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头人眺望远方。
微风轻轻拂过,草地泛起绿色波浪。
蛋头人深深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满足地绽放笑容。
「你为什么那么高兴?」一道女声传来。
蛋头人转身回望。因为头和身躯是一体的,无法只扭转脖子。
在他身后的草地上,出现一名楚楚动人的中年女子。
「唔,记得你是……」
「我是玛丽安,白兔是我的雇主。」
「噢,我想起来,你是玛丽安。」
「我能不能过去?」
「到围墙上?我不介意,不过你得小心,失去平衡会摔落。」
「你不担心吗?」
「我早就习惯。万一真的摔落,我也不担心。我和国王约好了。」
「国王会派出士兵和马匹吗?」
「没错,你挺清楚的。」
「不过,这样有意义吗?」
「意义?表示我是重要人士。 」
「可是,就算国王的士兵会来,也是在你摔落后。」
「毕竟他们不晓得我何时会摔落。」
「那他们来也没用。」
「没用吗?」
「没用,因为摔破的鸡蛋无法复原。」
「鸡蛋?」
「就是你啊,蛋头人。」
「我是鸡蛋?你的话太搞笑。」
「嗯,真好笑。」
玛丽安哈哈大笑,蛋头人也笑了。
「这围墙满高的。」不知不贺间,玛丽安站到蛋头人身旁。
「会吗?习惯就不觉得高。」
「还刮着风。」
「只是微风而已。」
「一定很容易失去平衡。」
「不,只要和我一样坐稳,就不会……喂,你在干嘛?」
「在你的周围泼油。」
「等等,能不能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玩笑?我讨厌开玩笑。」
「你这么做,不是会害我摔下去?」
「对啊,我泼油就是想让你摔下去。」
「住手!」蛋头人抓住玛丽安的胳臂。
「你干嘛?这样很危险。」
「这是我要说的话。」
「死心吧。痛苦也只有一瞬间……虽然是我猜的。」
「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摔下去我会死。」
「知道,我就是要杀你。」
「为何要杀我?」
「是你不好,你妨碍我。」
「我哪里妨碍你?我们根本没交集。」
「在这个世界没交集,但我们在地球上十分亲近。」
「地球?你怎会晓得我做的梦。」
「我也做了同样的梦。虽然,那并不是梦。」玛丽安使劲推着蛋头人的背。
「我在地球上得罪人?」
「真是明察秋毫,猜得没错。」
「你是谁?秋吉,还是所泽?」
「他们是谁?」玛丽安手上的力道减弱。
「可能对我心怀怨恨的人。」
「那为了他们,我也得杀你。」她又加重手劲。
「我没做太过分的事啊,只是答应请他们吃午餐却爽约而已。」
「他们会为这种事杀你?嗳,要是晓得绝不会被抓到,或许会吧。」
「你到底是谁?」蛋头人紧张地挥舞四肢,试图保持平衡。
「如果说是遭你阻挡升迁之路的人,应该猜得到吧?」
「我不知道。我在地球上的地位,没厉害到能左右别人的升迁。」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何必谦虚。」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请饶我一命。」
「你为什么要道歉?」
蛋头人整副身躯快滑出去,于是拼命攀住围墙。
「呃,因为我阻挡你的升迁之路。」
「你总算晓得我是谁了吧。」玛丽安扬起嘴角。
「不,我真的不晓得。我会向你道歉,求你告诉我。」
「我就好心告诉你。我在地球上的身分是广山衡子。这下你总该明白吧,筱崎教授。」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说你忘记我的名字。」
「不,我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筱崎研究室的副教授。」
「怎么,你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不过,我不是筱崎教授。」
「咦,不会吧?」玛丽安的手离开蛋头人的背。
「我没骗你。我在地球叫王子玉男,是中之岛研究室的博士生。」
「可是,你的体型和筱崎教授一模一样。」
「玛丽安,你的身材和广山老师相像吗?」
玛丽安思索片刻。「不,完全不像。广山衡子更矮,身材微胖。」
「瞧,不能从体型推断。况且,单凭体型就认定我是筱崎教授,未免太随便。」
「也对,体型相似的人随处可见。」
「不,我们在两个世界的体型并无关联。」
「那我要怎么找到筱崎教授?」
「只能直接问吧。」
「到处问『你是筱崎教授吗』,大家不就知道我在找筱崎教授的分身?」
「恰恰相反。你只需问条崎教授『你在不可思议王国是谁』,这么一来,知情的唯有筱崎教授。」
「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办法。」
「既然是一场误会,能不能离我远一些?你站在旁边,我实在平静不下来。」
「哎呀,这可不行。」
「为什么?你没必要继续待在围墙上吧。」
「我还在考虑。话说回来,若我告诉你『想要条崎教授的命只是开玩笑』,你会相信吗?」
「当然。」蛋头人浮现焦虑的神色。「所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哎呀,真是感谢。」玛丽安再度伸手抵在蛋头人背上。「可是,我把计画全盘托出,已无法回头。」
「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向天地神明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行。一旦出差错,计画会全部泡汤,我不想冒险。」
「那我们再商量一下。我们交换契约,你就能相信我。」
「永别了。」玛丽安使劲一推。
「我绝对不会告诉……」蛋头人整副身躯离开围墙。
蛋头人激动地挥舞胳臂。
他双手的指尖勉强攀住围墙上缘。
「救救我,现在还来得及。」蛋头人拼命说服玛丽安。
「对,现在还来得及。将你灭口,我的计画仍有可能成功。」玛丽安用力踩住蛋头人的手指。
「不要啊,我的身体很脆弱,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一定会死掉。」
「应该吧。所以,我才选择这个方法。」玛丽安踹蛋头人的脸一脚。
蛋头人的脸出现裂痕。「不要,我不想死。」
玛丽安没回答,又踹他的脸一脚。
蛋壳纷纷掉落地面。
蛋头人的眼睛和鼻子不见,露出黏糊糊的内部。
「哎呀,跟想像中不一样,原来里面不是蛋黄和蛋白。」
「啊、啊、啊……」蛋头人嘴巴一带严重碎裂,连讲话都不顺畅。
玛丽安狠狠往蛋头人右肩一踩。
肩膀的蛋壳裂开散落。
蛋头人的右臂仍挂在园墙上,玛丽安一脚踢飞。
右臂重重摔落在地。
「救命,我什么都愿意做。」蛋头人左手攀住围墙。
「什么都愿意做?那你就去死吧。」
玛丽安使劲踩蛋头人的脑袋一脚。
蛋壳应声塌陷,黏稠的液体滴落。
蛋头人松开左臂,下一秒便摔在地上。
伴随一阵恶心的啪唧啪唧声,蛋头人体内的东西流出蛋壳,在地面抽动,不久就静止不动。
玛丽安轻巧地爬下梯子,走近蛋头人的残骸。
蛋壳内密密麻麻的红黑身体组织兀自持续抽动,慢慢失去生气。
「生命力挺强的。」
碎了一地的蛋壳中,她隐约看见一个像眼睛的东西。
玛丽安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
「将满手活牡蛎一口气塞进嘴里,是极致的美味。」玛丽安告诉狮鹫。
「真的吗?」狮鹫反问。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撒谎?」
「你可能想骗我。」
「那么,我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唔……」狮鹫思索片刻,「你似乎得不到好处。」
「你就试试吧。」玛丽安拿起牡蛎塞满狮鹫双手。
「这未免太多。」
「一口气吃这么多才美味。」
「骗人!」一只牡蛎反驳。
「喂,你听见没?」狮鹫眼睛瞪得圆圆的。
「什么?」
「牡蛎说的话。」
「一个成熟的大人不会在乎一只牡蛎说的话。」
「也对。」狮鹫将掌中的牡蛎小山移近嘴边。
「不要上当!」
「喂,你听见没?」狮鹫问。
「什么?」
「牡蛎说的话。」
「刚刚不是告诉你,一个成熟的大人不会去在乎一只牡蛎说的话吗?」
「嗯,也对。」狮鹫再次将掌中的牡蛎小山移近嘴边。
「不是警告你不要上当嘛!」一只牡蛎出声。
「又来了,牡蛎说『不要上当』。」
「牡蛎撒谎。」
「为何牡蛎要撒谎?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相信,手中的牡蛎至少能够活过今天。」
「确实,要是我不吃,这些家伙就不会丢掉小命。」狮鹫轻轻搔头。「或许不吃才正确。」
「说什么儍话?生命本来就是一种吃与被吃的关系。不想夺取其他生命,只能饿死。况且,与其让这些家伙白白死去腐烂,被你吃掉才是有意义的生存方式。」
「我们才不是为了保住性命,」一只牡蛎抗议,「只是不想白白死去。」
「不,你们将死得很有意义。」
「你在撒谎!」
「我该怎么办?」狮鹫抱着头。
「不想吃就算了,我是好心告诉你。」玛丽安语带不屑。
「惹你生气,我很抱歉。我不是不想吃。」
「那你就吃啊。这么一来,你可以吃饱,我可以帮上别人,心情也会很愉快。」
「可是,这些牡蛎不会高兴。」
「没事。这些家伙反正要死了,不用再受苦。这么一来,大家都开心,没人会感到不幸。」
「你不要上当,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幸福!」一只牡蛎劝阻。
「牡蛎不觉得幸福耶。」
「你等一下。」玛丽安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转开,淋在牡蛎上。
牡螭们一齐发出凄厉的尖叫。
「你干什么?」狮鹫问。
「我淋上醋,味道会更好。」
「可是,牡蛎很痛苦。」
「毕竟淋上了醋。真可怜,牡蛎会痛苦至死。」
「为何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这样味道会更好啊。」
「我该怎么办?」狮鹫不知所措地看着在掌中痛苦挣扎的牡蛎。
「帮它们解脱吧。」
「怎样才能帮它们解脱?」
「送它们去死就好啦。一口气呑下,让牡蛎在你的肚里望息。」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牡蛎异口同声喊道。
「这么做真的帮得上牡蛎?」狮鹫向玛丽安确认。
「对,帮了大忙。」
狮鹫点点头,张大嘴巴,准备将哭喊的牡蛎送入口中。
「这、这实在是……」狮鹫把牡蛎抵在嘴边,立刻拿开。
「怎么?」
「办不到,我无法一口气呑下。」
「别这么娇气。」
「可是,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不会的。不然,我来教你怎么放进去。」
「可以吗?那就拜托你。」
「首先,张大嘴巴。」
「像这样吗?」
「再张大一点,到下巴快脱臼为止。」
「下巴脱臼就不妙了。」
「不用担心。万一脱臼,我会帮你。」
「是吗?那我就安心了。」狮鹫的嘴巴张得更大。
不久,狮鹫的下巴发出喀喀声。
「啊……」狮鹫忍不住呻吟,流下一行泪水。
玛丽安把几十颗牡蛎一口气往狮鹫嘴里塞。
狮鹫发出抗议,想别过脸。
然而,玛丽安俐落地继续塞牡蛎。「再等下去就不好吃了!」
「呜呕呜呕呜呕。」狮鹫不停呻吟。
满手的牡蛎,连壳全塞进狮鹫嘴里。
狮鹫的喉咙深处传来吹哨般的声响。
狮鹫试图拨开玛丽安的手。
玛丽安非常生气,左手抓住狮鹫的头,右手硬把牡蛎推进他的嘴里。
狮鹫翻着白眼,挣扎着想逃走。
但玛丽安扑向狮鹫,抱住他的身体,继续把牡蛎往嘴里塞。
原本力大无穷的狮狮鹫意外窒息,陷入恐慌,一时使不上力,肌肉也缺氧逐渐失去机能。
狮鹫害怕地看着玛丽安,双腿发软,坐倒在地。
玛丽安放声大笑。「怎么,吓到啦?没错,你快死了。」
狮鹫虚弱地挥动双手。
「你认为是我搞错?很可惜,我并没有误会,筱崎教授。」
狮狮鹫的目光透露出有话想说,但眼皮渐渐垂下,瞳仁渐渐失去光采。
「你是自作自受。研究室增加,你不推荐我当新教授,居然还把研究室交给年轻助教,脑袋一定有问题。」
狮鹫含糊不清地嚷嚷。
「咦,你嘴里塞着牡蛎,我听不懂。你说清楚一点。」玛丽安又放声大笑。
狮鹫的喉咙剧烈起伏。
牡蛎微微向外移动,玛丽安使劲全力塞回去。
接着,狮鹫的肚子动了一下。
玛丽安仍继续塞。
黄色液体渗出,八成是胃液。
玛丽安的衣服濡湿,却不以为意。
狮鹫瞪大双眼,不断扭动身躯。
「看来是胃液跑进气管。你在咳嗽?吸不到空气,肺部发生痉挛吧。因为没有空气出入,你只能安静地咳。」玛丽安露出幸福的美丽微笑。
狮鹫仰起头,直直往后倒。
玛丽安骑在狮鹫胸口上,继续塞牡蛎。
狮鹫翻着白眼,虚弱地抵抗。
玛丽安并未减轻力道。
要是留下可喘气的空间,狮鹫会恢复力气,到时会非常麻烦。得让他完全断气。
狮鹫察觉自身的处境,单手抓住玛丽安的脖子。
「干嘛?想杀我吗?好啊。可惜,你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你的大脑缺氧,无法正确判断。即使勒住我,也无法轻易杀死我。」
狮鹫的锐爪刺进玛丽安的颈部。
不过,只是轻轻扎一下。玛丽安仍能自由呼吸,血流并未受阻。
狮鹫另一只手也抓住玛丽安的脖子。
玛丽安哈哈大笑。
然后,她的笑声停止,喉头发出咕一声。
狮鹫竟然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我快不能呼吸。
不过,玛丽安没停手。
如果狮鹫死掉或昏厥,我就会松手。可是,不小心让狮鹫喘气,就轮到我的脖子被折断。
狮鹫的眼神恢复清明,瞪着玛丽安。
玛丽安竭力保持微笑。
狮鹫的黑瞳往上翻进眼皮里。
狮鹫慢慢阖上双眼,手软软地松开玛丽安的脖子。
狮鹫的身躯一度发生痉挛,又回复平静。
死了吗?
虽然想把耳朵贴在胸口确认,但我必须忍住。随便松手,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玛丽安慢条斯理地开始数数。
如果是人类,窒息一分半钟左右就会陷入假死状态。不晓得狮鹫会花多少时间,既然都是陆地生物,差不了多少吧。慎重起见,等个五分钟。只要等上五分钟,狮鹫铁定会进入假死状态。
一阵恶心的噗噜噗噜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恶臭。
嗳,这家伙竟然失禁。怎会这么讨厌!
玛丽安回望一眼。
此时,狮鹫抓住玛丽安的双腕。
「你果然还活着。」玛丽安继续把牡蛎往狮紧嘴里塞。
狮鹫又失去力气,玛丽安重新数数。
数到三百。牡蛎大半塞入狮鹫的喉咙,不少跑进气管。
玛丽安深呼吸,放开牡蜞,脚尖旋即踩住狮鹫的脖子。
狮鹫摇晃一下,但那不是自发性的动作。
看来,狮鹫真的死了。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牡蛎骚动不已。
玛丽安从怀中取出粗大的缝纫针,一只一只刺死牡蛎。
「感谢你们,帮了我大忙。你们不是白白死去,而是派上很大的用场。所以,你们安心地走吧。」
「不要!不要!」
抗议声愈来愈少,不久便完全消音。
玛丽安站起身,离开无人的海岸。
「有人送来这个东西。」玛丽安拿出一个箱子。
红白色缎带缠绕箱子,上头大大写着「除草机」。
「咦?」白兔戴上眼镜,「里头会是什么?」
「上面写着『除草机』。」
「『除草机』?」
「应该就是除草用的机器吧。」
「除草机?对了,就是用来除草的机器,老夫一直很想要一台。」白兔紧紧抱住箱子。
「刚才有人提到『除草机』吗?」比尔冲进屋内,刹不住车,直接撞上对侧的墙,向后翻滚一圈,在地板上滑行,一路撞翻桌椅。
「吵死了!」白兔喝叱。
「咦,除草机会吵吗?」比尔问。
「你做事为何不能沉着一点?」
「没办法。」玛丽安应道。「谁教他是比尔。」
「谁教他是比尔啊。」白兔叹一口气。
「既然你们达成共识,赶紧让我瞧瞧除草机。」
「不行。」白兔拒绝。「这是送给老夫的,老夫有优先权。等老夫看完,你随时都能看。」
「哪有这样的……」
「白兔主人答应会给我们看,忍耐一下吧,比尔。」
「啧。」
白兔搬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箱子,摇摇晃晃走向寝室。「满重的嘛。」
「毕竟是除草机。」
「对,毕竟是除草机。」白兔露出陶醉的表情。
「对了,什么是除草机?」比尔问。
「是除草的机器。」玛丽安解释。
「噢,原来如此。」
「你连除草机是什么名堂都不知道,就兴奋成那副德性?」
「嗯,对啊。不过,我现在知道除草机了,玛丽安刚刚告诉我。稍后再请教她什么『名堂』,我就全懂了。」比尔应道。
「玛丽安,待会老夫看除草机的时候,让那家伙安静一点。」白兔吩咐。
「不提醒要安静一点,除草机就会很吵吗?」比尔问。
白兔无视比尔径直走进藤室,重重关上门,发出砰一声。
「今天白兔感觉不太友善。」比尔有感而发。
「只是刚得到除草机有些激动,不久白兔主人心情就会好转。」玛丽安解释。
门突然打开,白兔站在门口。
「怎么?」玛丽安关切道。
「缎带绕太多圈解不开,拿剪刀过来。」白兔回答。
「我帮忙咬断吧。」比尔展示尖牙。
白兔浑身发抖,明显不悦。「不必了。」
「给你。」玛丽安递上剪刀。
白兔再度重重关上门。
「白兔的心情还没好转。」
「再忍耐两、三分钟。」
「居然有这种事!」传来白兔的叫喊。
「或许不用一分钟。」玛丽安呢喃。
「这不是除草机,是一只蛇鲨!」白兔继续叫喊。
「好棒,太酷了!」比尔跟着叫喊。「我一直想看看蛇鲨!」
「哎呀,是这样吗?」
「喂,那只蛇鲨是长有翅膀会咬人的那种?还是长有触须会抓人的那种?」
没有任何回应。
「别吊我胃口,快告诉我。」
「布……」白兔的叫声骤然停止。
「咦,他说什么?」
「听起来像是『布』。」玛丽安应道。(注)
注:日本综艺节目在来宾答题错误时,常使用效果音「Buu」,答对则用「Pinpon」,在生法中也很习惯这种用法。
「我听到的也是这样。可是,『布』是什么意思?我答错了吗?」
「你刚刚是在提问,不是在回答。」玛丽安纠正。
「那答错的是谁?白兔吗?」
「白兔主人还没说出答案。而且,用『Buu』吐嘈自己的答案未免太奇怪。」
「喂,」比尔砰砰敲着门。「到底是谁答错?」
寝室内毫无回应。
「真奇怪。」玛丽安不禁纳闷。
「咦,有人讲笑话吗?」(注)
注:玛丽安说的「奇怪」原文为「おかしい」,亦有「滑稽、可笑」之意。
「比尔,我们开门吧。」
「可是,白兔待会才要给我们看。」
「白兔主人早就看见蛇鲨,否则不会喊『是一只蛇鲨』。」
「嗯,也对。」比尔点头,默默站在原地。
「你在干嘛?开门啊。」
「为什么?」
「白兔主人喊一声后就没回应,恐怕是生病或受伤,导致不能说话。」
「那就糟糕了。」比尔打开门。
寝室里没有人影。
空箱子摆在桌上。
「白兔去哪里?从窗户离开的吗?」
「比尔,你瞧,窗户全从内侧锁上,天花板和地板都没有出路,出口只有我们刚刚进来的门。」
「我知道啊,你干嘛说这些?」
「为了证明这是间密室。比尔,你赶紧找疯帽匠过来,通报『白兔先生遇上布吉姆』。」
「为何要找疯帽匠过来?」
「他不是在搜查爱丽丝犯下的连环命案?」
「爱丽丝否认杀人。」
「比尔,你相信吗?」
「既然她本人都否认了……」
「她可能在撒谎。」
「爱丽丝很少撒谎。」
「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她没撒谎?」
「呃……没有。」
「白兔主人是唯一在命案现场看见爱丽丝的证人。」
「咦,是这样吗?」
「你竟然不知道?我非常震惊。不过,这不重要。白兔主人死掉,你觉得谁能从中获益?」
「唔……讨厌白兔的人吗?」
「我不是在和你玩猜谜,所以直接告诉你答案,就是爱丽丝。」
「咦,为什么?」
「他是唯一的证人。一旦他死去,就没人能指认爱丽丝是凶手。」
「白兔不是人类啦。」
「如果他死掉,就没有动物能指认爱丽丝。」
「所以,爱丽丝能从中获益。」
「我刚刚就是在解释这件事。」
「啊,太好了。这么一来,爱丽丝就不会遭到怀疑。」
「你觉得不逮捕凶手也没关系吗?」
「我无所谓钶。只是,我喜欢爱丽丝,不希望她被逮捕。」
「真是只儍蜥蜴。可惜,爱丽丝无法得救。」
「咦,为什么?」
「白兔主人死去,得到最大好处的是爱丽丝。理所当然,她会头一个遭到怀疑。 」
「那可不妙……咦?好奇怪。」
「哪里奇怪?」
「你说白兔死掉,对爱丽丝有利吧。」
「嗯,是啊。」
「实际上,白兔死掉后,爱丽丝反倒会遭到怀疑。」
「嗯,是啊。毕竟她是获得好处的人。」
「如果会引起怀疑,爱丽丝杀害白兔不是很吃亏?」
哎呀,想不到这只蜥蜴脑袋满灵光。
「实质虽是吃亏,表面上却是有利的。」
「我完全听不懂,你能说得简单一点吗?」
「意思就是,爱丽丝没发现这么做是吃亏。」
「爱丽丝觉得对自己有利,于是杀害白兔?」
「就是这样。」
「可是,你不就发现她这么做是吃亏。」
「嗯,当然。」
「那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玛丽安愈来愈不耐烦。
「爱丽丝比你聪明,连你都注意到,她不可能没发现。」
一股怒气涌上玛丽安心头。
那个小姑娘比我聪明?这只蜥蜴在说什么鬼话?不过,比尔肩负为白兔的死作证的任务,我必须再忍耐一下。
「爱丽丝真的比我聪明吗?」
「真的啊,爱丽丝非常聪明。」
「我也很聪明。」
「和我比是聪明。可是,你没爱丽丝那么聪明。」
「究竟谁比较聪明,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什么意思?」
「就看最后露出笑容的是谁。」
「我愈来愈听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不要再嘀嘀咕咕,快去找疯帽匠过来!」
比尔不服气地噘起嘴,一声不吭地离开白兔家。
至少挺过一关。
仔细想想,被白兔看见──或该说是闻到,是我失算。不过,他把我当成爱丽丝,倒是一个令人欣喜的误算。问题在于,白兔会不会注意到自身的错误。
所以,玛丽安决定杀害白兔。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发现自身的错误,还能加重爱丽丝的嫌疑,可谓一石二鸟。
「抱歉啊,白兔,我对你没有一丝怨恨。在地球上,我们也几乎没交集。但谁教你是目击证人?你运气实在太差,乖乖瞑目吧。」玛丽安歇斯底里地狂笑。
不过,她的心底涌起一丝不安。
刚刚比尔短暂闪现的智慧微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还活着啊。」玛丽安俯视在她脚边爬行的比尔。
比尔虚弱地仰望玛丽安。
就是她。这家伙是真正的凶手,也是广山衡子。我终于找出真相。可是,我没办法告诉其他人。
玛丽安自二楼的阴暗角落现身,慢慢走近比尔。
那只狂怒冒烟的班德史纳奇怪兽呢?它不会袭击玛丽安吗?
「我不害怕班德史纳奇怪兽,你一定很纳闷吧。不过,我不会透露其中的秘密。我运用一种特殊的调教方法,那是极机密资讯。」
确实,玛丽安连布吉姆都能应付,这个世界想必有更多类似的秘密。
玛丽安的脚尖碰了碰比尔的腹部。
比尔迅速抓住她的脚,竖起爪子。
「好痛!」玛丽安挥舞拳头,狠狠殴打比尔的脑袋。
比尔忍不住松手。
「你挺顽强的嘛。
班德史纳奇,继续吃掉这家伙的下半身!」
比尔大腿根部以下全消失。
由于痛觉麻痹,比尔不太清楚状况,但生殖器似乎也不见。
对不起啊,井森。我太粗心大意,这下你也得死了。
「干嘛用这么怨恨的眼神看着我?」玛丽安问。
我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吗?其实是玛丽安良心作祟吧。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不好。明明不必插手,偏偏要和爱丽丝一起进行调查。」
是我不好吗?不,做错事的是玛丽安。她已杀害三个人,我大概排第四。
「班德史纳奇,再吃!」
身体突然一阵晃动,但比尔仍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回头检查,比尔发现腰部以下空空的。
鲜血和红色管子滑出伤口,喷出像污泥的东西。
那是我的大便吗?
「居然还活着,真了不起。」
哦,我厉害到让人佩服。毕竟我是爬虫类,生命力挺强。不过,失去下半身,恐怕撑不了多久,我会死在这里吧。这件事也会算到爱丽丝头上吗?爱丽丝真可怜,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吗?
对了,那要怎么说……死亡讯息,我可以试试。反正血多得是,就写在这边吧。
该怎么写呢?
「凶手是玛丽安。」
这样马上会被擦掉吧。
我得写下玛丽安看不懂,但爱丽丝能读懂的讯息。幸好爱丽丝比玛丽安聪明。只可惜,我没有玛丽安聪明。
不过,我拥有井森的知识,和井森如何思考的记忆。换成是井森,会怎么做?
既然不能提到玛丽安,写下乍看与案件无关的谜语呢?不行。如果写出太莫名奇妙的句子,玛丽安反倒会心生警戒,擦掉讯息。
要怎么写她才不会擦掉?
若是对玛丽安有利的讯息,就不会擦掉吧。
「玛丽安不是凶手。」
我写下玛丽安不是凶手,并不会对她不利。同时,又能够挑起爱丽丝对玛丽安的怀疑。
不行,玛丽安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八成会立刻擦掉。
「广山老师是玛丽安。」
出于同样的理由,这也行不通。况且,这还拆穿广山老师的谎言,必定会遭到抹除。
「广山老师是凶手。」「广山老师不是凶手。 」
两个句子都足以引起爱丽丝对广山老师的注意,可是,玛丽安应该不想让自己分身的名字留下。
广山老师撒谎「我的阿梵达是公爵夫人」,因为公爵夫人有铁打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是这样,玛丽安可能会把提及公爵夫人的句子,当成在安全范围内。
比尔没有自信。他平日脑袋就不灵光,此刻又失血过多,意识模湖。
然而,只能赌在死亡讯息上。即使玛丽安擦掉,情况也不会更糟,干脆豁出去吧。
比尔把食指浸在自己的血中,然后搁在眼前的地板上。
他的眼睛已看不见。
希望我能写好。
比尔开始留下讯息。
公爵夫人
玛腿安察觉比尔的动静,走近比尔。
「公爵夫人?你想拆穿我的谎言吗?很遗憾,我会立刻擦掉。」玛丽安抬起脚,准备抹去地上的血字。
公爵夫人不可能
「哎呀,你想写什么?」玛丽安放下脚。
公爵夫人不可能是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没发现我的真实身分?还是,你已精神错乱?」
然而,比尔不再动弹。
盯着比尔留下的死亡讯息,玛丽安思考片刻。
「这句话反倒对我有利。」玛丽安喃喃自语,转身离开。「班德史纳奇,快出来!」
玛丽安离开后,比尔静静露出微笑。
然后,他真的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