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和昌浩都沉默了好半晌。
下个不停的雨,下得更大了。
昌浩觉得胸口好像快要被来自京城正上方的雷电击溃了。
先打破沉默的是晴明。
「昌浩啊……」
「是……」
转身回应祖父的昌浩,抬起垂下的视线。
晴明的表情很复杂,有点困扰、有点为难。
「伤脑筋呢……」
听到这句话,昌浩诧异地眨眨眼睛,晴明叹口气对他说:
「真希望可以把爷爷剩余的寿命分给你……」
昌浩瞪大了眼睛。
「咦咦!那怎么可以!大家会把我杀了!」
神将们有天条规范,不会真的杀死他。应该不会。但是,他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几张可能会那么做的脸。
无论如何,会让他们产生想杀死他的激情,是不言而喻的事。
对神将们来说,安倍晴明是最重要的人。从他们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那一刻起,这件事就没有改变过。
晴明合抱双臂。
「遗憾的是,爷爷也没有可以分给你的寿命……」
「这……」
老人对无言以对的昌浩淡淡一笑。
「即使这样,你还是会活得比我长。」
昌浩把嘴巴撇成ㄟ字形,点点头,眼角热了起来。
「必须是这样……」
「嗯?」
晴明没听懂昌浩的意思,皱起眉头。
「我绝不能让您……再承受四年前那种心情……」
哽咽的昌浩低下了头。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自己,只会在自己狭窄的世界里思考事情。自以为经过深思熟虑、全面思考,是最好的办法,却做出了对祖父无比残酷的选择。
依据自然法则,应该是年长者先走。以祖父与孙子为例,虽不是绝对,但若是没有意外,孙子送走祖父才是这个世间的惯例。
然而,昌浩却要让祖父送走孙子。
晴明答应了昌浩的请求。当时,晴明丝毫没有让昌浩察觉,那是多么痛苦、悲伤的事。他全然接受昌浩的决意和觉悟,让昌浩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昌浩在膝上握紧了拳头。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时的小孩。虽然,还说不上完全独立,但是比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愿望、希望的那个时候,更能看清许多事物了。
尽管如此,自己认为好而去做的事,都是对的吗?他知道也未必是对的。
想起小怪愤怒的眼眸,他的心就绞痛,但同时也庆幸还能激怒它。
他原本很怕对它造成的打击,会强烈到让他连气都气不起来。
「……」
忽然,昌浩的眼皮震颤起来。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小怪痛彻心扉的低嚷在耳边萦绕。
──……我就……不要叫你……晴明的继承人……!
他早就知道小怪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所以希望可以延后被它知道的时间。
但是,不管延后多久,知道的时候,打击还是会大到笔墨难以形容。所以他在心底祈祷,最好可以什么都不告诉它,自己就像遇到什么意外那样死去。
他茫然思忖,这样的悲伤或许最小。
「这样啊……」
晴明喃喃低语,对昌浩招手说过来、过来。
昌浩疑惑地靠过去,晴明半眯起眼睛,用手指冷不防地弹一下他的额头。
「痛!」
力道强劲,痛得昌浩按住额头,心想几年没被弹过了?
「痛、痛,非常痛……」
「当然痛,我就是要让你痛啊。」
晴明对泪眼汪汪的昌浩这么说,轻轻叹口气。
「这件事就暂时不谈了。」
「是……」
「红莲回来后,一定会痛斥你。只弹你一下,就当是爷爷的温情吧。」
晴明得意地挺起胸膛。
「好痛的温情呐……」
摸到被弹的地方,还是会痛。但是,祖父的心一定比昌浩现在的痛更痛。
但是,痛就是痛,经过几年还是痛。
昌浩揉着疼痛的额头,改变话题。
「爷爷,您最好躺着吧?您的气色不太好呢。」
「我也很想躺下来啊。」
晴明合抱双臂嘀咕,昌浩疑惑地问:
「怎么了?」
老人默然移动视线,望向铺在屏风后面的垫褥。昌浩把眼睛转向那里,从缝隙看到垫褥上的衣服高低隆起。
「咦?」
昌浩爬到屏风旁边察看,不禁瞪大了眼睛。
「风音……!」
肌肤毫无血色、苍白得宛如人偶的风音,躺在晴明的垫褥上。
「为……」
说到一半,他就想起了刚才勾阵说的话。
是勾阵把昏倒的她送来这里的。然后,她为了把魂虫被泉津日狭女抢走的内亲王修子的魂留在宿体里,用自己的魂取代了魂绳。
那么,这期间,风音的宿体会怎么样呢?昌浩完全忘了这件事。
魂脱离的宿体,是不折不扣的空壳。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不是被邪恶的东西或妖怪吃掉,就是被附身利用,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以前,她的魂脱离时,九流族的真铁曾经进入她的宿体,任意操纵她的神通力量。当时是如何苦战的,昌浩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风音沉睡般的宿体,看得出来被施加了防护的法术,难怪那只守护妖乌鸦没在这里。要不然,那只乌鸦不可能不守在无力的风音身旁。
昌浩抿住嘴巴。
修子的魂虫被泉津日狭女抢走了。必须尽快抢回来,送回宿体内,否则修子会没命。
万一修子有个三长两短,藤花会很伤心,会责怪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痛苦不已。
「公主殿下的魂虫……是被智铺众……被黄泉妖魔抢走了。」
就在昌浩确认似地喃喃自语时,背脊瞬间掠过一阵寒颤。
啊,对了,我梦见过啊。
有个大盘石耸立在比晦暗更漆黑的黑暗尽头。
那是黄泉之门,是通往根之国底之国的入口。
神、与神血脉相连的人、神的后裔的血脉,都是开启黄泉之门的钥匙。
取回皇上的魂虫后,大家都太大意了。神的后裔、天照的后裔,除了皇上之外,还有其他人。例如,修子就是天照大御神的分身灵。
现在皇上龙体欠安,人民会把继承皇上血脉的孩子们当成心灵寄托,修子是其中的长女。她虽然年纪尚小,但非常聪明,有思考能力、有胆量。
只要有她在,就能缓和人民的不安。这与她是天照大御神的分身灵,也有极大的关系。
不仅是人民,对皇上来说,孩子们的存在也是很大的支撑力。修子如果有什么万一,卧病在床的皇上也会意志消沉。
这么一来,人民就会完全失去心灵的支柱。
倘若皇上和继承皇上血脉的人消失,光亮也一定会从这世上消失。
「唔……!」
还有,对了,昌浩在梦里看到了。
看到修子被泉津日狭女抢走的魂虫在哪里、在谁手里。
看到不论怎么问、怎么哭、怎么喊,都绝不回应的背影,不是吗?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忽然,萤的脸闪过脑海。
──……那么,我不会杀死时远……?
长期被预言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一直很痛苦的萤。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她呢?
刚才勾阵说的话,与萤的身影重叠,浮现脑海。
勾阵发现件的预言是咒语,她说件会对有能力的人施咒。那么,藤原敏次、小野时守、榎岦斋,以及尸樱界的尸等其他人,也都有可能被施咒。
「……!」
昌浩瞪大眼睛。
还有其他人。没错,有其他人。他想起他知道的人。
成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投敌。但是,如果被抓住唯一且最大的弱点,那么,投入敌营也绝不奇怪。
现在昌浩终于想起一直遗忘的事。
那就是件的预言。
成亲的妻子──大嫂,也被宣告了预言,跟萤一样被预言逼入了绝境。
昌浩的心急剧冷却。
件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萤的面前。大嫂也一样,连日连夜在梦里听着件的预言,苦不堪言。
对方可能拿大嫂和孩子被宣告的预言作为威胁,那个狡猾的黄泉仆人也可能在成亲耳边嘀咕,说协助他们就让大嫂和孩子逃过预言。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件是智铺众的式。事实上,连知识丰富的神祓众都不知道。
成亲应该也不知道。那么,为了救妻子的生命,选择与家人敌对,投靠邪恶的一方,也没什么奇怪。
昌浩的哥哥就是那样的人。反过来说,成亲会投敌,也只有这个理由可想。
他轻轻按住天一以移身法术治愈的右肩,天一说里面被施加了什么法术。
成亲究竟
放进了什么?
肩膀好好的,不痛也没有违和感。可以像平时一样活动,毫无障碍。
昌浩沉着脸检查身体状况,晴明平静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察觉视线的昌浩回头问,晴明微露苦笑对他说:
「你真傻……忍住不说很难过吧?」
「──」
昌浩屏住气息,胸口深处纷乱骚然,眼角发热。
以前曾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拯救了他。
从记忆深处浮现一个光景。那是四年前,在出云山中。
──你真傻……很难过吧?
就是成亲割断了昌浩被逼入绝境而紧绷到极限的心弦。
「爷爷……」
昌浩不禁脱口而出,要告诉晴明那个哥哥已经投向敌人。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道神气降落在他们身旁。
猛然转向那里的视线前方,出现的是十二神将朱雀。
「哟,朱雀,你回来了啊。」
朱雀点点头。抬头看着他的昌浩,有种违和感。
奉晴明之命前往道反圣域的朱雀,完成任务回来了。中途,他去接六合,把六合一起送去道反这件事,昌浩也听说了。
现在他回到分别许久的天一身旁了。这种时候,他通常会非常开心。
但是,今天的朱雀不一样。
满脸都是焦躁和疲惫,眼神严峻,那表情就像吃到什么很苦的东西。
「昌浩,你回来了?」
这恐怕是昌浩第一次听到朱雀这样的声音,有气无力,透着浓浓的倦意。
「朱雀,发生什么事了?」
晴明不是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而是问「发生什么事了」?他从神将脸上看出来,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大事。
神将漠然点头,眨个眼,从怀里取出用白布包住的东西。
「昌浩,这是道反女巫给你的。」
昌浩接过朱雀递给他的东西,轻轻打开,看里面是什么。
是新的勾玉,呈现微带黑色的深绿色,润泽光亮。
放在掌心上,能感觉到有如大地气息般的庄严且强劲的深厚波动。
「女巫说注入了道反大神的力量。」
昌浩点头回应朱雀说:
「嗯,这个太厉害了,比之前那个强大许多……」
光靠里面的神通力量,就能使出强劲的退魔法术,或是布设十分坚固的结界。
「等许多事平息后,必须专程去致谢……」
昌浩握住勾玉,面向西方轻轻一鞠躬后,把勾玉挂在脖子上。
虽然梦见师姥姥说,他越来越接近那个世界,所以灵视能力恢复了一些,但是,有了勾玉的协助,能看见的东西还是大大不同。
说不定,缠绕小怪全身的萤光般的磷光,在戴着这个勾玉的状态下,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昌浩拍拍衣服下面的勾玉,决定等小怪回来再好好观察。
感觉道反大神的神气,在全身扩散。那是给人安全感的波动,非常强劲、深厚,彷佛取得与大地之间的深沉羁绊。
从勾玉释放出来的波动,与昌浩的心跳交叠。昌浩感觉误差随着每次的呼吸减少,没多久就完全同步调了。不是昌浩被勾玉的波动拖着走,而是勾玉配合着昌浩的脉动。
「哟……昌浩,你的修行颇有成果呢。」
去播磨修行之前,恐怕做不到这样。
看到晴明感叹的样子,昌浩的心情好复杂,把嘴巴撇成ㄟ字形。
若是不能在实战中展现成果,在这种场合展现修行成果也没有意义。
「昌浩,你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被晴明询问的昌浩,张开了嘴巴,话却卡在喉咙深处,发不出声音。
「风音……受伤了。」
晴明眨眨眼睛,深深点头说:
「是啊,她的魂做了很危险的事,她的宿体也撑到极限了。」
即使魂回来了,在身体的伤势痊愈之前,可能也爬不起来。
晴明叹了一口气。
「你也看到了,风音大人借用了我的垫褥,我没有地方可睡。」
话题突然转回来,让昌浩有点错愕,过了片刻才回应。
「是啊……」
没错,现在移动风音的宿体太残忍了。而且,要移动她,也想不出适当的地方。
「所以,昌浩,把你的房间借给我。」
「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要求,让昌浩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没什么不可以吧?啊,你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吗?那么,我会把备用的垫褥搬进你房间,所以没问题吧?」
「咦咦?呃,您要用我的房间是没问题,只是……」
吞吞吐吐回应时,朱雀转头说:
「有人来了──」
晴明与昌浩对看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在强烈的雨声与雷鸣声中,昌浩什么也听不见。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迅雷才中断消失,听见微弱的说话声。
「啊,真的呢。」
谁会在这种三更半夜来访呢?昌浩先是这么想,后来又摇摇头。
他们东扯西扯聊得太起劲,经过的时间恐怕比他想像中更长。
从打开的木门望向天空,只见厚厚的乌云沉沉低垂,再加上瀑布般的大雨,根本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刻。
「大约刚进入寅时。」
来自头顶的是朱雀的声音。不知何时,他站在跪坐的昌浩后面。
昌浩抬头看着朱雀,眉头深锁。
「朱雀,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道反圣域怎么了……」
「不是,圣域没事。」
「是吗?那就……」
说到一半,昌浩眨了眨眼睛。
「你说圣域没事,那么……」
昌浩再次确认,朱雀的眼睛泛起厉色。
「是的,目前道反圣域平安无事。」
说完,十二神将朱雀沉重地叹口气,转向主人。
「但是,我去看了各地的状况。」
神将的暗金色双眸,因无法压抑的情感,燃起炽烈的火焰。
「死亡……四处蔓延。」
大量的、数不清的死亡。
「死亡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也未免死得太多、太异常了。」
僵硬、低沉的嗓音,诉说着朱雀看到的景象是多么凄惨。
「死亡……」
喃喃低语的晴明,突然张大了眼睛。
从祖父非比寻常的表情,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的昌浩,忽然想起一件事。
智铺众企图开启黄泉之门,是为了什么?
那些家伙以前曾多次策划开启那扇门,每次都被人界的术士阻拦。
尽管如此,智铺众还是花了漫长的时间不断布局,缜密地铺设道路,层层架起好几个阴谋,彻底削减我们的战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开启那扇门。开启那扇门,让黄泉之鬼来到人间、人界。
黄泉的妖魔充斥人界,人类就无法生存。黄泉是死亡之国,来自那里的鬼,会随风带来死亡。
所以,门不能被开启。
必须阻止智铺祭司、智铺宗主、智铺宫司的计画。
这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的事。
但是,现在一心忙着阻止眼前发生的凶事、防止最糟的状况,回想起来,还真没想过那之外的事。
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开启那扇门呢?
已经吹起黄泉之风,死亡的灾祸不断扩大。阴气弥漫人间,污秽的雨下个不停,据说流经地底的龙脉也逐渐狂乱。
都已经这样了,智铺众还想怎么样?
「……」
脑中灵光乍现。
第一次与昌浩对峙的智铺众,是把榎岦斋的尸骸当成依附体的智铺宗主。
在隔开人界与道反圣域的千引盘前,智铺宗主说了什么?
──来吧,黄泉之鬼们,我们要为我们的主人杀死所有碍眼的人类!
昌浩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们的主人是?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底震响,有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后面传来。
──……
那是祖父在尸樱界,手摸着尸樱,喃喃说着什么的声音。
没错,好像是古事记里的──
「最后……那个妹妹伊邪那美命……自己追上来……伊邪那岐把千引盘石挡在黄泉比良坂上……」
对了,祖父说的是古事记里黄泉之国那段。
那是描写国土的形成,以及神从出生到死亡的古代故事,昌浩从小就会背了。所谓古事记,如字面意思,就是记载古老的事。其中,在黄泉那段,记载着最古老的咒语。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智铺众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
就是为了──咒语。
『爱也吾夫君,言如此者,吾当缢杀汝所治国民日将千头。』
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崇拜之神的咒语。
「唔……」
昌浩全身战栗
。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呢?
他们构思、铺设的道路,全都是为了实现神治时代的咒语。
说不定,从昌浩所能想像的更久以前,就展开这样的攻防了。
「可是,不对啊……」
昌浩做个深呼吸,平息心中的纷乱。
在最古老的咒语被说出来后,随即有了反击的咒语。
『爱也吾妹,言如此者,吾则当产日将千五百头。』
妻神放话说「我将一天杀死一千人」,夫神回说「那么,我将一天让一千五百人诞生」。因此,在这个国家,每天必定有人死亡,但也会诞生比死亡更多的生命──。
「……」
昌浩彷佛被泼了一身冷水。
没有生产。很久都没有了。即使有预兆,也生不下来。
怀孕了,也会流产,或母亲与孩子一起死亡。这种事听过好几次。
取而代之的是,死亡增加了。到处都是大量的死亡。去各地看过的朱雀说,未免死得太多了。
至今死于战争的人们的面孔,一一闪过昌浩脑海。
他觉得自己每次都能避免陷入最糟状态,设法把事情解决。但是,死亡一定如影随形。
倘若,那些人其实不是会在那时候死亡的命运呢?倘若,那些人只是误入智铺众铺设的道路,因而被迫走向死亡呢?
「唔……」
令人不寒而栗。原来一切都是咒语的一部分,都是在智铺众的策划内。
昌浩脸色发白。
死凌驾于生,表示人间所有生命即将灭绝。
充满死亡的人间,与根之国底之国一样,会成为满是死者的污秽之国。
难道这就是智铺众的真正目的──?
昌浩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油然而生的战栗止也止不住。现在是夏天,他却冷得受不了。
这些都只是自己一时的想法、捕风捉影的推测、毫无根据的假设。仅仅是把七零八落的片段拼凑起来,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大可当成荒唐的想法,一笑置之。
但是,昌浩的本能、灵魂告诉他,这正是他在找的答案。
看过所有一切的昌浩知道是这样。
这是身为阴阳师的直觉。
「……」
脸色发白的昌浩转动僵直的脖子,看到祖父也正面无血色地看着自己。
可见祖父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昌浩有意识地在紧缩的喉咙使力。
「爷……」
这时候,通往外廊的木门响起敲门声。
两人倒吸一口气,听见有所顾忌的声音叫着:
「父亲……」
昌浩瞪大了眼睛,那是父亲吉昌的声音。
「嗯,我还没睡。」
听到晴明的回应,门外响起像是松口气,又有点沮丧的复杂声音。
「您还没睡啊……」
昌浩非常清楚吉昌在想什么。
刚从竹三条宫回来的晴明,如果在睡觉,吉昌会不忍心叫醒他。如果晴明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睡觉,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做什么,吉昌会有点生气。这两种心情在吉昌心里盘根错节。
啊,可以理解!昌浩事不关己似地这么想,迅速躲到屏风后面。
他不是不想见父亲,甚至是非常想见,但是应该在阿波的昌浩,这么晚出现在晴明的房间,恐怕连吉昌都会大吃一惊。
吉昌还好,问题是母亲露树。她总是那么沉稳优雅,即使安倍家的男人们做出超乎她想像的事,或是好几个月不见踪影,她还是会笑着迎接他们。但是,面带笑容就代表她什么都没在想吗?应该不是这样。她一定是再怎么担心,也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在屏风后面的昌浩,尽可能把身体蜷缩在风音躺着的垫褥旁,心里暗自向父母道歉。
这次回来并不是因为事情解决了。虽然小怪不准他外出,但是,改天他还是必须再外出。
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让父母知道。
「夫君,使者来了。」
传来母亲的声音,应该是来叫吉昌的。
风吹进来,吹动了帷幔。
他想,好像有点冷了,等父母回房间,就把通往外廊的木门关上吧。
「使者说希望能马上见到公公。」
「是吗?父亲,使者这么说。我知道您很累,但还是请您做准备。」
「夫君,要不要请使者进来坐呢?」
「说得也是,就这样吧……」
忽然,昌浩觉得鼻子痒痒的。
啊,糟了!当他这么想时已经太迟了。
「哈啾……!」
还来不及按住鼻子,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明白昌浩心意的晴明,以宽容的眼神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梁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