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种状况。」谷丸警部一脸遗憾。「如果当时你们愿意协助我……」
「如果我们愿意协助你,李绪学姊就不会死吗?」亚理追问。
「唔……」谷丸警部搔搔头。
这是警局的一个房间,不是审讯室,较像会议室。这表示亚理至少没被当成嫌犯。
「确实,我无法保证她能得救……」
「那名男子和我们毫无关系。」
「依目前的调查结果似乎是这样。」
「既然如此,这次的情况根本不可能预防吧?要是我们协助你,会派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们吗?」
「嗯,视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警部,撒谎不太好。」西中岛提醒。「除非有重大紧急事由,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一般民众。」
谷丸警部干咳一声。
「那名男子是谁?」
「他叫武者砂久,有吸食兴奋剂的前科。」
「他那天也吸食兴奋剂?」
「尸体验出反应。」
「这算是随机杀人吗?」
「表面上是这样。」
「有内幕吗?」亚理的语气愈来愈像在盘问。
「现实中没有内幕。」
「请说明白一点。」
「意思就是,真实隐藏在现实的背后。」
「现实的背后是指什么?」
「非现实,也可称为幻想世界。」
「警察能说这种话吗?」亚理笑道。
「刚刚这些话,我不是站在警察的立场说的,而是以共同经历不可思议体验的同伴身分说的。」
「在幻想中发生的事,用一般搜查方式查不出究竟吧?」
「对,八成查不出头绪。」
「那不就没有搜查的意义?」
「还是有可能。」
「什么可能?」
「在幻想中进行搜查。」
「在幻想中进行搜查?你是认真的?在幻想世界的搜查结果,无法做为呈堂证供吧。」
「对,没错。」
「那又有什么意义?」
「可对照在现实世界的搜查结果,查明真相。」
「即使得知凶手的身分,在现实世界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或许有机会在幻想世界砍掉他的脑袋。」西中岛轻描淡写。
「喂,西中岛,你的发言太轻率。」谷丸警部表情骤变。
「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亚理的嘴唇微微发颤。
「目的?」谷丸警部反问。
「少装儍,你们不是想砍掉凶手的脑袋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
「刚才西中岛巡查这么说。」
「他只是在说幻想中的事。在现实中的日本,不会执行这样的刑罚。」
「在幻想世界死去的人,也会在现实中死去。」
「这一点未经证实。」
「根据经验法则是这样。」
「幻想不是客观的事实,没有所谓的经验法则。」
「你的意思是,即使有人在幻想世界被砍掉脑袋,导致现实世界的某人死去也没关系吗?」
「我没这么说。」
「那你们想干嘛?」
「如同刚才所述,是为了追究真相。」
「追究真相的结果,导致别人的脑袋被砍掉也没关系吗?」
「不追究真相,还会有其他人遇害。」
亚理不再开口。
「要是幻想世界的杀人魔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应该依幻想世界的规定来处罚,你不认为吗?」谷丸警部问。
「若能确定那个人是真正的凶手,倒是可以这么做。」
「对。所以,为了找到真凶,我们想搜集情报。」
「可惜,我手上没有任何与凶手相关的情报。」
「那只是你们这么想罢了。提供所有得知的情报,我们或许能从中发现真相,你不认为吗?」
「你们可能从中发现真相,也可能利用我们提供的情报,捏造出莫须有的冤罪。」
「冤罪?你在说什么?」
「你们一心只想抓到凶手吧?」
「当然,这是每个警察的愿望。」
「你们根本不在乎抓到的是不是真凶,只是想抓个人顶罪吧?」
「不,不是的,我们不想抓无辜的人顶罪。」
「那你们为何紧咬爱丽丝不放?」
「你刚刚提到『爱丽丝』吧。」西中岛加入对话。
糟糕,不小心说溜嘴。
「你知道谁是爱丽丝吧?」西中岛的眼睛一亮。
「知道又怎样?」
「我们想在现实世界找爱丽丝的本尊谈一谈。」
「为什么?」
「案发时爱丽丝在附近,她可能晓得内情。」
「她也可能无辜受到波及,根本一无所知。」
「即使如此,她的话仍值得一听。刚才提过,或许只是本人没发现,但我们能从她的证词找出蛛丝马迹。」谷丸警部一脸垂涎。
亚理瞄一眼谷丸警部那稍嫌花俏的帽子,「可惜,想在现实世界找爱丽丝问话颇困难。」
「这是爱丽丝本人的意思吗?」
「嗳,可以这么说。」
谷丸警部失望地垂下肩膀。「看来,我们没理由再耽误你的时间,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先告辞。」亚理离开座位。
「要是改变心意,随时联络我们。」
「好的。不过,我想可能性极小。」
※※※
一踏出会议室,亚理就看见走廊上的井森。
「警方也找你过来吗?」
两人一起走向外头。
「应该说,是谷丸警部以个人身分找我来。这次的案子与我没有接点,他不能以搜查为由传唤我。」
「谷丸警部问你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问我对这次的案子有没有任何想法?」
「你怎么回答?」
「我回答『应该和不可思议王国发生的连环命案有关』,然后补上一句『虽然在现实世界是三起毫无关联的死亡事件』。」
「这次的案子,和其他两起案子在意义上有些不同。」
「意义上有些不同?什么意思?」井森神情诧异。「因为在两边的世界,这是第一次发生真正的凶杀案?」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由于这次的案子,情势发生巨大转变。」
两人走出警局。
「怎样的转变?」
「还用我说吗?一连串命案的凶手已死。这么一来,至少连环命案衋下休止符。接下来,只要在不可思议王国找到死去的凶手,就能证明爱丽丝的清白。」
「等一下,『一连串命案的凶手已死』是指武者砂久吗?」
「对,这就是他的名字。」
「你怎能断定他就是凶手?」
「不需要断定,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啊。他杀害李绪学姊,凶手自然不会是别人。」
「唔,换句话说,杀害田中李绪的凶手是武者砂久。」
「我没说错吧?」
「武者砂久的确杀了田中李绪,可是,他并未杀害王子玉男和筱崎教授。」
「在现实世界他们的死不像他杀,但在不可思议王国,蛋头人和狮鹫确实是遭到杀害。」
「同样的道理,在现实世界是武者砂久杀害田中李绪,但在不可思议王国,杀死白兔的或许另有其人。」
亚理停下脚步。「这个嘛……不过,也不能说武者一定不是凶手吧?」
「当然,不排除武者是凶手的可能性。不过,之前的两起案子,在现实世界凶手都没直接向被害人下手。这次,凶手却直接在现实世界杀人,岂不是很不自然?」
「如果武者不是凶手,那他是谁?」
「他只是凶器,和害死筱崎教授的牡蛎一样。武者砂久是蛇鲨。」
「换句话说,凶手仍活着?」
「就是这么回事。」
「换句话说,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就是这么回事。我询问过王子同学和碌崎教授身边的人。」井森取出记事本。
「你也询问过李绪学姊身边的人吗?」
「那件案子昨天才发生,我来不及行动……根据目前查到的,筱崎研究室有一个人行动颇诡异。」
「谁?」
「田畑助教。」
「怎样诡异?」
「他会喃喃自语,在厕所洗数小时的手,甚至在无人的研究室失控暴走……」
「既然没人,怎么晓得他失控暴走?」
「回研究室的人偶然看见。听说他一发现有人,立刻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
「表示他精神上被逼得很紧。」
「谁在逼他?」
「我准备接下来要调查这件事。」
「我们可以去问广山副教授。公爵夫人在不可思议王国试图帮忙爱丽丝,她是我们的同伴。」
「她反对女王任命疯帽匠担任搜查官吧
?确实不像有恶意。好,我们马上去筱崎研究室。」
※※※
「广山老师。」井森向在研究室抱头苦思的广山副教授打招呼。
「咦,你们是谁?」
「井森和栗栖川。前几天不是和您谈过话?」
「有这回事?」
「不可思议王国,公爵夫人,狮鹫,度度鸟。」亚理彷佛在念诵咒文。
「哦,你们是不可思议王国的人吧。」广山副教授脱下眼镜。「你是度度鸟吗?」
「我是比尔,度度鸟是田畑助教。」
「对、对,田畑才是度度鸟。」
「前几天真是多谢您。」亚理道谢。
「前几天?什么事?」
「您向女王进言,反对任命怀疑爱丽丝的疯帽匠担任搜查官。」
「嗯,可惜没帮上忙。既然女王已决定,也无可奈何。女王似乎一心想让那个帽子商人抓起爱丽丝。」
「女王吗?」井森问。
「是啊,怎么了吗?」
「女王想逮捕爱丽丝的理由,您猜得出吗?」
「猜不出。不过,那个人成天想砍别人的脑袋。」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女王可能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吗?」
「咦,是这样吗?」亚理双眼圆睁。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何一心诬陷爱丽丝。」
「嗳,待我想想。」广山副教授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不,她不是。她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蛋头人遇害的时间和狮鹫遇害的时间,她都在和公爵夫人──也就是我,打槌球。」
「你们每天都在打槌球吧。」井森儍眼地说。
「又不是我喜欢。她想打槌球,我只得奉陪。」
「慎重起见,想请教一下,白兔遇害的时间她也有不在场证明吗?」井森问。
广山副教授瞠目结舌地望向两人。
「您想起来了吗?」
「咦咦咦!」广山副教授惊叫。
「您想起什么了吗?」
「不是,你说谁遇害?」
「白兔。您没听说吗?」
「对,我不知道。何时发生的?」
「昨天。不可思议王国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不知怎么,我没听说。」
「疯帽匠没向您报告吗?」
「他可能向女王报告过,但没来找我。白免是被杀死的吗?」
「严格说来,不晓得算不算是被杀死的。白兔遇上布吉姆。」
「噢,是吗?明明是个好人,实在遗憾。」
「白兔那么好吗?李绪学姊性格很不错,可是白兔不怎么和气。」亚理应道。
「谁是李绪?」广山副教授问。
「白兔在现实世界的本尊。」
「所以白兔也是同属两个世界的人喽?他人挺好,最近打算为比尔办惊喜派对。」
「咦?」井森十分诧异。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
「是的。」
「李绪学姊提过,我以为她在说现实世界的事。」亚理出声。
「她把不可思议王国的事,拿到现实世界说吗?」
「若将不可思议王国当成梦,不会产生这个问题。」井森解释。「现在也是发生命案这种紧急事件,我们才勉强回忆那个世界,不然平日根本不会想起不可思议王国。不过,她对自己是白兔的认同感相当强烈。阿梵达和本尊之间的同步率,似乎有很大的个人差异。」
「总之,谢谢你们告诉我白兔的死讯。我到那边会找玛丽安商量怎么处理……唔,等去那边再想也不迟,现在光是现实世界的事就够我忙……」
「方便再请教一下吗?」
「好,但我时间有限,请长话短说。」
「是有关田畑助教的事。」
「田畑?哦,他是谁来着?三月兔?」
「他是度度鸟。」
「对,是度度鸟。田畑怎么了吗?」
「听说他最近不太对劲。」
「这么一提,他看上去一副很累的样子。」
「他似乎出现许多怪异的举止。」
「怪异的举止?他会自言自语和夸张地做体操,要说怪异,是挺怪异的。」
「您晓得原因吗?」
「大概是累了吧?」
「为何这么累?」
「忙着研究啊。」
「大家都在进行研究,怎会只有田畑助教特别忙?」
「为什么呢?」广山副教授思索片刻,「对了,他负责的杂务比较多。」
「杂务?」
「说杂务不太好听,就是行政业务。比方制作送交政府的申请文件、学会发表的资料、给技术主任和学生的实验程序讲义之类,再来是逃生出口标志的设置,整理药品与原料清单,及统一研究室成员的电脑设定、安装防毒软体、管理记忆体,晚上来确认连续运行的状况……」
「这些全是必要工作?」
「对,是必要工作。」
「可是,我们研究室只需做第一项。」亚理质疑。
「嗳,我们研究室的杂务或许多了些。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分内的工作。」
「筱崎研究室要做的事为何特别多?」井森问。
「大概是筱崎教授做事一丝不苟。」
「几乎有些神经质。逃生出口的标志,大学原有的配置应该就足够。电脑的设定不须统一,防毒软体也不必由各研究室自行安装,资讯管理室能帮忙处理。连续运行装置已通过规定的审查,没义务在夜间确认……」
「教授恐怕是担心成性吧?比规定的多做一点,也更安全一点。」
「即使如此,这些工作怎会集中在田畑助教身上?」
「这样一提,到底是为什么呢?」
「筱崎教授不会要求广山老师处理杂务吗?」
「多少会。」
「跟田畑助教相比呢?」
「不清楚。田畑的工作量或许稍多,但可能是他反应慢才积一堆工作。」
「田畑助教做事很慢吗?」
「有点不得要领,一旦中间有环节出问题,就会耽误接下来的工作。」
「换句话说,筱崎研究室杂务本来就多,田畑助教做事又不得要领,造成沉重的压力?」
「杂务是多,但也不到异常的程度。」
「田畑助教的工作量超过负荷,拥崎教授知情吗?」
「不清楚。不过,他和田畑每天开会,应该知情吧。」
「每天都开会吗?」
「对。为了掌握工作内容,我想有这必要。尤其是田畑做事不得要领,得监督他每天的工作。」
「开会本身没造成负担吗?」
「怎么会?顶多需要十页简报。」
「每天开会还得做简报?」
「虽然麻烦,但要掌握业务内容,比起看各种形式的文件,汇整成简报格式最有效率。」
「对筱崎教授可能有效率,却增加田畑助教的负担。」
「或许从田畑的角度来看是如此,不过站在研究室全体的角度,以筱崎教授的效率为优先十分合理。」
「明知田畑助教的工作不堪负荷,筱崎教授还把杂务集中交给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在暗示筱崎教授有错?」
「我不清楚实际情况,不方便说什么。不过视情况,这可能算是一种职权骚扰。」
「事到如今,难不成你想控告筱崎教授?」广山副教授彷佛受到惊吓。
「我没这个打算。说起来,我们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就是啊,你们总不会逾矩吧。」
「我在意的是,田畑助教是否对筱崎教授心怀怨恨?」
「怨恨?助教怨恨教授?这种事……」
「不可能吗?」
「对。教授的指示,相当于一般企业主管的业务命令,无论如何必须遵从。这是常识,更不用提怨恨……」
「一般企业有职权骚扰的问题啊,大学也一样。」
「万一他真的对筱崎教授心怀怨恨又如何?」
「不就代表田畑助教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筱崎教授并未被杀害,而是病故。」
「在现实世界是这样。不过,不可思议王国和现实世界的死亡有连锁关系。」
「你是指,度度鸟杀害狮鹫?」
「这只是假设。倘若田畑助教怨恨筱崎教授,一直按捺着杀意。在这种状况下,要是他留意到不可思议王国和现实世界的死亡互相连锁,会怎么想?」
「在不可思议王国杀害狮鹫,但在现实世界不算杀人,而筱崎教授一样会死,称得上一种完全犯罪。」
井森点头。「不过,并非毫无风险。尽管比不上现实世界的水准,但不可思议王国设有法庭,同样会制裁犯罪。」
「不过,那边的人和动物不是儍瓜,就是脑袋怪怪的,比起这边的世界,要杀人较容易。」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能逮捕田畑助教,毕竟他只
是在梦中杀人。」亚理问。
「没错。无论这个假设正不正确,在这个世界,田畑助教并未杀害任何人。不过,如果向不可思议王国的搜查官提供他的犯罪证据,又会如何?」
「女王知道后,会砍掉度度鸟的脑袋吧。然后,田畑身上会发生异状。你想要田畑的命吗?」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不找出凶手,栗栖川同学就麻烦了。」
「唔,关于我的事……」亚理开口。
「对了,爱丽丝是嫌犯。」广山副教授点点头。「你想帮她吧。」
「我不是想要凶手的命,我只是想救她一命。」
「不过,终究有人会死。而且不是因为本人犯下的罪,而是因为阿梵达所犯的杀人罪。」
「若是能够,我想切断两个世界之间的死亡连锁效应。只是,在毫无头绪的现状下,退而求其次,只能揪出真凶。」
「你叫栗栖川吧。这样你能接受吗?」
「嗯,我也认为找出真凶是优先任务,到时再请求法庭和女王不要判他死刑。」
「净说漂亮话。」
「咦?」
「先确保自身安全,再虚情假意地同情凶手。」
「不必讲成这样吧。」井森抗议。「她没有送死的理由。」
「我不是要她牺牲自己,只是建议她老实一点。自身的性命最重要,只要能得救,凶手死不足惜。不过,同情他一下也无妨──不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话真露骨。」
「但这才是真心话吧……我明白了。我也不愿意看见真凶逍遥法外,爱丽丝遭判处死刑。我会尽量协助你们。」
「那么,我们对度度鸟和田畑助教采取双面进攻吧。」
「什么意思?」
「在两个世界同时追查田畑助教=度度鸟。从两边夹击,他容易露出马脚。」
「出狠招了。」
「没时间当绅士。唔,我们最好分头行动,在不可思议王国和现实世界展开攻势。」
「公爵夫人没接触过度度鸟,我来负责田畑吧。」
「那我们就在不可思议王国追查度度鸟,先约两天后报告如何?」
「没问题,我都兴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