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百度少年阴阳师吧
录入:血莎莉
昌浩好久没带着书去找祖父了,昨天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大受欢迎。
「我就是有那种感觉……」昌浩眉头深锁,满满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是吗?我觉得他跟平常一样,很悠然自在啊!」
「不,他那样笑绝对有问题,我很确定,他笑得很用力。」
昌浩握紧双拳,展现毫无意义的气魄,说得斩钉截铁。
小怪不知道说了几次是他想太多了,他还是不相信。
「我说小怪,他是那种爷爷耶!他是那种会跟我说『我大多在家,你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哦』的爷爷耶!」
「一般爷爷都会这么说吧?你就虚心向他讨教啊!」
「我才不是去向他讨教呢!」昌浩立刻反驳。
小怪跳上昌浩的肩膀,眯起一只眼睛,不客气地说:「那你去干什么?」
「我是看书的时候,刚好看到觉得奇怪的地方,又刚好看到爷爷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好像很闲的样子,反正我刚好经过,就把我刚好带着的书拿给他看,只是这样。」
一般来说,这种行动应该解释为「确认爷爷还没睡,就去房间找他,请教书中不明白的地方」吧?可是小怪知道,就算戳破他这一点,他也会顽固地坚持己见。
「唉,在记恨这方面,他还真像晴明。」小怪摇头叹气。
昌浩十三岁,姓安倍,是阴阳寮的直丁,也就是最底层的打杂工。但是,将来可能会、应该会、也许一定会成为一流的阴阳师,目前正全心修行中。
虽然还在修行中,但已经具有相当实力,所以偶尔也会跟世间所谓的「阴阳师」一样,做做驱邪除魔之类的事。
小怪斜眼偷瞄昌浩。他正直直看着前方,边快步迎风前进,边烦躁的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眼中还有残余的愤怒。
小怪又发出比刚才更轻声的叹息。
那件事发生还不到一个礼拜,所以小怪也能了解他的心情。
昌浩很生气。与异邦妖魔对峙的时候,爷爷直到他们陷入绝境时才出手相助,他还在为这件事生气。
小怪用前脚咔哩卡哩地抓着头。
昌浩气的不是他走投无路时爷爷不帮他,而是气爷爷在小怪的原貌「神将腾蛇」——也就是红莲——被攻击得遍体鳞伤时才出手相助的态度。
通常应该是气前者而不是后者吧?小怪觉得人类小孩的心理有自己难以理解的部分。
它甩甩长长的尾巴,动动耳朵。
这只怪物的大小跟猫或小狗差不多,全身覆盖着纯白色的毛,四肢前端有五根爪子。脖子围绕着一圈勾玉般的突起,有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红得像夕阳一样。
小怪眨眨圆圆的大眼睛,结束话题,打开另一个话匣子。
「对了,你说的那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眨眨眼睛看着小怪,微微歪着头说:「我哥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屋顶上有声音。」
「声音?」
小怪坐在阔步前进的昌浩肩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错,就是声音。从黄昏到晚上,都会从柏树皮铺成的屋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白色的长耳朵直竖起来。「通常会为了有声音而找你来吗?」
居然为了这种小事,把安倍家的阴阳师找来。
安倍家族是晴明等实力超强的阴阳师聚集的家族,连还是半吊子的昌浩,也是直接拜旷世大阴阳师为师,从小接受种种训练,拥有的知识说不定还远远胜过一般术士。
小怪不能接受,昌浩心虚地看着它说:
「呃,可是对方真的很困扰,帮助困扰的人也是阴阳师的工作嘛!」
「是这样没错,可是,只是声音、声音耶!」
小怪就是没办法赞同,半眯起夕阳色的眼睛,紧紧皱着眉。
昌浩只能苦笑。
昨天傍晚,年纪相差一轮多的哥哥成亲来找工作中的昌浩。
昌浩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徵求上司同意后,就跟成亲到外廊谈话。才刚进入阴历七月,天气还热得会让人冒汗。
成亲吹着温湿的风,歇口气,对矮自己一个头的昌浩说:
「我有个笛师朋友,叫纪芳彬,你记得吗?」
(注:古代在雅乐寮教笛子的人,称为「笛师」)
那个笛师比成亲小两岁,跟二哥昌亲同年,昌浩见过他几次,所以点头表示记得。他可以马上想起芳彬的长相。
纪芳彬生于文官之家,有天生的音乐才华,在雅乐寮工作。任何乐曲都难不倒他,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龙笛,所以出任笛师。
(注:龙笛是笛子的一种,顶端刻有龙头的图案。)
「芳彬遇到了灵异事件,非常烦恼,苦苦哀求我帮他。」
前几天,成亲从皇宫回到家,正在休息时,满脸憔悴的芳彬来找他。顺带一提,成亲已经结婚了,住在妻子的娘家。
芳彬憔悴的都快不成人形了。看到好友变成这样,成亲吓了一大跳。芳彬无助地向他倾诉:「成亲,拜托你救救我。这样下去,我们全家人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每天都发生灵异现象,全家人都很害怕。听说芳彬去工作时,就不会发生那种灵异现象。这并不奇怪,因为与怨灵或妖怪相关的灵异现象,基本上都发生在黄昏到黎明之间的夜晚。
芳彬还没结婚,家里除了双亲和弟弟、妹妹外,还有几个杂役。所有人都吓得缩成一团,这样下去的确是身心的煎熬。
成亲也很想答应朋友的请托,无奈身为历博士的他,每天的工作都很忙。等到他有空时,芳彬一家人可能已经吓死了。
所以成亲从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选中了最能灵活运用时间,又擅长驱邪除魔的小弟来帮忙。
纪芳彬的家在右京的二条西侧。没有藤原行成家那么大,只是一般贵族的住宅。插个话,昌浩居住的安倍家,以一家之主晴明的身分来说,占地非常大,建筑面积也不小。
昌浩在环绕纪家的围墙外停下脚步,从外面观察有没有飘出异样的气息。
力量强大的妖魔会锁定范围,不让自己的妖气溢出范围之外。这样的妖魔对天敌「术士」的存在十分敏感,术士很可能一进入那个范围就遭到攻击。
「遇上那种妖魔就麻烦了,被突击的话很难反击。」
昌浩眯起眼睛,自己观察围墙内的柏皮屋顶。身旁的小怪也学他,踮起后脚观望,但是以它的身高根本看不到围墙里面,所以只是做做样子。
「没错,你的实战经验不多,还是先问问晴明的意见再谨慎行事吧?」
把手遮住额头上观察内部的昌浩,两眼顿时变得呆滞。
小怪眨了眨眼睛,它知道自己戳到了昌浩的痛楚。可是不久前与异邦妖魔对峙时,昌浩确实陷入了绝境,所以小怪觉得他还是应该仅可能弥补他不足的部分。
这是非常正确的意见。明知道正确,昌浩还是不想听那番话。
气嘟嘟地瞪着纪家屋顶好一会后,他忽然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是不是有什么?」
「有什么?等等。」
小怪没助跑就直接跳到昌浩肩上,踮起了后脚,这样视线就会高出昌浩,视野也宽阔了。昌浩和小怪一起看着围墙内的屋顶,喃喃说着:「好像有什么……」
「躲起来了。」
似乎隐约看到有影子在偷偷摸摸地移动,躲进了死角。
那个影子看起来很眼熟,到底是什么呢?
「嗯……?」
「总之,为了纪家的人,要赶快处理这件事。」
「没错。」
他们点点头,走向大门。
昌浩一边思索着刚才看见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一边没来由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大概是四岁左右吧,他经常泡在见多识广的祖父房间里,抓到书就看,有不懂的字就问。
晴明学识渊博,不只对国内,对国外的事物也有很深的造诣。在他的藏书中,也有以图画记号般的文字记载的书籍。看到昌浩对罕见的书那么好奇,祖父开心地眯起眼睛说:「这是从大海另一边的国家更往西走的遥远国家的书。我年轻的时候从大陆运来的,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书上也有图画记号之外的文字,跟晴明其他书上的文字相同。昌浩后来才知道,那是比遥远的天竺更遥远的西方国家的文字。
晴明的房间有很多这样的东西。
据说在那遥远的西方国家,有难以想像的生物。
小时候,昌浩对这种传说深信不疑,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不再有相信那种童话故事的天真了。而且,让昌浩变成这样的直接原因,就是那个老狐狸爷爷——安倍晴明。
小怪斜眼瞄到昌浩越来越臭的脸,大概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耸起肩膀,无奈地叹着气说:「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啦……」
出来迎接昌浩的是芳彬的父母。由于芳彬的妹妹正值适婚年龄,不能出来见已进行过元服礼的昌浩,弟弟也去工作还没回
来。
「芳彬应该快回来了。」
带着微笑却满脸疲惫的夫人为昌浩带路。小怪和昌浩被带到了主屋的厢房,因为夜夜发出的怪声,就是从主屋的屋顶传来的。
为了通风,厢房开着一面板窗,拉下了竹帘,屏风靠在墙边。昌浩在竹帘附近的坐垫坐下来,观察屋内的状况。
没察觉到什么妖气,应该不是怨灵之类的东西。
夫人先暂时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昌浩低声说:「小怪,有没有什么感觉?」
「没有,没什么感觉。」
「我想也是。」
昌浩盯着屋顶,深深皱着眉。刚才看到的影子,就是在这里的正上方,可是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恶意,会不会是看错了呢?
「可是小怪也看见了吧?」
昌浩正疑惑地抓着脸时,芳彬从皇宫的雅乐寮回来了。
「哟,昌浩,好久不见了。」
成亲和昌亲还住在安倍家时,他经常带着礼物上门拜访。那时候他就很会弹奏乐器,昌浩小时候常常听着他的乐声,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芳彬在昌浩旁边坐下来,神情悲痛地说:「成亲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啊,是的,我大略听说了……对不起,这么重大的事,竟然派我来处理。」
昌浩羞愧地缩起身子,芳彬慌张地摇着手说:
「不、不,千万别这么说,听说你是晴明的秘密武器呢!」
「啊?」
「从哪里听来的?」
小怪的疑问,芳彬当然听不见。
昌浩跟小怪一样疑惑,只是没说出来。再说现在也不是追究那种事的时候,所以他继续切入主题。
「那么,实际状况是怎么样?你说的声音是……」
「哦。」芳彬点点头,解开手上细长布袋的绳子,取出龙笛。「你也知道,我是雅乐寮的乐师,必须勤加练习,所以回家后我也会吹笛子。我妹妹他们也很喜欢听我吹,我每天都会练习两刻钟……」
(注:一刻钟等于15分钟,所以两刻钟就是半小时。)
是他妹妹先听到那个声音。
晚餐后,边观赏庭院,边听芳彬吹笛子,是纪家每天的例行活动,也是全家团聚的时间。
「大家聚在这里,偶尔喝点酒。有一天我妹妹说她听到奇怪的声音。」
是咚咚咚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的,听起来像是用力踩踏的粗重声响。只要芳彬一开始吹笛子,就会响起那种声音。
过了黄昏,夜色渐浓,只有灯台或灯笼的光线。为了确认声音来源,父亲与弟弟拿着火把出外察看,还是照不到屋顶上面,只勉强看到黑影。
「有奇怪的影子在晃动,但很快就不见了。」
声音没有停,依然咚、咚地敲着屋顶,好像很不高兴。吓得跟母亲抱在一起的妹妹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叫哥哥继续吹笛子?回想起来,不吹笛子时,声音的确更粗暴,敲的次数也更密集。而当芳彬用颤抖的手指按着笛子猛吹,敲击声就会缓和下来。
「最近都是这样,每天晚上为异形吹笛子,我再也受不了了……」
不吹笛子,就会响起凄厉的声响,像是在斥责他。他很害怕,只好喘着气硬吹,有时候光吹一首还不行。
「前、前天吹笛子时,还听到很像打斗的剧烈声音,震耳欲聋的尖锐咆哮声把房子都震得摇晃起来,我妹妹还被吓昏了。」
芳彬忍不住擦起了泪水,昌浩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视线四处飘逸。
「嗯,状况好严重。你行吗?晴明的孙子。」
「咿……唔、咿。」
昌浩把反射性冲到嘴边的「不要叫我孙子」这句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还干咳几声做掩饰,再假装挥动袖子,往小怪的后脑勺用力敲下去。
向前趴倒跌得狗吃屎的小怪很快又跳起来,踮起后脚,龇牙咧嘴地说:
「喂,没人教过你,不可以做这种会弄痛人的事吗?」
昌浩才懒得理小怪的怒吼,为哥哥的朋友打气说:「芳彬哥,我会尽我的力量,尽快解决这样的灵异事件,让你们全家人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你也很忙啊!」
芳彬笑得有气无力,昌浩笑说他一点都不忙。
「我哥哥们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把我踹飞出去,说我竟敢不以他们朋友的事为优先。」
在神情开朗的昌浩身旁,小怪咚咚跺着脚大喊:「你听我说话啊——!」
声音是出现在芳彬回家吃完晚餐后到夜晚之间。
昌浩走到庭院盯着屋顶看,再慢慢望向西边。
快到黄昏了,这是芳彬平常吹笛子的时间。
现在只有昌浩和小怪在主屋,芳彬他们都躲在对屋里。
「小怪,我来吹吹看,你在这里查看。」
「知道了。」
脸有点臭的小怪点头回应。他一直碎碎念个不停,昌浩都假装没听见,它觉得无趣就不念了。
昌浩坐在外廊上,从布袋里拿出芳彬借给他的笛子。小怪斜眼瞪着他,把嘴巴撇成了乀字形。
「真是的,他以前老实多啦!这样子到底是像谁啊?」
这么叨叨发牢骚的小怪,完全没想到可能是它平常的言行举止对昌浩产生了影响。人很容易被身旁的人同化,更何况他们一整天都腻在一起。
当然,平日在不知不觉中被晴明磨练也是原因之一。
「万一昌浩的心性像滕蔓那样一圈一圈缠绕树干,扭来扭曲,弯来弯去,整个反转,以后变成要不得的大人怎么办?人还是老实、憨厚、干劲十足、目光有神,才能给人好印象吧?我得说说晴明才行,不然昌浩的将来令人担忧。」
又没有人在听,小怪却一脸沉重地叨念着。昌浩讶异地看着它说:
「你怎么了?小怪。」
它眼神严肃地嘴巴叨念着什么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吓人。
「咦?总不会是跟我们对峙的妖魔很厉害吧?那不就惨了。」
昌浩摆好吹笛子的架式,抬头看着天花板。还没听到关键的声音。
探查情况时看到的黑影,到底是什么?
把嘴巴对准吹孔后,昌浩瞄了小怪一眼。小怪心领神会地眨眨眼睛,甩甩白色尾巴,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很好。」
话说,昌浩今年十三岁,在他行元服礼的前三个月,曾经挑战过种种项目,结果分别从那些领域的大师们得到「毫无天分」的负面证书,其中也包括乐器在内,尤其是龙笛。昌浩其实很不会吹龙笛。
希望能吹得出声音——他在心里暗自祈祷,调整呼吸后开始吹。
笛子发出了低沉的音色。太好了,起码有吹出声音。
就在他安下心来的瞬间,响起了剧烈的声响。
咚、咚、咚咚。
「哇?!」
昌浩不由得拿开笛子,盯着天花板。声音比想象中剧烈。
庭院里的小怪屏息凝视着屋顶的上方,与天空颜色相同的眼眸闪闪发光,细眯成一条线。
「小怪,你看到什么?」
「没有,你再吹一次。」
「嗯。」
昌浩又吹了一次,不过他没办法吹出像芳彬那么美的旋律,只是把同一个音拉得很长很长。
一吹笛子就听到剧烈的声响,仿佛在斥责他,咚咚地敲着屋顶。昌浩继续吹,声音越来越剧烈,响个不停,剧烈到让人担心这样敲下去,屋顶会不会垮掉?
盯着屋顶看了好一会的小怪,皱起眉头叫了一声:「昌浩——」然后甩一下尾巴,半眯着眼睛望向对屋说:「停一下,去把芳彬叫来。」
昌浩瞪大了眼睛。「咦?为什么?现在把他叫来,不是让他更难过……」
小怪举起前端有五根爪子的前脚,打断昌浩的话。
「听我的就是了,去把他叫来,我要搞清楚一件事。」
昌浩紧紧皱着眉,一脸的不满,但还是乖乖走向对屋。
在他回来之前,小怪交互看着屋顶和天空。
从暮色渐浓的天空吹来了与大自然完全不同的风。
「咦?」
小怪露出苦到不能再苦的苦瓜脸,思索着什么。
昌浩回来时,芳彬畏怯地跟在他后面,边瞄着天花板,边走过来。
「昌浩,到底要我做什么……」
「啊,呃,就是……」
昌浩用眼神叫小怪赶快讲,小怪便跳到他脚下说:「叫芳彬吹平常吹的曲子。」
看到昌浩直眨眼睛,小怪又重复了一次。
「快点叫他吹,我没办法说明。」
一般人看不见小怪,也听不见它说的话。
昌浩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对芳彬说:「可以请你吹平常吹的曲子吗?」
「咦?」
芳彬脸色发白,昌浩慌忙摇着手说:「啊,放心,不会有危险,我会一直看着。」
「可能要平常的曲子才行。」
昌浩转达小怪这句话,芳彬才勉勉强强答应吹笛子。
为了可以随
时逃走,芳彬站在厢房最边缘的地方,立正站好,拿起了笛子。
没多久,优美的旋律就随风飘扬,传遍了每个角落。很难相信昌浩刚才吹出来的乐声,用的是同一根笛子。
「哦!好听好听,不愧是雅乐寮的乐师。」
小怪由衷赞叹。昌浩也这么认为,但同时也对自己的没天分感到难过,跌入沮丧的无底深渊。
啊,我真的是在任何领域都没有天分,又笨又无能……
小怪看着陷入愁云惨雾的昌浩,眯起一只眼睛说:「怎么了?怎么了?不要现在才为没天分的事沮丧嘛!大师都颁了『不行』的证书给你啦!」
因为有芳彬在,昌浩只能默默以眼神回应。
话是没错,但多少还是学会一点比较好吧?
「也对啦!为将来着想的确是这样,如果学到能献一曲给心爱的女人,就帅呆了。」
那回事多久以后的事,就先不想那么多了。
现在昌浩才刚举行完元服礼,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在工作可以独当一面之前,就想谈什么情啊、爱啊,恐怕会被怒骂还早得很。
不过昌浩自己也觉得,十三岁要面对那种事还是很遥远的事。
我不会写诗歌,字又写得丑,丑到让人连拍马屁的话都说不出来;乐器也不行,最好再多少努力一下。
昌浩越想越离题,是敲击屋顶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咚、咚、咚咚、咚。
「唔、哇,又来了!」
芳彬抱住头,吓得缩成了一团,肩膀也抖得很厉害,看起来好可怜。
改成坐姿而以后脚抓着脖子的小怪心想,原来这么一点声音就会让一般人产生恐惧啊!
刚开始它是有点惊讶,但感觉不到特别强烈的妖气或怨念,所以没什么理由害怕。昌浩也一样,只是疑惑地盯着天花板。
「咦……?」
昌浩绷起脸,举起手上的笛子。好不容易才吹出来的笛声中气不足,立刻从屋顶传来剧烈的咚咚声响。
隔了一会,昌浩再吹笛子,声音又比刚才更剧烈了。
「芳彬哥,可以再请你吹一次吗?还有,就算听到声音也不要停下来。」
在昌浩的要求下,芳彬又含泪吹起了笛子,优美的音色袅绕传响。
咚、咚咚、咚咚、咚。
小怪甩一下白色尾巴。昌浩眉间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他跑出厢房,穿越外廊,把事先准备好的梯子靠在屋顶边缘,敏捷地往上爬。小怪稍微助跑,就直接跳上了屋顶。
爬到屋顶边缘后,昌浩和小怪都看见了。
有东西背对着暮色,正配合芳彬吹走的音乐开心地翩翩起舞——
「是螳螂……」
小怪这么低喃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螳螂又称刀螂,就是前肢像镰刀的那种生物,可是这只超大,比昌浩还要高大。
不能说是一般螳螂,而是……
「怪物螳螂。」
很久很久以前,旷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告诉过他的小孙子昌浩。
在比遥远的西方天竺更遥远的西方尽头,有个国家,人民的发色、眼色都跟他们不一样。
虽然外表不一样,但跟他们一样是人类,跟他们一样生活着。
只是这个国家存在着不可思议的生物。
昌浩思考过这件事。
比天竺更遥远的什么西方国家,说不定只是童话故事,晴明的话再可疑不过了。但是,日本确实存在着不可思议的生物。
是的,如今就在眼前。
小怪用前脚灵活地抓着头,对目瞪口呆的昌浩说:
「我想做个实验,你叫芳彬吹比现在更柔和的曲子。」
「知道了。」
昌浩往下爬到梯子中央,叫唤躲在厢房里的芳彬。
「对不起,麻烦吹更柔和的曲子。」
「知、知道了」
芳彬不明白昌浩想做什么,但还是听他的话改了曲子。
螳螂配合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曲调,放慢了脚步,把右边的镰刀当成扇子,跳得比一般贵族还要优雅。
小怪的表情有点呆滞。
「昌浩,接下来改吹轻快的曲子。」
抓着梯子把头探出屋顶的昌浩,又往下爬几步,叫芳彬换曲子。
加快旋律的曲子一响起,螳螂就挥舞着镰刀,灵活的舞动四肢脚,发出配合音乐的趴跶趴跶脚步声。
这只螳螂跳的真的好,简直可以去当舞JI了。
小怪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想到这种事,也不改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嗯……」
一直紧绷的戒心,一下子全飞到遥远的天边去了。
说起来,就是这么回事。有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螳螂,被获得极高评价且实至名归的芳彬的笛声吸引,每天都乖乖待在屋顶上等笛声响起。一听到笛声,它就开心地跳起舞来。
「原来如此,这只螳螂还真风雅呢!不但听得懂笛音,还会配合旋律起舞。」
小怪赞叹不已。用膝盖爬行到它旁边的昌浩疑惑地说:
「可是,刚才为什么会发出那么粗暴的声音?」
「刚才?」小怪回头反问昌浩。
「嗯,就是我吹笛子的时候。」
「哦……」
小怪半眯起眼睛,搔着脖子一带。它大概才得到原因。
「叫芳彬停下来,再换你吹。」
「咦?」
昌浩对厢房里的芳彬发出信号,就直接在屋顶上吹起来。
跳的正高兴的螳螂忽然不动了,放下两只镰刀,触角微微抖动,后脚咚咚踩踏着屋顶,一次又一次跺着脚,看起来心情非常恶劣。
「好,你不要吹了,再换芳彬吹。」
小怪装模作样地举起前脚。昌浩也猜到怎么回事,挑起了眉毛。
「也就是说……叫吹得很懒的人滚一边去吗?」
假装看着远处的小怪,猛搔着脖子一带。
灰心丧志的昌浩去指示芳彬吹笛子后,又回到小怪旁边。
「可恶,区区一只螳螂居然敢嫌我。」
这种事比能不能献一曲给心爱的女人还严重吧!
「我一定要进步……!」
昌浩握起了拳头,,小怪不抱希望的说:「你加油。」
垮下脸来的昌浩,突然眨了眨眼睛说:「喂,小怪……」
正看着螳螂的小怪把视线转向他。
「芳彬不是说听到像是打斗的声音吗?」
「哦,他的确说过。」
「可是,这只螳螂怎么看都只是在跳舞啊!」
「有时候不太像跳舞,不过,的确如此。」
昌浩陷入沉思。「有打斗的话,应该是有敌人吧……可是这么大的螳螂会有敌人吗?」
「嗯。」小怪低声沉吟,灵活地合抱前脚说:「没错,这么大一只是很难有敌人。啊,说不定是住在这附近的妖魔鬼怪。」
一边这么说,小怪一边想起刚才的怪风。那不是大自然的风,而是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气流。
昌浩看着还在跳个不停的螳螂,压低声音说:「我响起了以前爷爷告诉过我的话,不过,我一直以为那绝对是编出来的故事。」
「什么故事?」
「传说在比天竺还遥远的西方国家有很大的鸟。可是怎么会有那么种鸟嘛……咦?」
忽然响起一阵啪唦的拍翅声。
夕阳还没有完全西沉,昌浩和小怪周围却暗下来了。两人提高警觉,发现螳螂的踏步声也中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威吓的咆哮声。
两人猛然抬头,看到平常无法想像的大鸟。
目瞪口呆的昌浩以状况外的声音,说出了状况外的话。
「是鸟没错,可是没有夜盲症吗?黄昏都快结束了呢!」
「那不是重点吧!」
小怪大叫一声,巨鸟也张开嘴巴,发出尖锐的鸣叫声。螳螂举起两把镰刀,摆出了迎战姿态,却抓到机会就转身开溜,仓卒地从屋顶钻进了纪家。
「哇——!」
从厢房传来不成声的尖叫声,然后是重物掉落的声响。
「被、被吃了吗?」
昌浩慌忙趴下来,从屋顶边缘往主屋看,看到螳螂跳过昏倒的芳彬,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绑在脖子后面的头发倒挂下来,在昌浩的视野上方摇来晃去。昌浩把身体转回来,看着在上空盘旋的巨鸟,心想螳螂的主食是什么呢?
巨鸟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似乎还没放弃躲起来的螳螂。
昌浩受不了震耳欲聋的叫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总不会是千里迢迢从比天竺更遥远的地方飞来的吧?」
昌浩喃喃自语。周围变得更暗了,鸟正逼近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不见的螳螂,改变了攻击目标。
巨鸟拍振翅膀卷起的风打在昌浩脸上,盘旋的翅膀也直直朝昌浩飞扑下来。
「不会吧?!」
鸟是肉食吗?
昌浩的大脑还没抓到重点,红色斗气就
卷起漩涡化成了火焰。
擦过翅膀的灼热感,把巨鸟吓得急速往上飞,从上方俯瞰着纪家屋顶。
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屋顶边缘,是神将红莲。他背对着快变成黑夜的天空,狠狠地瞪着巨鸟。
昌浩倒抽一口气,看着盘旋的巨鸟与红莲的视线撞出火花。从红莲手中缓缓上升的斗气,眼看着就要转变成火焰了。
巨鸟又盘旋了一会,最后举白旗投降,拍了几下翅膀,就从染成蓝色的东方天际消失了。
「鸟有夜盲症啊……」
昌浩的思考还在状况外,红莲立刻炮轰他:「那不是重点!」
红莲变回小怪的模样没多久后,躲起来的螳螂就矫健地爬上来了。
确定敌人消失后,螳螂便大剌剌地从昌浩和小怪旁边走过去,在屋顶一角蹲了下来。
小怪走向蹲着不动的螳螂,说出人类听不懂的话。螳螂动了一下镰刀,似乎给了小怪什么回应。
交谈了一会后,小怪点个头,回到昌浩旁边。
「它说了什么?」
「它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再两、三天它就会离开。」
据螳螂说,刚才的巨鸟是超大只的伯劳鸟。
边听小怪说话,边趴下梯子的昌浩,不由得停下来。
「伯劳鸟?!」
「对,伯劳鸟。说真的,有那么大只的螳螂,当然就有那么大只的伯劳鸟来捕食它。」
「这是重点吗?」
「这是大自然的这里。」
小怪才不管是不是重点,径自跳上昌浩的肩膀。
趴下梯子后,昌浩去厢房照顾昏倒的芳彬,等他醒来,向他报告事情经过,做了最后的结论。「总之,那只螳螂只是被芳彬哥吹奏的美妙音色引来,每天都跳舞跳得很开心。但因为被捕食螳螂的伯劳鸟发现,所以再过几天它就会离开了。请你再为它吹几天,它会很高兴的。」
「哦……不会危害我家人的安全吧?」
「不会,它真的只是随着笛声起舞而已。」
昌浩说的很肯定,消除了芳彬的疑虑。
芳彬安心地喘口气,一再向昌浩道谢。
明天昌浩还得向成亲报告详细情形。
向芳彬报告后,昌浩就离开纪家,赶回自己家了。他怕家人担心他都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
在夜幕低垂的黑夜中,昌浩走在通往安倍家的二条大路上,对坐在他肩上的小怪说:「你想,还有像那只伯劳鸟或螳螂那么大的生物吗?」
「有啊!我以前在非人界的地方看过大蜥蜴。」
「是吗?那种生物最好不要来人类居住的地方……」
不然会引起大恐慌。
昌浩感叹地吐口气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白色物体,他抬头一看,哇地大叫一声,瞪大了眼睛。那只熟悉的白鸟眨眼间变成一张白纸,翩然飘落。
昌浩抓住了那张纸。因为太暗了看不见,就叫身旁的小怪念给他听,内容如下:
很久很久以前我说给你听的异国传说,看来是真的呢!你必须培养灵活的思考来观察事物,不要什么都不相信。还有,不管再怎么样你都算是个贵族,所以起码要学会吹笛子嘛!
「他都看见了。」
这是成亲指示的事,应该跟晴明无关,他却还是用千里眼全程监视。
昌浩把纸揉成一团,气得肩膀直发抖,横眉怒目。
今天的他,最大的打击就是连螳螂都拒绝听他吹笛子。
他以差点把小怪从肩膀摔下来的气势,用力将揉成一团的式文扔出去,大叫一声:
「那个可恶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