这种日子怎么能用平静无波来形容呢。
当天晚上,昌浩自作主张地中断了斋戒,从围着府邸的墙头爬了出来,跑进了都城深沉的夜色之中。
冬天时节,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到了未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昌浩全副武装身穿暗色便服,双手套上护甲,怀中揣着无数符咒,颈上套着念珠,肩上搭着小怪,守在一边等待目标出现。
你可不可以别老把别人的身体当围巾用啊!
小怪在耳边抗议道。昌浩闭上了一边眼睛。
脖子上没有东西围着的话会冷啊。
那你不会去找条围巾包着啊!
昌浩皱起眉头:
才不要呢!我又不是朱雀。
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朱雀的额头上帮着领巾。本来领巾这种东西是用来绑在手臂上的,朱雀的使用方法似乎并不正宗。
那家伙的事你就别管了。
小怪用粗鲁的语气说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你要是跟他说的话,说不定会大动干戈哦。那家伙从以前起,只要一牵扯到跟天一有关的事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没错没错。曾经有过碰壁经验的昌浩深深地点点头。不碰朱雀的话,就不用担心被诅咒。
过完年就是春天了不过还是很冷啊。
只要往冻僵的指尖吹一口气,那其中的水蒸气就会在一瞬间凝结成白雾。
也许是由于谁也不愿意在这种低温下夜游的缘故,路上没有碰到一辆牛车。如果是春、夏、秋天的话,就会经常遇见牛车驶过,自己就不得不躲在角落里藏起来。
这寒冷似乎让心底也快为之僵硬了。天空被大片暗云遮挡着。如果是晴天的话,这个世界应该就能看见在冷冽的寒风之中,一轮冷月把皎洁的月光洒于西方的美景。
十一月下旬曾降过一次雪,虽然堆积了一层,但也在数日之后随风而化了。都城这边所下的雪一般不会像北方国家一样积雪成冰,而是马上就会化掉。晴天的时候也会出现风吹雪飘的情景。但也不至于堆积下来。
听说贵船那边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了啊。
小怪自言自语地说道。
昌浩止住了脚步。小怪刚才说听说听谁说?
小怪,你听谁说的?该不会、该不会是
哦,高淤之神啊昌浩,你别想太复杂了。或者说,为这个而烦恼根本是白费力气。
小怪抬头看着连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出一脸苍白的昌浩,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即使被他这样子说,当事人的心情也不可能马上镇静下来。
自己竟然连招呼也没大。啊啊,这下该怎么办,昌浩不禁抱着头烦恼起来。
他总是喜欢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
把手指交叉在一起不断搓着的昌浩突然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风产生了变化。
小怪也发觉到这一点。
它从昌浩的肩膀上轻轻跃到地面,那带着晚霞般光辉的眼睛闪闪生辉。
这就是杂妖他们所说的,异样的百鬼夜行。
形状和一般的妖异不同,似乎外形很不明确。就像一个装满水的大皮袋被放倒似的,软绵绵的感觉,没有一定的形状。
地点在左京的南侧,面临着朱雀大路。
在几乎要刺破皮肤一般的寒冷之中,吹拂着一阵异样的风。而且那阵风似乎还在一点一点地接近昌浩他们。
小怪立刻摆开了架势。距离已经很近了。
同样调整了呼吸的昌浩觉得好像有谁在叫自己似的,回过头去看个究竟。
黑暗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在面前扩散。虽然已经使用夜视术令周围的视野和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黑暗仍然是黑暗。
很明显有某种物体,存在于这片黑暗之中。
昌浩瞪大了眼睛。而在他脚下的小怪也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所以昌浩才得以集中精神观察背后蠢蠢欲动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微弱。脆弱得几乎会被那阵异样的风一下子刮跑。那东西轻飘飘地,一点点地往这边移动。
昌浩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因为气息太过微弱,所以很难看出它的存在。难道非用法术使他显现出来不可吗?
微弱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就连这声音也小得几乎要被风声遮掩过去。
昌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影子移动着,可是风向改变了之后那影子也随之消失了。光用自己的眼睛的话,看来很难看到。如此的微弱。这是属于死者的思念。
这应该是不至于强烈到称为死灵,可是也不能完全消失,仍然在这事件不断徘徊的某人的思念吧。
哼!
昌浩听到小怪的低声沉吟,把视线投向它。
小怪,怎么了?
这里有个不太想见的家伙。昌浩,快躲起来。
本来摆开架势的小怪,突然站起身子,一下子窜到了昌浩的背后,把他往围墙的阴影里推。
咦?怎么了?
昌浩把头转向身后,立刻发出了和小怪刚才一样的惊呼。
啊!
使用了暗视术可以看清黑暗中的景物的昌浩,看到了藤原敏次正手执松明火把,从上风处走过来。
由于现在偷溜出来夜间巡逻的昌浩本来正在进行斋戒,不能随便外出的。本来就已经因为年关将近,杂务繁多的阴阳寮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想必他应该是一直加班到现在才回家吧。这么说来,他的住所好像就在这附近。
被他看见的话就糟了。
没错,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这么说来我上次那个恋人疑云还没有澄清呢。
昌浩抱着小怪,慌慌张张地躲到了围墙的阴影当中,等待敏次走过去。
然而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从敏次走着的路上吹来一阵异样的风,而且,那种气息比起刚才还要强烈很多。
不要紧吧?
没事的,敏次的话在阴阳生当中也是最为优秀的我觉得只要对手不是太过厉害的话,应该三两下手脚就能驱除了。
昌浩用乐观的语气对皱着眉头的小怪说道。而深知道书上的知识跟实战有多大差异的小怪则闭起了一只眼睛嘀咕起来。
这件事毕竟严重到让杂妖特意跑来报告。对方的厉害说不定远远超乎想象。这种可能性比较高。
以防万一,我们跟上去看看吧。走了,昌浩。
嗯。
※※※※※
敏次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冷得缩起了脖子。
好冷~~
虽然知道这样子说出来的话会更觉得冷,所以他一直忍耐着,不过这真不是一般的冷。
本来跟自己两人一组负责夜间巡逻的安倍昌浩,因为进行斋戒的关系禁止出门,所以杂务堆了一大堆。虽然夏天以及秋天的时候,昌浩经常请假,不知是不是现在对于个人健康方面开始注意了,最近的他已经很少再这样子了。
只要下定决心认真做的话,不管多么琐碎的工作,昌浩都会接下来认真做。虽然有时候也会失败,不过如果发现错在自己身上的话,他一定会坦诚道歉。
之所以这么晚才举行完服仪式,可能也是因为生病的关系吧?
敏次想到这里,皱起眉头停住了脚步。
风有点奇怪。感觉格外沉重。刚才为止那刺骨的寒气变弱了,就像被某种东西冲淡了似的。
背上突然涌上了一阵恶寒。
有某种东西,存在于黑暗的另一端。虽然未能分辨它的形态,但显然感觉到正在接近自己的方向。眼睛看不见它的身影,这意味着是异形之物。
敏次也清楚自己的感知能力并不强,可是现在却全身都感觉到那股妖气。就算现在逃走,人的双腿也不可能比异形灵体的速度快。
最近,日子可以说是十分平静。然而从眼前这种情况来看,栖息在这都城之中的异形之物恐怕只是暂时停止了活动而已。
遇上异形是非常危险的。而且现在手头上根本没有可以退魔治妖的工具。搞不好一旦正面交锋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它吸走了魂魄,一命呜呼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敏次按住自己那狂跳的心脏,调整了呼吸。然后急忙把松明火弄熄,两手开始结印。
以前自己曾经被某位天女救过一命。在自己被怨灵包围,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她挺身救了自己。在再见她一面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敏次开始在口中念动真言。
在好几十年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和他的师傅贺茂忠行一起外出遇上了百鬼夜行。忠行毫不犹豫地施展了隐形之术,两人才得以没被鬼怪发现,逃过一难。
混杂在风中的妖气,一下子强大了好几倍。
而同时敏次的身影也开始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了。
躲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切的小怪皱起了眉头。
四十分吧。发现得太迟,而且施展法术用的时间也太长了。要是晴明的话,一眨眼就隐身了。
跟爷爷比的话,谁都会差一格啦。
昌浩苦笑着说道。不过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昌浩露出紧张的表情。
很近了。从黑暗另一边传来了某种粘糊糊的东西拖曳着移动所发出的奇怪声音。
呼的一声,昌浩的耳边传来犹如风声般微弱的声音。他回过头,眯起了眼睛,只见刚才的影子正隐隐约约地飘在哪里。
你迷路了么?
影子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似的犹豫不决。一边在空中飘着,还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断说着什么。
来了!
昌浩被小怪的一声尖锐喊叫下的连忙回过头来。
夜行鬼?
他惊讶地低声念道,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的确像百鬼夜行。
不过,和之间昌浩曾经遇到过得可以说是有着明显的不同。
看上去的确像是某种东西聚在一起的集团。不过,由于整体仿佛被一层带粘性的黑色薄膜覆盖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凝固了的膏状物。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怪物,数量究竟有多少,这些平时可以用肉眼得出的信息现在通通都分辨不出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巨大的黑影紧贴在地上匍匐前进,那姿态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大蛇。
昌浩不禁瞠目结舌,想起了前段时间曾经出现过的那条大蛇。虽然产生的原因以及其他方面都不相符,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印象还是挥之不去。最近的直觉即使在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准确率也是相当高的,这在以前也得到过印证。难道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敏次这家伙。躲得还真彻底啊。看来不用担心他了。
小怪低声说道。其实它满讨厌敏次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讨厌他就高高兴兴地让他去当眼前这个怪物的夜宵。小怪的本性是神将,是为了守护人类而存在的。至于个人的喜恶和感情之类的,则另当别论了。
昌浩点点头。然而眼前那像蛇一般的怪物突然停止了活动这让他不禁紧张起来。
那黑色的怪物像要找寻什么似的前端不断扭动着。
这个时候,飘在昌浩背后不断彷徨着的影子慢慢转了过去开始移动,气息渐渐变弱了。
同时,那异样的怪物也开始剧烈地扭动着,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一边散发着浓浓的妖气,一边往昌浩他们所在的地方蠕动过来。
被发现了吗?
昌浩和小怪全身紧张起来。虽然这黑色的怪物外表看来像是大蛇,可是全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却像是集中了数不清的妖怪似的,包围了好几十重。那粘糊糊的薄膜下面,藏着无数的异形之物。不过,也许各自的形状早已散开了。
那虚弱无力的影子随风消失了。而夜行鬼的前头直往前伸长,一直伸到它刚才逗留过,还残留着一丝气息的地方。仿佛有生命的枪头一般直刺过来的夜行鬼扑了个空,发出沉重的呻吟声又调转方向往回爬。对藏身在旁边的昌浩他们简直不屑一顾。
昌浩眯起了眼睛。
原来是冲着那个影子来的么?
看来是这样,不过
小怪说着,竖起了耳朵。
我觉得那个影子就算吃了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啊
有些怪物是会吃人类的肉体的,据说人类的血肉和内脏对于它们来说是极品的饭菜。不过也有一些怪物,对肉体不屑一顾,反而喜欢人的魂魄。虽然小怪也不清楚魂魄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来说,那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佳肴吧。
刚才的影子,与其说是灵,还不如说更接近魂魄。
灵体的存在就像是包裹着魂魄的壳一样。一般常说的幽灵就是这样。昌浩能看见幽灵,却没有能看见魂魄的力量。
异样的夜行鬼团体继续匍匐着追寻影子,然后很快就唐突地消失了身影。
难道它是因为被夜行鬼追赶而四处逃命吗?
昌浩百思不得其解。小怪摇了摇头。
这个就不知道了。对了,昌浩,这下可不妙了。
啊?什么不妙啊?
敏次那家伙已经瘫倒了,怎么办?
小怪用鼻尖向昌浩示意着。只见前方已经用尽了全身灵力的敏次跪倒在地上,脸色清白地大口大口呼着气。
第二天,昌浩继续进行斋戒,乖乖地待在府邸之中整理书本,却被吉昌叫了出去。
所以呢,阴阳生就提出了降伏的申请信了。
啊,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呢
昌浩装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看着吉昌。
小怪、昌浩和吉昌这时正围着火桶坐着。这里是吉昌和露树的房间,和昌浩的房间一样,角落堆满了书本。
吉昌一到阴阳寮,以敏次为首的阴阳生一大早就围了过来,向阴阳头提出了降伏夜行鬼的请求。
本来平安都中就集中了不少异形之物,然而据说敏次昨天晚上遇到的夜行鬼十分恐怖奇异,让人不能放着不管。
除了敏次的证言之外,还有好几名朝中大臣也宣称自己看到了可怕的黑影。于是阴阳寮开始正式把探索和降伏夜行鬼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看他昨晚那样子,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啦不过,敏次那家伙做事还真是够快的啊。真的会按理出牌的说。
小怪有点惊讶地说道。吉昌点点头。
他是个处事认真的人对了,腾蛇大人,你刚才说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
小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伸了伸懒腰。吉昌把怀疑的眼神投向昌浩,这个小儿子已经整个人僵硬了。
作为一个实际问题,如果请求书上所写的异样夜行鬼真的在都城里横行霸道的话,那我们当然不会放着不管了。
根据敏次所言,从他身边经过的那夜行鬼的妖气十分强大可怕,如果是常人的话早就因为冲击而心脏停止跳动了。他自己是使用了隐形之术才得以逃过一劫,不过一般人的话无法使用这种法术,一定会非常危险。
藤原敏次在阴阳生之中拥有优秀的实力,既受同事们的崇拜,也受上司的器重。
吉昌也对不断经过严格修炼而掌握了退魔之力的他另眼相看。
而且吉昌想到这里瞥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
看来原本处于斋戒日不能外出的某人也遇到了那可怕的夜行鬼啊。虽然这不能大声说,不过既然收集到了这么多信息的话,那我们也不能不认真看待这件事了。
小怪和昌浩同时把视线移向空中,眼神飘忽不定。
吉昌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双手环胸说道:
首先要了解它是不是每晚都出来活动才行,所以阴阳寮的人已经决定了轮班顺序,和京职人员以及非检违使一起进行夜间巡逻。
小怪和昌浩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
哇,好像某人所作的事呢
真的呢,真想某人干的事啊,啊哈哈哈
的确。希望那个某人能够注意一点,别给阴阳寮的人逮个正着,给人冠上某种嫌疑就好了。虽然我不会说是谁。
吉昌看着小怪,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昌浩看着父亲的侧脸,不禁想有这样的父亲才会有像自己这样的儿子啊。
啊~~~~今天好冷啊~~小怪没话找话地说着,把手贴近火桶。真的哦~~~连忙附和的昌浩也把手贴了上去。嗯,的确有够冷的,出去外面的时候可得注意别着凉才行啊吉昌说着把手伸进了衣服里。如果一眼望过去的话,现在的画面可以说是一幅父子和乐融融的取暖图。
这个时候,彰子进来了。
吉昌大人,昌浩,小怪,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回过头来,吉昌回答道:
是吗?那我们马上就过去。
吉昌对年龄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彰子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因为他知道彰子的真正身份。
可是,就算不知道,恐怕他也会恭敬对待吧。吉昌就是这种性格。
昌浩目送首先站起来离开房间的吉昌的背影里去之后,不禁和小怪面面相觑。早就想过会穿帮,那既然现在都穿帮了,今后是不是应该老实向父亲报告呢?
不过,要是吉昌知道自己晚上溜出去也不阻止的话,说不定会对吉昌造成困扰。毕竟昌浩谁也不通知就擅自出去进行夜间巡逻的事,在官方场合来说,并不值得表扬。
在都城中有保护居民防止犯罪的官方机关,那就是京职和检非违使。而有关咒语方面则有阴阳寮来担任。
怎么了?
彰子用不知所以的眼神看着昌浩,然后在他身边做了下来。把手贴近火桶的昌浩点了点头。
没有,我觉得不能扰乱秩序可是
昌浩叹了一口气,沉下了脸。
昌浩在阴阳寮中是最低层的守更职位。工作都是一些杂务,作为阴阳师的工作基本上是不会交给他的。所以,要是自己多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那终归是不妥的。
这就是别人常说的说话要符合身份吧。像敏次这种阴阳生的话,毕竟拥有一定实绩,所以说的话也比较有力度。需要的全部的是留在公式记录上的实绩嘛。
小
怪淡淡地发表自己的感想。
所以,昌浩的发言是不会有人重视的。
昌浩看着仍然摸不着头脑的彰子,用有点为难的表情说道:
重要是要有给人看的实绩是吧。在这种意义来说,敏次的做法是正确的。
不管昌浩怎么努力,为了消灭镇压异邦的妖异遇到了多少性命悬于一线的危险,这些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小怪叹了一口气。
枪打出头鸟。为了你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部必要的话比较好。不过,你也不是那种为了保身就会放着这种事态不管的人啊。吉昌明知这件事也没有追究,只是说叫你注意不要被人怀疑,那就等于随便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哦,是这样啊。
昌浩恍然大悟,露出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也就是说,只要不作出让他担心的事就好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没有关系么?
彰子一副担心的表情,昌浩只是笑着摇摇头。
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在想,我还是努力点出人头地比较好而已。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任意妄为的话,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了。
不过如果想要随心所欲地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的话,看来必须往上爬才行。
好想蛮难啊
昌浩一边抓着后脑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注意到一件事
所以安倍晴明才会确立那样的地位吧。
作为藏人所阴阳师,他自然没必要跑到阴阳寮去显示实力,但还是在努力维持确实的影响力和存在感吧。
一直沉默着听他说话的彰子,用手托住脸颊想了想说:
说得也是出人头地,地位上升之后,虽然责任也会增加,不过可以自由掌握的担心也会增多。要是考虑到将来的话,还是那样做比较好
的确是这样没错啊,要是真的考虑将来的话,还是喜欢昌浩有个门当户对的地位啦
小怪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昌浩和彰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小怪,面面相觑之后,还是不的气节。
考虑将来?
门当户对的地位?
可是小怪只顾着笑,再没有说什么了,那晚霞般通透的眸子闪过一抹饶有兴致的光芒。
当天晚上,昌浩和小怪一如既往地爬过了宅邸的围墙,出了外面。
其实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口出去的呀。
唔可是怎么说呢习惯了吧。
一时改不掉是吧?
啊,就是这样。
昌浩一边往昨天晚上遇到夜行鬼的朱雀大陆走去,一边想起了那个不寻常的影子。
那个总是飘忽不定的,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不断彷徨的魂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连存在的意志也消失,如云烟般随风飘散吧。
昌浩有点在意它究竟在找寻什么,那仿佛要倾诉什么的凄楚声音,要是自己看见魂魄的能力能在强大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听它诉说了。
昌浩觉得自己真得有进一步修行的必要了。
不能老是像现在这样,到了要用的时候才后悔自己没有学好。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敏次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男人。
其实他的心地并不坏啊,只是想法有点顽固而已。
寒风从身边吹过。昌浩一边缩着身子,一边瞄了一眼正在身边用脚尖点地走着的小怪。注意到他的视线的小怪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跟昌浩保持了一点距离。
啊,怎么了嘛,小怪~~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吵死了!啰嗦!我早就猜到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有什么关系嘛~~小怪,你那身皮毛又不是拿来看的。
我变化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为了给你当那个用的!
在午夜寂静的五条大路上,一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小怪和以为应该在府邸中度过斋戒日的少年,正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而在他们附近隐身了的十二神将之一的六合则在心里想:这两个家伙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一边事不关己地静观两人的闹剧。
而当两人终于发展到停下脚步开始正式大干起来的时候,六合已经看得有点厌倦了,并露出懒得理会的表情环视四周。恐怕觉得他们之间的口角,又或者说是吵架毫无一点进步的人,应该不止六合一个吧。
虽然对于他们那不知疲倦的争执老实说觉得蛮烦人的,可是也许这对于昌浩和小怪来说是沟通和发泄情绪的必要途径吧,所以六合就由得他们了。
由于六合隐身了,所以常人是看不到他的身姿的。如果是像彰子那样拥有透视鬼魂的能力的话说不定会被看穿,可是普通人就没有这个能耐了。就连晴明的儿子吉昌,也无法看见隐身的神将。
五条大路大概有八尺多宽。昌浩他们正位于其正中央。
六合慢慢地眯起了双眼。风向开始变化了。
而一直持续着无意义斗嘴的昌浩和小怪也发觉到这变化。
朱雀大路吗?
昌浩低声说完,迅速跑了起来。小怪也跟着箭一般飞了过去。
六合正打算追上去,可是双脚却像是被定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是某种气息。
六合对这个气息是有印象的。清澈而冷冽的灵气。
六合反射性地转过身去。
在离他四丈左右的土墙上,站着一个白影。
(!)
六合继续保持隐身,打量着对方的举动。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看穿自己的隐身术的眼力呢?
有彰子那种眼力的人并不多。如果单凭肉眼的话,说不定彰子是唯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她甚至连飘忽不定的一丝神气也能准确地捕捉到。
站在土墙上的风音环视了四周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六合的存在。
忽然传来一阵拍打羽翼的声音。风音伸出手臂,一个漆黑的影子飞落下来,停在了上面。那是一只双头的乌鸦,正发出咕咕的低吟声。然后乌鸦张开了嘴巴,只见风音明显害怕地缩了一下手臂。
,,明白了没有!
从乌鸦的嘴里吐出来的,并不是鸟语。虽然断断续续听得不太清楚,不过那的而且确是人类的男声。
风音有点沮丧地低下了头。乌鸦闭上了嘴巴,移到了风音的肩膀上。没有发出男声的右边的头部像是要安慰她似的,用嘴巴擦着她的脸额。
乌鸦微微发出了鸣叫,那跟一般的乌鸦不同,有如低沉的呻吟。风音微微一笑,身轻如燕地跳跃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六合仍然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她的破绽百出,要是自己突然发起攻击的话,应该可以轻松把她打倒吧。风音可是要取他的主人安倍晴明的性命的人。不过,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的。就算真要做点什么,也只能是限制活动之类。
然而现在的六合连这点也无法办到。他就像受到了咒语的束缚似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从乌鸦左边头部的嘴里发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忘记。那是
那个男人,竟然!?
六合那平时不带感情的黄褐色眸子中,出现了一丝动摇。
迎着风向奔跑着的昌浩和小怪在冲出朱雀大路的一瞬间紧急刹住了脚步,跳进了路旁的阴影之中。
心脏在狂跳,但理由并不只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这么简单。昌浩一边拼命按住砰砰只跳的左胸,一边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况。
因为施展了暗视术的关系,视野看得很清楚。虽然藏身之地离大路的另一端有着很长大的一段距离,但是毕竟昌浩的身体健康且视力过人,所以能够看清楚一群手执松明火的人正站在那里。和昌浩不假思索地跟着跳进阴影中的小怪皱起了眉头不解地说道:
唔?仔细一想的话,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我干嘛要跟你一起躲起来啊?
嗯我也是这么想那么小怪,既然他们看不到你,那麻烦你跟过去听听那群人在说些什么吧。
小怪抬头看着昌浩。顺便补充一句,现在的小怪正蹲在昌浩的面前。
啊~~这么麻烦!昌浩你干脆就像昨天晚上敏次那样使用隐身术,自己去收集一下情报怎么样?
要是有阴阳生在的话搞不好会穿帮的啊。而且我这次又是秘密行动,要是被人看到的话会给父亲带来麻烦的啊。原则上要不留任何证据,一切都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
唔怎么听上去像是在干什么坏事似的。
小怪半眯着眼低声说道。昌浩用力点了一下头的确如此。
朱雀大路大概宽二十六丈左右。就算以昌浩的视力,也不可能看清站在那里的每一个人的脸。手握着松明火把的有三个人影,算上没有拿火把的人的话大概有七个人左右,全都站在那里一步也没动。拿着松明火把的人似乎全副武装。这么看来,应该是京职或者检非违使了,那么,剩下的是阴阳寮的人员么?
小怪从阴影之中跑了出来,直立起身子
,把前足架在额头上张望。一边看一边唔~~地低吟着,瞪大了眼睛,眉间打起了皱褶。
啊我看见敏次了。那家伙几天来还真的辛苦啊。怎么这么有精神呢。
看来他应该是坚持说因为自己是第一个看到这夜行鬼的人,所以应该率先参加这次巡逻,打个头阵吧。虽然承认他这个人认真,对工作也很热心,但是这么努力难道不会觉得累么?
现在工作这么拼命的话,老了可不好受哦!
敏次他真的很厉害啊。我真的觉得他很了不起。
昌浩从阴影中伸出头来,把手架在额头上观望着说道。不过在他旁边听到他这么说的小怪却在昌浩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苦笑。
它在心中反驳道不,他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你拼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从来没向谁炫耀,也从来没有哭诉抱怨过。
不过它没有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口的话,总觉得昌浩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事情都会带上一种廉价的色彩。
从正要开始巡逻的一群人相反的方向,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
那是朱雀大路的南方,罗城门的另一边。从这里看不见的城门的角落里,飘过来一阵浓烈的妖气。
一阵恶寒伴随着紧张直窜上背梁。寒毛全部倒竖起来。心跳的声音重重地在耳内回响。
来了!
※※※※※
藤原敏次正跟在一个正值壮年的检非违使的后面,左手紧握着缠在手上的念珠。
昨天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工具,遇上了那个百鬼夜行,所以只能勉强靠隐身之术避过一劫。不过,今天不一样了。既有同事的阴阳生一起,还有腰间挂着太刀的检非违使同行。
就算是为了都城之中居民们的安全,也必须尽快在这几天之内把这个可怕的夜行鬼降伏才行。
新的女御入宫还不到一个月。年纪尚轻,或者说年纪尚幼的说法更为妥当的藤壶女御,今年只有十二岁。
而那位女御听说了夜行鬼出现的事之后,据说十分不安。这件事是敏次从赤染卫门那里听来的。赤染卫门是父亲的知己。因为自己认识的妇人刚好在藤壶女御身边侍奉的关系,让敏次觉得自己比起宫中的女官更亲近女御。虽然亲近这种说法说出来的话,也许会带来许多麻烦,不过敏次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说法,所以只好把这句话深深藏在心里了。
藤原大人,请问您说遇到夜行鬼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走在前头的检非违使回头问道。敏次点点头,然后集中精神环视四周。
是的,时间也是大概这个时候。为了以防万一,白天的时候我还特意问签占卜了一下,而得出来的结果是今天也会出现的几率很高。请务必多加小心。
敏次还没有说完,走在他身边的阴阳生发出了一声悲鸣。
那是!!
他用手指往前一指,敏次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昨天的夜行鬼。因为整体被粘糊糊的粘膜包着,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全貌,不过可以确定是昨天晚上的夜行鬼没错。
就是那个!果然出来了吗!
什么?在哪里!?那个怪物的群体真的出现了么?在哪里?
检非违使们纷纷追问。敏次从怀中掏出几张符咒交给他们。
请拿着这个。这是退魔的符咒,只要有这个的话,即使被妖气包围住也应该能保住性命。
敏次交代他的同事负责保护检非违使们的安全以及为自己作掩护,自己则跳到了夜行鬼的前头。
那一团百鬼夜行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在地面上一伸一缩地匍匐前进。只见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样子一边像长出触角似的伸长了粘膜,仿佛在靠那触觉辨认着道路似的。
几条巨大触角中的一条,突然间剧烈地扭动起来。不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目标了,夜行鬼停止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确定了目标似的改变了方向。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在地上蠕动似的。敏次扎起了马步,结起发印。
妖怪,受死吧!
好像一条大蛞蝓啊!
你就不能说是蜗牛吗?我会想像的啊!
小怪对昌浩那简单直接的感想提出了抗议,然后它仿佛已经发现了夜行鬼锁定的目标似的双眼凝视着一点。顺着小怪的视线看过去的昌浩,看到那个东西之后不禁哑然了。
那是
那是昨天晚上看的那个虚弱的魂魄。看上去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似的,飘忽地彷徨着,看它的波动似乎很快就会消失在这夜晚的风中一般。
难道夜行鬼一直在找这个吗?
为什么呢那个魂魄也没什么好吃的啊
魂魄吃起来有味道吗?有肉的人应该会更好吃点吧?
听到昌浩这脱口而出的一问,小怪露出了仿佛在嚼黄莲的表情。这个想法还真是有够直观的啊,而且还很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的背后出现了一阵气息。昌浩回过头,向散发出那个气息的人问道:
六合,发生什么事了?
六合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报告所以不开口,还是要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所以选择保持沉默,这个昌浩就无从知道了。
一回头就看见六合在那里现身了。不过他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气。要是没有见鬼的才能的话,恐怕是不能看见他的身影的吧。
你干嘛露出那么可怕的脸啊。怎么了?
昌浩再问一次。六合依旧低头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把视线移向小怪。回过头来的小怪也看着他,惊讶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啊,说吧。
腾蛇,我想跟你
六合刚说到这里,就被一声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
哇啊啊啊啊啊!
昌浩和小怪一起把视线投了过去。
那异样的夜行鬼,被粘糊物般的膜所覆形成的大蛇一般地怪物群体,正向四周扩散并包围了检非违使们,把他们逼得穷途末路了。
敏次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正用退魔的咒法拼命把要将他吸进去的膜反弹回去。
昌浩不禁瞠目结舌。
不好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全部人都会被吃掉的!
昌浩不假思索地打算冲出去,六合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小怪跑到了昌浩的面前。
等等!你现在冲出去的话,就算救了他们,也一定会被只问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怪这样一句话把昌浩从旁敲醒了。他倒吸了一口气。
明明是斋戒期,却擅自在夜晚外出游荡。不仅仅是自己,连吉昌也会因为这件事惹上麻烦。
昌浩站立在原地,握紧了拳头,看着正被夜行鬼袭击的阴阳生们。
检非违使拔出太刀,正在使劲挥舞。可是一般的刀剑对夜行鬼是不起作用的。只见它伸出粘糊糊的触手易如反掌地把太刀夺了过来,那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刀刃在一瞬间变得又软又钝。
阴阳生们手握符咒,结了法印,拼命念动真言。可是那已经失去了本来形状的怪物仍然渐渐逼近,那巨大的粘膜张开来,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
会被吃掉的。
因为恐惧而硬化的喉咙,已经念不了神咒真言什么的了。众人因为恐惧而畏缩着。夜行鬼一边显示着它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不断发动着攻击。
只有敏次一个人仍然在坚持战斗,可是恐怕被吞噬只是时间的问题吧。没有形状的夜行鬼所发出的咆哮声,把他的神咒遮得完全听不见了。
不行!我不能放着不管!
昌浩焦急的大叫着,正打算甩开六合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就在这个时候,视野中掠过一个黑影。那是六合身上披着,正在风中翻飞的如夜色般漆黑的披风。
六合,你那个披风普通人能看见吗??啊,这个本身也有灵力的,如果希望它这样的话也可以
借给我!
话音未落,昌浩就抓住六合的披风,用力把它扯了下来。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六合和小怪面前把它披在自己身上,趁着六合还没有反应过来顺应潮流甩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小怪哑口无言地目送昌浩远去的背影。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有贼匪也打扮成这样子的说
好像曾经见过有些土匪会用一大块布蒙住脸和上半身,拿着太刀去抢劫路人啊。
小怪无可奈何地跑出去要追昌浩,却被六合叫住了。
腾蛇。
六合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坚定而严肃。
小怪回过头来定眼看着六合。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露出十分紧张的表情开口说道。
岦斋他还活着。
小怪那晚霞般通透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
六合的眼中没有虚假。他也没有制造出这种谎言来骗自己的必要。
怎么可能!
小怪瞪大了眼睛,嘶哑着声音低吟道。
六合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接了下去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绝对是岦斋不会错
的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