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1
从霸王树的掌中击出了有如炸弹的破坏力。
这股力道在奥德拉体内炸开,并大肆肆虐一番。
「咳噗,」他吐出血块。
鲜红的液体从他七孔流出,弄污了他唯美的面庞;全身的皮肤同时破裂,血沫喷溅。
好似水球破掉一般。内部的损伤和外表完全不成比例。
「奥德拉!」
艾克蕾尔大喊,叫声宛如悲鸣。阿札莉亚伸手制止了艾克蕾尔下意识想飞奔而去的行动。
「不行,艾克蕾尔。」
「可是阿札莉亚大人──」
眨眼睛奥德拉就向前倾倒,浑身无力呈现出一个大字形。
金色的粒子从染成朱红的斗篷中如热气般袅袅升起。
是奥德拉的妖气;魔力正在擅自外漏。
那位奥德拉居然濒临生死关头──?
「我又赢啦,奥德拉。」
霸王树踢飞奥德拉,让他仰面向天。
奥德拉也几乎没有抵抗,任凭对手处置。他的肚子又被踩了一脚,血沫再度飞溅。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护住身体。每当霸王树的脚根「喀嘶、喀嘶」地踩进去时,石板上又会出现新的血泊。
「奥德拉!振作点啊!奥德拉!」
即使艾克蕾尔呼唤也没有反应。霸王树无聊地叹了口气,握住奥德拉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
霸王树用空出来的手猛殴奥德拉。
殴打。殴打。殴打。
从奥德拉体内渗出的妖气让周围蒙上一层雾霭,颜色是失去了光泽的黯淡金色。这多半就是奥德拉的生命之火正在消失的证明。
「住手,霸王树!」
艾克蕾尔催动满是疮痍的身体冲上前去,像变了个人似地甩开想要阻止她的阿札莉亚并向前飞奔。
「我不许你再继续──」
她在这时停下话语,步伐也停了下来,当场呆楞住了。
被吊著的奥德拉举手制止艾克蕾尔。
「别……多管……闲事,这是……本大爷的,战……斗。」
奥德拉也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讽刺似地笑了。
「奥德拉……」
「……马上……就会结束……」
「也对,再打下去就太残忍了。」
霸王树似乎要打出呵欠来的声音打岔进来。
「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最后就让你开心地结束吧。」
他轻轻握拳,向后一拉。
霸王树拉扯肩膀、腰部、膝盖和全身的肌肉,原理就和压下弹簧一样。他就这样蓄积力量、精炼魔力、灌注所有的力气,打出会心的一击──
就在这瞬间。
彷佛死人的奥德拉双眼闪现金色的光芒。
「────!?」
霸王树察觉到异状,但如今他也已收不回挥出去的拳头。
铁拳发出咆哮,从霸王树的腰部打击出去,但就在这一击到达之前,奥德拉的魔力也膨胀起来。
金色的灵气淹没整个空间,光芒烧灼著视网膜。它瞬间产生变化,散发强烈的光芒,化为一副甲冑,哪怕一点污秽都没有的黄金装甲。它的表面有如极光似的耀眼夺目,反射出七种颜色的光芒。
丽血开花Armament后的奥德拉以比霸王树的突击快上好几倍的速度挥出拳头。
强力的上钩拳如文字所述的闪光一般打了进去。
两颗拳头同时陷进两人的下巴。
剎那间的拮抗过后。
暴风刮起,两股魔力互相干涉,产生出冲击波。周遭的建筑物接续损毁,脚下的石板大肆卷起,星树的树枝更大幅弯折。
接著,奥德拉比赢了。
如圆木一般粗的手腕把霸王树打得高高飞起,然后摔了出去。
霸王树的铠甲粉碎,碎片四散在周围。就像当初艾克蕾尔败在奥德拉手下时一样,碎片如花瓣般翩翩散落。
过了好一段时间,霸王树才掉了下来。
他浑身是血,受到了足以撕裂皮肤的伤害。他不停颤抖,一面想办法起身──
「……嘎、喝!」
他吐出像瀑布那么多的血,趴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仰卧……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他光是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别小看天南星的生命力啊,这种程度就想让本大爷凋谢?」
奥德拉拭去脸上的血,无畏地笑道:
「太不像你啦,霸王树,真的不像你,竟然都没注意到本大爷的障眼法。」
「为……什么……」
霸王树的喉咙发出「咻咻」的声音。他吐著血泡,同时放松嘴角。
「不,问你……为什么,就……太愚昧了。因为你发现到了……不过如此罢了。」
「试著想想看就会发现这是理所当然的。」
奥德拉露出完全没有自夸,不如说是无聊的表情缩起肩膀。
「如果你有完全『反射』──不,『吸收』能力,你根本没必要躲开本大爷的攻击。」
只要接受并「吸收」全部的冲击,接著「解放」出来即可。
「知道这么多以后,后面就好说了。本大爷观察过你,然后发现到你总是在攻击之前『闪躲』本大爷。」
「……是吗……所以……」
「没错,在『解放』的瞬间,就有可趁之机……能利用。」
若「解放」与「吸收」不能同时进行呢?
「要是咱俩打得不分上下,本大爷就会赢。这一点都没意思,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所以你就……压抑著,不开花……的吗……?」
霸王树笑了;宛如惊呆一般却又十分愉悦的乾笑。
在奥德拉说自己还是花蕾的那刻。
他就已经看透了霸王树的异能。
在那之后,一切都出自他的计算,也就是为了制造出眼下的状况──让霸王树「意图使出会心一击」此一状况的准备。
换句话说,就是霸王树已经一败涂地。
「……太污秽了,奥德拉。这个消极的策略真不像你……居然安排这种表演。」
欺瞒对手,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身为丽王六花的血族,这实在是有些卑鄙的作战。
不过奥德拉毫无自傲,只是平淡地说道:
「为了获得胜利,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哪,霸王树。」
他抿起嘴唇笑了笑。
霸王树也跟著露出微笑,接著浑身乏力。
他无力地垂下头,看来是昏过去了。
「奥德拉……你还……活著……」
背后传来了声音。奥德拉回头一看,只见艾克蕾尔还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傻傻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你装这表情真不适合。」
「闭嘴!」
她重新握好剑,严厉斥责奥德拉:
「你这笨蛋!既然还这么活蹦乱跳,就别演什么无聊的戏!」
「抱歉,似乎让你担心了。」
「少开玩笑了!谁在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啦,先别管这种小事了。」
「你说这种小事?」
奥德拉抱起还在大声嚷嚷的艾克蕾尔,用手掌堵住她的嘴唇,看向阿札莉亚的方向。
「阿札莉亚公主。」
「……嗯,我知道。」
「是吗?那么,来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阿札莉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点点头,接著为仔细聆听而闭上双眼。
Episode 35
明明看到自军的船被打沉了,奥皮亚姆却还是不为所动。
「看来被灵庙找到了,不过无妨。」
他立刻恢复冷静,淡然说道:
「在兵力不太行的时候,我还有可靠的大将──杂兵一类,要补充多少都可以。」
「你做不到的,你会在这里败北,战争也会因此结束。」
「你倒是说说,你又能做些什么!」
他一面大笑同时向前猛冲。
誓护再次叫出脚下的结界,让光之壁现形。
不过,他的行为已被奥皮亚姆看穿。
奥皮亚姆浅浅一笑──就这样穿过光之结界。
他在瞬间失去倚靠魔力而来的身体强化,行动马上受到牵制。
不过奥皮亚姆丝毫不放在心上,在突进后踹了誓护的肚子一脚。
「咚!」有如被铁棒殴打的冲击,让他双脚离地,整个人飞了出去。伊诺塞西娅从他肩膀掉落,一边惨叫一边摔到地上。
Aegis仅能消除魔力。奥皮亚姆光靠肉身的肌力就能痛击誓护。他经过一番彻底的锻炼,到了过份的地步!
「誓护!奥皮亚姆,你这──」
莉雅娜勃然大怒,向著奥皮亚姆冲去。
一记记贯手接连刺出。一次「绝对攻击」便轻松贯穿奥皮亚姆的甲冑,挖开从肩头到脖颈的肉。
然而,太浅了,她只擦
到薄薄一层皮,而且那还是对方「故意」被她打到的。奥皮亚姆的脸靠近莉雅娜,释放出粗糙的魔力。
他的双眸散发妖异的光芒,同一时间莉雅娜的身体猛地弹跳起来。
「呜……咕……!」
蓝宝石色的眼眸中光芒消失,变成普通的玻璃珠。莉雅娜伫立在原地,就像一具稻草人。
「莉雅娜!」
就算誓护叫她,她也毫无反应。
誓护已经懂了。
这就是奥皮亚姆的异能──所谓支配精神的「亡者之毒Enslave」。
现在的他,魔力足以支配整座星树。
要是一个人面对他,就算是丽王也没有道理能抵抗。
「就算是如此坚固的『绝对防御』看来也保护不到内心哪。」
他满面笑容,确信自己胜券在握。
事实上,奥皮亚姆的力量是个威胁。说到对抗的策略,就只有一个。
魔刃之书Aegis。要是使用魔书,就能切断奥皮亚姆的支配。
但是──
「哎呀。」
在誓护采取行动前,奥皮亚姆轻轻挥了挥手。莉雅娜配合他的动作,敏捷地跳起并降落到他旁边。
誓护想道:惨了。但已经太迟了。
化为提线木偶的莉雅娜迅速举起手腕。
「这样我就『将军』了。」
莉雅娜把指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指甲碰触到肌肤,眼看就要刺了进去。
奥皮亚姆愉悦地确认誓护的反应。
「看到了吧?她的意志已完全在我的掌握下。而且,她还是『绝对攻击』的拥有者。」
誓护已经陷入想要狠狠咬牙的心境。
「……你不觉得这种行为不像个王族吗?居然模仿掳人勒赎这种不好笑的戏码。」
奥皮亚姆面不改色。然而莉雅娜的手指往自己的脖子插入,刺破了皮肤。鲜血渗出,沿著脖子流下。
「我知道了!你要我做什么!」
「这才对嘛。首先给我那本Aegis吧?」
这要求说当然的确是当然。誓护毫不抵抗就把Aegis放到脚边。
他便这样把书放到身后,中途还帮助伊诺塞西娅起身,把她拾了起来。
奥皮亚姆看著地上的Aegis,讽刺地笑道:
「铃兰被一个赝品骗过去了吧?」
「……这是真品哦,你也看过我启动它了吧。」
「说得也是,我不觉得这种状况下你还能动什么手脚。」
他亲自走近魔书,把书捡了起来。伊诺塞西娅一脸绝望地摀住眼睛。
奥皮亚姆在Aegis的射程范围内。刚才做出来的结界还没消失。
可是,誓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看著奥皮亚姆拿著魔书走开。
说实话,他没有对付的方法。
在结界捉住奥皮亚姆的时候,也不能保证莉雅娜就会重获自由。必须让Aegis的光照到莉雅娜才行。
即使莉雅娜重获自由,她也敌不过现在的奥皮亚姆。当然,放掉魔书的誓护也没有手段阻止奥皮亚姆。
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一般看来,誓护大势已去。
然而──
「……哎呀,你还蛮悠哉的嘛。」
奥皮亚姆发现誓护的表情,便表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誓护一脸正经地站在那里。脸上既没有绝望,也没有一丝苦恼,而且也完全没有放弃。他没有必要露出这些表情。
要说为什么──因为誓护并不孤单。
一根钢针瞬间贯穿了奥皮亚姆的右手。
奥皮亚姆不禁睁大双眼。当然,誓护也吓了一跳。因为飞过来的异能和誓护原本期待、预料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肌腱被切断了,Aegis从奥皮亚姆手中飞了出去。
当描绘出拋物线的Aegis,其丝绸封面转向刚刚好的角度瞬间,誓护冲向莉雅娜,命令Aegis启动。
结界自Aegis封面张开,包覆住了莉雅娜。她立刻恢复自我,一面掩护誓护一面向后退开。
「……这不是卡斯克·罗杰阁下嘛。」
奥皮亚姆露出苦笑,强行把钢针折断。
如他所言,窗户那边可以看到一名抚摸著黑发的年轻人──赤兜。
「哎呀哎呀,身为堂堂七剑花者,竟选择站在叛逆一方?」
「你错了。身为七剑花者,身为罗比尼亚家的王弟,我决定与叛逆相对,草王之君──不,奥皮亚姆!」
两人之间冒出了火花。
赤兜的头发延展,如雷雨般倾注而下。相对地奥皮亚姆则是轻松躲过,如搧风般向赤兜伸手。
浓缩过的魔力团块涌向赤兜。
赤兜跳起躲避──看起来是这样,但他似乎受到了魔力的影响。他动作变迟钝,四肢渐渐失去力气。
奥皮亚姆舔著嘴唇等待赤兜失去平衡并掉下来──接著突然停止攻击,彷佛被弹出去似的躲开。
一道漆黑的雷电刺向奥皮亚姆刚刚还在的地方。
是雷电之刃。它粉碎地板,将其化为漆黑的粉尘。那雷电当然是……
「花乌头之君……!」
莉雅娜惊讶地低语道。她的眼眸转向旁边,随后一下子睁大。
「失落的丽王!」
「谢谢你过来,艾可妮特,还有伶人先生也是。」
誓护奔向美丽的兄妹俩,道出满满的谢意。
艾可妮特虽然没有说话,脸上却挂著浅浅的微笑。她「哼」一声打发了誓护,和以往十分不同。
「来,把它拿回去。一直把它丢掉,会被星Stella骂的喔。」
伶人说著,把那本红铜色的书交给誓护。似乎是在击中奥皮亚姆的那个瞬间捡起来的。誓护一边感叹他神速的动作,一边充满谢意地接下。
看到银莲花家的兄妹像这样站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和解了吧。这件事在现在是多么地令人高兴。
随著「唰」的声响,他们一群人包围住了奥皮亚姆。
连奥皮亚姆的表情也变得险恶起来。
莉雅娜和赤兜,还有艾可妮特和伶人。在场有四名丽王六花等级的战士,甚至连魔刃之书也在这里。同时当这些人物的对手还是太勉强了。
另外,外头的战况也十分顺利。
后来的人没有受到奥皮亚姆的精神支配。罂粟花的军队和灵庙的军队正上演著势均力敌的战斗。应该一面倒的战斗却打得难分高下,降低了士兵的士气。而且他们是从背后被偷袭的,根本无法吞下这口气。
「……现在真不是玩的时候哪。」
「哎呀呀」,奥皮亚姆叹了口气──
接著使劲挤出全身的魔力。
他自然而然发出咆哮;拚命的模样让刚才悠悠哉哉的态度就像骗人似的。这名青年使出浑身解数集中精神,和平常的他实在搭不太起来。
爆风刮起,吹起了誓护的前发。艾可妮特的长发──随后裙子也是──为猛烈的风所摆弄起来。
慑人的魔力;看来奥皮亚姆打算在这里分出胜负。
丽王们各自提升魔力,誓护则是启动Aegis;在他们一众准备异能的时候,恐怖的魔性发挥效果──
……并没有得逞。
在爆风收束,一股魔力波动吹过之后,宫殿外传来了战斗的声音和士兵的吶喊。战场依旧是战场。
但没有人成为奥皮亚姆新的奴隶!
奥皮亚姆茫然自失,表情就像期待落空似的感到困惑。
誓护一边觉得他有点可怜,同时明白了个中原理。
「你用了一次仪式定理。追溯魔力、找出设置的地点,这种事对阿札莉亚公主而言也不简单。」
「不过,她终究还是感知系──至于在这么短时间破坏的力量就……」
奥皮亚姆说到一半便环视起他们一群人。莉雅娜、赤兜、艾可妮特,还有伶人。他依序看著这些人,讶异地低语道:
「仔细一看……奥德拉好像不在?」
至此,奥皮亚姆也终于理解了。
阿札莉亚的感知,还有奥德拉的腕力。不论施加如何牢固的防御、不论隐藏得多么确实,他们两人都会找出来并且破坏掉吧。
「……真不可思议,实在太过迅速。简直就像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不论是我使用仪式定理,还是我出动自己的军队。」
他对誓护投以冰冷的视线询问道:
「会演变成这样……也在你的预料中吧?」
「我既没有聪明到,也没有敏锐到可以看穿一切喔。」
他和伊诺塞西娅交换了眼神,对彼此笑了笑。
「不过,看透了一切的那个人给了我一些提示。」
「……是龙血树的……那家伙吗!」
奥皮亚姆悔恨地吐出言词。
接著,他朝天空咆哮似的大吼:
「天狼!铃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谁都没有出现。
周围的丽王六花们渐渐逼近而至。
「……真没意思。」
奥皮亚姆噗哧笑著,举起双手。
「我投降,是我输了。」
Episode 37
钢铁制的镣铐束缚住了奥皮亚姆的手脚。
红色的光芒在钢铁表面忽明忽灭。这东西中断了他的魔力供给……似乎是这样。这下谋反的主犯终于玩完了。
在银莲花的将领铐住他、把他带走的期间,他始终是满脸笑容。不晓得是他举止优雅还是……誓护也不明白,但在某种意义来说真是潇洒。就像是享受游戏的乐趣直到最后一刻一般,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样子。
奥皮亚姆遭逮的消息瞬间传遍整座战场,罂粟花的军队顿时土崩瓦解。
受到灵庙的军队和银莲花指挥下的军队两面夹击,他们眨眼间便陷入沉默。
而如今的的第二星树Tovis正处于不稳的寂静之中。
银莲花率领的叛乱军和人数加倍的灵庙军互相对看的构图。虽然没有明显的冲突,但前线的士兵们已进入临战姿态,准备好一声令下便随时进攻。
誓护和莉雅娜正从宫殿俯瞰著战场的变化。
他旁边还有艾可妮特和莉雅娜,肩膀上则坐著伊诺塞西娅。赤兜不知是心情不佳,还是单纯不爽誓护,人早就走掉了。伶人也说著「我在会很麻烦」,不知不觉消失了。
莉雅娜和艾可妮特之间充斥著一股微妙的紧张感──但看来眼下还有关注事情发展的余暇。
艾可妮特采纳誓护的建言,并没有下达攻击的指令。就算要挑衅,也是对方先出手才对……?
「誓护,快看!」
艾可妮特脸色苍白地指向前线。灵庙的军队有了动作。前线顿时一片嘈杂,不久后便缓缓开始移动。
「战争这下就结束了。」
誓护这么说道,艾可妮特眼看著愈来愈沮丧。
「……是啊,我方的兵力已经疲惫不堪,而那边还有斯崔克诺斯、针槐……和德拉西娜!根本赢不过他们!明明把这座第二星树Tovis当成据点了,却还是陷入这种境地……」
「冷静一下,他们是你的伙伴啊,艾可妮特。」
「──咦?」
她睁大眼睛;旁边的莉雅娜也是一样的表情。
灵庙的军队随后分成两边,中央有一艘凤尾船靠了过来。
漆黑的船体,虽然点缀在上面的红色装饰尺寸小巧,但它无疑是直属灵庙的船只。
坐船的是桨手和两名卫士,还有──
「德拉西娜!」「父亲大人!」
艾可妮特和莉雅娜一同僵住了。同步率高得有趣。
凤尾船上承载著两名身分高贵的教诲师Grammarlies。
他们不管灵庙的军队,笔直向艾可妮特等人靠近。因为怎么看都像使者,所以银莲花的军队也没有出手。
「誓护……这是什么意思?德拉西娜……灵庙,是友军?」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来,抬头挺胸。你已经是银莲花的女王陛下了──可不能对园丁会议的议长失了礼数吧?」
困惑的艾可妮特与畏缩的莉雅娜。誓护拉著她们的手走出宫殿,要去迎接那艘凤尾舟。
银莲花的士兵们一个个聚集过来。
在他们屏气凝神旁观的时候,凤尾船到达宫殿并停了下来。
率先下船的是德拉西娜。她安静又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就像之前造访银莲花王宫一样。
接著,一名貌美的贵公子也下了凤尾船。
冰冷的氛围;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判断教诲师Grammarlies的年龄,但绝对比奥德拉年长──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他的容貌令人想像到锐利的眼神和严厉的处世。
他正是这座冥府实质的领导人,丽王六花巴德利亚家的当家,园丁会议的议长斯崔克诺斯。
两人笔直走了过来。
艾可妮特的膝盖正微微颤抖。
莉雅娜也低下头来,不和斯崔克诺斯对上眼。
斯崔克诺斯在怯弱的公主们面前说道:
「花乌头之君,很高兴看到你平安。」
第一句话便道尽一切。
艾可妮特哑口无言。娇怜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吸进空气。
「殿下,这里请交给吾。」
嫣然微笑的年幼少女──德拉西娜走上前来。
艾可妮特绷紧脸颊的肌肉,眼眸为不安所动摇。德拉西娜没多管艾可妮特,只是深深弯下腰来,
「吾要致上最诚挚的谢意,桃原誓护阁下。」
向著誓护低下头。他肩上的伊诺塞西娅也诚惶诚恐地挺直背脊。
在目瞪口呆的艾可妮特面前,德拉西娜停顿了一下说道:
「汝守护艾可妮特……这匹悍马至今,对于汝之友情和不求回报的爱,吾终生永不忘怀。」
艾可妮特对「爱」这个词汇产生反应,不禁红了脸。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
她泄愤似地抓住誓护的手腕拚命拉扯。
誓护向伊诺塞西娅,接著和德拉西娜使了个眼色后说明道:
「在这位德拉西娜女士以使者身分来到你的王宫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奇怪……?对什么事情?」
「很奇怪吧,出卖了你的执政官竟然亲自回来。」
「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只要是灵庙的──」
她偷看了斯崔克诺斯一眼后改口说道:
「只要是不死虚树之君的决定,德拉西娜便只能遵从。」
「然而,即使你震怒也不意外。一般来说都会认为暴怒的君主将责难她的背叛行为并将她处刑吧。更何况你还是追求私欲的叛逆──暴虐的女王。他们不该派德拉西娜来才对。」
「那么,到底是?」
「即便你念在旧情而放德拉西娜一马,大王King和阿札莉亚也未必会同意。他们很有可能把她当成威胁而决定排除。但议长先生还是派她出使了,也就是说我们要不是被瞧不起──」
不然就是……
「想要告诉我们德拉西娜是我们的同伴。」
艾可妮特尚未完全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她已经理解了誓护的观点。
反过来了,顺序反过来了。
要是德拉西娜站在我方。
要是她其实没有背叛,而是因为什么理由而站到灵庙那边。
以此为前提──德拉西娜所说的那句话,意义就会有一八〇度的转变。
『那么,下次就在战场上相见。』
那句话的后面当然还有「以并非敌人而是伙伴的身分」这个附注。
那么,真正的敌人又是?
斯崔克诺斯的目的呢?
为什么德拉西娜要投靠灵庙?
「正确。」
德拉西娜点点头肯定誓护的见解。
「只要走错一步,冥府便要面临前所未有的战乱。园丁会议分崩离析,丽王六花混战不休的乱世将要到来。若要防范战乱于未然,必须经过充分准备,揪出真正的叛徒。」
「真正的叛徒……是指奥皮亚姆?」
「嗯。话虽如此,也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知道奥皮亚姆殿下就是幕后黑手。」
「这种事怎样都好!」
艾可妮特忘了自己就在斯崔克诺斯面前,只是激动大喊:
「……你是伙伴,对吧?不是敌人,没错吧?」
她抽噎著,以湿润的眼眸看向德拉西娜。
「不会再拋弃我了吧?」
眼泪扑簌簌地抢先一步涌出,无法停歇。
「抱歉让汝受惊吓了,但只有这个方法是最好的。」
德拉西娜露出柔和的微笑,宛如看著亲骨肉似地看著艾可妮特。
「不论是要引诱出敌人,还是要让汝得到成长。」
「德拉西娜……」
艾可妮特再也忍耐不住,紧抱住德拉西娜。德拉西娜也一起紧紧抱住艾可妮特,拍著她的背,说著「乖、乖」。
「对公主来说,这药效有些太强了。」
德拉西娜怜爱地抚著艾可妮特的头发、头顶和后背。
艾可妮特依在德拉西娜身上哭了好一阵子。
不久后,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轻轻移开身子。
「德拉西娜……你又变瘦……变小了。」
德拉西娜就像个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似地露出觉得好玩的表情,还吐出了舌头。
「吾又稍稍使用了一下天眼。」
「────!」
「因为此乃必要。为了获得此等欢欣之结果,吾不得不数次交托于天眼。」
誓护对面的斯崔克诺斯垂下眼。他的眉间挤出如同断崖一般深邃的皱纹,因此誓护也能想像到德拉西娜所说的事到底有多么重要。
「艾可妮特,吾的天眼其实是魔眼。」
「──我知道,可那是──」
「如同它能看穿一切,吾也十分为此高傲……但要是不睁开这双眼,吾便什么也看不透。而且在吾看透某件物事
时,吾之寿命也会随之缩减。」
她并不是返老还童。
而是反过来,剩余的时间少到只能让她维持幼小的姿态。
「此次的骚动也是,吾仅存之魔力甚至不足够吾看穿是谁谋划反叛。吾过于心急,于是便胡来了。」
「停下来!不要再使用了!」
艾可妮特紧抱住德拉西娜,强硬地说道。德拉西娜温柔地搂著这样的公主,但她没有坚定回应,而是转向背后对斯崔克诺斯说道:
「老人还是别说太多为好。殿下,吾已经说完了。」
斯崔克诺斯点点头,向前踏出一步。
近距离看就会觉得他的面容真的是美丽又严肃。
他的存在本身就很惊人。冷冰冰的妖气──他所散发的气息和莉雅娜一样带著一股冷感……不,莉雅娜是他的卫士,从莉雅娜身上感受到的寒冷应该就是源自于斯崔克诺斯的魔力吧。
莉雅娜战战兢兢地蜷缩起来。誓护也为紧张所迫而肩膀用力。
斯崔克诺斯缓缓以充满气度地举止环视众人(目光停留在伊诺塞西娅身上时,他才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与他相符的惊讶神情)。
接著,他对艾可妮特说道:
「对于让你留下痛苦回忆一事,我斯崔克诺斯诚挚向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
「不……没有这种事。」
明明至今被当成叛逆来对待,现在却突然被最高权力者低头道歉,连艾可妮特也藏不住困惑。
「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多亏了誓护。」
令人想到冰河的双眸转向誓护。
「干得漂亮,桃原誓护。」
斯崔克诺斯正对著誓护,沉重地说道:
「原本……镇压罂粟花军队和讨伐奥皮亚姆都是我们应该要完成的责任……但你全部都达成了。」
散发冰冷光芒的眼眸如同春风吹过一般变得和缓。
这名贵公子以不搭调的热切语气继续说道:
「感谢你的帮助,还有你慈悲的胸怀。你不只为冥府带来安定──还救了我女儿琳德·莉雅娜的性命。」
莉雅娜惊讶、客气地窥视著父王。
「你在人间──和今天──都放过了我的女儿。要是你有那个意思,莉雅娜应该就没命了。」
誓护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瞄著莉雅娜嘀嘀咕咕地说道:
「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意思……」
「我就是相信这点,所以今天才派女儿上战场。」
「────」
「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能理解我们真正的意图,成功骗过叛徒。」
斯崔克诺斯相信誓护并把一切托付给他。
相信素昧平生的誓护是值得信赖的男人。
有点骄傲,但又害羞、复杂的情绪充满胸膛。誓护从不认为自己是那么重要的人……
斯崔克诺斯仰望天空,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叙旧似地说道:
「从几年前开始,就接连发生园丁会议的议员凋谢──丧命的事件。」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誓护默默等他说下去。
「一开始,我怀疑是银莲花王室下的手。克里瑟派勒姆离奇失踪加深了我的疑惑。交付给他的密令让我的猜疑心更加牢固。为了向银莲花施加压力,更率领灵庙的军队造访十三星树Dryad。」
没错,的确有这种事。艾可妮特吃惊地看向德拉西娜;德拉西娜点点头肯定艾可妮特的疑问。
斯崔克诺斯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然而,那不过是我缺乏见识导致我产生的无聊执念。银莲花家本身就没有反叛的意志。让我知道这点的,没错,就是你救了莉雅娜性命的那个事件。」
今年初春在〈点心屋〉发生的事件。
那个时候,莉雅娜试图杀害艾可妮特,毫无转圜余地。据说是冥府做出了决定,所以要「处刑」她。
「某个人假借我的名目下达密令操纵莉雅娜,试图抹消花乌头之君。原本以为是哪个忠诚过头的人抢先我行动……但事实似乎不事如此。无论如何,我对银莲花王室的怀疑消除了。」
「……所以你透过那件事知道谁是反叛的主谋了吗?」
「不,正因如此才有必要演戏引诱他现身。」
表演,是指将冥府一分为二的这场战争吧。骗过许多教诲师Grammarlies,也造成牺牲的大规模整人游戏。
「透过德拉西娜的验证得知罗比尼亚站在我们这边。至于杜鹃花,我对他们还有疑问……所以硬是要他们进攻银莲花,因为德拉西娜的天眼看到事态会好转。再来就是──」
天南星跟随银莲花,只剩下罂粟花。
灵庙悄悄发兵,等待奥皮亚姆出手后就发动攻势。
「让你卷进我们的事情中,我很抱歉。」
斯崔克诺斯低下头;誓护则是整个人惶恐到不行。君临冥府顶点的人居然对自己低头!
「冥府的状况我明白了。不,其实我知道的不到一半。但我还是要请您花时间告诉我。」
或许是因为慌张,他语速飞快。
「我想知道的还有其他的事情,想问的问题和山一样高,尤其是──」
他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沉静下来,镇定了一下心跳后,仰望斯崔克诺斯。
「我住的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
「……当然,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还有其他人所知道的一切都会和你说。不过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不论是你还是花乌头之君,现在都该去消解战斗带来的疲劳。毕竟天下大局已定,而且──」
他严肃的眼眸突然出现了柔和的光芒。
「我的女儿应该也很想好好和你说说话。」
他移动视线。誓护的视线跟著移动,便和莉雅娜四目相对。
莉雅娜垂下眼,膝盖扭扭捏捏地摩擦,由下仰望著誓护。
这副模样实在无比可人。被一位绝世美少女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就算是誓护也害羞了。在他狼狈地红著脸仓皇失措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啪唧」一声险恶的声音。
艾可妮特的眉间好像冒出了火花。她慌慌张张地挥手,拚命想把火花弄掉,但为时已晚。
德拉西娜和斯崔克诺斯看向彼此,嘴角都放松下来。艾可妮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就这样,将冥府一分为二的战争结束了。
意图谋反的人也已经绳之以法。
银莲花率领的叛军和斯崔克诺斯率领的灵庙军──双方都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Episode 36
坐在星树根上的天狼听到了人们的欢呼。
帆船的残骸散落在他的周围。刚才遭击沉的军队都掉到第二星树Tovis的根部去了。
「啊啊,奥皮亚姆大人……!」
天狼身旁的眩仰望天空,露出绝望的表情。蜂蜜色的金发因为灰尘和辛劳而褪了色,失去了闪耀的光泽。
眩注意到天狼的视线后,以彷佛要狠狠咬下一般的气势顶撞他:
「你闲个屁啊!?你个臭鸡巴!你现在应该去救奥皮亚姆大人才对吧,烂屌!」
天狼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著眩在那里嚷嚷。
大概被他的态度激怒的吧,只见眩太阳穴上冒出青筋。
「你是奥皮亚姆大人的朋友吧!?你什么意思啊?给我说话啊,混帐老──」
突然,从天狼全身涌出一阵如微风般温柔,却又如铁拳般沉重的妖气。
它掠过眩的鼻尖──只是这样就让眩的意识远去,白眼翻起,当场倒地。
寂静降临。
天狼按住额头,彷佛在忍耐头痛似地蜷起身子。
「伶人……」
他以满是痛苦──又或许是憎恶的声音低语:
「你又……从我身边,夺走了她吗……?」
他的脚用力往地上踩下。大地在这瞬间出现裂痕,细细的龟裂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那里。虽然它只有毛发那么细……但正因如此,才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铃兰在有点距离的树根后面偷看这副景象。
原本就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现在变成病态的苍白。
浮现在漆黑眼眸中的是纯粹的恐惧。
这个男的好可怕。
膝盖无力,难以站直。铃兰想要逃开,可实际上她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只是专注凝视著天狼。
恐怖之类的感情应该早就忘掉了才对。
遭到克里瑟派勒姆背叛的当下,她已经见识过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所以应该已经和恐怖无缘了才对。
然而,她现在正在发抖。
好可怕,不论是天狼,还是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铃兰。」
突然被叫到名字,一股战栗流过铃兰的背上,她甚至感觉到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厌恶又恐怖得想吐。
但是──
天狼看向她的眼眸有如秘藏魔力的魔眼,剎那间就揪住了铃兰的心。
不同于恐惧的感情让她移不开目光。
这
是什么?痛苦……悲伤……些微的甘甜……兴致?
天狼定神凝视铃兰,简短说道:
「你和我很像。」
「…………?」
「你不一起来吗?」
铃兰吓呆了,稍微愣了一阵。
当她终于理解其中含义的时候,猛烈的恐惧再次袭来。
这个男的想对我怎么样?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
一股难以抵抗的欲望和恐惧同时产生。
如果想要见识恐怖的感情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样吧。她有一种想要知道这个男人内心黑暗的欲望。
突然想到,说不定是玛亚利斯「窥视心灵」的魔性让她抱有这种感情。
铃兰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纾解僵硬的感觉。
接著她总算露出连自己也能察觉的微笑。
「……你要告诉我你自己的事情吗?」
天狼闭上眼点点头。
「时间允许,我就会说。」
「……那么我们要去哪里做什么?」
「去天堂。」
虽然天狼已经说出如此惊人的回答,但他又随即摇头,说出更加惊人的言论:
「不,是把天堂拉到这块大地上。」
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
「三界……合一……?」
天狼只是站起身代替回答。
「走吧,光之王在等我们。」
他轻轻伸出手来。
心跳剧烈到作痛。铃兰享受著这股悸动和涌上的恐惧,同时轻轻走近,握住天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