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菜子正在搭乘新干线。真坐在她的旁边,专心听着音乐播放器里的歌曲。
跟铃木许取得联系后,对方表示和绢枝熟识。佳菜子希望立刻前往东京听他细述,但不巧明后天他预定要和爱知县的汽车大厂人员开会,又说如果是明天的白天,或许可以趁空档见面。
又遇见一个认识绢枝的人。
「平井,你埋头这样听也不是办法吧?」
佳菜子想分散紧张的心情,于是在真的耳边说道。
半晌后,真才不甘愿地拿下耳机,关掉播放器。接着,他对佳菜子说:
「记得之前我提过的电痉挛疗法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这是刺激大脑的方法啊,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之一。虽然不到外科手术的程度,但侵入性还是太高,对患者的负担很大。」
「你是指,使用音乐就没有这样的困扰?这我也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一听到音乐,就会瞬间被带回那个时代,但对绢枝女士有效吗?就算你再怎么听……」
佳菜子望向真手上的播放器。
「关于效果,我看过响子老师的录影带,内容实在惊人,有数不清的神奇案例。再加上响子老师的人格……呃,这先不谈,总之是非常有趣的实验。」
「你还真老实。」
跟由美担心的情况相反,真很轻易就接受personal song的想法,还直呼宫前所长的名讳。
「我很敬佩她对医学的严谨态度。确实,现在缺乏证据,所以我自己也感到困惑,怎会对响子老师的想法有那么大的共鸣。」
「共鸣吗?宫前所长几岁?」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像妳有奇怪的情结。」
「你说什么情结?」
佳菜子知道真是在揶揄泽井的事。
「其实,我纯粹是基于学术上的兴趣,但光是个人的兴趣缺乏说服力,才会自行做实验,观察音乐会对我的大脑产生什么作用?」
「你在找自己的personal song?之前,你不是说要整理出绢枝女士可能听过的音乐吗?」
「那种东西一下就做好啦了。」
真似乎有些鄙视地眯起眼,看着佳菜子。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种状况不应该先告知一下吗?」
「毕竟要听音乐的是绢枝女士,妳听也没用吧。」
「是吗?好吧,那就请你回到纯真的孩童时代神游吧。」
佳菜子面向窗外。若是以前留长发,转头的时候发尾想必会甩到真的脸上,佳菜子有点后悔剪短。
「实在是不可思议。」
听到真的喃喃自语,佳菜子又转头看他。
真直盯着坐在前方座位的男士后脑勺。
佳菜子受到他认真的表情吸引,忍不住问:
「怎么了?」
「找不到勾起我快乐或光荣回忆的曲子,相反地,痛苦、辛苦的时期听的曲子却接二连三浮现……」
真凝视着前方一点。
「所以,音乐也会让人想起厌恶的经验吗?」
「以前我在当住院医师的时候,曾累到病倒。」
「住院医师?」
「拿到医师执照后,必须到去临床实习指定医院实习两年。这段期间,除了自身的专长——就我来说是脑外科,其他领域也需要历练。但没有指导医师在旁,不能擅自进行治疗。所以,如果没有遇到好的指导医师,大多时候都会要我处理各种杂务,每天的生活宛如地狱。虽然很辛苦,但没有这段经历就不能进入第三年的专科实习。」
原本不太擅长沟通的真,在实习当初就和指导医师处不来。从早到晚他都有做不完的杂务,像是巡房、见习与协助诊察门诊患者,进行治疗处置与协助手术、参加关于治疗方针的会议,还要制作和整理庞大的病历表。
「我有一阵子没好好睡也没好好吃,疲累到随时犯错也不奇怪的程度,突然在通宵未眠的早晨听到葛利格的《晨歌》。这是院内早上八点会放的背景音乐。毫无疑问,这是一首是非常适合早晨听的曲子,但我不喜欢。应该说,我从未认真聆听。就是那种太理所当然,还没听就觉得腻的曲子。」
真难得滔滔不绝地说道。
「像以前放学会播放的,德弗札克的交响曲《来自新世界》之类的?」
「没错,或是店家要打烊时会播放〈萤之光〉一样。但在我体力和精神都透支的时候,恰恰传来《晨歌》的旋律……不知怎么,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大概我已濒临崩溃。」
「真是辛苦你了,平井。」
「之后,我开始发烧,出现黄疸。那种疲惫感,好似身体细胞不断融化,被地板吸进去一样,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若是问我,悲伤记忆的背景音乐是什么?我脑中唯一浮现的就是《晨歌》。」
「你刚才就是在听《晨歌》吗?」
佳菜子再次注视着音乐播放器。
「嗯,鼓起勇气。」
真形容心情宛如参加试胆大会,只身前往最害怕的地方,找回遗落的物品。
虽然层次不同,但听在佳菜子耳中,这和双亲遭到杀害后,身为第一发现者,她被迫回到现场协助调查的恐惧十分相似。不知为何,走回原路的恐惧感,远远大于第一次走的时候。
「你刚才说不可思议,是听完《晨歌》的感想吗?」
「没错,和预想中一样,疲倦、想吐,及想逃离的心情又鲜明地复甦。回过神来,才发现流下黏腻的汗水……实在是令人厌恶的曲子。」
「果然如此。」
音乐也有可怕的一面。连不好的回忆都会一并被带出来,或许就是音乐的副作用。
「不过,这不是预料中的情况吗?」
佳菜子不明白,为何真对理所当然的结果感到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是相对性的感受。」
「咦,相对性?请说得浅白一点。」
「我已离开医学现场。换句话说,远离进行手术的紧张,以及和患者沟通的不安。别误会,我不是指现在很轻松,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很开心吧。」
「不就是自己的心情吗?怎么还用『大概』,老老实实地说『很开心』不就好了。」
佳菜子知道自己一定露出高兴的表情,于是刻意压抑嘴角。
「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完全不像当时那般痛苦。所以,该怎么说呢,不由得怀念起当时疲惫的状态,想着自己真不简单,居然能撑过那段时期,是一种怜惜的感觉。」
「怜惜,是指自己吗?」
「包括自己,还有那段时间。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晨歌》这首曲子充满朝气。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明明十分厌恶。」
「的确相当不可思议。」
「对于人类,我们仍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
「连身为医师的你都这么说……平井今天很不一样呢。」
「所以,我才无法下定决心重新当医师。我秉持证据至上主义,认为没有论据、确证的治疗全是邪门歪道。但当我听到做过气切手术,应该早就发不出声音的女士的歌声,不禁感叹人的潜力真是实在不可限量。统计学上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有时会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不,甚至是百分之百。而我们这次要用音乐改善失智症的症状。」
真布满血丝的双眸看着佳菜子。
「于是,你打算找出绢枝女士的personal song?」
「我的大脑明显受到《晨歌》的刺激。声音,不,应该说旋律,传到鼓膜的听觉神经后被转换成电子讯号,传送到大脑。这个讯号会把藏在脑中的,关于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等最强烈的记忆拉出来。虽然微弱,却能和电痉挛疗法一样造成刺激。」
「你的意思是,尽管不容易,还是能期待发挥效果吗?」
「嗯,可以这么说。重要的是,不是只有在顺心、开心的时候听到的曲子,才能成为personal song。」
「这样搜寻范围会比较有弹性,如果知道绢枝女士哼的是什么歌就好了。」
只要歌词里出现「京都町」或「龟松」,应该就是让她留下深刻印象,进而写成诗的那首曲子。
「那首歌就能刺激她的记忆了吧。」
听完真的话,佳菜子决定相信personal song的力量。
此时,透过新干线的车窗,已看得到名古屋车站的月台。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地点在JR名古屋的高岛屋百货五十一楼的咖啡厅。三人抵达可了望全市的窗边座位,互相交换名片。
铃木未来夫,五十多岁,身材修长,有着一头斑驳白发,发量丰厚。黑框眼镜和粗眉的搭配很像佳菜子的书法老师。一想起老师严格的指导,佳菜子表情顿时变得僵硬。
「贸然提出邀约,真是不好意思。」
佳菜子的话声有些急促紧张。
「实在太巧,不用劳烦你们特地跑一趟东京。」
铃木微笑说完,几乎和所有人
的反应一样,对回忆侦探的工作感到讶异。
由于打算边谈边吃,三人都点了一样的义大利面套餐。
「石原女士的身体状况如何?」
铃木手放在眼镜的镜架上,调整镜片的位置,一边看着佳菜子。
「石原……啊,就是绢枝女士的旧姓吧,抱歉。目前她没有性命危险,但几乎卧床不起。」
「这样啊。吉津专务董事和我联络时,许多回忆浮上心头,真令人怀念,希望她快点康复。」
「其实,绢枝女士对家人绝口不提过去的人生,所以……」
「所以你们找到我这里来,不愧是回忆侦探。」
「我来补充一下。」真开口道。
「好的。」
「由于她在家里发生意外,头部遭到强烈撞击,目前卧病不起。再加上,她年事已高,记忆模糊,可能连认知功能也出现问题。过去有些案例显示,病人可借由回忆过去改善认知功能。」
「回忆也能当成治疗的一环啊。所以,你们才找我协助调查石原女士……不好意思,我是指绢枝女士,她的过去吗?」
铃木说话时频频点头。
「在『象牙色』时的绢枝女士,是怎样的人?」佳菜子问。
「算是众人尊敬的大姐头吧。很多人会找她商量,我也曾受到她的帮助。」
当时,铃木曾和一个女生交往,但不是太认真。没想到,那个女生认识一个反社会性组织的男人,跑来要钱。这时,帮忙出面去和对方谈判的,正是绢枝。
「绢枝女士……」
无论是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女人、为继子准备爱心便当的温柔母亲,或因无法生产自行退出的妻子,当时绢枝的形象与现在相差甚远。
「她非常沉着冷静。那个男人冲进店里,威吓我付和解费的时候,我的膝盖一直发抖,实在丢脸。」
铃木苦涩地摇头。
这时,服务生端来装着义大利面的白色盘子。
佳菜子想知道绢枝怎么面对当时的状况,等服务生把盘子放到三人面前后,她继续追问:
「绢枝女士怎么处理?」
铃木拆开湿纸巾包装,仔细擦着手,一边回答:
「绢枝女士威胁对方,表示要跟他隶属的组织的老大谈。没想到,那个男人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设下仙人跳的局,似乎没有经过组织的同意。」
身处灯红酒绿的世界,管理这一带的组织老大是怎样的人,绢枝一清二楚。她心里有数,这个老大绝不会对收取保护费的店家员工设下仙人跳的局。她吐出组织老大的名字,放话说要跟他确认,态度非常坚毅。
「真有胆量。」
「『象牙色』的店长也佩服她的胆量与机智。这一定是从许多惨烈的经验历练出来的。记得她跟我说,毕竟我们这些大人都经历过战争啊。但我想不通,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为什么要替我做到这个地步。妳知道她说什么吗?」
佳菜子摇摇头。
「正因没有任何身分背景,反倒能看清楚你这个人——她看出我的本质,觉得我本性不坏。假如我有一些奇怪的头衔,会干扰她做出判断。」
「她认为铃木先生是好人。」
「听到她这么说,我好高兴。绢枝女士是我的恩人。」
「这个故事凸显出绢枝女士的人格。」
绢枝似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您和绢枝女士一起工作,是从昭和几年开始?」佳菜子问。
「昭和五十三年到五十五年,就两年。不过,我一直做到昭和六十一年酒吧倒闭才离开。」
「只有两年吗?」
「是的,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我们问过,绢枝女士开始到现在的丈夫店里帮忙,是在昭和五十八年左右。换句话说,她离开『象牙色』后,有三年的空白时间。」
当时绢枝五十三岁,开始去寿士的乌龙面店「久屋」吃饭。寿子说她是常客,但那段时间她到底靠什么生活?
「她在『象牙色』工作二十二年,您知道她跟哪些人比较要好吗?」
「她和店里的小女生年龄差距颇大,交情都不到朋友的程度。如果和特定的人感情好,可能会引起女生之间的嫉妒。正因她对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把大家凝聚起来。」
「原来如此。那她为什么要辞掉工作呢?」
「辞掉工作的理由啊……」
铃木放下叉子,喝口水,深呼吸后继续道:
「当时店长准备在鹤桥开一间以家庭为对象的烧烤店,打算把『象牙色』交给绢枝女士管理。」
「这样一来,绢枝女士不就成为『象牙色』的店长?听起来不是坏事,为什么最后会辞掉工作?」
佳菜子也喝口水。
「她自认没有资格当店长。」
「怎么会……?」
佳菜子猜想,绢枝应该是指自己没有户籍。
「另一个原因,是有人请她到别家店帮忙。」
「别家店?也是酒吧吗?」
「是的,我找大学同学去喝过几次。」
铃木说,店名叫「MIYAKO」,位于曾根崎的住商混合大楼三楼最里面,是一间约莫十二、三人进去就客满的小店,由两位女性服务。
「那家店是一对母女在经营,绢枝女士想去帮忙。」
「可是,听说她在大坂没有认识的朋友。」
「她们十分要好喔。」
「绢枝女士会去找她们?」
「虽然帮忙过外场,主要是给她们一些厨房和经营上的建议。」
「她和那对母女在哪里认识的?」
「似乎是在某场募款活动上认识的。」
「募款活动?」
「是的,她们把募款金送到某个地方的市政府。绢枝女士刚来大坂,在『象牙色』工作没多久,那位母亲就来募款,绢枝女士赞同她的想法,表示要帮她的忙。从那时开始,她们往来了二十年吧。但那位母亲后来罹患肺病,不能进店里工作,于是拜托绢枝女士训练她女儿直到能够独立经营为止。」
据说,「MIYAKO」的妈妈桑和绢枝同年纪。
「女儿叫琉璃,是花名。绢枝女士提过,以琉璃的年纪,当她的小孩也不为过。」
铃木补充,当时琉璃应该是二十二、三岁左右。
「妈妈桑的名字是……?」
「我知道她姓冈田。前一年职棒坂神虎队的选秀第一指名恰巧是冈田彰布,记得我们还聊到这件事。」
铃木笑说自己是道地的坂神球迷。
「那家店还在吗?」
「变成别家店了。」
铃木十年前到大坂出差时,曾回去一趟,发现店名已更改。
「请告诉我地址。」
铃木口头告诉佳菜子,从梅田车站出来后的路线。佳菜子拿笔记下,一旁的真拿出笔电,点开地图确认位置。
「我知道在哪里了。」真对佳菜子说。
「我会去询问现在的老板对『MIYAKO』的冈田女士有没有印象。另外,铃木先生和绢枝女士聊过与下关有关的话题吗?」
「下关?没有耶。我知道她是从冈山来到大坂,问过她在冈山的生活,但她总是惜字如金,给大家一种『拜托不要再问』的感觉。她会认真听我说话,但不太谈论自己。所以,我能理解她家人的烦恼。」
说完,铃木吸了一口义大利面。
佳菜子和真也吃起面。
铃木把面吃完,请服务生上餐后咖啡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
「绢枝女士离开,『象牙色』的损失很大。单就结果来看,如果绢枝女士还在,即使店长去世,『象牙色』应该能存续下去。绢枝女士一走,其他女孩便鸟兽散似地跳槽到其他店,导致生意愈来愈惨淡。」
这代表绢枝也曾在这里发挥经营的本领。
「不好意思,请教一个奇怪的问题。您知道绢枝女士喜欢听什么音乐吗?」真端起杯子问。
「咦,喜欢什么音乐?」铃木一脸困惑。
「我想尝试为绢枝女士进行音乐疗法。」
真只告诉对方他拥有医师执照,并未详细说明。
「你是医师啊,好厉害。」
铃木看着桌上真的名片,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医师要来当侦探。
「有些病患可能是暂时性失忆,可借由患者做过的事情、经历的遭遇、兴趣或嗜好等唤起记忆。音乐也是其中一种。不晓得您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真窥望铃木的表情。
「这个嘛,当时恰恰是卡拉OK刚开始流行的年代,记得她去唱过歌。现今的年轻人恐怕不知道吧,大概像口袋小说那么大的卡带,喀一声插进播放器里。歌词本也是厚厚一册,简直和电话簿一样。」
铃木做出把明信片放进邮筒的手势。
「她应该有最拿手的歌吧。」
「应该是……我想想。」
铃木双手交抱胸前,眺望窗外的景色。他摘下眼镜,抬头看著名古屋的天空。佳菜子和他看
着同一片天空。晴天,云朵白得耀眼。
「〈思念你〉,法兰克永井唱的。」
铃木戴上眼镜,转头对两人说道。
「〈思念你〉吗?好的。」
真迅速拿出音乐播放器进行搜寻。
「她唱低音的时候特别有魅力。对,没错,就是〈思念你〉。」
铃木绽放笑容,喝了口水。
真把耳机递给铃木:
「是不是这首?」
铃木一听到歌,马上用力点头。
「真怀念啊。如你所说,当时的回忆瞬间浮上脑海,连香烟的烟雾,和女人的化妆品香味都鲜明起来。」
铃木闭上眼睛。跟由美说的一样,他看起来变年轻了。佳菜子不禁想像,当时这个靠打工赚取学费的苦学生,过着什么生活。
「这首歌在大正十一年(一九二二年)发行,昭和三十六年重新翻唱,红极一时。」
真看着播放器上的曲目介绍说。
「原来是大正时代的歌啊,还真是历久弥新。」
铃木赞叹着,把耳机还给真。
「您听过绢枝女士唱的歌词中,出现『京都町』、『阿清』、『龟松』,或『京都帝大的法学士』吗?」
佳菜子把绢枝诗作的部分内容告诉铃木。
「没有,没听过这些词语,感觉颇像净琉璃注7的念白。」
「净琉璃?确实挺像的。」
之前只想到这些名字很像戏剧中的角色,却没想到和净琉璃念白的关联。美铃形容那首歌节奏轻快,类似绕口令的民谣。净琉璃的念白就是这种风格吗?佳菜子不清楚。如果是会不自觉哼唱的程度,表示绢枝非常喜欢那出净琉璃。无论如何,都有调查清楚的必要。
「偶尔沉浸在过去也不错。以前我总认为,沉浸在过去有些消极,没想到非但不会如此,反倒变得更有精神。身为一个上班族,年近半百后,未来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已能预料。再加上,我们的产业过度竞争,不像过去那么好做。就像今天,唉,也不是十分顺利。但一忆起学生时代,忽然充满勇气,仿佛能再拚一拚。像中仙人跳的陷阱这种想忘掉的蠢事,现在回想却有些滑稽,原来自己也曾年轻不懂事,也有过青春时代。」
铃木眯起眼,嘴角浮现笑意。
见铃木看手表后神情回复严肃,两人趁机起身道谢离席。
佳菜子与真搭电车通过京都车站,在新大坂站换搭在来线,在大坂站下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要去的店才开,两人在车站附近的书店打发时间。将近下午五点,两人依循真的导航,前往「MIYAKO」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
真似乎连狭长的巷弄都记在脑中,毫不犹豫地前进,很快抵达那栋老旧的住商混合大楼。两人走进狭小的入口,爬上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楼梯,来到三楼。
走廊的两侧都是店家,门上贴着印有店名的招牌。总共有四家店,但下午五点开始营业的只有两家。
幸好,最里面那家原本是「MIYAKO」的店有营业,招牌上写着「Buster」。
真打开门,两人走进店内。
温热的暖气迎面扑来。
「欢迎光临,两位请往里面坐。」
吧台内的男人招呼道。
接着,坐在吧台内、穿迷你裙的女人起身,往座位区移动时说:
「欢迎光临,这边请。」
两人被带到沙发座位。
环视店内,有三张四人座的桌子,在店的角落排成一列。
佳菜子看到吧台座位有三张圆椅,推辞店员的带位,直接往圆椅坐下。
「我们坐这边就好。」
「要点什么?」
吧台内的男人问。
「我要莫斯科骡子。」
「先生呢?」
「干马丁尼。」
「好的,请稍候。」
男人转身,手伸向酒柜。
「店名是取自演员『巴斯特?基顿』(Buster Keaton)吗?」
真朝调酒师的背影发问。
「你是第一个一看就懂的人。我喜欢特技表演式的演技。」
调酒师对真和佳菜子绽露笑容,向两人递出名片。他的名字是日阴丈二,头衔是店长。
「晚上是受雇的店长,白天是街头艺人。」
日阴刻意夸张地鞠躬。
「这里以前是一间叫『MIYAKO』的店,对吧?」
真瞄佳菜子一眼,然后看着日阴。
日阴把两张杯垫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咦,客人知道以前的店?」
「是冈田女士经营的吧?」
「没听过这个名字耶。」
「真奇怪,她应该是在『MIYAKO』没错啊,一对母女经营的店。难道是我爸记错?」真语带遗憾。
「原来是客人的父亲那时候的事。那么,应该是琴美老板娘之前的老板娘吧。」
日阴轻轻将饮品放在两人前方。
「琴美?」
「是的,她姓斋藤。」
日阴挑起双眉,说明老板娘斋藤琴美十二年前将这间店交给他。
「这么久以前的事啊。」佳菜子插话。
「别看我这样,我已接近不惑之年。比起表演杂耍,这份工作慢慢变成我的本业。」
日阴宛如小丑般双眉下垂,耸耸肩膀。
「你接手后,就改了店名吗?」真问道。
「是的,包括这家店在内,琴美老板娘拥有四家店,其他还有模仿秀酒吧、表演具乐部等。她雇用许多像我这种还不成气候的艺人,或尚未出道的演员。把这家店交给我时,她要我改成自己喜欢的名字。」
日阴表示,对追求梦想的人来说,斋藤琴美是最大的赞助者。接着,他介绍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其实是一名魔术师时,对方起身,朝他们深深一鞠躬。
「琴美老板娘真的很厉害。」
佳菜子暗想,连结冈田母女的关键人物就是琴美。
「她可不是一般人。她的丈夫是投资公司的老板,夫妇俩都非常会赚钱。」
「平时她会在哪里?」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家叫『斋藤企划』的公司。」
「这样啊。」
再追问下去对方恐怕会起疑,于是佳菜子喝光莫斯科骡子,对日阴露出微笑:
「请给我下酒菜的菜单。」
注7:一种以三味线伴奏的说唱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