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必须拿回树皮,和刮下陀龙布的黑色表皮做成白色树皮,所以带了木板、锅子和桶子。我们偎在火堆旁边取暖,不时把手泡进温水里面,然后用小刀刮下表皮。
「夏天以外的季节实在很不想做纸呢,我的手指都冻得麻掉了。」
「对啊,要走进河里也很痛苦。」
我们一边抱怨,一边也乖乖地动手工作,做好了陀龙布的白色树皮。变成白色树皮后,也没有看见像是发霉的斑点,我才放心地松口气。
「好像没有发霉呢,太好了。」
「先不说佛苓,我早说过陀龙布不用担心了吧。」
「因为是危险植物吗?」
刮好了表皮,就在森林里采集。听说有些药草只在这个时期才采得到,路兹一边教我辨识,我们一边沿路捡拾。半路上,我注意到路兹刻意避开了掉在地上,大约有成人拇指第一关节大的红色果实。也许那是有毒的危险果实。我没有去碰,指著那种果实问路兹:
「路兹,你为什么不捡这种红色果实?这有毒吗?」
「啊,塔乌的果实不要去碰喔。里面几乎都是水,既不能吃,现在带回去,水分也只会流掉变得乾巴巴,所以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留意到了「现在」这两个字,抬头看向路兹。他就说明:
「等到了夏天,塔乌的果实就会变得跟拳头一样大。如果用塔乌砸东西,里面的水就会喷出来,所以我们都会拿来玩互相丢人的游戏。」
所以就像是天然的水球吧,我心想。路兹说现在带回家也只会枯萎,必须继续放在土壤上面才会长大。好奇怪的果实。
「到时城里的大人和小孩子都会玩在一起,互相拿塔乌丢别人喔。对了,星祭时的场面不是很壮观吗?」
我在这里已经待超过一年了,却对叫作星祭的祭典完全没有印象。
「路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星祭,而且夏天有祭典吗?」
「因为你上次星祭的时候差点死掉了嘛。本来想找你一起去,但伊娃阿姨说你一直高烧不退,后来祭典结束以后,我就去采了竹子。」
听完,我才知道他是指哪一次的差点死掉。就是木简被母亲烧掉,头一次明确地意识到了那种要被身蚀吞没的感觉。听说我好几天都没有恢复意识,之后也昏睡了好一段时间,就算有祭典也无法参加。
「多莉应该也很想出去玩,却因为我的关系没办法去吧?」
我搞不好剥夺了多莉快乐的童年。想到这里我就垮下脑袋,但路兹耸肩摇头。
「没有喔。那时候伊娃阿姨帮忙照顾梅茵,所以多莉有参加星祭。她还和拉尔法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在森林里面捡塔乌呢。」
「啊,是吗?那太好了。」
「希望梅茵今年也可以一起参加。」
答应路兹我今年会小心注意身体,一起参加星祭,然后结束了采集。但答应归答应,那种要互砸水球的祭典,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允许我参加呢。
隔天开始要在仓库前面工作。水很冷,我们一边做纸一边频频地把手泡进热水里头,用契约书大小的抄纸器筛出佛苓纸。
花上数天的时间晒乾,期间也用陀龙布的白色树皮做纸。
「佛苓纸乾了呢,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陀龙布明天要自然风乾一整天吧?」
互相确认接下来的步骤,我把做好的二十六张佛苓纸和路兹平分。拿著十三张纸,路兹一脸为难地皱眉。
「梅茵,为什么要在这里就平分?交给老爷以后,再平分报酬就好了吧?」
「因为我更想要纸嘛。如果原料是请班诺先生买的,那我就不能自己留著用,但既然这些是我们自己准备的原料,我应该可以自己留下来吧。」
要是卖给班诺以后再买纸,会被抽取三成的佣金。那从一开始别卖给他就好了。
「所以梅茵不卖掉那些纸吗?」
「我只卖一半,我要收集纸做成书。」
现在纸浆的比例都确定好了,我们也慢慢熟能生巧,所以越来越少做失败。但这样一来,想做书的我可就伤脑筋了。说实话,比起钱我更想要纸。最近母亲又告诉了我很多故事,想要都记录下来就已经很困难了,手边却半张纸也没有。
做纸工作结束后,我们便归还钥匙,顺便把做好的纸交给班诺。
「噢,做好了吗?」
班诺从我和路兹手中各自接过佛苓纸,计算张数。路兹十三张,我六张。看著明显不一样的张数,班诺蹙眉。
「梅茵这一份比较少,怎么了吗?」
「因为我想要纸,所以就直接拿走了。这次并不是请班诺先生买的原料,是我们自己搜集来的,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是啊。如果是你们自己搜集的原料,拿走也没关系,但你到底要用那些纸做什么?」
班诺表情有些警戒地问我。
「我要做书,所以我想要纸。」
「书?……做那种东西要做什么?书可是卖不出去喔!」
「咦?我没有要卖啊,是自己要看的。」
我和班诺两人互相对望,各自偏过头。班诺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用高价的纸张来做无法成为商品的东西,我则是完全不在乎利益,只是想要书。两个人当然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
「虽然不懂你在想什么,但想搞清楚好像也只是浪费时间。那我要结算了。这样大小的一张纸售价为一枚大银币,佣金是三成。那么,你们拿到的报酬会是多少?」
路兹还不知道比例怎么算,一脸慌张。旁边的我立即回答:
「七枚小银币。」
「啥?!七枚小银币?!喂,等等……咦?!这样子拿太多了吧?」
这样的金额似乎完全超出路兹的预期,他的嘴巴不停张开又合上。
「……路兹,你冷静一点。虽然你现在可能觉得这样太多了,但我们只有洗礼仪式之前可以拿到报酬喔。比起班诺先生往后长期卖纸得到的利润,这笔钱根本只是小数目,所以你不用良心不安。」
「什么不用良心不安,你……」
我试图让路兹冷静下来,但他听了只是感到不可置信,眼珠子更加飞快地转动。
「今天路兹卖了十三张纸,所以是九枚大银币和一枚小银币;我卖了六张,所以是四枚大银币和两枚小银币。」
「慢著,九枚大银币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小数目吧?」
「咦?那你要降低售价吗?」
看著畏畏缩缩的路兹,我微偏著头这么提议。对面的班诺却沉下脸,摇头反驳:
「售价不能压低,会和既得利益者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定价和现在一样就好了。等到流通到一定程度,我会再重新评估售价。要是这么一大笔钱会让你感到害怕,不如我就提高佣金的抽取比例吧?」
班诺说到最后转向路兹,咧嘴贼笑。
「售价要不要更改我们没有权利决定,所以就交给班诺先生,但我不能同意你更改佣金的比例。路兹,你如果不要这么多钱,我可以帮你收下喔。」
「谁要给你们啊!我只是听到这么多钱,有点吓到而已!」
路兹紧抱著自己的公会证厉声大吼。公会证已经经过滴血认证,所以只有本人可以使用,是非常安全的存钱场所。
「你放心吧。只要存进公会证里面,你就不会亲眼看到现金,不用这么害怕。」
「可恶,好羡慕梅茵在这种事情上可以这么厚脸皮!」
我在丽乃那时候就存过钱,在这个世界里也已经收过小金币,还付了所有小金币去买魔导具,所以只是习惯了大数目的金钱流动而已,才不是厚脸皮!──真想大声这么反驳。
我不高兴地板起脸孔,和放声大笑的班诺重叠公会证,结算报酬。再领了五枚大铜币的现金,之后交给家人。路兹也一样把要给家人和要存下来的钱分开,结算报酬。
又过了几天后,去借仓库钥匙的路兹回来时,手上拿著信和一个大布包。正确来说不是信,是写在木板上的邀请函。布包里则是两件可以从头套在身上,很像连帽斗篷雨衣的披风。
路兹拿起两件颜色不同的披风,歪过脑袋瓜纳闷:「这是什么啊?」我看向邀请函,上头条列式地简单写著集合地点和理由。
「上面说要带我们去买衣服,要我们第四钟在中央广场集合。」
「啊?衣服?」
「……好像是有人因为我们做的纸提出了抗议。为了讨论对策,但又不想让对方发现我们的存在,才想了这个方法。因为我们的穿著在店里太显眼了,要我们穿这个过去。」
「咦?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危险吗?」
两个人都从头套上那件披风。披风非常温暖,又能遮住全身的衣服。看来是只要能遮住破破烂烂的衣服就好了。戴上帽子以后,还能遮住发色和五官,所以我决定出门的时候都戴帽子。因为我的发簪好像很容易引起注目。
「现在还不知道危不危险,但既然要和马克先生见面,我们要不要提早把陀龙布纸收进来,顺便拿去卖
掉呢?啊,可是,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还是不要带在身上走动比较好吧?你觉得呢?」
我一边说一边检查陀龙布纸的乾燥程度,路兹就突然生气。
「梅茵,你为什么这么悠哉啊?!」
「咦?可是,因为这是一项新事业,早就可以料到会和既得利益者起冲突啊。虽然我也觉得对方的反应速度比预期中还快……」
「既得利益者?什么是既得利益者?」
路兹一脸无法理解,重复说著感到陌生的单字。
「就是指已经拥有权利可以获得利益的团体。班诺先生不是说了吗?要是降低售价,就会和既定利益者产生冲突。这次的对象,我想是制作羊皮纸的那些人。」
「制作羊皮纸的那些人又怎样?我们的纸是用树木做的,跟他们没有关系吧?」
只看制作方式,也许会觉得毫无关系,但用途与客群却是完全重叠。先前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们利益的存在,现在突然蹦出了这种从没见过的纸张,对方一定很惊慌失措吧。
「因为目前为止都只有他们能做纸,不管卖得再贵,大家需要契约书的时候都只能买羊皮纸吧?但要是出现了其他种纸,客人不是会被抢走吗?」
「嗯,也是啦。」路兹明白地点点头。一旦出现用途相同的商品,当然会有客人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这样一来,他们赚的钱就不会和以前一样多了吧?他们就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而且,商品一旦可以大量贩售,价格就一定会下降。」
「咦?是吗?」
我往石板画下一张图表。先画下代表X轴和Y轴的两条直线,再画出两条曲线简单地代表需求与供给,说明这之间的关联。
「这张图呢,是用来表示『需求』与『供给』之间的关系。这一条是『需求曲线』,这一条是『供给曲线』。『需求』是指想要某个商品的人,『供给』就假设是某个商品。」
「哦……」
「当想要的人很多,贩售商品数量却很少的时候,商品的价格就会上升。」
我指著两条曲线的末端说,路兹可以理解地应道:「东西少的时候,不管什么都很贵嘛。」我点点头,配合著曲线移动手指。
「所以,当商品数量增加了,想要的人都可以买到,那后来想要的人就会变少吧?所以价格会下降。」
我一边说明,手指一边下滑到两条曲线交错的地方。
「当商品的数量变得比想要的人还多,那这次不管准备多少商品,都会卖不出去吧?那么,价格更会继续往下掉。」
我继续移动手指,需求曲线与供给曲线的上下关系完全颠倒。
「这样明白了吗?我们做越多纸,纸的价格就会像这样不断下降。可是,做羊皮纸的人并不想降低羊皮纸的价格,又想保有以前都可以得到的利益,所以发现有人要卖新的纸,才会跳出来抗议。」
「梅茵,听起来好像很危险耶?」
我笑著对神色不安的路兹摇头。
「既然班诺先生要把我们藏起来,表示那些人交给班诺先生应付就好了,路兹你不用担心。不过,详细情况还是要听他们说明才知道。」
我们在邀请函指定的会合时间之前,做好了二十四张陀龙布纸,但为了先了解对方的反应,所以就先留在仓库里。
「路兹,你也戴上帽子,别让人知道你的发色和长相。」
班诺这么警戒,难保不会被卷进什么危险的事情里。
我们有些紧张地在中央广场等待,第四钟响后不久,马克就出现了。
「让你们久等了。如邀请函上说的,我们去买学徒需要的制服吧。」
「好的,麻烦马克先生了。」
虽然我不当学徒了,所以不需要制服,但为了出入班诺先生的商会,还是买一套不引人注意的衣服比较好吧。我边走边想著这样子会不会太浪费钱时,马克却误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一把将我抱在手臂上。
「马克先生,我可以自己走啦!」
「因为看你一直发出呻吟声,我只是担心你。为了让我安心,就这样移动吧。」
「我只是在想事情,健康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马克先生依旧挂著笑容,还稍微加快了走路的速度说:「那请你尽情地想事情吧。」显然不打算理会我的抗议。
「路兹──!」
「这样子比较快,你就乖乖别动吧。」
连向路兹求助也遭到拒绝,我只能放弃抵抗。
……唔唔,真是四面楚歌!
三个人走进服饰店后,老板就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店员和客人也都穿著体面又整洁的服装。如果只有我和路兹过来,很可能会被赶出去。
「啊,马克先生,欢迎光临。这两位是学徒吗?」
「对,没错。请做两套奇尔博塔商会的学徒制服。」
大概都是在这里订做学徒制服,马克简单地下了订单,老板就微笑颔首。
「咦?两套是指我也要吗?」
路兹自是不用说,但我不会成为学徒。但是,马克继续带著微笑点头。
「以你现在的打扮出入商会,太引人注目了。所以虽然抱歉,也要请梅茵订做一套制服。今后你也会以相关人员的身分进出店里,还是有套制服比较方便。」
虽然没有正式成为学徒,但梅茵工坊是在奇尔博塔商会的援助下开发新产品,以后为了获利的分配和在家的委托工作,和班诺碰面讨论的频率也还是和现在差不多。那样一来,要是路兹每次都穿著漂亮的学徒制服,我却还是一身破烂补丁,未免太凄凉了。既然现在的我出得起这笔钱,还是先订做一套制服吧。
路兹先被拉进了店里头,全身衣服被脱到只剩下贴身衣物,店员才开始为他测量尺寸。接著我也被带到其他房间,被人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只是测量全身各部位的尺寸,就累得我精疲力尽。
「订金是一枚小银币。」
学徒的制服是从头到脚,连鞋子也向店家订做,所以我们用公会证支付了一枚小银币当订金。如班诺所说,最后总金额将近十枚小银币。这样子就能买齐一整套奇尔博塔商会的制服。现在的我还无法判断这样算便宜还是贵。
订好衣服后,马克就带我们去见班诺。班诺神情有些凝重地瞪著纸张,但看见我们以后,就放松了表情。
「你们来啦。抱歉,突然叫你们过来。因为情况变得有点棘手,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可能反应过度,但还是要多加提防。你们也不要放松警戒。只要扯到权利,这世上多的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人。」
班诺似乎也觉得这样子戒备过度,但关系到权利,还是要我们提高警觉。然后又补充说,因为我们是还未受洗的小孩子,只要穿上学徒制服,就算在店里头出没,也应该不会被人盯上。
「班诺先生,你石板上写的既得利益者,果然是指制造羊皮纸的那些人吗?」
「没错。是羊皮纸协会向商业公会提出了抗议。」
「向商业公会?」
不明白羊皮纸协会和商业公会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侧过头。班诺就说明,负责居中保护既得利益者、化解新旧事业间的冲突,也是商业公会的工作。
「听说昨天傍晚羊皮纸协会向商业公会提出了抗议,说有人没有加入羊皮纸协会,也没有付钱,就自己私下做纸,于是要求公会取缔擅自造纸的不法人士。」
「啊……然后呢?」
班诺不可能乖乖束手就范,应该早就想好了适当的协调方案。所以我没有太过担心,请他继续往下说。班诺就像头意气风发的肉食性动物般,勾起嘴角回答:
「我当然反驳得他们无话可说。我们的纸又不是用动物皮做的,所以和羊皮纸协会完全没有关系,不要想来分一杯羹。」
班诺这么好战的态度让我的脸都绿了。他根本没有想出协调方案,甚至直接挑衅既得利益者。要是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都是班诺害的。
「咦?呃……所以班诺先生不想大家一起找个可以妥协的方案吗?」
「蠢蛋!要是一开始就压低姿态,只会被对方瞧不起。而且我们并不是窃取了对方的制纸方法,没有义务要支付技术费用给他们。用动物皮做的纸和植物做的纸,做法也不一样,所以没有上对下的关系。他们只是想独占和纸有关的所有权利,要是有办法,还想搜刮我们的利润。」
这个地方有这个地方、班诺也有班诺自己的做法,所以抱怨也无济于事,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解决。
「嗯……因为羊皮纸的原料是动物皮,不可能短时间内增加产量吧。既然商业公会愿意居中协调,不然就互相协议,规定正式的契约书只能使用羊皮纸,让对方可以保有和以前差不多的销路与利益,这样子怎么样?」
「你还是这么天真。」
班诺哼了一声。只要让对方保有销路和利益,再认定羊皮纸是正式用纸,我想对方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难道这样做行不通吗?
「我讨厌无谓的
纷争。而且,我希望可以让纸大量流通,用在各式各样的东西上。不只当作契约书,还可以用来做书、笔记本、绘图本和摺纸……就算是小孩子也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
「你的梦想还真是出乎我想像的远大。」
班诺惊讶地瞪大眼睛嘀咕。
「咦?很远大吗?可是,只要可以大量生产,我认为总有一天就能实现。所以只要咬咬牙,把佛苓纸的价格定得比羊皮纸还便宜,用在契约书以外的地方就好了。例如那边的报告书。换成植物纸的话,不仅容易搬运,也方便保存。比起板子,也比较好写字……」
「原来如此,依纸的种类划分用途吗……我会提议看看。」
这次班诺没有再说我天真,像有什么盘算地眯起眼睛。看来哪个部分动摇了他的想法,和脑内的利益计算。
「如果要依纸的种类划分用途,陀龙布纸属于高级用纸吧。品质比羊皮纸还好吧?」
「是啊。陀龙布纸的售价,我打算定得比羊皮纸高出不少。」
「咦?会高出不少吗?」
这句话让我无法充耳不闻,睁大了双眼反问。班诺反而稍微眯起眼,看看我又看看路兹。
「你们……难道都没有注意到吗?」
「咦?注意到什么?」
「路兹,陀龙布的特徵是什么?」
突然有问题丢向自己,路兹吓得往上弹了一下,然后说出陀龙布的特徵。
「咦?呃……陀龙布是一种会以惊人速度成长的树木,而且很难点燃。」
「啊,难不成!……用陀龙布做的纸很难点燃吗?」
对喔,父亲也说过用陀龙布做的家具很难点燃,就算发生火灾也不会被烧掉。虽然刚长出来的柔软陀龙布无法做成家具,但可以做纸。
「没错。比起一般的纸,陀龙布纸几乎无法点燃。虽然不至于完全不会燃烧,但非常适合用来书写国家机密,以及国与国之间的正式文书。所以定价当然高。」
这样说来,陀龙布纸确实算是特殊用纸,也难怪定价高昂。回想丽乃那时候,所有的纸也并非都是同样的价格。如果是比较费工、数量稀少又特殊的纸张,有时候一张纸的价格还会高到让人下巴快要掉下来。
「我明白了……那么,陀龙布纸的定价是多少呢?」
「契约书大小的陀龙布纸是五枚大银币。」
「呜哇……」
这么强势的定价,连我听了都感到头痛,路兹更是惊愕得发不出声音。但班诺一派理直气壮,断然地说:「陀龙布纸不仅不易燃烧,还拥有极难采到的稀少性,这个价格很合理。」听起来若没有一定程度的库存,应该还不会拿到市场上贩售。
「还有,直到和羊皮纸协会讨论出结果前,你们暂时别来商会露面。想把你们藏起来是有理由的。要是做纸的方法泄露出去,有人擅自买卖,搞不好会出人命。」
「咦?出人命吗?」
谈话内容突然让人悚然心惊,我猛眨眼睛。班诺在此刻提起了已经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的魔法契约。
「魔法契约中规定,做纸的人由梅茵决定,再透过路兹贩售。要是有人不知道我们签下了契约,就擅自做纸、擅自买卖,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咦?!魔法契约有这么危险吗?!对于一无所知的人也有约束力?」
始料未及的事态让我抱头大叫。当初是为了自己工作的安定才签下魔法契约,想不到会衍生出这么危险的连带作用。
「魔法契约可是专门用来和贵族明订彼此的权利。就算是不知道有这项契约的人,只要违反了契约内容,也会遭到处罚。所以我会藏起你们两个人的存在,再向商业公会宣称,我已经签定了要由本商会制作并贩售的魔法契约,藉此牵制羊皮纸协会。」
搞不好魔法契约没能保障我们拥有稳定的工作,还会为我们带来危险。拥有权利可以决定由谁做纸的我,和拥有卖纸权利的路兹,现在的处境好像都非常危险。
「我会隐瞒真正具有权利的人是你们。仓库钥匙就先交给你们保管,暂时别来店里了。等协商出结果,我再透过欧托和你们联络。」
听了班诺可靠的发言,我和路兹想也不想就点头。
……希望不会有人因为我想寻求稳定的魔法契约而不幸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