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只有一面大陆的世界中,有四个足以被称为大国的国家。
这四个国家分别在东南西北拥有版图,其他小国不过是在大国庇荫下的从属国。
四大国之间的力量维持著绝佳的平衡,除了新兴国家卡拉拉基以外,此种胶著状态从千年前便没有出现太大变化。
──北方的古斯提克圣王国由于严寒与险峻山脉横亘,是对人与动物而言皆得被迫面临严酷考验的国家。在整年皆降雪的环境下,只能栽种抗寒的少数几种农作物,取而代之的是靠著家畜饲育与高耸山脉沉眠的许多魔矿石矿脉,国力便是靠著采掘事业与贩卖魔矿石维持。
另外,灵峰帕德奇亚的山顶还有四大精灵之一「圣兽欧德格拉斯」以强大力量君临天下。
由古斯提克圣王国建国之初,欧德格拉斯便会从服从自己的精灵使者中缔结「圣王」之名的契约,与日后选出身为国家元首的「圣王」有著密切关系。
身为古斯提克圣王国国家元首的「圣王」不拘泥于血统或出身,而是由圣兽欧德格拉斯从国民之中选出下任继承者。
──西方的卡拉拉基城邦比起其他三大国,算是历史较为浅薄的新兴国家。
约莫四百年前,大陆西部由数个小国持续对立,呈现十分紧张的态势。由于国力并没有明显差距,各个小国皆害怕遭受集中攻击,因此长年过著持续互相注意彼此的混沌时代。
然而替混沌时代画下休止符的人,竟然是一介自称为合辛的商人。
无法确认出身与身分的合辛,只靠口才、商才与创意不停攀升地位,最后以名为经济能力的魔法击败以武力相抗衡的小国。凭靠著那如恶魔般的手腕,每个国家内部都有不隶属于该国却与合辛有所关联的人士。
最后多数小国屈服于合辛名下,由国家的立场改称为都市,所有都市以合辛为代表的卡拉拉基城邦便就此诞生。
后来合辛的名号成为出人头地的代名词,合辛去世后仍然有许多追寻其足迹的人才聚集而来,接著卡拉拉基城邦便跃生为其他三大国无法轻易出手的强国。
──南方的佛拉基亚拥有最为悠久的历史,长年皆是以「富国强兵」政策,是由皇帝领导的国家。
君临顶点的皇帝拥有绝对权力,帝国所有政策皆由皇帝一手掌管。
此种形式由建国以来便没有改变过,而帝国之所以没有因为昏君衰落,原因就是皇帝更替时必须遵循某种壮烈的规则。
此种规则是皇帝在位时会在国内各地分配子嗣,再由子嗣争夺下任皇帝大位,对这些皇储而言失败便等于死亡,因此必须经历过浓缩世上丑陋与憎恨的凄惨政争,才会选出一位次世代的皇帝。
而尊崇此种制度的态度已经深植于帝国国民心中,崇尚力量与强权至上的帝国主义也是广遍全国的普世思维。
虽然与其他国互有外交往来,但由于基本上受肥沃土地与安定气候所赐,只靠自国生产便能维持国内所有内需,因此外交态度并不算积极。相反地随时怀有扩张领土的野心,自古以来便不间断地持续对露格尼卡进行牵制。
因此,亲龙王国露格尼卡西南方的跋利耶尔领地,随时都处在危险的气氛之中。
2
「听说领主大人好像要迎娶新的妻妾。」
对跋利耶尔领地的领民而言,这顶多是农事之间带著讽刺语气谈论的话题罢了。
面对统治这块领地的领主莱夫.跋利耶尔男爵,领民们并没有多少好感,或许该说还有很差的印象。
不只是领土法律与税率对领民欠缺考量,而且别说是做出亲民举动,这位掌权者甚至没有出来露过几次面,想让人民拥有好感可说是比登天还难。
领主与领民之间的意识若是出现此种鸿沟,也很有可能会成为叛乱的火种,实际上在近十年内也是出现过许多次的叛乱。
然而,对领民缺乏善意的领主却从来没有对反抗放松戒心,最后叛乱总是在凄惨镇压下遭到击溃,让双方关系每况愈下。
因此这原本是值得庆贺并向领主献上贺词的事,但对领民而言只是事不关己──或许该说已达老年的领主不看年纪迎娶继室,对领民还不到值得提起兴趣的范畴。
反正那位继室肯定是个将人民辛苦赚来的积蓄收刮殆尽,只会让领民留下仅能勉强过活财产的恶魔。
只希望她能将领主莱夫的寿命消耗殆尽,并且让没有子嗣的跋利耶尔家从此绝后。
对于只能抱持著此种希望迈向明日的领民而言,这就是对她首先做出的评价。
而这也是在见到普莉希拉.跋利耶尔这位红衣女前的最初感想。
「哼,真是一群单调无趣,而且还缺乏气概的窝囊废。」
那位女性一开口,便朝著村子中最为优秀的田地与田地主人拋出此种话语。
话语中带有的侮辱让该名女性高高在上的态度一览无遗,虽然从抬起头的多数领民眼神中能够感觉到难掩愤怒,但一见到这位女性的瞬间便顿时哑口无言。
那是一位全身红色装扮的女性。
彷佛映照出阳光的橙色头发以发夹夹起,一身深红色礼服毫不吝惜地露出以女性而言丰满过度的体态,微微涂成红色的嘴唇绽放朱红色笑容,回看著注视目光的眼眸也是带有彷佛熊熊燃烧般的鲜红色泽。
甚至连替自己搧风的扇子也是红色,可说是浑身赤红的女性。
即使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个高贵对象,此种视觉上的冲击仍然让所有人忘了做出反应。
附带一提,这位红衣女美丽得甚至能将此种过剩服饰的印象撇除。
在场的领民不论男女,皆对眼前的美貌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身体。
「你们这些下贱愚民,凭什么用那种没礼貌的眼神盯著妾身猛瞧?」
然而,此种感慨随即被少女发出的怒骂声盖过。慢半拍发现是侮辱的领民们皆带著愤怒目光,但只是将怒气压抑在心底深处并垂下脸。
红衣女的话语确实是充满屈辱的侮辱,然而一眼便能见出双方身分有著无可比拟的差异。也就是说,反抗并不会带来任何益处,只能像平常一样对不平与不满选择低头,静静等待风暴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原来如此,长年的消极态度已经将反骨心连根拔除,丧家之犬的败者心态完全表露无遗。那个老骨头再怎么落魄还是个贵族,看来很擅长虐待调教自己的领民。」
「不、不知道贵族大人今日造访鄙村有何贵事……?」
见到女性环视著低下头的领民并彷佛理解某些事的模样,田地主人毅然决然地出声如此问道。
虽然有些细枝末节的争端,但村子内拥有最多田地与土地的他仍然算是村子的代表,现场只有他有资格向贵族询问前来的目的。
「凡夫,别这么猴急。像妾身如此美艳动人的美女突然造访或许让你们很惊讶,不过妾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催促,你们就当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幸运,乖乖在一旁偷偷看著妾身的美貌忘记时间就好。」
红衣女将脸靠向田地主人,以几乎感觉到吐息的距离妖艳地如此说著。这个举动让田地主人明显地狼狈后退,但这也不能怪他。
虽然田地主人与红衣女之间的年龄差距已可比拟父女,但红衣女散发出的浓密性感气息甚至让人忘记年龄差距,只会让人联想到女人,或许用蛊惑形容会更为贴切。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
让田地主人吓得后退后,红衣女便旁若无人地开始巡视附近的田地。
如同红衣女所说,领民在这段时间只能偷偷看著她的模样。虽然继续处理农事应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没有半个人起身动作。
因为每个人都害怕做出其他事招来红衣女注意。
「那好吧,首先就由这两块田地开始吧。两块田地都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你们好好对妾身临时起意的幸运怀著感谢之意吧。」
巡视过一遍附近的田地后,红衣女便自顾自地带著理解神情点了点头。
她朝著田地主人瞪了一眼,见到他开始发抖便嫣然一笑,此种微笑虽然仍然是令人心生遐想,却美艳得目不转睛。
「那边那个凡夫,你是这个村子有最多田地的人吧?」
「是、是的……正是如此。」
「看了你的田地就能知道。虽然土壤相当贫瘠,但只有占地相当宽敞。腐朽老木却怀著不合器量的野心,感觉就像是某个领主一样。」
听到此种充满侮蔑与嘲弄的话语,所有领民慢了半拍才发现所指对象正是领主莱夫而非他人,并且对此种不敬态度面露苍白。
对领民而言领主就是云上之人,完全被灌输此种观念的他们,没有想过这位红衣女
的立场甚至凌驾于领主之上,但实际上这也只是多虑罢了。
「算了,你的田地还算不错。以比较对象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踏板,能获得妾身赏赐荣耀的幸运得主另有其人,就是道路另一侧那四块旱田的地主。」
红衣女指定比大地主的土地更为乾旱并宛如荒地的田地,那些田地的持有人与田地同样瘦弱不堪,全家甚至还得靠著其他村人的温情才得以维系日常生活。
见到那名村人出来报上名号,红衣女的眼瞳中顿时闪过极为残酷的感情。
这些感情大半是轻蔑、厌恶以及毒辣地鄙视对方。
「也罢,就是要给枯竭殆尽的幼苗洒水,才能让每个人明显看出变化。」
面对彷佛被眼神射穿而绷紧身体的领民,红衣女看似无趣地别开视线。接著,她指著旱田并仔细地对男子嘱咐著某些事。
她在耳边呢喃的话语只让该名男性听见,周遭之人无法听闻红衣女逼迫对方做出何种无理要求,只能对如人偶般不停点著头的男性感到相当怜悯。
喃喃说完话后,红衣女便满意地在胸前挽起双手。丰满双胸在搂著的手腕上大幅度晃动,红衣女则是用眼角余光朝吞著口水的男性们瞥了一眼。
「忘记告诉你们了,妾身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也是这一带跋利耶尔男爵领地的新任领主。记得将这件事通知不在场的人,妾身只有今天宽容地允许尔等无知与愚昧的失礼举动。」
就这样,红衣女拋下这段对领民而言可说是绝望的话语便扬长而去。
后来领民才发现,那位自称为普莉希拉的女性是莱夫.跋利耶尔男爵迎娶的继室。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带任何随从便出现在领地中,但她那旁若无人的蛮横态度令人联想到莱夫的苛政。
而她身为年轻女孩的事实,也代表著等莱夫老去退位的希望逐渐转变为绝望。
今后也得长年受到与莱夫同样恶劣的领法所苦。
每个人对普莉希拉的来访皆怀抱著此种不安与恐惧,但一个月后便忘了此种想法。
──因为普莉希拉指定的那些田地,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丰硕作物。
3
「该怎么说呢?说实话还挺令人意外的,没想到公主能这么受到爱戴。」
这道话语听来虽颇为随便,但声调却是相当低沉令人无法顺利听闻。
金属间互相摩擦的铿锵声便是让声调如此低沉的原因,传来声音之人的头部被漆黑铁盔完全覆盖,甚至还有边说话边把弄头盔的习惯。
与其形容为奇特,倒不如说是个装扮迥异的人物。
虽然头部如同前述般戴著黑色铁盔,但只有颈部以上施以此种坚固防御,经过锻炼的身体外穿著如山贼般粗犷印象的服装,脚下甚至还穿著皮革制的靴子。肩头处披著看似穷酸的麻布覆盖颈部,还能瞥见腰部后方横向配挂著一把未经修饰的宽刃剑。
虽然就各种意义而言都很像是变态的特徵,但只有一处特别醒目。
──那就是这名铁盔男并没有左腕从肩膀延伸而出。
奇装异服搭配上特别醒目的身体缺陷,让这名男子光是站在身旁便散发出异样存在感。而站在红衣女──普莉希拉.跋利耶尔身旁就更不用说了。
「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尔,看看妾身超乎常理的美貌,凡夫俗子就像啄食饲料的雏鸟,聚集而来倾慕妾身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哎呀,这只是我凭空想像而已。我还以为公主会是让鱼苗在鱼塭繁殖后,什么都不做的人。」
「那这样妾身就没有厚待你的理由了。你不觉得吗?」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那应该是我误解了。」
老实地认同普莉希拉的说词后,这位铁盔男──阿尔用粗壮右手腕由铁盔上方摸了摸头。他似乎很稀奇地环视著四周,但并无法窥见他的表情与神色。
不过,普莉希拉对随从的此种态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走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她身影的人们接连发出叫声。
「啊!是普莉希拉大人!」「是自称妾身的公主!」「太阳公主万岁!」
当其中一人发现她,听见叫声便有许多人从家中飞奔而出。村民们带著如出一辙的开朗神情,皆异口同声地夸耀称赞普莉希拉。
「嗯,这样就对了。你们这些愚民要好好努力,只要对妾身的威望俯首称臣,妾身也不会无情到吝啬施舍慈悲胸怀,今后也得毫不懈怠地继续努力。」
与其说是对著某个人,普莉希拉的话比较像是说给在场欢声雷动的所有人听见。
明明绝非是很大的音量,她的声音却有能够传遍各个角落的力量,不过此种有力话语的傲慢内容倒是连阿尔都吓了一跳。
「小民知道!」「只要是为了普莉希拉大人!」「太阳公主万岁!」
但别说是招致反感,村民们甚至愉悦地接纳此种傲慢的演说。
发言者给人的印象与领民态度之间的落差,让阿尔仍然是歪著头无法理解。
──铁盔男阿尔是在几天前受普莉希拉认同为骑士。普莉希拉由于某种理由需要选核骑士,于是以此种目的与兴趣为优先举办了一场武斗大赛。
由于标榜著不论出身,募集男爵夫人的骑士,这场大赛有许多人报名参加而盛况空前,阿尔就是在这场大赛中获得普莉希拉青睐而得到骑士立场的人。
以主从而言,两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仍算时日尚浅,虽然阿尔在容许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观察自己的主人,但怎么观察都无法一探究竟。
看起来虽深谋远虑,但一想到事情便立刻实行。原先以为是亲切地对待领民,但偶尔展现出的侧脸却是残酷得令人背脊发凉。那看似充满女性魅力的肢体,甚至有种可能趁隙从阿尔背后夺走剑、并且在转瞬之间将阿尔脑袋砍下的狰狞感。
结果共同相处了几天仍一无所知,这就是目前他对主人的印象。
「阿尔,你傻傻杵在那边做什么?凡夫俗子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似乎很好奇能跟在如此美艳动人美女身旁的奇妙男子究竟有什么来头。」
「由公主亲口说明不就好了?」
「阿尔,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你那种不知分寸的言行举止,妾身不知道已经几次因为有趣而饶过你,别再用无聊小事惹妾身不开心了。」
才刚稍微修正过印象又变回这副德性,一秒钟前明明还是龙心大悦的表情,却在转瞬间迅速变回看著垃圾般的眼神。
「嗯,刚才是我的错。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没看过有把介绍的责任丢回给主人的随从。抱歉抱歉,原谅我吧丁髻。」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等一下记得告诉我那个丁髻是什么意思。」
这句出乎意料的玩笑话似乎顺利奏效,让阿尔勉强躲过普莉希拉不悦的惩罚。确认过这件事并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后,阿尔便对领民说出自己的立场──包括成为普莉希拉骑士的来龙去脉,并且适度地加进一定程度的有趣夸饰。
4
「普莉希拉大人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对我来说也是救赎的女神。」
有位少年正以令人担忧的生疏动作倒著茶,并且对阿尔的问题如此回答,但用字遣词有些奇特这点也是其可爱之处。
场景来到跋利耶尔男爵宅邸的谈话室,阿尔正邋遢地一屁股躺卧在具有高级感的沙发上,尽全力享受著休息时间。
「舒尔特那么喜欢公主,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答案。」
阿尔对少年的回答含蓄一笑,并且拿起递了过来的红茶杯。接著他轻轻抬起头,从脖子下方的头盔缝隙间灵活地喝著茶水。
总是不卸下头盔而且不露出长相是阿尔的一贯风格。由于不卸下头盔且只有单边手臂,他的用餐姿势怎么样都不能算是有规矩。因为不能用单手掀起头盔用餐,因此肯定得用与饮用红茶同样的姿势。
「我的礼仪……你很在意我没礼貌的姿势吗?」
发现这位少年──舒尔特紧盯的视线,阿尔放下茶杯并以低沉声音如此问道,这个问题让舒尔特微微屏起气息。
这位少年颇为细瘦,有著一身白皙肌肤与微卷桃红色头发。红色眼瞳中似乎缺乏主见,给人甚至有可能会被误认为少女的娇弱印象。虽然年龄看来才十二、三岁,但身体并没有符合相对应的年龄,看来顶多只有十岁左右。
这位仍可称为稚嫩的少年穿著黑色仆人服模仿管家,根据每个人的看法不同,或许会有种怜悯更胜于莞尔一笑的感觉,实际上阿尔也是替舒尔特每天穿著不合身高的西装感到怜悯。
「我没学过,所以别那么计较我对礼仪方面的知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阿尔在椅子上粗鲁地跷起脚,刻意做出更为没礼貌的动作,结果
舒尔特则是看著此种举动并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像阿尔大人一样没有学识,所以没有厉害到能够抱怨阿尔大人的举止。」
「说实话是种美德,率真也是小孩子的特权。我还以为你变得比较像样了,不过里面也得跟著长大才行喔。舒尔特前辈来到这里大概多久了?」
「我被普莉希拉大人收留正好满三个月。」
舒尔特对「前辈」这个揶揄字眼没有任何反应,要一个刚脱离农村孤儿身分的少年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实在有些残酷。
这位少年管家舒尔特,是普莉希拉从领地农村带回来的孤儿。
普莉希拉将瘦弱的舒尔特带回来时曾经表示「经过琢磨就会闪闪发光」,身为宅邸主人的莱夫似乎相当介意,但普莉希拉丝毫不放在心上。
舒尔特就这样被普莉希拉看上,幸运地在其庇荫下保障食衣住行,并且被量身打造为一名少年管家。
「被公主看上,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很感谢能被普莉希拉大人收留,要是继续留在村子里,现在应该已经是埋在土堆中的尸体了。」
「真是天真的盲从。对我个人来说,这个情报只会让我越来越搞不清楚公主在想什么,也摸不透到底该怎么判断她的人品。」
看起来绝对不会从事慈善事业的她,居然会收留救济孤儿,却又并非会对所有事伸出援手,也不知道她出手救济有什么样的条件。
究竟普莉希拉是领民与舒尔特所信仰的女神呢?还是让阿尔偶尔会背脊发凉的残酷魔女?
「魔女……魔女啊……」
说出自己所想的单字后,阿尔不禁对自己的老套形容失笑出声。
在这个世界「魔女」被视为禁忌字眼,最清楚这个单字会带来何种阴影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尔本人。
「阿尔大人是……」
「嗯嗯?」
面对沉思的阿尔,舒尔特突然以不安的眼神紧盯并如此叫著他。
他那将配膳用银盘抱在胸前的模样,可说是极像女性而让人有种错乱感。
「您是普莉希拉大人的骑士没错吧?不只是会保护普莉希拉大人,相信您也是伙伴应该没问题吧?」
对于舒尔特彷佛寻求安心感的问题,阿尔在头盔中闭起眼睛。
这位少年为了打消心中的不安思绪,而向阿尔寻求强而有力的话语,然而……
「听到你这种问法,不管是伙伴还是有某种企图,都只能爽朗地回答『嗯,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公主身边最强的骑士喔!』吧。这实在不太适合拿来当成问题,很可惜下次等你再来挑战吧。」
对于阿尔的回答,能够明显感觉到舒尔特的表情有些受伤。
但这种表情对阿尔来说毫无痛痒。
对于背叛这位少年的纯真眼神,阿尔并不会有任何犹豫,为了达成目标不惜割舍一切。就某方面而言,理所当然的割舍是达成愿望的必经之路。
他绝对不允许再犯下与从前相同的过错。
「──什么嘛。我还在想你们跑到哪去了,原来在这种地方办著阴沉的茶会。」
在稍微落入沉默的谈话室中,突然有个人闯了进来并发出高高在上鄙视的美丽声音。
对方没有敲门便粗鲁地推开门,只见这间宅邸的女主人晃著奢华礼服裙襬走了进来,她彷佛挺起丰满双胸般挽起双手,然后闭起半边眼睛说道:
「舒尔特,妾身的仆从是得在需要时随时出现在身边。在这种地方错过时机真是胆大妄为。与阿尔这种怪人同居一室更是糟糕,只有可爱为优点的你要是被传染汗臭味,根本是让人无法忍受。」
「公主,优点只有可爱这句话,可是比对我还不留情耶。」
「这是事实,从妾身口中说出来就会变成更有力的真相。现在的舒尔特还有什么价值?虽然比起其他毫无价值的凡夫俗子是好了一些,不过要是继续背叛妾身期待,就得取消这种赞美了。」
普莉希拉冷冷一哼不屑地拋出这些话,此种傲慢态度让阿尔不禁露出苦笑,但在谈话室望著两人对话的舒尔特却是面露苍白。
「我、我会好好加油的!所、所以请别拋弃我……」
「别这样哭哭啼啼地哀求,真是丢脸。虽然哭哭啼啼也能打动妾身,不过一开始就想倚靠此种慈悲胸怀真是愚蠢至极。妾身不需要凡人作为仆从,继续好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吧。」
当普莉希拉斩钉截铁地否定颤抖哀求声,舒尔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见到舒尔特眼角微微泛红却努力抬起头的模样,普莉希拉则是点了点头。
「这样就对了。要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气概,像你这个样子与活尸没有两样,若是尸体回归大地至少还能成为肥料,在土地上死气沉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别浪费妾身身边的空气,连呼吸都得拚死命争取。」
「真是毫不留情……舒尔特也是,要是每次呼吸都这么拚命可是会过劳死的。」
阿尔安抚著开始认真地呼吸的舒尔特,并且对普莉希拉耸了耸肩。
「公主,对方只是个小鬼头,我觉得稍微体谅一下应该比较好吧。」
「不分男女老少在这世上都会面临无常,饥饿会因为人的大小而有分别吗?疫病魔爪会区别人的贵贱吗?只要活著人人都是平等的。既然不是被关在被铁栅栏围绕的笼子里,只想获得安宁而将自己的人生交给他人,这只是单纯的怠慢罢了。」
「公主?」
普莉希拉说著重话,那美丽侧脸也浮现出焦躁神色。阿尔怎么看都觉得此种焦躁神情是针对他刚才所说的后半段话语。
在阿尔看清此种焦躁为何而来前,普莉希拉已经改变表情。
「只要活著便是一律平等──除了妾身以外。」
「公主……」
普莉希拉嫣然一笑,浮现出这个世上最为冷酷的笑容如此断言。
这是自从阿尔担任骑士以来,便听过无数次的论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这就是普莉希拉如此有自信的根源,也是最能衬托出她这个人的话语。
明明是只要一笑置之的发言,却有种让人无法笑著带过的魔力。
「舒尔特,就像刚才妾身说过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那么对于已经口渴的妾身来说,最需要量身打造的事是什么?」
「遵、遵命!立刻替您倒红茶!」
「你这个蠢货,那个茶壶里的红茶早就冷掉了。而且要妾身喝阿尔喝过的茶水,这已经是超过无理的反叛罪,可是要砍头的。」
「请大人饶恕!我立刻出去重泡!」
舒尔特抱著茶壶,飞也似地冲出谈话室。
阿尔一边听著小小脚步声远离,一边朝著眉开眼笑的普莉希拉耸了耸肩。
「公主的性格还真恶劣。」
「虽然能有个冷静处事的管家也很不错,不过这种很像小孩子的慌慌张张模样也别有一番乐趣。如果是想找个正常佣人,没有人会特地带个孤儿回来收留。舒尔特至少还能像那个样子替妾身排遣无趣,这点还是能考虑给他一点荣誉。」
「那家伙也是挺惨的……居然引起公主的兴趣。」
「哪有什么好惨的。能与妾身说话并亲自服侍,这可是世界上的男性流著血泪梦寐以求的幸运荣誉,没有人能比这个小孩更幸运了。」
普莉希拉一边对自己使唤舒尔特找著正当藉口,一边对阿尔表达著「要表达同等感谢」的言外之意。
面对她那贪心的视线,阿尔只是毫无干劲地发出「好啦好啦」的回应声。
「真是个不敬的家伙,看来你已经忘记差点被妾身砍头的事……算了,话说阿尔……」
「公主,有何贵事吗?」
「……你打的歪主意有顺利进行吗?」
一听见此种冰冷声调,让阿尔停止呼吸看向普莉希拉。
把舒尔特打发走并等到周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才提起这个话题,果然是做得滴水不漏。就像是随便找个话题再不经意地将炸弹放进其中,让阿尔实际上有种近距离被暴风波及的惊讶感。
要是事前没有料想过会出现此种情况,模样肯定会变得十分狼狈。
「还没有到歪主意的程度,现在只是纯粹还在观察。原来你已经发现我正在偷偷四处打探啦?」
「妾身不只是美貌,连观察力和嗅觉都是优于常人。更别说这里是妾身的领地,就像是自家庭院一样,只要想听到老鼠脚步声或虫子的振翅声,这些声音都会自行传进耳中。」
「要是这样把所有东西都归为己有,莱夫老爷可是会哭的。」
「那
个老骨头想哭就让他哭到死吧,妾身不会多加干涉。」
虽然阿尔本来就不以为会有多么美丽的夫妇之爱,不过话说得如此难听实在令他相当感叹,但目前并不是担忧这对戴著面具夫妇会有什么将来的时候。
「既然不喜欢我四处偷偷摸摸打听,那你打算怎么做?要对我处鞭刑吗?」
即使处罚不可能只有这点程度就能了事,被怀疑怀有叛意也是问题,最糟的情况甚至得考虑对普莉希拉使出最后的王牌……
「不,只是区区在家里翻找的程度,妾身还没有无聊到会对这种事发神经。或许该说把你这种奇怪家伙找进来的时候,早就料想到会有这点程度的事发生了。」
不过,此种戒心却被普莉希拉出乎意料的回答扑了个空。
「……所以呢?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男人拚命四处闻著妾身留下的香味,这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被妾身的魅力迷昏是男人的本性,妾身的肚量还没有狭隘到会追究这件事,而且……」
对于带著迷惘的阿尔,普莉希拉朝他拋了个令人背脊发寒的媚眼。
「像你这种立场摇摆不定的家伙,不选个能够停靠小船的河岸就无法活下去。既然如此,计较你为了认清岸边而犹豫的举动,等同是要求鸟儿别飞的愚蠢行为。」
「────」
「只是区区见面几天并被拔擢为剑奴的佣兵,要妾身相信你已经全心全意忠心服从……真是作梦般的愚蠢思考,要放弃思考也不是这么回事。」
见到普莉希拉似乎很不高兴地如此斩钉截铁回答,让阿尔悄悄地收起全身的戒心。
至少她目前的话中没有任何虚假,阿尔认为足以如此判断。
「……我还以为你会说『拿妾身与其他人比较真是太不尊敬了,你们这些家伙只要乖乖被妾身的威望迷得神魂颠倒就好』呢。」
「越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就会害怕别人投以目光。妾身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因此与此种担忧可说是毫无缘分。」
普莉希拉从双峰之间抽出扇子并发出声音打开,接著继续说道:
「虽然妾身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世界最美丽的辉石,不过首先要与其他玉石比较,才能凸显出至高无上的特质。若要理解妾身的过人之处,就得和妾身以外的凡夫俗子比较才行,你心中的犹豫到最后也只会是确认妾身伟大之处的间接歌颂罢了。怎么样?妾身说的话很不错吧?」
「……嗯,是还满不错的。」
普莉希拉以扇子遮掩嘴边,但无法完全遮掩她的笑意,她那桀敖不驯的口吻让阿尔慢了半拍才表示同意。
普莉希拉并没有指出他微微犹豫的举动,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么做也是毫无意义。
至于阿尔则是相当慌张,甚至没有发现普莉希拉已经理解这件事。
他非常惊讶,甚至有种宛如被当头棒喝的错觉。
站在眼前这位年龄尚浅的少女,能看到与从前不同之物。
而两者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差异──
「普莉希拉大人!让您久等了!我把茶泡好拿过来了!」
「太慢了!!」
在思考得到答案前,只见舒尔特打开门冲进房间。
普莉希拉的怒斥声迎接著他到来,让舒尔特畏畏缩缩地以令人担忧的动作准备著茶水。普莉希拉则是坐在身旁空著的沙发上,大胆地跷起白皙双腿等待著他。
阿尔一边望著毫无防备的主人与面红耳赤侍奉著的少年管家,一边仍然持续沉思这这个问题。
5
传进头盔中的味道,让阿尔皱起那不为人知的脸。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踏进书斋,但仍然与前一次有著相同感受。
不论是房间缺乏通风的沉淀空气,以及书籍经年累月释放出的独特气味。阿尔虽很努力适应两者搭配起来的味道,不过其中还混有试图掩饰体臭的香水味,以及房间主人无法掩饰的体臭味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最后,书斋飘散著一股让常人犹豫是否该涉足的气氛。
「太慢了。」
阿尔已经对迎面而来的恶臭显得毫无干劲,此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他更加厌烦。他从一开始便是不甘愿地来到此处,士气值早已是呈现负数。如果对方是个能够容许无礼的人,阿尔肯定会立刻从后面的门扉夺门而出。
然而,眼前的人物并没有能幽默地接受此种举动的宽阔胸怀。
「太慢了。」
相同斥责与先前只字不差地反覆传来,这道沙哑声音中含有轻视与侮辱之意,让心情不佳的阿尔被迫对此作出相对应的应对。
只是斥责仍无法满意,要让对方诚心折服才肯甘休,就是个器度如此狭小的人。
「太慢……」
「非常抱歉。毕竟宅邸实在是太过宽广,被临时叫来还得四处确认该怎么走。您刚才说了什么事吗?」
阿尔故意用回答盖过第三次的斥责,让对方相当不悦地发出咋舌声。
此种反应让阿尔感到颇为畅快,接著重新紧盯著书斋的主人。
房间左右侧被书架围绕,有个老人正坐在黑檀桌前。年龄听说约将七十岁,但充满活力的肉体仍保有约五十岁的年轻气息。那充满霸气的眼瞳与五官也占了很大因素,再加上毫无弯曲的笔直背脊与经过锻炼的体魄,让这名老人看来颇为不凡。
但一反此种外观,那既卑贱且自我中心的庸俗个性可说是致命伤。
这位老人名为莱夫.跋利耶尔。不仅是跋利耶尔男爵领地的领主,同时也是迎娶红衣女普莉希拉为妻的跋利耶尔宅邸主人。由于对阿尔而言算是雇主的伴侣,因此自然也是需要尊敬的对象。
不过,阿尔倒是完全不认为对方值得献上敬意。
「听说你很自由地陪著那家伙,每天在领地里四处闲晃吧。」
「那家伙指的是?」
「唔──那家伙就是那家伙。当然是指我的妻子普莉希拉!」
「也是啦。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因为我妈教过我,夫妻之间不叫名字就是爱情冷却的证据。」
面对相当激动的莱夫,阿尔在心中偷偷吐著舌头并如此随便回应。
「听说你是个剑奴,难道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不是每个佛拉基亚的剑奴都打从出生就被丢进竞技场,成人之后欠太多钱或是罪犯反而还比较多。如果是和我同年纪,大多都是被当成踏板切成两半居多吧。」
「哼,真像是野蛮帝国人会喜欢的景象,真是很容易想像的恶劣兴趣。」
对于莱夫不屑地吐出的偏见,阿尔难得地感到同意。
说实话,他完全不想回想起剑奴时代的事。
每天都得进行赌上性命的战斗,阿尔认为竞相争取名誉与武力实在不合自己的个性。现在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像这样度过每个享受安宁的日子也很不错。
「也罢,现在你的来历不是重点,我是想说关于普莉希拉的事。对于那家伙每天四处巡视领地随便胡搞,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觉得她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至于我对她的印象……嗯,与想像中领主妻子的生活方式有些不太一样,不过领民似乎很爱戴她的样子。」
「很爱戴她啊……哼,只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觉得稀奇罢了。那家伙的临时起意刚好让田地丰收,就让领民把那家伙当成神龙一样崇拜。虽然我很清楚是这个样子,但是再怎么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莱夫用拳头敲著桌子,并且气冲冲地咬牙切齿。
应该是受到领民欢迎的这点让他很不开心,连日陪著普莉希拉巡视领地的阿尔能够想像得到。即使不论普莉希拉的举动,莱夫在领地的各个村子间都是恶评如流,甚至可说是声望扫地都不为过。
阿尔甚至傻眼地想著,他该不会是为了发牢骚才把自己叫过来吧?
「我不是要拥护公主,不过田地那件事可能不是她临时起意。不论巡视到哪个村子,公主都能做出一定程度的成果,就算每个土地的条件都不一样也是,不过换作是我也很难相信她那么慧眼独具。」
「用慧眼独具形容真是太蠢了,那家伙身上有种更恐怖的东西。要不然那家伙怎么会被称为『染血新娘』?」
当阿尔耸了耸肩,莱夫说出的异名让他顿时停下动作。
此种反应让莱夫总算称心如意地露出丑陋笑容。
「染血新娘」──这是冠上跋利耶尔家名的普莉希拉所挥之不去的恶名。
虽然普莉希拉是个仍不满二十岁的少女,但就像她目前成为莱夫的妻子般,这并非是她的首度婚姻,而是第八次婚姻。
而过去的七次婚姻,每段婚姻都是悲剧
收场。原因皆是伴侣去世──也就是说,普莉希拉曾经与七位丈夫经历过生离死别。
伴侣们过世的原因并不一致,有战死、病死以及意外死亡等等。这些死因都被怀疑与普莉希拉有关,而她总是背负著这些疑惑活到现在。
因此她在知情的人之间被称为招来不幸的「染血新娘」,而且相当有名。即使如此仍有男性络绎不绝地追求著她,皆是因为她的美貌甚至会令人忘却此种不祥传闻,而这说来也是相当讽刺。
只不过,阿尔认为只有莱夫并不符合上述的几个条件。
虽然已经年老失去性欲也是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是莱夫并没有盲目地疯狂崇拜普莉希拉的美色,从刚才刻意疏远的举动就能明显看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老人娶普莉希拉为妻是有其他目的。
而那个理由才是──
「如果不是即将遴选王选的候选者,谁会娶那个女狐狸为妻?只是稍微放纵就毫无限度地爬到头上,找你成为骑士的那场活动也是一样。」
「……您还真是完全不经掩饰地说出这些话呢。都没想过我会向公主打小报告,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吗?」
不只是口无遮拦,莱夫甚至毫不吝惜地说出颇为骯脏的企图。
王选──那是撼动整个露格尼卡王国的重大事件。必须代替因病绝后的皇室选出国王,并且必须率领龙迈向未来的考验。由于莱夫负责管理纪录王国未来的预言版,因此在皇室病殁前便已经掌握到王选的情报。
于是他打算先发制人,将具有候补资格的普莉希拉迎娶为妻,再藉著她就任王位掌握整个王国的实权。
这个企图可说是显而易见,只要是认识莱夫的人都能得到这个结论。但没想到居然能听本人如此清楚说出口,看来他似乎没想过阿尔忠心地为了普莉希拉当场拔剑相向的可能性。
莱夫抬起头望著傻眼的阿尔,嘴角浮现丑陋的笑容继续说著:
「你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吧?毕竟是贪小便宜追求己身利益才会成为佣兵,刚脱离剑奴身分的你,不可能会拿义愤填膺这种廉价感情交换自己的性命。」
「……您还真是清楚。」
阿尔举起原先摸著剑柄的手,强调出自己没有敌意。
「不过,这样您到底是希望我做什么事?说实话老爷想的事实在很伟大,应该没有像我这种人能帮上忙的地方。」
「也不是这样。原本你的立场应该是要与我互相挂勾。在那场聚集蛮夫的比赛,实际上前四名除了你以外都是我的手下。」
「哎呀,居然是设计好的比赛啊。」
「那场比赛也是那家伙临时起意的误算。必须让那家伙身边都是赞同我的眼线,这个道理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既然无法计算普莉希拉的奔放不羁,至少得修正轨道让周遭获得控制,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举动。不过既然如此……
「那个管家舒尔特呢?那个小鬼也是公主捡回来的人吧?」
「那个小鬼也像你一样找来说过话了,只要保证会给他孤儿出身望尘莫及的利益,就二话不说扑过来了,那家伙看人的眼光也就这点程度罢了。」
「是喔……」
阿尔回想起舒尔特曾夸下豪语会为普莉希拉赴汤蹈火,但他并没有特别的感想,以自我为优先是生物的本能。既然是因为受到厚待衍生的忠诚,受到更加优越的礼遇当然会改变心意,阿尔也没有例外。
「我知道老爷期待我怎么做了,那么是否能告诉我今后的待遇和行动呢?」
「……哼哼,这样就对了。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对普莉希拉当然也是一样。为了达成我的愿望,必须让那家伙维持健康才行。不只是那家伙、那小鬼还有你,所有人都在我手下获得幸福就可以了!」
见到阿尔接受提议的态度,让莱夫愉快地发出咯咯笑声。
他的大笑让阿尔朝决心倒戈的主人喃喃说著「抱歉啰,公主」。
──甚至连这个时候,脑中还是浮现出普莉希拉的幻影带著如获胜般的笑容。
6
有个名为基利安.恩狄米翁的骑士造访跋利耶尔领地。
他是个拥有精悍脸庞与凛凛目光的美男子,一头闪耀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虽细瘦却经过锻炼的肉体,华丽程度与粗犷的阿尔可说是天壤之别。作工精细的骑士服更加衬托出青年的魅力,连外行人都能看出腰间佩挂的宝剑并非是等闲之物。
由上到下都是正统的高级骑士……这就是基利安这名青年给人的印象。
「他是恩狄米翁家的三男,两位兄长都在帮忙父亲经营领地,有剑术才能的他以骑士身分出外旅行追求功名,今天是刻意拜托他才肯到宅邸逗留一阵子。」
如此介绍著身旁美青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莱夫.跋利耶尔。
而这位老人当然不会向阿尔与舒尔特介绍客人,男爵夫人普莉希拉正在莱夫正面毫不顾忌地望著基利安。
「我懂你这个平庸说的话,不过无法理解把这个男人介绍给妾身的意图。该不会是体会到自己来日不长,想不开把其他男人介绍妾身认识吧?」
「别说傻话,谁会把像你这么美丽的妻子放掉。今天是他希望能来见个面,就当成是我稍微体贴的小动作吧。」
「体贴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冷冷一笑的普莉希拉毫不采信莱夫的说词。虽然莱夫表面上努力维持平静,但能够明显看出他心中正暗暗地咬著嘴唇。
在莱夫的情绪失控前,基利安缓缓地朝前方迈出步伐。
「请容许在下临时来访并提出此种无理要求。」
洗炼的动作搭配上让女性神迷的低沉美声,基利安则是单膝跪在普莉希拉面前。
「不过自从在跋利耶尔领地听见普莉希拉大人的传闻,便让在下由衷期待著能如此见面的日子到来,确实能实际感觉到彷佛天仙下凡般的气质。」
「喔?看来你还满懂礼数的。妾身的美貌确实并非世上可见,却有著降临至凡间的矛盾──妾身真是罪孽深重。」
面对词藻华丽的基利安,普莉希拉高兴地看往阿尔的方向。站在她背后善尽随从职责的阿尔,则是耸了耸肩代替苦笑。
「好吧,准许你触摸妾身的肌肤完成骑士之礼,把这当成是意外的幸福吧。」
「遵命,不胜感激。」
普莉希拉肃穆地如此说著并缓缓伸出手,基利安彷佛对待易碎物般捧著白皙指尖,对手背轻轻一吻完成骑士之礼。
如果只看此种景象,确实如同剪下童话中的一幕般。
「话说老骨头,你带来的男人第一印象确实很合妾身胃口。虽然你刚才说是体贴,不过接下来你想要求什么?」
「很简单。我每天都要忙于公务,没办法陪著你一起巡视领地,让你一个人四处奔波总让我不太放心。」
「还有可以当成小丑的阿尔陪著我,带著你这个老骨头只会碍事。妾身可不想照顾你,这只是多管闲事而已。」
相较于慎选话语的莱夫,普莉希拉可说是毫不留情。
莱夫那发线后退的额头上浮现青筋,但还是勉强保持笑容。
「别这么说。意思是为了平常总是忍耐辛劳的你,今天会请这位年轻俊美的青年陪著你。他对女性是个很绅士的人,我想你一定会很中意他。」
「虽然似乎有些过度期待,但在下会努力不辜负两位的期待。普莉希拉大人,有幸请将此等荣誉赐给在下。」
代替快抵达忍耐极限的莱夫,基利安主动出来打圆场。
姑且不论莱夫,基利安的诚挚态度并没有任何不自然。普莉希拉左右歪著头思考片刻,朝著阿尔瞥了一眼。
「好吧,比起带著铁盔的野蛮人,看著多少有些美貌的男人似乎也不坏。原来如此,辛苦你替妾身著想了。」
「……就这么做吧。基利安先生,吾妻就拜托你了。」
「遵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他的语气有些夸饰做作,不过这反而颇受普莉希拉欢迎。
基利安带著自己的地龙──那是一身蓝皮的高贵名龙,这条感觉会有血统证明书的优秀地龙,也大大满足了普莉希拉的审美观。
基利安华丽地操控地龙,请求普莉希拉一同坐上地龙后,基利安便亮出白皙牙齿豪爽地离开宅邸。
「总算走了。居然让我说出那种不舒服的话,真是个可恨的丫头。」
目送两人离开后,莱夫总算放松肩膀的力道不屑地如此说著。此种翻脸如翻书的模样让阿尔微微一笑,然后看著普莉希拉离开的方向说道:
「基利安.恩狄米翁啊……那也是老爷手下的棋子吗?」
「
当然,不过基利安和其他棋子花的时间差很多。我可是刻意拜托远方的恩狄米翁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准备。和那个只要有功夫不论出身都能成名的武斗大赛相比,要切断与我之间的联系得花费截然不同的劳力。」
「不论是什么样的坏主意都是全力以赴,这点老爷真是令我由衷感到尊敬。」
「哼,出手帮忙的你也是同类。……跟我来,我要说明让基利安与那家伙碰面的理由和今后的方针。」
莱夫用下颚一指,晃著长袍衣襬回到宅邸中。
阿尔跟在他后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著普莉希拉消失的方向。
而所见之处当然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
7
──要耍阴谋诡计时必定都是在书斋。
也许是莱夫对这个地方有特别的坚持吧。
阿尔一边用嘴巴呼吸著无法习惯的恶臭,一边依稀地如此思考。
「甚至连办公室都不知道哪里隔墙有耳,只有这间书斋是最安全的,毕竟这里可是跋利耶尔家代代用来密谈的房间。」
照理说表情变化应该被铁盔挡住无法看见,但莱夫敏感地察觉到阿尔的内心并如此回应。来到这个地步,这位老人的神经可说是相当敏锐。
或许是因为他期盼中的舞台,也就是王选开始的日期越来越接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现在王都那边应该是闹得很大吧?」
「王都事到如今才闹得沸沸扬扬,应该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国王和皇亲已经无药可救了。一直逃避面对,把关于王国存续的问题往后延就变成这样了,那群无能什么都不懂!」
莱夫越说越激动,额头的血管又冒了出来。莱夫愤慨得几乎连血管都差点爆裂,因为前几天才将这件事的预言表明公开而已。
国王驾崩的事传遍市井小巷,高级贵族则是朝著举行王选开始行动,而这些人都慢了莱夫一到两拍起步也是不争事实。
「能把这些平常讨厌的家伙玩弄在掌心上,您应该很愉快吧?」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回想起自己以前被那些家伙冷落的模样,反而只是徒增不愉快而已。什么贤人会,根本只是靠著家世和年龄聚集起来的一群老不修。不论是带领那群无能的麦克罗托夫,还是连脑袋都装满愚蠢的波尔多,都想让他们半点不剩地被魔兽吃得肚破肠流。」
「老爷您还真气。」
虽然是莱夫主动提起这些事,但听别人恨之入骨的抱怨其实还满无趣的。
阿尔一边有气无力地回应,一边看向在房间角落无地自容的舒尔特。这位少年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找来此处的理由,总是面露苍白地垂著头。
「先别说王都那群蠢货的事,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话说久等的王选终于要开始了,必须把关于王选的事交代清楚才行。」
「公主是候选人,关于这点不是已经报告过了吗?」
「当然。首先得让那些家伙知道龙历石的记述是真的,必须证明候选人能让露格尼卡徽章发光,原本是想让普莉希拉负责让徽章发光,强调她是参加王选的头号候选人。不过……」
莱夫在此面露苦涩地暂时停下话题。
「在报告预言的时候,有位上级贵族先让徽章发光,让现场有候选人是我唯一的误算。」
「是喔,那个人还满幸运的。顺带问一下是谁让徽章发光?」
「卡尔斯腾公爵……就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区区丫头还敢寡廉鲜耻地打著父亲让出的爵位,不只是个野蛮的剑术狂,还是个带著奇特随从的有名怪人。完全无法理解徽章为什么会选她……不过自从徽章选上普莉希拉的时候,思考这种事应该就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了。」
对于这道颇有现实感的叹息,阿尔也难得持有同样意见而露出苦笑。
王选候选人能够让露格尼卡王国相传的徽章宝珠发光,因此王选内容就是找出符合条件的五人并竞选王座。
但挑选候选人的条件仍有许多不明之处,不论是共通点、血脉或是加护都无法成为决定性的特徵。
「顺便问一下,老爷是怎么发现公主是候选人的?」
「……关于这点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虽然有点说过头了,可是不准过问太多,你只要乖乖遵从我的指示就好。」
「……这样喔。」
见到莱夫将话题打断,阿尔也乖乖地选择退让。
当阿尔顺从地表现出听话的模样,莱夫从鼻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这位老人朝著房间角落的舒尔特发出咋舌声。
「你躲在那边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都特地腾出能说话的时间了,如果有时间在那边畏畏缩缩,至少尽量展现出有贡献的地方。」
「遵、遵命……恕我失礼了……」
舒尔特站到坐在深处黑檀桌的莱夫面前,阿尔看到从书柜抽出的书堆积在地面,便一屁股弯腰坐在书堆上。
「我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拉长话题,所以开始说正事吧……我想让那个基利安成为普莉希拉的骑士。」
「好好,马上就得打断话题啰。这样我的立场该怎么办?」
阿尔对莱夫的意见举起手,要求暂时中断话题并如此询问。
「我是身为公主的骑士才能留在这间宅邸耶。」
「别担心,我不打算把你赶走。我不会这么容易放掉重要的棋子,要封口也会很费工夫。虽然身为骑士的立场会不太一样,不过我会让你在宅邸有个栖身处,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是没有担心到那么远,不过不惜做到这种程度都要替换骑士有什么意义?把老爷的棋子摆在公主身边当然也是很重要啦。」
「这很简单,民众喜爱见到有骑士风格之人跟随的主从关系。既然是皇室以外的人就任王位,便无法像从前一样无条件获得国民支持,对愚蠢单纯的国民来说,需要有个能轻易疯狂的偶像。」
对于莱夫语带兴奋的话语,阿尔意外地感到佩服而挑起眉头。
代表这是一种形象战略。准备形象良好的骑士与公主,让众人容易接纳初次见面时的第一印象,这在王选候选人互相争夺王位上会造成无法忽视的影响,不过感觉器量狭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为了尽可能提升胜率,老爷这种不择手段的态度真是太让人尊敬了。」
「你这种评论方式听来有点刺耳。算了,基利安对民众期望中的骑士形象应该是无可挑剔。如果只看外表,我承认普莉希拉也有吸引目光的惊人魅力,事前准备可说是坚若磐石。」
「呃……我还有一个问题。」
虽然对这位露出奸笑的老人泼了桶冷水,但这个充满自信的策略让阿尔仍怀有顾虑。在不悦的视线注视下,阿尔把弄著自己头盔的金属扣环并继续说著:
「那个公主会反悔自己的决定吗?我是在公主举办的比赛上被钦点成为骑士,我有点担心公主会不会对这件事妥协。」
「原来是这点小事,别担心这些无聊杂事。」
莱夫对阿尔的担忧嗤之以鼻,接著用手指敲著桌面。
「光鲜亮丽的骑士和戴著奇怪头盔的男子,女人会选哪边根本是再清楚不过了,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信心比基利安更受女人欢迎?」
「哎呀,说得也是喔。比搭讪可是百战百败,而且一个不小心连比剑甚至都有可能会输喔。」
「那就是这么回事了。」
莱夫对阿尔窝囊的回答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躺在椅背上压出吱嘎声。
阿尔大致能够理解这位老人的企图,他认为许多安排都是相当合理,只不过……
「那、那个……」
有别于接纳合理性的阿尔,先前保持沉默的舒尔特则是战战兢兢地举起手。
「什么事?该不会连你都想找我的碴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普莉希拉大人她……」
莱夫的严厉目光让舒尔特全身缩得更小,他倒吞了一口气后便继续说著:
「应该不会对普莉希拉大人做什么坏事吧?老爷是为了让普莉希拉大人成为国王……所以才有这么多打算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别说傻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自己的目的了。我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危害能替我达成目标的普莉希拉。」
听完舒尔特的幼稚担忧,让莱夫发出咋舌声并不屑地如此回答。
「替那家伙铺好踏上王座的路就是我的责任,反而要是那家伙拒绝王选,我也会硬逼著她参加,你们也当成是有相同职责就好。」
「哎呀,以公主的个性来看,怎么想都不可能拒绝参加王选吧。」
不只是何种挑战都会欣然接受,或许该说她是个夸下豪语表示「这世界
的一切都是归本小姐所有」的少女,只要能合理得到国家当然会付诸实行。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普莉希拉往王位迈进的模样,让阿尔不禁露出笑容。
「是这样啊……真、真是太好了……」
舒尔特也对莱夫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即使因为报酬而改为侍奉莱夫,但似乎还没有忘记普莉希拉将他带回来收养的恩情。要是普莉希拉能顺利即位,自己也能得到奖赏,对他来说应该是最棒的结果。
然而,正当两人如此感慨时……
「虽然是个很难驾驭的丫头,不过只要用诅咒就能随心所欲命令她,让人偶坐上王位就能让王国正式落入我的掌握。」
感慨却被莱夫表明计画最终阶段的一句话打个粉碎。
「──咦?」
舒尔特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发出沙哑回应声。
老人浮现出毒辣笑容,对舒尔特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
「怎么了?你是没听见吗?那丫头的强烈自我意识会很碍事,王选开始前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当每个行动越来越重要之后就不能让她随便乱来。等王城的仪式结束后,我就会把她的自我意识夺走变成傀儡。」
「……有这么简单就能做到吗?」
「你们应该想像不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超乎想像的丑陋需求,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能与『咒术师』斡旋的方便家伙有联系了。」
那并非是天方夜谭,莱夫的谋略可说是很贴近现实。以咒术师的诅咒夺走普莉希拉的自我意识,这应该也是能够实现的内容。
「这、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
与冷静接受事实的阿尔不同,舒尔特以沙哑声调如此喊道。
「老爷说过不会对普莉希拉大人做任何事的!」
「我没有说什么都不做,我只有说不会造成危害。得让那家伙平安无事才能追求王位,所以我并不打算损害到她的健康。这有什么问题吗?」
「普莉希拉大人如果不再是自己……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见到语带颤抖的舒尔特,莱夫朝他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从他那眼瞳中开始浮现出残酷目光,正是将眼前少年的利用价值与不悦放在天秤上衡量的证据。
「小鬼,别净说些华而不实的鬼话。你已经被报酬引诱背叛那家伙了,事到如今没有担心那家伙的资格。而且你是怎么回事?你也被那家伙的美色迷倒了吗?以男人来说,被妓女的魔力迷倒真是丢脸到极点……好吧。」
莱夫邪恶地缓颊一笑,站起身隔著桌面将脸靠向舒尔特。
「既然你那么想摆布那家伙,等她登上王位后就让你如愿吧。我是不知道那些赘肉有哪里好,不过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垂涎欲滴吧?」
「────!」
这番话可说是无比歧视女性与侮辱普莉希拉。
舒尔特气得满脸通红,突然将细瘦手腕伸向莱夫。
但莱夫轻易地躲过手,并且拿起桌面上的短枪敲向舒尔特的胸口,让舒尔特闷哼一声滚倒在书斋地面。
「居然敢对身为宅邸主人的我动手,没有受过教养的野狗就是这样让人头痛。」
毫不犹豫殴打孩童的莱夫俯视著痛苦躺在地面的舒尔特。
刚才莱夫的动作犀利得不像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长年怀抱的野心竟然能让人体如此充满活力。
「你就乖乖烧死吧,我要把你的内脏烤焦,然后从身体的每个洞喷出黑烟,这种凄惨死法才能抚平刚才那番侮辱。」
莱夫将短枪枪口朝著舒尔特,以彷佛捏碎虫子般的眼神进行处罚。
高涨的玛那撼动书斋空气,涌现的破坏能量蹂躏幼小肉体,将舒尔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好做球过来我不小心就接了。」
在舒尔特被烧尽前,阿尔的青龙刀挥向短枪,莱夫迅速地躲过从下方挥出的刀刃并不悦地歪著嘴角。
「你是为了什么保护那个小鬼?你只要乖乖看著就好,你不是已经接受这种立场了吗!!」
「老爷,这样生气可是会让血管爆炸的。哎呀,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动起来……」
在震怒的莱夫面前,阿尔则是刻意装傻并说出心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保护舒尔特,照理说应该要为了自己,善加利用莱夫的提议才是最好的做法。
然而,阿尔却保护对莱夫提出反驳的舒尔特,表示与老人站在敌对立场。
他不知道原因究竟为何。
「阿尔大人也是……」
在表现出揶揄一面的阿尔背后,舒尔特正发出呻吟声看著他。
「舒尔特,你要哭也没关系喔。我会替你保密的。」
「阿尔大人……也是喜欢著普莉希拉大人吧……?」
「────」
舒尔特将阿尔的玩笑话视若无睹,只是拚命挤出这段话。
一听见这段话的瞬间,阿尔全身顿时感受到一股冲击。
阿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并理解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我怎么会这么蠢哩……居然没发现这么简单的事。」
只要能察觉到这种心情,先前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你终于发现自己脑袋烧坏了吗?那立刻在这做个了结……」
「我知道,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幸好有很快发现这件事。」
阿尔摇了摇头,并且耸了耸仍然拿著青龙刀的单边肩膀。
「我实在没办法和无法体会公主性感可爱的老头子一起打著歪主意啊!」
「──你这个蠢货!!」
发出怒骂声后,莱夫的左手拉出书桌抽屉丢向阿尔,阿尔以青龙刀劈开逼近的抽屉,将脚边的书踢向莱夫并大声喊道:
「舒尔特!立刻离开房间!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处理!」
「唔……遵、遵命!」
即使痛得皱起眉头,舒尔特仍然拚命地冲向门扉,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冲出房间。可说是相当明智的判断,但莱夫却对此种判断发出嘲笑声。
「你们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找来书斋吗?宅邸的所有佣人都是赞同我的理念,那个小鬼逃出去也只会有同样下场!」
「准备得还真周到,不过还很难说喔。只要把老爷当成人质的话……」
「你这个菜鸟,你觉得自己能这么简单压制住我吗?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随便在战场打混的,比战功甚至不会输给波尔多!」
莱夫发出怒吼时所发出的气魄,证明了他的话并非只是虚张声势。
老人手中拿的短枪是﹁流星﹂,效果应该是提升使用者的魔法威力──虽然效果相当单纯,但因此也没有能够突破的方式。
比较过双方的战力后,阿尔随即判断优势并不在自己这边,也就表示……
「条件已经齐全了……这样就能毫不犹豫地拿出王牌啰。」
「你这个蠢货……」
「我不否认自己很蠢。我不恨你这个人,要怪就怪运气太差吧……不对。」
阿尔在此时中断话语,以带有揶揄笑容的口吻说著: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
当阿尔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莱夫放弃牵制并拿起短枪解放魔力。
沿著莱夫手掌并透过短枪的玛那获得压倒性的力量,穿过「流星」前端的魔法威力膨胀为平常的五倍以上。
魔法直接击中仍然说著傻话的铁盔男身体,在后仰的身体中心爆炸。一股灼烧人体的恶臭随即传来,飞散的血肉与内脏四处飞溅洒在书架上。
只剩头部的头盔与青龙刀在地面发出滚动声,莱夫则是一脸无趣地望著此种惨状。
「什么最后王牌,真是无趣。一切都是无聊到了极点。」
莱夫穿过血溅四方的书斋准备走出外面。虽然只是以防万一,要是逃走的那个小鬼与普莉希拉会合就不妙了,必须尽快找出来并解决掉他。
莱夫如此想著并将手伸向书斋的门把。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
一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让莱夫哑口无言地回过头看往背后。
结果有名男子正背对著莱夫,那是个戴著铁盔并手拿青龙刀的单臂男子……
「咦?跑到哪里……」
「戈亚!!」
莱夫丝毫没有将这名男子少根筋的话听进耳中,便将魔力透过短枪再度烧死该名男性。
放出的火焰将男子烧焦,发出惨叫声的铁盔男
又再度化为灰烬。
惨状再度玷污书斋地面,让莱夫对此种莫名其妙的状况退了几步。
「怎、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莱夫发现自己正在颤抖,于是做了个深呼吸。额头浮现出大量冷汗,这位老人用袖子粗鲁地擦掉汗水,并且抬起头试图整理状况。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结果又再度听见了那名男子的声音。
8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又来了,那道声音又再度传进耳中。
「咦?跑到哪里去了?」
眼前能够见到男子环视四周找寻著敌人。接著,男子回过头发现老人正坐倒在身后并立刻重新举起青龙刀,然而……
「怎么啦?已经没有想再打的意思了吗?从那副模样看来……这次你应该是加害者吧?原来如此,你也真是有够衰的。」
同情地如此说完后,男子蹲在瘫痪的老人面前。
流著口水的老人丝毫不肯抬起头望著男子的脸。
「明明一秒钟之前还那么有精神,居然一口气变成符合年龄的老骨头。我不知道重复了几次,该不会还在两位数就没胆了吧?不过我也没得确认就是了。」
「……了我……」
「嗯?」
这道呢喃声让铁盔男歪过头。
老人缓缓抬起脸,似乎想让这道声音传达给男子般继续说著:
「杀了我……」
彷佛只有这样才能获救般,老人不停地如此恳求。
但男子似乎不太想让老人如愿般垂下肩膀。
「真可怜,只是无法理解性感中带有可爱,就能让人踏上无法相互理解的道路。」
铁盔男站起身并轻轻扛起青龙刀,将目标锁定老人的颈项。
接著,无情刀刃砍断老人的头,头颅喷出鲜血并飞向空中。
老人的恶梦总算在这时──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仍然尚未结束。
9
阿尔带著头发掉光并双眼无神的莱夫走出书斋
老人反覆说著梦话并流著口水,精神已经完全失去正常。
「不过这连我都吓了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尔一边拖著老人沉重的身体,一边对自己眼前发生的事相当惊讶。
虽然以长远目光而言,不杀害并让对方瘫痪可说是最好的方法,但阿尔不禁开始思考这种残酷做法与莱夫的计画有何种差别。
「算了,至少对象是老头与美少女的罪恶感还是有差别,这么一想就轻松多啰。」
阿尔随即找了个让行为正当化的理由后,便直接前往宅邸的玄关大厅。既然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表示舒尔特只能逃出宅邸外。然而……
「──阿尔大人!」
当阿尔来到玄关大厅连接一、二楼的大阶梯时,突然从下方传来这道叫声。只见玄关大厅处有许多佣人,舒尔特则是站在门口,而那名少年的身旁还有……
「妾身不在的时候,你们闹得还挺凶的嘛。」
普莉希拉已经带著骑士回到宅邸,并且将手叉在腰际摆出莫名尊贵的态度。她抬起头望著在阶梯上层的阿尔,以闹别扭的表情冷冷哼了一声说道:
「阿尔,你是打算在上面俯视妾身到什么时候?真是不懂尊敬的家伙,还不快下来详细说明妾身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
「呃,知道了。如果我能下去早就去了。」
「这个回答怎么听都没有想下来的意思嘛。」
面对在大阶梯上开著玩笑的阿尔,普莉希拉闭起单边眼睛允许他的无理举动,但另一名脸色大变的男子则是硬生生打断此种主仆间的对话。
「请稍等一下!普莉希拉大人!那个铁盔男似对莱夫老爷做了什么事?」
「嗯嗯?喔喔,仔细一看阿尔拖著的那个人不就是老骨头吗?怎么了?那个老骨头总算发现自己的驽钝,绝望地上吊自杀了吗?」
普莉希拉口无遮拦地回应基利安的指摘,虽然基利安顿时瞪大双眼,阿尔却是对她的态度露出苦笑并抬起莱夫。
「不不,他还没死。订正一下,应该说是身体还没死,不过精神好像已经突然死了。」
「猝死啊……毕竟都这个年纪了,朽木会这样也算满正常的。」
「不是用这种话掩饰过去就好了吧!」
面对普莉希拉摆出接纳的态度,基利安发出强烈抗议。他一个箭步站到普莉希拉面前,并且从腰际拔出骑士剑对著阶梯上层的阿尔。
「你这形迹可疑的家伙,原本看你是普莉希拉大人的随从才没有计较,但看来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蠢货,竟然对莱夫老爷做出如此残酷的事。」
「就说他没死了。」
「不过!我绝对不会容许将此种毒牙朝向普莉希拉大人!接下来由我负责保护普莉希拉大人!」
激昂愤慨的基利安与外表相同是个正义骑士,而另一方面俯视众人的阿尔不只是装扮,搭配上宛如活尸般的莱夫完全是一副恶人相。
其他佣人在大厅屏气凝神地观望著状况,但真正由衷担忧阿尔的应该只有舒尔特。其他佣人都是莱夫手下的棋子,即使突破基利安这关,之后的路也是前途黯淡。
就连王牌目前也没有符合使用条件,让阿尔烦恼著究竟该怎么做。
「看来你已经发现自己屈居劣势了,既然这样就乖乖受死吧。虽然不知道你怀著什么样的邪恶企图,不过普莉希拉大人的未来就由我来守护。我要替大人带来平稳不变的日子,让未来的道路充满幸福!」
基利安激动地踏出步伐,准备一气呵成地朝阿尔挥出剑。
但就在踏出最初的箭步前──
「平稳不变的日子啊──真是无趣。」
普莉希拉似乎感到相当无趣地如此说著。
接著,从背后将手中的「深红之剑」一刀将基利安砍倒。
「什……么──!?」
这道出乎意料的挥砍让基利安发出惊愕叫声,背后受到重伤的他倒卧在阶梯上。普莉希拉将他的身体一脚踢成仰躺状,将剑尖抵在这位气喘吁吁美青年的鼻尖上。
「我还以为你会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妾身,结果不只是路上,连出锋头的时候都是个无趣至极的男人。最后居然还要将平稳不变的生活带给妾身?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家伙。」
「什么……」
「与昨天相同的生活有什么价值?一成不变的生活只会令人生厌,妾身想要随时见到新奇事物。如果没办法做到,那至少变成尸体腐烂化为肥料,回归自然从眼前消失吧,你这个蠢货。」
对于这位释出善意的男子,普莉希拉却毫不留情地投以残酷话语。
基利安肯定连一半都无法听懂眼前这名红衣女在说什么,就这样被永远夺走理解这番话的机会。
「哇……」
基利安倒在阶梯上的身体突然喷出火焰,以伤口为火源延烧的火灾,让基利安.恩狄米翁这名美青年无法逃离火舌拥抱。
喉咙遭到烧灼,让基利安无法发出惨叫声持续焚烧。
「公主,在宅邸发生火灾之前最好先灭火吧?」
「你这个蠢蛋,这可是妾身的阳剑生出的火焰,当然只会烧尽妾身挑选的目标。」
虽然是无法理解的理论,但基利安身上的火焰并没有延烧到铺在阶梯上的地毯。确认过她说的话似乎是事实后,让阿尔不禁对普莉希拉超乎常理的特殊能力看傻了眼。
顺带一提,她手中拿著的深红之剑不知何时已经突然消失无踪。
「唉,事到如今再对公主的把戏感到惊讶也满蠢的。话说包含这个正在燃烧的人在内该怎么处理?」
「人烧焦的臭味不管闻几次都很不舒服。你们这些家伙,快点收拾乾净。」
接到普莉希拉的指示,佣人们毫不犹豫地迅速收拾被完全烧成焦黑尸体的基利安。阿尔从此种模样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
「我说公主啊,你早就已经拆穿这个老头子的企图了吧?」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想利用妾身掌握国家政权这点,既然这样就更容易想像到这老骨头会做什么样的安排,在感觉到小飞虫在耳边四处烦人前,先把翅膀和脚拔掉是很正常的反应吧。」
「真不愧是公主,想法总是高人一截。」
一想到老人长年的野心就像是猴戏般被玩弄在掌心上,让阿尔不禁笑了出来。
不只是掌握领民人心,在宅邸内也是没有任何能算是真正的同伴,甚至连没有被普莉希拉掌握的唯一伙伴都被烧成焦炭。
一想到这里,或许怀著野心发疯才是最幸福的事。
「话说回来,既然准备得这么周到,为什么没有把这些事告诉我?多亏这样让我演了一场很蹩脚的戏。」
「你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真是看不下去。舒尔特也是一样,每次看到妾身都露出很容易看穿的狼狈表情,你们也要替很辛苦在忍笑的妾身想想。」
「呃……普、普莉希拉大人……」
舒尔特来到将莱夫拋在阶梯上并谈笑风生的阿尔与普莉希拉身边,普莉希拉挽起双手强调胸部,舒尔特则是视线四处游移露出犹豫态度。
他或许是打算对曾经谋反的事道歉,但若是没有好好挑选话语,反而有可能会惹普莉希拉不高兴。
得在危急时刻出来打圆场,正当阿尔微微如此替他著想时……
「幸好您平安无事……我、我好担心……」
「嗯。」
见到舒尔特哭哭啼啼地皱起整张脸,阿尔不禁对自己的愚蠢思考感到相当傻眼。
为何会用愚蠢的常识衡量只有十岁左右的孩童思维?
明明已经亲眼见到某个悲哀老人以偏见看待各种事物,却丝毫没有见到事物的真正一面,最后落得没有任何同伴并被孤独压垮的凄惨结局。
「舒尔特还真是可爱呢。好吧,特别准许你弄脏妾身的礼服。」
「哇呜……」
普莉希拉紧紧抱著啜泣的舒尔特,似乎很愉快地用礼服将少年的脸擦拭乾净,然后将晕头转向的少年仍然夹在胸前并回过头看著阿尔。
「那个让人羡慕的姿势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决定,不过真亏你会选择妾身,值得夸奖。」
「如果是老头与性感可爱美少女,不管是谁都会选美少女,我当然也是一样。」
「妾身不讨厌你说话这么老实。接下来……」
普莉希拉看著在阶梯上方带著空虚眼神的莱夫,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哎呀,真是太可怜了,妾身形式上的夫婿已经失去了身为领主的能力,这样下去跋利耶尔领地也会前途堪忧。既然这样只能由妾身代表掌握全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也这么认为吧?」
「继承深爱丈夫的意志,贤妻努力奋斗处理不熟悉的政务。这种少女的美丽盲目行为真是让人声泪俱下,我都快哭出来啰。」
「真亏你敢这么说。」
「公主也是啊。」
这对相似的主从互相一笑,对目前家中获得控制的现状露出满足神情。
舒尔特仍然被夹在普莉希拉胸前瞪大双眼,普莉希拉则是用双手抓著他的头把头发拨乱。
「舒尔特,你怎么啦?这时候只要笑就可以了,你最喜欢的妾身目前非常愉悦。那你这个随从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是、是的!我知道!」
普莉希拉的指正让舒尔特挺直背脊,规矩地先调整呼吸再发出大笑声。
他将手抵在脸颊上硬挤出笑容,以几乎会沙哑的巨大声量喊道:
「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
「这样就对了。这件事结束之后,你知道妾身接下来希望要什么吗?」
「要泡红茶过来!」
「嗯!」
普莉希拉从胸前抽出扇子,发出声音打开并走下阶梯。阿尔跟著在她身后,发出笑声的舒尔特也同样并肩前进。
「真是太痛快了,这样就对了。毕竟……」
阿尔一边听著这位少女的笑声,一边察觉到自己为何会选择她的原因。
这不需要深思,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自己也是被她魔力征服的其中一人。
「──毕竟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