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蓝交互看向我和吉鲁后,慢慢开口说了。
「青衣神官和巫女,都有义务要把神的恩惠分赐给底下的人,也就是食物、衣服和住处。青衣神官和巫女进入神殿、挑选了侍从以后,侍从将能得到房间与衣物,并和主人一起生活。」
「所以是因为我在神殿没有房间,就算当上了我的侍从,吉鲁也只能继续留在孤儿院吗?」
「正是。」法蓝缓缓点头。
「此外关于三餐,都是主人吃完后,剩下的再分给侍从和见习侍从,再剩下的,就做为神的恩惠赐给孤儿院。所以比起在孤儿院得到的神的恩惠,自然是侍从得到的神的恩惠会更多。」
我因为不想和家人分开,以自己不用进入孤儿院为第一考量,还很高兴成为了青衣巫女以后,可以继续住在家里。但是,想不到打破了神殿的惯例后,会为侍从们带来这么负面的影响。
「那法蓝被派来服侍我以后,就从神官长的房间搬回到孤儿院了吗?」
那难怪法蓝会埋怨自己遭到降职,还对我迁怒了。让法蓝帮了我这么多忙,却没有给他半点回报。我本来就打算要调高周末工作的薪水,但看来也要立刻请求神官长改善他们的待遇。
「不,我依然住在神官长室,戴莉雅恐怕也没有移动住处吧。因为梅茵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会去协助神官长处理公务,食物也是在那里获得。」
这么说来,神官长曾感叹过工作量太多,人才却太少。那么我不在的时候,他自然不可能放过优秀的法蓝。明白了法蓝的处境并没有变糟,我才松一口气。
「也就是说,伤脑筋的人只有吉鲁而已啰?」
「想必他是十分期待待遇会变好,却发现结果和以前没有两样,才这般大动肝火吧。在孤儿院里即使不工作,每个人都能平等地领到神的恩惠。但是,侍从如果不工作,就有可能遭到汰换。居然如此天真地认为不工作,就能享受到侍从该有的恩惠,我对此倒是有些不快。」
法蓝对自己的工作十分自豪,瞥了眼吉鲁后这么说。
「如果目前对法蓝来说都没有什么问题,我打算暂时维持现状,等法蓝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再考虑,这样如何呢?」
「……遵命。」
大概是比较了现在和我有了房间后的状况,法蓝迟疑了一秒后,静静点头。这下子这件事就结束了。我正这么心想,吉鲁却又开始怒吼。
「你满口法蓝、法蓝的,那我呢?!我也跟他一样是侍从啊!」
「……吉鲁,你讲话真矛盾。你不是最一开始就说过,不承认我是你的主人吗?为什么会觉得不是主人的我,会为了你准备食物、衣服和住处呢?」
不管横看竖看,吉鲁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想让待遇获得改善的侍从。
「那就是青衣巫女的职责吧!而、而且你又不打算提供食物和住处给我,我就算为了你工作,待遇又会有什么改变啊!
「薪水。」
如同班诺会付给马克和路兹薪水,我也认为自己必须支付薪水给侍从他们。当然,薪水会再依据工作量的多寡和工作性质而有所增减。我不可能付给法蓝和吉鲁同样金额的薪水。
吉鲁眨了几下眼睛后,偏头嘀咕说:「……薪水是什么啊?」路兹哼笑一声,把吉鲁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你连这种事也不知道吗?工作后就能拿到薪水,这是常识吧?」
「这,这才不是常识!」
「薪水是你工作后应得的报酬。有乖乖工作的侍从,我都会付钱给他们。」
「钱?……啊,哦,钱吗?。哼……」
看来吉鲁连钱也没有听说过。他歪著脑袋瓜,视线左右游移,但目光一和路兹对
上,就马上装出自己十分了解的表情。
「如果是会为了我努力工作的法蓝也就算了,但吉鲁根本不工作,我一点也不想为了你特别花时间去和神官长商量。这样只会害我看书的时间减少。」
我整个上午都要帮神官长的忙,午餐也不能跳过不吃,读书的时间本来就很有限
了,不想再被人占用掉我宝贵的时间。
「法蓝,那能请你带我去找神官长了吗?我上午都要在神官长那里,帮忙他处理文件工作。」
「遵命。」
以法蓝为首,接著是我和路兹,吉鲁则一边观察我们的脸色,一边跟在最后头。
「喂,只要我工作,情况就会不一样吗?」
「那当然啊。因为我会为你的工作支付应有的报酬。」
「神官长,失礼了。梅茵大人到了。」
「嗯,来了吗?身体状况怎么样?」
面向著办公桌的神官长抬起头来。
「让神官长担心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好像是因为奉献才晕倒。想请问有人会因为体内没有充满魔力,身体就感到不舒服吗?」
「魔力若是完全枯竭,有可能会置人于死地,但我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因为体内没有充满魔力,身体就感到不适。难道这是身蚀特有的症状?」
听了我的提问,神官长放下笔,轻垂下眼翻找记忆。
「原本身蚀的存在就很少被人发现。尤其如果魔力量高,通常很快就会死亡,极少有研究资料。从没有身蚀能够像你这样,瘫有这么高的魔力却还存活著。有机会真想仔细研究看看。」
神官长定睛看著我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发现了绝佳研究对象依疯狂科学家,害我的背部不停打冷颤。为了逃离神官长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我立刻改变话题。
「我还有其他问题。请问有没有什么祭祀仪式,是只有青衣神官会被叫去贵族区呢?我想知道需不需要准备特别款式的衣服……」
「一整年虽然都有祭祀仪式,但你还是见习巫女,需要出席的仪式并不多。不过,至少该准备一件仪式用的青衣比较好吧……对了,你的青衣呢?」
经神官长一提,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换上青衣。
「因为听说在神殿外面穿著青衣会有危险,所以我打算到神殿再穿起来。」
「会有什么危险?」
「听说有可能会被误以为是贵族的小孩,遭到绑架。那恕我失礼了。」
我把手伸进路兹放在脚边的篮子里,解开包起的布包,拿出青衣和腰带。
「梅茵?你做……」
「穿上青衣啊。」
我一边小心著别让衣服勾到发簪,一边和上次一样从头套上青衣。「噗哈!」地从领口探出头来,眼神就和不知何时跪下的法蓝对上。法蓝举高的手臂失去了目标,一脸不知所措。
「法蓝,怎么了吗?」
「……请让我协助您更衣。」
「啊……呃,可以帮我拿腰带过来吗?」
这种时候,最好别说「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吧。我老实地举高双手,让法蓝替我系好腰带,然后和面色凝重的神官长四目相接。
「梅茵,请到自己的房间更衣。太不自重了。」
想不到在这时候冒出了自己的房间这个话题,毕竟每天都要换衣服,所以我正想至少借间更衣室或储藏室。
「……我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吗?」
「不,是我失言了。之前就是因为有人表示与其在贵族区域给你一间房间,让你住在家里更妥当,神殿长才同意你来回往返,所以不能给你房间。」
会为我著想,向神殿长表示我住在家里比较好的神官,我只想得到神官长。看来神官长在我不在的时候,也费心帮了我很多忙。
「神官长,请问贵族区域以外没有房间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神官长十分意外,他无法理解地皱眉,眯起眼睛。看到神官长的表情变得怀疑,我慌忙补充说明:
「如神官长所知,虽然赐予了我青衣,但我并不是贵族。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在贵族区域里有间房间。只要有地方可以让我放东西和换衣服,有访客的时候也能接待对方,这样就够了。就算是储藏室也好,能借我一间房间吗?」
「你想邀请客人到储藏室吗?!太失礼了!」
神官长张大了眼睛抬高音量。对客人确实很失礼,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比较好。
「请恕我直言,但我现在甚至连间储藏室都没有喔。就算路兹来接我,也只能让他待在大门等待。让客人站在大门口等候,难道就不失礼吗?」
「居然这样对待青衣巫女的客人……之后我会传令下去,让守卫至少要带访客前往等候室。」
神官长按著太阳穴说明,来访理由不明的平民,和来找青衣神官及巫女的访客,接待方式也会完全不同。我也因此发现在神官长心里,他并没有把我当成普通的贫民,而是视作青衣见习巫女看待。
「神官长,让梅茵大人使用孤儿院的院长室如何呢?距离贵族区域虽远,但原先是青衣巫女所用的房间,若用来接待访客,也不会显得太过寒酸。」
阿尔诺提议后,房内的神官们瞬间显得十分惊慌。神官长沉著脸,沉思了一会儿后慢慢点头。
「好吧。孤儿院的院长室就给梅
茵使用。以后若要更衣和接待访客,一律在院长室进行。等这里的工作结束,再让法蓝为你带路。」
「神官长,虽然这个请求非常失礼,但可以先让我过去一趟吗?今天路兹要告诉法蓝如何管理我的身体状况,所以需要可以谈话的地方。」
我心想那刚好可以去院长室讨论,但神官长摇摇头。
「院长室已经关闭了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无人整理,无法马上使用。既然你要在这里工作,那在这里讨论就好了。法蓝,你们用那张桌子吧。」
「感激不尽。」
法蓝和路兹走向神官长示意的那张桌子。我看著两个人,发现吉鲁虽然和两人一起移动,却显得无所事事。
「神官长,既然都没有人整理,那更应该先派人前往吧?我上午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就由吉鲁过去打扫吧。」
「啊?我吗?」
突然被指派工作,吉鲁指著自己,慌张地左右张望。四周的神官也都惊讶地看著我和吉鲁,交头接耳地小声谈论吉鲁的工作态度:「能把工作交给那家伙吗?」「听说他都不打扫礼拜堂,还被关进了反省室。」
「……哎呀!吉鲁,你连打扫也做不到吗?」
「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
「是嘛。那我会拭目以待,就看吉鲁的表现了。加油喔。」
我这么鼓励。于是神官长把钥匙交给一名还是少年的灰衣见习神官,由他带著吉鲁离开神官长室,看著关上的房门,神官长稍稍眯起双眼。
「梅茵,交给他好吗?」
「因为若不托付给他工作,我也无法给出正确的评价。」
过不久,灰衣见习神官带著钥匙回来时,路兹正和法蓝在讨论如何管理我的身体状况,我也开始帮忙文件工作。今天神官长交给我的工作,就是帐簿,还说:「你是商人,应该很擅长吧。」单论计算的话算是擅长,但要是神官长以为可以把整本帐簿都交给我掌管,那就大错特错了,尤其是我的常识在神殿里一点也不管用。
「虽然计算方式一样,但很多地方还是和神殿不一样喔。像是神的旨意这一项,
请问这是指什么东西?这一项的支出看起来是最多的。」
其他支出项目还有神的供品、给神的花,给神的水和神的慈爱。全是和神有关,让我看了一头雾水的项目,把这种帐簿交给我太可怕了。我问完,神官长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注视我,然后小声嘀咕说:「看来是不行。」再指向帐簿的某个范围。
「……今天你就先计算这个部分吧。」
「是……路兹,可以借我石板吗?我忘记带来了。」
「嗯?哦,拿去。」
路兹翻找篮子,递来石板。借了路兹整套学徒装备里的石板后,我开始用笔计算神官长要求的范围。神官长感到新奇地探头过来观看,但没有问任何问题,所以我也无视他,继续工作。
「……嗯,你的速度很快,而且十分正确。」
神官长感佩地说道。因为在大门也会计算,我只是习惯了而已,而且像这样单纯地负责计算后,我就非常想念电子计算机。
心无旁骛地计算了好一段时间后,表示中午的第四钟响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
神官长话声一落,房内的灰衣神官们便动作一致地开始收拾整理。
「梅茵,为了不遗失院长室的钥匙,平常要交给法蓝保管。还有,这些是你捐的奉献金中,你的那一份。」
神官长递来了院长室的钥匙,和一枚大银币及六枚小银币。自己捐了钱又自己拿,感觉真奇妙,但神官长说这笔钱会分给所有青衣神官,要我收下。
「既然现在有了房间,那正好,把那些也搬过去吧。」
神官长以眼神示意堆在架上的东西,也就是班诺带来的礼物。上次因为我晕倒了,所以一直都还放在神官长室的架上。有上等的布匹、装有丝发精的小罐子,和包著植物纸的布包。
让路兹和法蓝拿著那些行李,我只拿著钥匙,前往孤儿院的院长室。一路上,法蓝向我说明接下来要前往的院长室。
「礼拜堂两边的三层楼建筑物是孤儿院。隔著礼拜堂,分为男舍与女舍,赐给梅茵大人的院长室在男舍。」
「咦?但之前使用院长室的是位青衣巫女吧?为什么院长室是在男舍?」
我发问后,法蓝为难地左右游移视线,接著露出淡淡笑容。
「梅茵大人无须知道详情。」
但不告诉我,会让人很好奇。不过,看法蓝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态度坚决,看来是不可能会告诉我了。
「所以从大门去贵族区域之前,中间会先经过孤儿院吧。那以后一进来马上就可以换衣服,对梅茵来说很刚好啊。」
「是啊。」
「梅茵大人,从大门走过来,院长室的入口是在后方,从贵族区域走过来则是在正面。为了不让孤儿们不小心闯进来,院长室和孤儿们所用的入口并不相同。所以请您小心不要走错了。」
听到法蓝这么说,我偷偷按著胸口。阿尔诺会特别提到院长室,不想给我房间的神官长最终又下达许可,再加上院长室位在男舍,入口又和孤儿院分开来。从这几点来看,院长室绝对是个大有隐情的地方。
「到了,梅茵大人。」
因为吉鲁在打扫吧,入口有些敞开。法蓝打开门,吉鲁正在门后挺著胸膛,等著我们到来。
「嘿嘿,怎么样啊?」
打开门后,里头是一间兼作等候室使用的小客厅,更后方有道楼梯。房内大约有一半的空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另外一半则还需要继续努力。
「这边变得好乾凈喔。」
我说著走进屋内,正想要打开右手边的房门,吉鲁就制止我,「那里还没扫完。」我环顾了一楼一圈,接著想走向左边的房门,吉鲁又制止我,「那边也不行。」乍看起来,一楼没有其他扇门了。
「吉鲁,你到底打扫了哪里呀?」
「当然是你的房间啊!我们的房间当然是之后再扫!亏我用心打扫了一楼从门口到楼梯的这半边和二楼,你别一直检查其他地方啦!」
吉鲁气呼呼地走上二楼。看来吉鲁优先打扫了身为主人的我所使用的空间。想不到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看著擦得光洁晶亮的楼梯,我轻笑起来。
走上二楼,就是贵族的房间,空间明显变得宽敞,还摆了好几样家具。房间中央是张点缀了不少豪华装饰的待客用圆桌,另外还有四张椅子,墙边另有衣柜、架子,和有著精致雕工的木箱。房间的角落还有张大床,只是目前并没有铺上棉被、家具的配置和神官长室大同小异,又有不少造型豪奢的精美家具,完全可以看出前一任主人是贵族的女儿。
「都没有其他人要使用这些家具吗?这些东西看来都很高级呢。」
「因为之前的主人是主人啊。」
「什么因为主人……不,算了,我不问了。那我就心怀感激地使用了。」
我不想无谓地多花一笔钱自行换掉家具,还是不要随便给建议好了,接著把班诺的礼物放在打扫乾净的架子上,再把青衣和乾净的衣服摆进衣柜里。
「吉鲁,谢谢你。房间变得好乾净喔。」
「咦?!啊?嗯,因为是我扫的啊,那当然!」
吉鲁臭屁地挺起胸膛,表情却显得非常害羞。虽然稍微撇过了头,却像是第一次被人称赞,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不停瞄著我的双眼彷佛在说:「再多称赞我一点。」一看就知道他不习惯被人称赞。既然会为了找我麻烦,而指派他来服侍我,想必吉鲁平常就是问题儿童,经常遭到责骂,却没有受过称赞吧。表现良好的时候就该大力称赞,是管教的基本。
「吉鲁,我再多称赞你一点,蹲下来吧。」
「咦?这样吗?」
吉鲁立起单膝跪下能够马上就摆出祈祷和宣誓时的动作,由此可以看出吉鲁的出身――-我一边这样想著,一边等著吉鲁白金色的脑袋来到比自己视线还低的地方,然后伸出手。吉鲁一脸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狐疑表情,目光跟著我的手移动。
「很好、很好,真是乖孩子。你做得很棒喔。」
我摸了摸吉鲁的头。但这种称赞方式换作是路兹,很可能会臭著脸抗议:「别把我当成小孩子!」然而,吉鲁瞬间瞪圆了双眼,接著露出了想哭的表情,马上低下头去。我忍不住缩回手,却听见吉鲁小声说:「再多说一点。」
「房间打扫得很乾净喔,吉鲁一个人做得很好。」
吉鲁乖乖地任我摸头,耳朵胀得通红。虽然内心升起了想要偷看他表情的冲动,但吉鲁很可能会怒吼:「不准看!」所以我忍住了。比起孤儿院保障的衣服、食物和住所,我更该优先给予吉鲁的,是感谢和赞美――我将此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