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3
为何——究竟为何——自己只剩下这几句话。
自那起已三月有余,春天也即将降临人间。
即便如此,我依旧在质问自己。
为何,她要遭逢此等惨境。
究竟为何,她又非死不可?
为什么——谁都没有来帮她。
非但如此,人们都拉住她,把她晒于危险之境。
我恨。我恨他们。我诅咒。我诅咒这份恶意。
杀了美砂的那群人,全都去死就行了。
Episode 31
“说起来,你这混蛋都没变,还死缠着妹妹吗。”
面对牵着祈祝的手的誓护,轧轧投来冷峻的目光。
“没变?果然,你和我认识啊。”
誓护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他也开始从容起来。
三个人以轧轧为先锋,排成一列走在路上。
看不到星的身影。先前回到宾馆前时,只有祈祝孤零零地站着。路上也好,大厅也好,咖啡店也好,都找不到星的人影。没办法,誓护只好带上祈祝,紧紧跟在轧轧的后面。
“喂,轧轧。”
“别叫的那么亲密。砍死你哦。”
“你说过,要取回我的记忆吧?这不是马上就可以做到的吗?”
轧轧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誓护略微加快了脚步,从轧轧的侧面伸出头来。
“前几天的晚上,你用刀刺了我——我想那是不是为了帮我取回记忆而做的什么呢?”
切,轧轧咂了下舌。
“一点都没变,挺能一个人瞎猜的……”
“不是瞎猜,是推理啊。”
这名少年与誓护相识,再加上并非是敌人这一前提,那就不会是加害于自己的行为——更应该是有利于自己的行动。以前后的对话内容判断,便可以推测出是与记忆相关的某种举动。
然而,与期待相反,轧轧无情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打算对你的记忆动手动脚了。”
“为什么啊。”
“因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消除吧?所以,首先要取得动手消除的大人的认可。这才合情合理。”
这两天里,他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吧?对誓护而言,自然是想早一刻取回记忆,但他也能理解轧轧所言。是的,既然有谁消除了记忆,说不定,这是为了誓护好。
到底是谁消除了记忆,轧轧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眉目。从他口气上来看并不是敌人。莫非,是一直提到的公主殿下……?
突然,轧轧的脚步停下了。誓护也慌忙刹住车,祈祝则撞到了誓护背上,发出“呜”地可爱声音。
“怎么了?”
“等等……”
轧轧像野生动物一样警惕万分,用目光巡视着周围。他全身上下,浮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感。
“莫非,是追兵?”
誓护想起来之前那一晚,他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们被谁盯上了”
“公主殿下?”
“不……感觉不一样。气息太明显了。”
“人类?那么……说不定是对你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虽说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似乎是太不慎重了。轧轧一把提起誓护的衣襟,脸上肌肉颤抖着,露出凶相说道:
“话说前头,老子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你这混蛋旁边。”
“你是讨厌我吗?”
“蠢货。我这边,可是关乎性命啊。”
嗵的一声,他猛的甩开誓护。
“既然公主就在你附近,当然——把我伤成那样的混蛋,也该在周围盯梢吧?”
猛禽般的锐利视线投向天空。似乎是在观察着几栋楼房的屋顶。虽然不清楚有没有发现敌人,但轧轧很快回转脚跟,又朝向了正前方。
“……走。”
“欸?追兵呢?”
“看来,是不打算马上就袭击我们。”
居然任由身份不明的追踪者跟着走。相当大胆啊。
或许是有什么方案了吧。誓护一半是惊诧,一半是钦佩,再次紧拉住祈祝的手,赶向轧轧的背影。
“话说,我们在朝哪儿去?”
“马上就知道了。别说话跟紧了。”
轧轧似乎很不耐烦,丢下这一句话,依旧急急赶路。与其说是打算保守秘密,更应说是懒得说话吧。没办法,誓护也只好听他的。
正如轧轧所言,目的地很快就明白了。
在停下脚步的三人面前,威严庄重的建筑物正镇坐在那里。
这是昨天,御子神带自己来的——
“居然,是这个音乐厅吗……”
眼睛深处生疼,像是头痛的前兆
脖子上传来令人厌恶的汗水。祈祝一脸担忧,紧盯着誓护的侧脸。
轧轧一言不发,走进了大厅。誓护的脚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不由自主地迈出步伐,踏上了门厅的红地毯。
“也会有这种讨厌的‘巧合’啊。”
一边走着,轧轧一边小声说:
“喂,是巧合吧?”
“……什么意思?”
“你四年前,到过这里的事。”
“是、巧合、吗……?”
誓护断断续续地说道。舌头干涩了许多,话也说不连贯。
“你所说的,是学生音乐会吧?财团主办的……”
誓护感到自己被闭锁的记忆回路,渐渐地解开了。
连誓护自己都十分惊讶,理应忘却的事实,正变成话语,连二连三地从口中说出。
“我也在老师劝说下参加了。本来打算试试水平的。没什么才能但运气不错,拿到了铜奖。”
“小礼堂在哪儿?”
“……在这儿啊。”
绕过拥有舞台的大厅,爬上楼梯,就能找到派对等使用的小礼堂。
“你在这‘十三人’之中,真的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实力了。”
“你和教诲师有着‘巧合’的关联,那么和罪人有着‘巧合’的联系也不足为奇。可是,公主‘巧合’地介入这起案件的搜查,在这‘巧合’的时机被作为谋反者,真有那么简单吗。”
“……这些事情,我也不明白啊。”
“教诲师所侦查的,基本上是‘陷入谜团’的案件。然而,所谓‘睡眠病’才发生不久——并且是正在进行的杀人案。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我们的公主会被叫出来呢?这么可疑的巧合,我真的能够接受吗?”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小礼堂。小礼堂大概有学校体育馆这么大。里面只有誓护三人。虽然开了空调,但因为过于空旷,空气还是有些寒意。
轧轧环视着礼堂,然后闭上眼睛,查探四周的气息。
大概是知道没有敌人威胁了吧,他再次睁开眼。这次似乎是为了找寻什么,在礼堂内走来走去。
“与‘睡眠病’有关的人周围,我都查探过了。从时间残滓能追溯到的范围内,我找到了昏迷的人们的共同点。”
“时间残滓……”是听过的词语,“共同点……是啊,这里就是共同点。”
誓护内心躁动不安。是的,自己知道……我早就知道这共同点。所以,才记下了十二个人的姓名,并偷偷藏着那张名单的。
“——嗯,那就看吧。现在,给你看看这共同点。”
轧轧把左手递向嘴边。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工艺精细的指环。金与银,两条蛇纠缠在一起,互相咬住对方的尾巴,这种神话般的造型。他让指环触碰到嘴唇,暗诵了什么过后,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突然,青白的荧光在空中乱舞。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产生了萤火般的光芒,然后又逐渐增多起来。
终于,和眼睛所能看见的情景好像重叠在一起,整个礼堂里,大量的人类如亡灵一般浮现出来。
“哇……”
誓护惊讶地呆立着。祈祝也绷紧了身子,藏在哥哥身后。
然而,誓护的心里,涌起的却是与惊讶和恐惧不同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现象……我知道!
“这是……过去的情景。这就是、时间残滓……?”
“你忘了?是啊,这就是在发现记忆残滓。”
朦胧的记忆尽头,存在着如他人之物般的知识。
是的——他们教诲师,就是这样再现过去的情景,暴露罪人的罪恶的。
打个比方,笔掉在地板上的时候。这支笔是因为谁碰了才掉在地上的。是因为谁拿进来才出现在房间里的。从指纹就能判断主人,墨水的成分和剩余量也有其意义……各自的空间和器物,都储存着经过的记忆碎片。
耳朵深处,如小鸟鸣叫般的“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教诲师能将碎片化的记忆残滓收集、修复、加以编纂。然后就像编成一本书一样,再现过去的点点滴滴哦。”
结果,就如这话所言——
幻想的画面侵蚀了现实,名为空间的萤幕,被投
影上了过去的事件。
不会有错,正是令人忌讳的‘睡眠病’的开端,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Episode 02
正在那儿进行的,似乎是一个自助餐会。
规模并不算很大。盛装的成年人大约有三十人,小孩子约十人有余。宴会的主角就是孩子们,他们被自己家的大人们围着,都露出了愉快的,但总觉有些遗憾的笑容。
一排排的餐桌上摆放着各色食品,里处的展板上,写着“第十九届GIST纪念音乐节少年音乐会表彰式”的大字。
誓护知道。这一天,在这音乐厅里,举办了一个以高中生以下为对象的音乐会。这里便是表彰会结束后的场景。
无意识之中,誓护已经在寻找某位少女的身影。
终于,自己的视线找到了那名少女。她在会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手机,和另一位少女快乐地交谈着。
淡粉色的礼服相当合身,一头长发微微有些带卷。她绽放着卓有生气的魅力,表情也很丰富,眼睛睁得大大的。誓护很清楚这名少女是谁。
是御子神美砂。
“嘿嘿,拿了金奖。”
美砂对电话那头说道。电话对面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传达到了誓护耳里。
“恭喜。我也一直听到了最后,非常棒的演奏啊。”
这是誓护自己的声音。
“老师也会很高兴吧。能想象他的样子。”
“嗯,可是最高兴的是父亲。因为……综合得分也是第一哦!”
“真的?恭喜!”
“谢谢!这下子就能专心学习了啊~”
这场音乐会是以培养专业音乐家为目的。财团将对取得优秀成绩的学生,给予高额的奖学金。特别是,对于那些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学生,不仅大学四年间的学费,连留学费用都能全额包办。把这作为参加此次音乐会的第一动机也不为过。
“说起来,小祈还好吗?”
“嗯,谢谢关心。她身体没事。比起这个来,主角在这里一个劲打电话可不行啊。得跟大家在一起吧。”
“说,说的也是……嗯,那么就拜拜!”
美砂慌慌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誓护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誓护想知道的,就在接下来。
美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地抱着手机,随后关掉了电源。
“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美砂的身旁,一名少女开口说话。
那是一名剪着短发,颇有男孩子气的女孩。她没有穿正装——因为不是参加者,而是来加油的观众。女孩穿着学园中等部的制服,外面披着一件大衣。
她站在美砂身边,脸庞五官与之如出一辙。然而,表情却不太变化,和天真烂漫的美砂比起来,看上去要成熟许多。
御子神美雨——是美砂的双胞胎妹妹。
美砂脸上挂着心荡神驰般的笑容,“桃原君♡”,她回答道。
美雨就像受够了一样,耸了耸肩膀。
“美砂你真的好喜欢桃原君啊。”
“才,才没有这种事。”
美砂脸红起来,急忙挥动着两手。这反应实在是太好懂了。
美雨板起脸来,像是要挖苦一样地说道:
“那种男人哪里好了?不就是个恶心的死妹控吗?”
“不可以这么说他!桃原君只是太温柔罢了。只是稍微有点,亲情过剩啊,或者说青春期的莽撞啊……只是这样。”
“总之就是在偏袒他咯。我和桃原君,哪个更重要?”
“欸!?这个……嗯。”
美砂眉头紧锁,双臂交叉认真思考起来。然后,嘻嘻一笑:
“两个都♡”
“吃他醋了。”
“唉?我说了两个都重要了啊。”
“下次和他见面的话,说不定要揍他一顿。”
“不行!不可以的,这样子!”
“本来就没必要特地打电话,有心的话来这里——”
“呜——”
突然,美砂身上发生了异常。
美砂按着头,身体缩起来。她失去了平衡,靠在美雨的肩膀上。
“美砂!没事吧!?”
“……没事、的。”
尽管脸庞已经被痛苦所扭曲,但还是坚强地露出笑容。
没过多久,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了。
美砂喘了喘气,一脸不安地说: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开始,头就一阵一阵地痛。”
“头?”
“左手也会麻到没有感觉。演出中不会也要发麻吧,之前还一直担心。”
美砂把两臂拉伸又合在一起。
其中,左手的反应更为迟钝。
“唉呀,怎么回事……真的……怎么搞的……“
“美砂,和前台联系下,叫医生过来吧。”
美雨脸色凝重地思考着美砂的状况,拉着她的胳膊,打算把她带离会场。
可是,这时候。
“恭喜,御子神同学!”“恭喜!”“很棒的演奏哦!”
两人被声势浩大的祝福声给包围了。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特别是,被表彰的学生们,除了誓护之外的十一人,全都聚齐了。
一顿客套的赞颂过后,一名学生带头说道:
“御子神同学,请务必,让我们再听一次你的演奏,可以吗?”
一下子,学生们都钉了上来。
“好啊!我也想听!”
“我也想见识下,综合第一的水平啊。”
“乐器虽然不同,但也请让我学习下。”
开什么玩笑。美雨急忙打断他们。
“等下。美砂身体很不好。要她演奏太勉强了啊。”
然而,美雨这话,并没有得到学生们的认同。
“请不要这样说,务必让我们听一下。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明明之前演奏的这么好,说身体不好谁相信啊。”
诸如此类。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大合唱一般。
“没事的,美雨。我来吧。”
情况更糟的事是,美砂自己也跃跃欲试了。
美砂充满淘气地,靠近美雨的耳边小声说:
“大家虽然有一半是忌妒,但都没有坏心。何况讲到这种程度,是不会让我下台的。所以说,我要在大家面前证明,我的实力,足够拿奖学金哦。”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刚强。这笑容如此开朗,又如此耀眼,满载着她积极向上的风格。
美砂沐浴在众人的掌声中,朝会场的中央走去。
然后,把乐器——从老师处继承而来的小提琴架在肩上。
这一瞬间,天真烂漫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成熟的表情,充满着严肃与沉着。这超过了中学生水准,已经是演奏家的表情了。
拉弓的手势也很优雅。她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心情高涨起来。
美砂选择了与练习曲和自由曲都不同的曲子,开始了演奏。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帕格尼尼的高难度曲子。
人声鼎沸的会场,不知何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得弦的震动与弓的摩擦,丰润的音色响亮而清澈地在礼堂中回荡。
演奏以纤细的技巧为基石,又满盈着充沛的情感,可谓杰作。听众们一动不动,听得入神,连一句交谈都没法做到。
五分钟有余的曲子,美砂漂亮地演奏完毕。
掌声的壮大甚至超越了原本人数,美砂又回到中学少女模样,用腼腆的笑容向四周致意。
然而,美砂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涌起了“再来一首”的喊声。
“已经够了!美砂她——”
美雨的叫喊被盖了过去。特别是之前的那些学生们,狂热地喊着“再来一首”。虽然这里大半是来自纯粹的感动,但也灌注着某种恶意。如美砂所言,听众已经不会让她下台了。除非,让他们挑出来一些毛病。
不知是不是头疼又复发了,美砂眉头略有些紧绷。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又一次架起了演奏的姿势。
……这就是过去的情景。是木已成舟的事实。
即便知道是既成事实,誓护心中也不由得叫喊。
住手!已经够了!美砂!
就这样,会场中再一次流淌出旋律。平稳而温柔。这流畅的旋律,忽地中断了——
“美砂!”
美雨悲痛地惨叫起来。
在这惨叫的回声中,美砂慢慢地向后倒地,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是如她所演奏的曲目一般,安详、稳重,又温柔的睡容。
Episode 33
祈祝紧紧搂住了誓护的腰。被这一撞,誓护终于回过神。
是的……是这样。是这样的。
御子神美砂,在四年前就死了。
听说是蛛网膜下出血,因为脑血管发生了畸变。
不堪回想的往事涌上心头。因为这种原因,她才被夺取了生
命吗?
突然,感到有谁站在兄妹背后。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原先以为是轧轧,但不是。话说回来,不知何时,轧轧的身影,已经不在礼堂里了。
站在那里的是——
“你好,桃原君。”
美砂的双胞胎妹妹,美雨。
誓护悔恨地咬紧牙关。誓护理应知道她的事情的。包括御子神姐妹是双胞胎的事情。也包括,她对谁都不提起此事的原因。
御子神微微露出点笑容,向这边靠近。祈祝怯生生地拉住誓护的外套。誓护把祈祝藏在背后,站到御子神的面前。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没注意到吗?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啊。”
“……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啊。为了不让你妨碍我。”
之前萌生的疑虑化为了确信。
的确,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在学校里,誓护和御子神确实很疏远。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一方面是因为,誓护原本就没见过美雨。另一方面,因为美砂的事情,两人也很不愉快。
即便如此,誓护也不应该会把美砂和美雨混同,如果不失去记忆的话。
按照星的说法,教诲师能消除的,只有与自身和事件相关的记忆罢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会连美砂和美雨的事情都忘记。
这么说来,两人与事件有关联——
也就是说,搜查正在展开,几乎可以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
“是你,做的吗……?”
“什么?”
“我在问,引起‘睡眠病’的是不是你。”
御子神没有回答这个质问,而是一脸高兴,轻轻地笑了出来:
“喂,桃原君。美砂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
“心中?天国?不对,你错了。美砂——是在镜中啊。”
她用手卷着头发,浮现出恍惚的表情。
“美砂的身体已经死了。可是,她还在镜子中活着。我每天,都和镜子那头的美砂对话。而且,我们还亲吻了。通过镜子啊。”
不对。誓护感到阵阵寒意,在心中低语道。这并不是美砂!
“可是呢,有一天,镜子那头的美砂说了。”
御子神的嘴唇朝左右咧开,映现出毒蛇般的笑容。
“为什么,杀了我的那群人,还能够活得好好的呢——”
不对!美砂是不会说这话的!
“如果不是那群蠢猪般的东西阻挠的话……美砂说不定能留住性命。所以,我才为美砂复仇。我代替美砂,用自己的双手制裁!”
誓护血色全无,双脚就好像要瘫软下来。他因眼前这少女而畏惧。
御子神已经不正常了。被复仇占据了内心,有什么东西已经损坏了。那是,对人类而言绝对需要的,某样东西。
“你之前说,你不在那地方吧。所以我就放过了你。”
她说着昨天的事情。一想起那时候的剧痛,太阳穴上又传来一下痛感。
“难得我放你一马,你却和教诲师联手,回到这里了。”
为什么,知道教诲师的事情——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有确认的从容。她也不会回答自己吧。
“你打算怎么办,桃原君?”
御子神用湖水般平静的双瞳,注视着誓护。
“知道了真相,接下来怎么办?”
誓护竭尽全力,有力地放言道:
“我要、阻止你。”
御子神的嘴角缓和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讲。美砂她,喜欢的就是你这点。”
这一刹那,誓护头脑中发出危险信号。
誓护的五感一起拉响警报。不是比喻而是凭着真正的本能,誓护抱起祈祝跳向正侧方。他豁了出去,整个人摔倒在地板上。
一瞬间后,誓护和祈祝刚才在的地方,如藤蔓般的东西刺了出来。
突破了绒毯——不对,是突破了更下面的水泥生长出来的。
触手……不一样。颜色是绿色的,带着刺。这是……荆棘?
“躲开了啊。能躲开我的刺的人类,你可是第一个哦。”
御子神面带笑容地说道。这一瞬间,誓护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联系上了。是啊。“睡眠病”的牺牲者们,都有被针扎伤的伤痕……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力量……”
如果按照誓护的推测,是这荆棘让人陷入昏迷的话,这已经不是人力所及了。
誓护说不出话来,盯着长枪般的荆棘看。从状况来考量,它似乎随着御子神的意思而动。难以置信——可是,并不意外。誓护知道,知道这类东西的存在。知道这超越人智的力量。
知道这是教诲师的、异能。
“已经够了!竟然用这种力量……去杀害人类!”
誓护不由自主地大喊……装作是这样,思考却同时清晰起来。当然,视线没离开荆棘。他冷静地观察着荆棘,试图去理解它。究竟是怎样操作的?射程是?有对策否?能保护祈祝吗——
“不能停止哦。因为,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杀害美砂的那群人,还剩下两个。逍遥自在,每天过着快乐的生活啊。”
杀害了美砂的那群人。指的就是音乐会的获奖者们吧。
誓护手边也有名单。总共十二人的名字。从中去除御子神的名字的话,剩下的有十一人。已经有九人因为“睡眠病”而遭害了。
那份名单是藏起来的,还是之前错放到哪里去了,如今已经弄不明白。但是,总而言之,失去记忆之前的誓护,从被害者的姓名中推导出了音乐会的共同点,怀疑相关者中就有犯人。当然,也把怀疑投向了御子神……
总之,誓护和“公主殿下”,大致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正在追查“睡眠病”。正因如此,御子神也让自己染上“睡眠病”——给自己注入微量毒素——试图搅乱搜查。这样考虑的话,就合乎逻辑了。
公主殿下用闪电爆破时钟塔,是想要烧掉这“荆棘”吧。
御子神像吟唱一样的言语,打断了誓护的思考。
“我不会饶恕的哦,桃原君。如果说,你一定要妨碍我的话。”
荆棘前端突然变换了朝向,就像蛇的头部一样,对准了誓护的方向。
就在誓护吃惊的瞬间,荆棘仿佛子弹一般,朝誓护延伸过来。
尖刺刺中了誓护手臂——可是,仅仅是擦破了外套。千钧一发之时,誓护抱着祈祝跳开了。
“住手!你只是让自己的悲伤转化为仇恨罢了!”
誓护一边护住祈祝,一边忍不住怒吼起来。
“你只是无法认同她突然逝去……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罢了!”
“这就是,花了四年时间,你所得出的结论?”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的。我以为,你会和我是同样的心情……明明让你读了美砂的信,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有啊!所以我才这么说。弄脏你的双手,你以为她会高兴吗!”
刹那间,御子神瞪大了双眼,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以御子神为中心,爆发出强烈的气流。无法压抑的战栗向誓护袭来。
“美砂她,和我同在。你这种人……不准提美砂!”
御子神的身体里,喷射出影子一样的东西。说成是妖气也不为过。御子神一边扩散着如暴风般的妖气,一边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恶寒爬上誓护的背心。这之后,空气膨胀着,以御子神为中心迸散。被强风吹袭,誓护呼吸都困难了。
御子神的妖气化为巨大的荆棘,像大蛇一样扭曲着,穿透了天花板。
Episode 32
寒风从大楼间吹过,让少女的刘海高高飘起。
这栋超高层大楼是本地最高的建筑物。在屋顶上,有一名少女。
她坐在屋顶栏杆上,正了无生气地俯视着下界。这姿态,宛如一只收起翅膀歇息的鸟。而她满是忧郁的侧脸无论怎么看都美妙绝伦,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长外套的边角被风翻动着,简直像一双翅膀,包裹着她纤细的躯体。
少女正俯视着脚下——音乐厅的屋顶。
她就好像能透视到内部一样,紧紧地注视着屋顶上的一点。
突然间,背后的空间晃动着。
就像蜃气一般泛起波纹,从浮动的波纹对面,可以看见一名少年的身姿。
他有着一头间杂着翠绿的银发。体格虽然小巧,但肌肉紧绷。左手拿着一把长刀,全身都散发出一股黑色的妖气。
少年刚完全实体化,就轻轻地降落在少女背后。
听到这脚步声,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她回过身,看到少年的面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轧轧——”
“找你好久啊。”
轧轧一脸不快地斜瞥着。眉间的皱纹越发地深了。
“这么没有警惕,一点都不像你啊。在想事情?”
他手中的刀刃释放出威压。少女摆好架势,稍稍抬起了身子。
“……竟想攻击我艾可妮特吗?”
黑色的电流噼里啪啦地产生了,缠绕在少女——艾可妮特的头发上。
艾可妮特脸上露出嘲笑,紧紧地瞪着轧轧。
“卫士敢把武器对准主人,真是大逆不道。打算立下功劳也封个贵族吗?”
“……你企图谋反,是真的吗?”
“就算是真的,你打算怎样?”
红色的眼睛熊熊燃烧,放出穿透似的光芒。
“打算进攻本小姐?打算进攻荣耀加身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血族中唯一的公主——我、炼狱的艾可妮特吗?”
轧轧没有回答。艾可妮特越发露出凶相。
“你,那东西。”
她指了指轧轧脖子上挂着的坠饰。是块发出黑色光辉的石头,雕刻成猛禽张开利爪的造型。这石头和艾可妮特本人几乎一样,都缠绕着黑色的妖气。
“关上‘利布曼之门’,夺走‘我的’魔力也没问题哦?”
两人对峙着,一触即发。
过了好一会儿,轧轧别开视线,“切”地咂了下舌。
“谁要攻击你啊。”
“————”
“忘了吗?任命我做卫士的,就是你。”
艾可妮特呆住了。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就为了要吃甜点闹别扭,还把我派去偷渡人界。一会儿要我表演滑稽戏,一会儿又要我代你受过,还老提些过份的要求让我为难。又是任性、又是傲慢,实在是个费事的大小姐。可就算这样——”
轧轧好容易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也是,我的公主殿下啊。”
他轻快地抬起双手,把两手上的指环,像是互相敲击一般重合在一起。金银二色的指环一下子就失去了色彩,成为了黯淡的灰色。
是和艾可妮特手上的一样,毫无光彩的灰色指环。
“这下子,我也加入破门的行列了。”
口气像是感到很麻烦。然而,嘴角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艾可妮特一时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轧轧。过了一会儿,才说:
“……以园丁会议为敌,也要站在我艾可妮特这边吗?”
“我是不想违抗灵庙的意志,可我也不打算对你见死不救。”
“真愚蠢。竟然来帮助谋反者。”
“你还没有肯定是叛徒。”
“……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傻子都明白啊。哪里会有孤身一人的谋反者。”
“————!”
“所谓谋反,不都是得拉帮结派的吗?”
“……就算这样。”
艾可妮特咬紧了嘴唇,不甘心地颤抖着,继续说道:
“艾可妮特参与谋反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哦?和以前莉雅娜的情况不同——这次是作为正式的执行命令发令的。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差一点就砍下我的头了啊。处刑也是园丁会议的决定。在这种状况下还跟着我,这已经是谋反了啊!”
然而,轧轧还是若无其事:
“不巧呢,这也是工作。”
他轻描淡写地说。
既没有摆出斗志昂扬的样子,也不像下定决心,只是如叙述着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也就是说——这名少年,是自己人。
他站在了艾可妮特一方,信任着艾可妮特,为艾可妮特赌上性命——正可谓伙伴。
艾可妮特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
平日架子这么大的公主,会作出如此毫无防备的表情,现状到底有多么绝望、多么孤立无援,也可想而知。
发觉被人看到了这么难为情的表情,艾可妮特转过身去。
“哼……蠢家伙。居然自己抽了个下下签。”
“习惯了啊。托某位大人的福。”
“我有好多事情想问的。德拉西娜她,知道这事情——”
话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公主和卫士,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正下方的音乐厅。
空气噼里啪啦地震动着。这是人类知觉无法企及,不可视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啊……魔力……?”
“是魔性血的漏出。好大!”
一瞬之后,伴随着巨大的破碎声,某样东西突破了音乐厅的天花板。
粗壮——巨大!看上去既像巨大的棍棒,又像巨人的鞭子,它覆盖在锐利的刺下,就如植物一般。
“那算什么……喂,公主——”
轧轧刚转头朝向身边,那里,已经没有姬君的身影了。
艾可妮特以飞射的箭矢般的速度,一直线朝着大厅飞去了。
Episode 24
天花板崩塌,碎裂的建材一块一块地掉落。
誓护用身体盖着祈祝,拼命地保护妹妹。
从御子神的手臂、背心、还有脚底的地板上,突如其来的荆棘,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厚实的顶棚。
如大树枝干般的巨物,实际并非是一根荆棘,而是无数荆棘缠绕在一起,像网一样的东西。它表面上,锐利的荆棘闪烁着刀刃般的光芒,正在威吓誓护。
光光是看着,背上就窜来一股寒意。如果被这东西攻击的话,区区人类片刻也抵挡不住。比起被刺穿,更可能会被压死吧?
御子神的异能,是只能像鞭子一样操纵一根荆棘——誓护之前是如此断定的,可现实却已远远超越。竟然能同时操控几千根荆棘……
“哼哼……害怕了呢。”
御子神的左手按着头。是因为疼痛吗。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真愚蠢啊,你这人。明明不惹怒我的话,会让你睡地快乐点。”
“————!”
其中的一根荆棘突然松开,朝誓护袭击过来。跟随着这刺的行动,一根根的荆棘加入了攻击。誓护抱起祈祝,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荆棘。
一波波的荆棘攻击激烈起来,力度也越来越强。然而,控制方式却很幼稚。誓护一边为自己捏汗,一边冷静地看清轨道,闪过身体——
突然,脚脖子传来猛烈的冲击。
不是被荆棘打到了。而是荆棘打碎的地板碎片,很不走运地击中了自己。
脚已经没法落地,誓护的背硬撞在地板上。祈祝也从胳膊里被甩出来,发出微弱地叫声后,一屁股落在地上。
誓护急忙试图起立——但一步也没踏出去,就又摔倒了。
脚脖子传来阵阵刺痛。虽然似乎还没骨折,但麻的厉害,已经无法跑动。连起身都觉得困难。誓护在恐惧之中,浑身僵硬着。
“……我们很像呢。”
御子神依旧按着头,大口喘着气说道:
“我失去了美砂……可是,你爱的人还活着。活着,在你的身边幸福地笑着……”
御子神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里,是还坐着的祈祝。
“这是何等的不公……你也觉得不可饶恕吧?”
“祈祝!不可以在那!”
誓护声嘶力竭。不好。祈祝已经怕地缩成一团了。
一根荆棘像毒蛇一样,抬起镰刀形的脖子,朝祈祝逼迫而来——
刹那间,嘭地一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响彻全场。
有什么东西从正上方穿过了顶棚降落。是某种具有庞大热量的东西。那东西以猛烈的势头和地板相撞,伴有焦糊味的热气立刻充盈在大厅之中。
祈祝依旧精疲力竭地坐着,凝视前方。
就在眼前,荆棘变成黑色的焦炭,顷刻间化为乌有。
像是风化一样一片片掉落,最后变成灰烬融解在空气里。
这是与常识性的燃烧不同,无法理解的崩坏现象。
誓护知道的。知道这就是“她”的力量。
终于,小巧的背影,缓缓地从天而降。
银发如羽翼一般散开,绽放出一闪一闪的灿烂光辉。
她落在誓护与祈祝的面前,与御子神正面相对。
“区区一个肮脏的罪人,不要碰这两个人。”
那是让人不禁联想起鸟鸣般的,令人爱怜的声音。
是的,她正是——
“艾可妮特……”
下意识地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单词从喉头发端,从嘴角零落的瞬间,自己就似乎感到尘封已久的大门敞开,令人怀念的风景在眼前延展开来。
外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热量。好烫好烫。就像烧起来一般的热度。这热度越是高涨,誓护的记忆也越是明了,越发鲜明起来。
艾可妮特。是的。艾可妮特。
她的名字,就是艾可妮特!
然而,却没有沉浸在喜悦中的空闲。
“又出现了呢,教诲师……”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能理解她的心情。会妨碍她复仇的,最大的壁垒就是教诲师。
“别妨碍我!”
御子神尖叫着。荆棘之枪呼应这尖叫,化为大军杀向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一根接着一根放出纤细的闪电,击落了逐渐逼近的荆棘之群。火光四溅,轰鸣连起,漫天飞舞的尘埃遮挡了视线。
抓住这攻防一瞬的间隙,艾可妮特的闪电瞄准御子神释放出去。
闪电漂亮地击中了她,冒起阵阵黑烟。
话虽如此——
等硝烟散尽一看,那里有了一个绿色的,像蝉蛹一样的东西。
是荆棘。荆棘像盘曲的蛇一样紧紧卷着御子神,防御住了闪电。
应该是被闪电直击到的部分,化为乌黑的焦炭,一片片地掉了下来……然而,立刻又有新的荆棘产生,盖住了刚产生的空隙。
御子神的荆棘,能抵抗那闪电吗!
誓护已经够惊讶了,而艾可妮特似乎受到了更大的震撼。她哑然失色,漂亮的嘴唇维持着半开的样子。
攻防再次逆转,连续的荆棘攻击袭向艾可妮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动摇,艾可妮特的反应变迟钝了。抓住这微小——然而却是决定性的空隙,御子神的视线忽然横扫到誓护。
不好。誓护刚这么想到,脚底下就已经有荆棘飞出。
誓护一下子朝后面倒去,勉强躲过了。然而,接着的第二击已经无法闪躲!
没有命中目标,大大地绕了个圈的荆棘,又一次对准誓护的方向。虽然刚才没有对准祈祝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不管怎样,这次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真的会被干掉。
誓护下意识抱住了头。下一个瞬间,切裂肉体的微弱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一秒、两秒……还没有感到疼痛。誓护感到奇怪,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竟然花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是名少女的背影。
“……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作为盾牌,遮挡住了誓护。
几根荆棘刺穿背部,从背上露了出来。鲜血从伤口不断溢出,一点点浸润了她的黑色衣服。
“呜……”
她微微颤抖着,放出电流。身体表面电流奔走,烧尽了荆棘。
然而,到此为止。作为“睡眠病”起因的荆棘,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身体。艾可妮特无力地弯下膝盖,倒在当场。
“艾可妮特!振作一点!”
誓护跳了起来,朝艾可妮特赶去。不知是不是还在抵抗荆棘的毒素,艾可妮特身体发热,全身渗出乌黑的妖气。
“呵呵……分出胜负了呢。是我……赢了。”
御子神夸耀着胜利。然而,表情却一点不轻松。御子神一边频繁地皱着眉头,一边按住脑袋,上身轻飘飘地摇晃着。
明显不正常。似乎是在迎合她反常,四周的荆棘也在激烈蠢动着。
然后,决堤的一刻突如其来。
御子神抱着头,蹲了下来。
“呜……竟然……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惨叫。誓护凭直觉感到了危险,反射性地,把手伸向祈祝。
誓护的手还没碰到妹妹,御子神的身体就隆起了。
结果,大量的荆棘从御子神全身冒出。巨重的荆棘块包含着无数的尖刺,如雪崩一般倾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