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穗和玛丽安几乎同时在她们被送去的医院床上醒来。
两人被送到医院时,机关考量到两人的身分,在宽敞的单人病房里放了两张床,将她们与一般的患者隔离。于是这间单人病房成了有点狭窄的双人病房。
「这里是……啊,明良……?」
明良一如往常地穿著西装坐在瑞穗的床边。
「瑞穗大人!你醒了吗?」
明良高声喊道,安心感和喜悦感令明良有了这样反常的举动。
瑞穗听到明良的声音,缓缓地坐起身,接著甩了甩头。
「真是的!这次真的吓死我了。没想到你会在完全没告知我们的情况下,自己和玛丽安小姐两个人去和吸血鬼对战……请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明良一脸严肃地说教,但瑞穗才刚醒过来,脑袋还昏沉沉的,因此没有把明良的话听进去。瑞穗用单手摀著头看向隔壁床的玛丽安,发现玛丽安也和她一样坐起,正用手摀著头。
瑞穗的脑袋渐渐清醒后,猛然想起一件事。
「不死者呢?吸血鬼去哪了!?」
瑞穗著急地询问明良。
「……咦?你在说什么?我听说是你和玛丽安小姐合力压制住吸血鬼,最后由黄家的英雄打倒他了喔?……你不记得了吗?」
「咦?什么?真的吗?这么说来,这里是哪?」
「这里是医院。你躺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清醒过来,然后刚刚的事情是英雄本人亲口说的,所以我想应该是真的……不是吗?」
「本人……那家伙这么说吗?」
瑞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就像是听到了前后逻辑矛盾、单纯拼凑起来的答案。她虽然很讶异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天,但她更在意明良刚才说的那段话,暗自觉得事有蹊跷。
瑞穗自然而然地和玛丽安对上眼,玛丽安单手按压著额头摇摇头。
「我也……想不太起来。只是……该怎么说呢?这种感觉……」
瑞穗知道玛丽安也和她有同样的感觉,瑞穗说不出来理由,但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两人想的一样。尽管她无法理解原因为何……
「明良,把你知道的详细经过告诉我……」
「咦?好、好的。」
以下是明良从英雄那里听来的内容。
来自欧洲且不断袭击能力者、在机关引起不小骚动的吸血鬼,突然闯入了能力者机关主办的新人测试恳亲宴会。英雄很快就注意到他的存在且挺身和他战斗,日纱枝也在途中加入、和英雄一起对抗吸血鬼,并且控制住陷入混乱的会场。
那之后,日纱枝带著受试者们逃跑,英雄、瑞穗、玛丽安则负责垫后绊住吸血鬼,好让所有人顺利逃出。英雄让吸血鬼身负重伤后,瑞穗、玛丽安、英雄跟著逃出会场。一行人虽然暂时逃到了外面,但英雄看到瑞穗和玛丽安又折回饭店,而担心她们会有危险的他也随后跟上。
抵达现场的英雄发现瑞穗和玛丽安已经不醒人事,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两人从吸血鬼手下救出,接著英雄和已被瑞穗和玛丽安所伤的吸血鬼缠斗,最终获得胜利,给了吸血鬼最后一击……这就是明良听说的版本。
「实际上,后续也是英雄和日纱枝沟通,帮我们处理了联络医院等事项。总之,那个少年还真不简单,该说真不愧是黄家的嫡长子吗……」
「……」
「……」
瑞穗和玛丽安默默地听著。记忆模糊归模糊,但确实有这个印象。
明良看到两人的表情,脸上带著担忧的神情补充道。
「我猜……瑞穗大人会觉得记忆很模糊,很可能是那个吸血鬼从能力者身上抢来的其中一个能力──【定位】造成的。那个能力是以让对手陷入混乱为目的,能够大幅降低对手的决断、决策能力。也就是说,会让对手无法做出判断。人类在没有经过判断、无意识做出某些行动时,不会留下记忆。或许你是受到了那个能力的影响。」
瑞穗和玛丽安若有所思地听著。
「……原来如此。」
「…………」
瑞穗和玛丽安总算比较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接著明良表情微妙地笑了一下。
「然后,英雄说想要约瑞穗大人吃饭……」
「……什么?为、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和那种家伙吃饭?」
「就算你说他是那种家伙,人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过,我想他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吃饭而已……要拒绝吗?」
「唔!」
瑞穗虽然表现出极度厌恶的样子,但她知道自己无法随便拒绝。
她乍看之下好像很任性,其实骨子里是个相当重视礼节的人,因此没办法轻易推辞。
「唉……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我答应了。好歹他也是救命恩人。」
「明白,我会再联络他。不管怎么说,今天请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两人在被送来医院时已接受过诊察,确定身体没有异常,剩下的只要等到她们恢复意识、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明良站起身,他在和玛丽安也打过招呼后离开了病房。
心情不太好的瑞穗和玛丽安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紧接著,原本在沉思的玛丽安开口说道。
「瑞穗小姐,关于刚才的事……真的是那样吗?不对,应该是真的……但我总觉得好像遗落了某个很关键、很重要的环节……」
玛丽安说完轻轻甩了甩头,似乎思绪还没有很清明。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这样对救命恩人英雄先生也很失礼。」
「……没事,你不用介意。只是遇上吸血鬼当对手还能活著回来的受试者,要说只有A级的我们能够办到,的确也很合理……」
瑞穗也同意不该说些奇怪的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试图说服自己。她说出这句话,彷佛是想逃避模糊记忆带来的焦躁感。
然而她却怎么样都无法摆脱那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受。那是一种类似于……背叛好友或亲人的自我厌恶感。
气氛相当凝重,这时明良回到了病房。瑞穗惊讶地看向回来的明良。
「……怎么了?明良,有什么东西忘了吗?」
「被你说对了。来,我忘记把这个交给你了。」
明良从胸前的口袋拿出写有帐单两个字的纸张递给瑞穗。
「这是什么?」
「这是在饭店租借衣服的帐单,饭店说我们没有归还衣服……」
「我没有租衣服啊……嗯?不对,我借了……?」
瑞穗陷入沉思……脑中好像依稀残留著一点记忆。
明良脸上的表情与其说疑惑,更像是觉得困扰。
「其实我也有租借衣服的印象,但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借,而且这还是男生的衣服。」
「我还是……想不起来。会不会是其他人借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如果是其他人借的,应该会用四天寺家的名义登记。可是这套衣服却是用你的名字借的……」
「……会不会是有人擅自用了我的名字去借衣服?」
「我们不可能做那种大胆妄为的事情,任何一个四天寺家的随从不可能会为了租借衣服而赌上自己的性命。我想说把这个交给你,你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所以就把它带来了。」
「我也很在意你说的这件事……但的确是那样。嗯~?不过我不记得有借过啊……?」
在一旁听著两人谈话的玛丽安突然抬起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看向瑞穗。
瑞穗注意到玛丽安的反应,也回望她。
「怎么了吗,玛丽安?你知道些什么吗?」
「啊……不是……抱歉,我不知道。」
玛丽安低下头沉默不语……随后她又再次抬起原本低垂的头。
瑞穗和明良默默地望向玛丽安,想说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可惜玛丽安说出的话不要说让他们失望了,还让状况变得更加混乱。
「我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我相信这段模糊的记忆以后一定会恢复。不对,是绝对会想起来!」
「……」
「而且我相信,瑞穗小姐一定也会觉得必须想起来。」
玛丽安说话的语气很少这么强势,瑞穗和明良脸上都浮现微妙的表情。
「啊……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奇怪,但还是想说……」
众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明良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可能也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大概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的关系,明良再次站起身,并在说了句「我还会再来」后离开病房。
春天和煦的微风从疑似是明良开好的窗户吹入病房,瑞穗转头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可以从病房清楚地看到医院院区内高大的树林,瑞穗望著窗外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玛丽安……」
「啊,我在听。」
「我也有些奇怪的话想说,你刚才说的那段话……」
「
……」
「这只是假设喔,我有一种感觉……假如我完全想起那段模糊的记忆,我很可能会需要和你一决胜负。」
玛丽安吓一跳。
瑞穗惊觉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连忙转头看向玛丽安。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不是真的打一场。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变成了真正的劲敌那样……啊哈哈,抱歉,我说的话好像更奇怪一些。」
相较于瑞穗一副不好意思、慌慌张张的态度,玛丽安则是一脸严肃地听完瑞穗的话。
玛丽安像是在思索瑞穗的发言,把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不会……刚才经你那么一说,我也觉得以后肯定会变成那样……」
「咦……?」
瑞穗和玛丽安互相对望,这时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地变得紧张,她们本身也都感到不解。两人宛如相互竞争的对手,进行著身为女人绝对不能让步的争夺战。
两人忽然有了默契,对著彼此露出不像少女会有的成熟笑容。
紧接著,瑞穗发出彷佛连内心深处都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宁静祥和的氛围。
「还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
玛丽安被瑞穗莫名充满压迫感的声音震慑住。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非常地火大!说实话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什么事这么生气,但我真的很想快点找回记忆,然后用尽所有力气把这股来路不明的怒火发泄掉!……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啊,我也是!我也觉得很生气!」
平时气质优雅的玛丽安也马上跟著大喊,她把双手向前伸并握紧拳头。
这次换瑞穗一脸讶异。
「等我想起那段不清不楚的记忆……就要使出浑身解数把这股怒气消除!」
由于玛丽安一直以来都保持著成熟稳重的形象,瑞穗不禁震惊,直愣愣地看著玛丽安。
然后……两人再次自然地四目相交,像是心意相通般对彼此展露灿烂笑容,她们还不知道此时某位少年感受到了无以名状的恐惧。
几分钟之后,瑞穗的亲生父亲四天寺毅成冲进病房,明良也随侍在旁。
「瑞穗!你没事吧!?」
瑞穗毫不留情地揍了大哭大闹的他,在那之后父女两人都被医院的护理长念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