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回响着一阵普通人听不见的车轮滚动声。车之辅正载着昌浩和小怪在朱雀大路上飞驰,他们必须尽快赶往大内里。
最后,还是彰子拒绝了昌浩把小怪留下。
已经有玄武和天一在身边,而且昌浩不也说了青龙还会来的么?
彰子这样回答。
不过,自己虽然愿意为彰子冲在最前面,但也有很多条件限制。昨晚的情况侥幸自己察觉到了,但万一察觉不到,那又该怎么办。
不会不会,只要和彰子有关的事你是不可能感觉不到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昨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从两人相识起,昌浩就一直保护着彰子走到今天。
车之辅停了下来,看来巳经到大内里附近。如果再近点可能会引人注意,所以他们决定趁着夜色就在这里下车。
谢啦,车之辅。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昌浩怀着歉意说道。车之辅轻轻摇了摇,让他不要在意。而后它又说了些什么,小怪为昌浩翻译了过来。
它问你为了以防万一,需不需要它在附近候着?
啊?啊我想应该不用了不,还是麻烦你在一条桥下等我吧。
车之辅点点头,向安倍邸方向驶去。
昌浩吸口气迈开脚步。通过星相来看,现在已经过子时。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跑了出来,被发现的话肯定要挨骂。
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开始思考起其他事来。
那个附在琴上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他把小怪抱起来,问道。
爷爷应该知道那女人是谁吧。
谁知道呢晴明再怎么样,也不会故意把彰子往那种房子里送吧,这你应该很清楚啊。
也是。
昌浩顿时拉长了脸,他想起自己幼年时代,晴明把他独自一人扔在贵船的情景。如果对象是昌浩,他绝对干得出的。
可这次的对象是彰子。她是左大臣家托付给自己保护的千金小姐。晴明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也就是说,爷爷不知道那琴的事啊怎么办
昌浩认真地思考着,小怪见状不禁眨了眨眼。
他会这么思考,应该说明他想帮彰子实现愿望,去帮那个女人吧。
送走昌浩后,彰子听从天一他们的劝告,重新躺下来。
熄灭了灯台的烛火,四周陷人一片漆黑。两位神将守在帐外,他们的气息中无意地透出一丝强硬的感觉,或许是昌浩的斥责使他们太在意了。
彰子轻轻地呼吸着,用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香袋,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当幽灵靠近自己的时候,她在心中呼唤着昌浩的名字。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昌浩总是这样,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但是,自己不能完全靠他。要是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事该多好。
即使拥有灵视力,但自己完全不懂如何彻底使用这力量,虽说没想过要成为晴明、昌浩那样的阴阳师,但她总想学点什么,好让自己的能力多少有些用武之地。
彰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陷人了沉睡。
※※※※※
当彰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屋外。
已是黄昏。天空已被夕阳映得一片通红。
彰子诧异地环顾着四周,觉得有些不对劲。
宅子的面貌焕然一新。明明是座被荒废已久的无人宅邸,此刻却仿佛有人定期打扫一般,变得干净而沉稳。
屋子的窗户墙璧地板无一不透着整洁,院中的杂草和枯树都不见了,与季节相应的鲜花整齐地种在院子里,迎风摇曳着。
有些古旧的围墙上虽然没有一丝裂缝,但也是污迹斑斑,看来这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
彰子注意到在围墙外,此刻正站若一位青年。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长得温和俊雅。他似乎被什么美丽的风景吸引住,直直地站在那儿注视着某处。
彰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西屋打开的窗户中,正映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身着鲜艳褂衣的年轻女子。她将手伸向身边的古琴,轻轻弹奏起来。
柔美的琴声随着风逸出,回荡在空中。
彰子的视线回到那青年身上。
他正低着头,似乎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什么东西。因为被墙挡住,他究竟在着什么就不得而知。
不知为何,青年似乎没有留意到彰子的存在。看来,他根本看不见彰子。
他手里究竟拿着什么呢?彰子突然非常想知道。
当黑暗开始降临时,青年将手中的东西抵在嘴边。随后,响起一阵轻快的旋律。
琴声噶然而止。但青年的微笛曲声却仍在回响。
彰子的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在那幽暗的西屋中。
灯台的烛光映出女子的身影,那影子不时摇晃着。
女子轻声说道。
今晚他明明说好了的
彰子眨了眨限。女子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可为什么他却没有来
请给我一百天时间。那青年曾这样立誓。
我非常清楚,您是继承了高贵血脉的千金小姐,我这样的人是无法高攀的。虽然我明白希望微乎其微,我还是想祈求您给我一百天时间。我每晚都会来这里吹奏横笛,如果我能打动您的心,请在第一百天的晚上,用您的琴声与我的笛声合奏一曲。
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横笛师,但无论如何,请您相信并接纳我的真心
我已经在等他
女子顿时泣不成声。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公子。
她身为没落贵族的后裔。父母早亡,一直和乳毋相依为命。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舍弃她原有的身份。
于是,总有一些男人会去缠着她。有的是只看重她血统的平民,也有的是已娶妻室,却还想把她当情人的浪荡公子。
而这些人中,只有这位青年通过书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并且他不惜写了多封书信,直到他得到她的答复。
时而奏起的笛声,就像他的心一样清澈,融化了她的心。
每天晚上,他真的都如约前来吹奏笛子。他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自己的誓言。
而今晚,是第一百天的夜晚,
你的笛声,已经不愿与我的琴声合奏了吗
在最后一天违背份言。
你是在玩弄找的心么
※※※※※
在元旦凌晨刚刚到家的昌浩,一口气径直冲到了晴明的房间。
爷爷,我有事想问您。
在书桌上支着脑袋睡得正香的晴明,被昌浩的声音惊醒。
嗯?
晴明睁着朦胧的双眼着了看昌浩。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晴明揉了揉脖子说道。
嗯,真是年纪大了,熬夜也不行了。不过没办法,该于的还得干。有些客人们也真是的,说是送贺年卡特地跑来,实际是要我帮他看相。还有的要我去帮他驱邪。真是太累了。
因为睡眠不足,晴明也口无遮拦起来,说着什么贵族都是笨蛋之类的话。
晴明光顾着抱怨,好容易才想起该让昌浩先坐下。
昌浩在晴明面前正坐好,晴明也摆正身子。
首先。
新年好。
今年也要麻烦您照顾。
鞠躬。
结束之后,昌浩终于能开始说正事。此时的小怪则是坐在一边看着。
爷爷,现在彰子住的那个宅子,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晴明眯起眼睛。
不可能。不然我就不会让彰子小姐住进去了。
昌浩和小怪互换了眼神。看来他果然不知道。
但实际上,那里有一张被女人的魂魄依附的古琴。彰子差点被她袭击。
什么?
着来情况在意料之外。晴明一改原本有些慵懒的神情,严肃地问道。
玄武和天一当时在场吧,他们都在干什么?
小怪答道。
在场啊,但玄武的结界是防止妖魔从外面进来,谁知道这宅子里原本就住了一个。
又不能把住在那儿的杂鬼们都消灭。玄武原本是为它们考虑的,谁呈想这却成了个危险的隐患。
昌浩已经责备过他们,你就别骂了。他们在反省。
被小怪这么一说,晴明一脸凝重地抱起胳膊。看来是选错了人。但派朱雀自己不放心,白虎神经又太粗,青龙就别提了,六合现在又跟着昌浩,除此之外只剩下太阴忽略。
不如让天后和太裳来吧,她们对彰子不熟悉,反而会更上心一些。
昌浩和小怪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解决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那幽灵就在宅子里。爷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起来,那宅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荒废的?
晴明连着被问了两个问题。他撑着头想了想,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原本是个贵族的宅邸,后台倒之后他们家也就没落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了。那家的仆人见主人都死了,就陆陆续续离开那里。没什么不对啊。
昌浩猛地探出身子。
那家小姐是怎么死的?
被杀?意外?
晴明摇了摇头。
得传染病死的。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而后,这宅子就再也没人居住,直到小妖们占据了那里。
小妖其实也能防止房子彻底荒废啊。京城里其实有好几座废弃的宅邸,那些新一点的里面都住了些小偷流浪汉之类的人。而那些旧的、没人住的,会让人以为房子有问题而无人光顾。
为了不引人注惫,所以才选那间房子啊。
昌浩松了口气。
哈那就好,可她为什么要附在琴上?
昌浩抱着胳膊,身边的小怪也同样抱起胳搏问道。
我还以为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呢。晴明,你真的没想到些什么?
再怎么问,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原本想占卜一下,但因为那女子的身世并不确定,所以结果可能会与事实有很大出人。
三人一齐皱起眉头。
就算想把彰子移到其他地方去,怕是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宅子了。安倍家的客人今天就已经很多,而且晴明从来就没想过建个别院之类的。
左大臣家倒是有不少山庄别院,可家里的大小姐现在应该是在后宫,如果彰子现身在自家的山庄别院,怕是要惊天动地了。
晴明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彰子小姐也只有留在那里了,总之还是靠大家小心保护。
是啊
昌浩点点头,苦恼地说道。
连爷爷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啊。
他取下头上的乌纱帽解开发髻,用手挠了挠头。随后,他抓了抓头发,把它们拢到脑后束起来。
要制服她没什么难的,可是她没有恶意
嗯。
而且彰子总说想要帮她
哦,彰子小姐说的啊。
晴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小怪见此情景也摇起尾巴。它耸了耸耳朵,和晴明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
昌浩一脸不解地着着眼前的祖父和小怪。
怎么了?
没事没事。既然彰子小姐发话,那我们至少得试试看哪。当时是什么情况啊?
沉默着的六合此刻却开了口,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不如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吧。
啊?
昌浩回过头,身后站着已经现身的六合。他用没有感情的黄褐色瞳孔注视着昌浩,淡然说道。
去问那些住在七条附近的家伙,应该能找到些眉目。
由于睡眠不足,思维也跟着变得迟钝。
昌浩和小怪坐在车之辅上,穿过黎明时分的小路向南驶去。
且不提昌浩,这办法居然连晴明也没能想到,实属罕见。
小怪,你怎么会没想到呢
昌浩边摸着小怪的头边说道。小怪甩开他的手争辩起来。
我对那女人的身世又没兴趣,不过是看你一心要实现彰子的愿望,才勉强答应帮你忙的。
不过既然连爷爷都没想到,那我们想不想得到都无所谓了。
是是。
他们自我安慰着,随后抬头看着车顶。隐身的六合,现在大概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上面吧。他不喜欢坐在车里,总是坐在车顶上。
车之辅里,大概能勉强坐下两个成人。如果昌浩和小怪再加上六合,那车里肯定坐不下的。
彰子藏身的宅邸被建造在七条附近的小路上。接下来就该找这附近的居民,看看能问出些什么情报来。
这里所说的居民自然不是指人类,而是指那些自由自在的小妖们。人类的寿命有限,而且记忆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但小妖们就不一样了,因为它们平时基本都无所事事,哪怕一点点好玩的事情它们都能记得很清楚。
车之辅停了下来。昌浩和小怪跳下来,向车之辅道谢之后就让它回去,
车轮的声音渐行渐远。昌浩向四下里望去。
天快亮了,小妖们变得安分起来。等太阳升起来以后再想找到小妖就很难了。所以必须让它们立刻现身。
昌浩想了想,将拇指和食指塞到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不一会,几个黑影开始向外探着头。
哦?这不是晴明家的孩子嘛。
一条盲蛇仰着头游过来,看它的态度,似乎没把昌浩和小怪放在眼里。
有什么事吗?我刚想回去休息呢,有话快说。
抱歉,我想打听些事情。
听了昌浩的叙述,盲蛇歪着头低低的说道。
这件事么对了,付丧应该知道。你们等会啊。
盲蛇转身离开,没多久就带了一个妖怪回来。
什么事?
这妖怪的身体就像倾斜了的半月,脸有些变形,圆圆的眼睛里有颗小小的瞳孔,两条细长的腿不成比例地支撑着他的身体。
付丧是付丧神对吧。
昌浩感叹道。付丧神见状,气鼓鼓地说道。
什么啊,没事的话我走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打听一下
接着,昌浩又把之前的话叙述了一遍。付丧听着听着眯起眼睛。
难道是那个,竹笛青年与琴宫小姐的故事?
那可是个令人痛心的故事。
昌浩感觉这故事似乎很长。
他和小怪对视一眼,猛地抱起付丧往小路的树荫下跑去。
没规矩的小子,我要去晴明那儿告状。
好好,您可以开始说了。
见昌浩和小怪一脸诚恳的样子,付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那我开始了。那是在以前,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对人类来说却是三昔之前。
也就是说三十年之前。
大概是这样的。
以前,有一位雅乐师,爱上一位血统高贵的贵族小姐。他自知身份低贱配不上那位小姐,但他依然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他连着一百个夜晚,夜夜前去吹奏横笛,所以我就称他为竹笛青年啦。
而那位小姐也是抚琴的好手,她奏的曲子美妙无比。妖怪们虽然对人类的名字不感兴趣,但为称呼方便,就自己定了名字。所以他们的真名无人知晓。
但是,在最后一天晚上,竹笛青年却没能如约前往。
嗯?
一直屏息静听的昌浩和小怪顿时恍然大悟。
难道他是被卷入宫廷纷争而死的?
或是因为遭同僚妒忌,将他陷害而死的?
七嘴八舌的昌浩和小怪,忽然感到六合正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虽然他沉默不语,但气势非常明显。小怪瞥了一眼身后耸了耸耳朵。
不是,没你们说的那么可怕。他的死是场意外。
那天,京城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因为是新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为新的一年而祈祷。
小妖们最喜欢凑热闹,那天它们被这气氛感染,也兴高采烈地上街。
而当时付丧和它的同伴们,则正好看到了那一幕。
那天不知是哪个贵族的牛车经过,正好撞上急着赶路的竹笛青年。
那天,他前去为皇宫奏乐。当他完成任务想要回家的时候,却被同僚叫住一起去喝酒,当他从大内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快到半夜。
他着急了,因为今天必须要去琴宫小姐那里,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于是他将笛子握在手中,一路小跑着向南走去。结果发生了悲剧。
大概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赶牛车的小童醉了,没发现牛的缰绳已经松了。
而那牛挣脱缰绳之后就开始狂奔,它撞到了笛竹青年,牛角刺进他的身休。因为伤太重,他就这样倒下了。
而没有人知道他每晚都会去为琴宫小姐吹笛子,而琴宫小姐也没能知道他不来的原因。之后,她得了传染病,没多久就病死了。
我觉得人类的命运还真是坎坷。还有,那时死去的竹笛青年就是他。
镜面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昌浩和小怪同时叫起来。
这就是昨晚那个在宅邸边徘徊的青年!
记得昌浩说因为宫中的祭祀,所以可能今天来不了。
虽然自己清楚昌浩很忙,但她有话要告诉昌浩。看来自己还不能太依赖他。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好得让人心情愉快。天空湛蓝湛蓝的,只有寒风还是和去年一样猛烈地刮着。
彰子静坐在西屋里的琴边。之前她打开窗户,房中有些污浊的空气顿时被阳光和风清洗得干干净净。
而在琴的另一边,一个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昨晚的那个女子正低着头端坐在那里。
她就是那位被人欺骗而哭着弹琴的小姐。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彰子。
她的声音太过轻徽,没等传到耳边就消失了。所以彰子决定主动开口问她。
你想让我帮你对吧?
女子点了点头。她伸
出手指着琴,但距离太远。
弹
替自己弹琴。
我真的可以弹吗?
昨夜梦中那个吹笛青年,彰子之前见过。
就是那个悲伤地望着西屋的青年。就是那个发誓吹一百个夜晚笛子,却在最后一天违背诺言的青年。
女子自责道。如果自己能早点回应他该多好。用自己的琴声回应他的笛声,然后两个心也就能交汇到一起了,自己也就不会遭到这样的背叛。
她叹息着悲痛着,但直到最后,她还是无法抛弃对青年的信任。
用你的琴声来回应我的笛声吧。
她永远无法忘记这句话。
女子终于一病不起,再也弹不了琴。而彰子和昌浩所听见的弦音,正是留在女子心里最后的绝唱。
把这样悲哀的声音留到最后,未免令人唏嘘。
如果他再次出现,请替我为他弹一曲。我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他。
我剩下的只有心,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女子的身体渐渐消失了。
彰子用惆怅的眼神,注视着这张包含悲伤的琴。
原来是自己唤醒了她沉睡的心。所以,她的愿望也只能由自己来完成。
当宫中祭祀暂告一段落,昌浩计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所需的时间,然后从大内里遛了出来。这时已是申时过半的黄昏时分了。
虽说杂务堆积如山,但他还是拜托给别人自己硬是逃了出来。明天以后绝对休息不了。
昌浩向安倍邸跑去。一边的小怪边跑边问道。
不去七条吗?
去的,不过要先回去拿些东西。
听付丧说,竹笛青年在被牛撞倒时,遗失了他最重要的笛子。
那笛子是被人捡走还是断了已经不得而知,但唯一一点,他为了履行诺言,必须得有笛子。
付丧还说,每年除夕的御魂祭他都会回来,寻找他那丢失的笛子。但因为找不到,他就会徘徊在那宅子附近,然后消失。
所以我想,得做些准备。
小怪点了点头,跳上昌浩的肩。
不过昌浩啊。
什么?
昌浩扭过头,只见小怪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笛子是有了,可谁来吹啊。
这个啊!
昌浩不禁叫起来。
没有肉体就没法吹笛子。虽然自己也可以把身体借给他,不过这里有个问题。昌浩的水平,也就只能把笛子吹响而已。
昌浩翻出了许久没用的笛子,连乌纱帽都没摘就冲了出去。
因为是春节,他还特地穿上新衣服。
你这是怎么了?
小怪瞪圆眼睛。昌浩用笛子敲着肩膀说道。
这种时候嘛,还是穿得正式点感觉比较好。
我说你
那你每次去找彰子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穿整齐再去。
昌浩就是这种大咧咧的人。
车之辅载着昌浩和小怪一路飞奔,终于到了七条。
如果有需要还会叫你的,拜托了。
车之辅点点头后就散步去了。
就在两人快要到达彰子住处的时候,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青年瘦弱的背影。
竹笛青年当年的誓言中所说的第一百天,就是三十年前的元旦。然而他却在赶往七条的途中意外身亡。
昌浩把装着笛子的小包夹在腋下,调整呼吸之后拍了拍手。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发现自己存在的少年。他憔悴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绝望,可以看出他曾经真的是个相当温和的男人。
昌浩双手结印,低声诵起神咒来。
天一黑,寒气就变得更强了。
彰子擦着冰凉的双手,望着窗外。
借着微弱的灯光,彰子摸了摸被抬到了廊下的琴,不禁深呼了一口气。
好久没能正经练习了,不知自己能否弹的和那位女子一样好。
彰子用手握住藏在衣服里的香袋。
她咬着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回忆着梦里听到的旋律一边弹奏起来。
震颤的音色交织出优美的旋律,彰子努力让手指按自己所想的旋律舞动着。
她身后的天一和玄武,则在静静地倾听着。
神将们不曾接触过人类的乐器。就算不感兴趣,但美妙的音乐还是能够感染他们的。
玄武闭着眼睛倾听着彰子的弹奏,忽而,一阵踩踏枯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站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而当看清了来者时,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闭上限睛。
终于。和着琴曲,一段横笛的旋律交织了进来。
彰子惊讶地张开嘴。她能感觉到那女子正在因为欢喜而颤抖着。
清脆的笛声回荡在夜空中,这是场从未有人听过的完美演奏。
当拨到最后一个音时,被囚禁在琴中的女子的心终于得到解放。
同时,黑暗中似乎有只手伸了出来,而手的对面,则是曾悲伤地望着西屋的青年。
非常抱歉让您等这么久。
女子流满泪水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笑容。青年也笑着哭了。
是啊,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青年牵住她的手后,女子回头看了看彰子。微微地行了个礼,接着她的身体被磷光包裹住,骤然消失。
笛声也就此中断。
这两人的灵魂,现在或许去了没人能打扰的地方,展开他们的旅行
彰子注视着黑暗,然后走出屋子。
身着崭新正装的昌浩,正蜷着一条腿坐在外面。他正和小怪一同仰视着天空。
小怪挪了挪位置,彰子也和他们一样抬头望向天空。
他们去了哪儿呢。
听说要走很远,那儿有条河,然后就坐船过河。爷爷说的。
那是流传至今的,关于死亡的传说。
因为对人间还有牵挂,所以迟迟没有过河啊。听说这样的人都会在御魂祭的时候回来。
那,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嗯,应该是。
小怪听着两人的交谈,不由默默地退下来,走到在一边守候的玄武和天一的身边。
哦,怎么了?
只是怕被马踢到而已。
小怪话音刚落,天一忍不住笑出来。
玄武也非常同意它的说法。
那么冷的天,我也觉得其实没必要特意跑到外面。
你要是敢现在去对他们说的话,你就去吧。
我没有。
我也是。
昌浩和彰子只顾自己说话,丝毫没注意到神将们交谈的内容。
见昌浩一直握着手中的笛子,彰子歪着头问道。
刚才是昌浩吹的?
不,是那个依附在找身上的青年。不愧是横笛师啊,吹得太棒了。
他真心赞叹着。反正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音乐才华,他也早就看开了。
彰子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么。
对了,昌浩你吹吹看吧。
啊?
昌浩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回头看去,只见彰子正一脸期待地合着双手。
我想听听看。而且我们约好的啊。
啊?啊?啊!这个,是这样的其实
没想到自己三脚猫都不如的水平这就要亮相了,而且是在刚欣赏完专业横笛师的演奏之后。昌浩不禁感叹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彰子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看来是拖不下去了。
这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几个黑影。昌浩想起来,约好给它们的年糕忘记带来了。他立刻想象着一群小妖边责备自己,边一股脑儿地往自己身上堆的情景。他只能逼自己不要去想。昌浩的精神已经完全地逃离这个现实世界。
听着忽而响起的笛声,小怪瞪起眼睛。
哦?天哪又来了。
昌浩的水平不过是把笛子吹响而已,可这次他居然吹得很像样。
而吹奏者的心里也是相当紧张,他努力不弄错指法,一边用眼睛看着天。
难道因为这是那青年用过的笛子?
他瞥了一眼彰子,彰子早已沉浸在乐声中。
算了,管他呢。
昌浩理所当然地继续吹起来。
风明明如此寒冷,可心里却暖暖的。
伴随着这场用了三十年才圆的梦,离别的旋律在夜空中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