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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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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件事,从小就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和妹妹,为什么性格会相差这么多呢?明明是脸和身材一模一样、成长环境也一样的双胞胎,为什么会如此?
「这是因为啊,同样的东西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看。」
回答这个幼稚疑问的,是在旁边听的爸爸。
肩膀感受著爸爸温暖的我,接纳了这个答案。但是,坐在爸爸另外一边的好强妹妹,对于爸爸的答案则是不满地「咦~」了一声。
「要是角度不同,不就吵起来了吗?这样我会和姊姊吵架喔。」
「嗯,或许会这样呢。你也不喜欢和姊姊吵架?」
「嗯,不喜欢。因为,我不吵一定赢的架。」
听到妹妹毫不怀疑自己会胜利的自信口吻,爸爸不禁笑了出来。
「这想法很了不起──听好喽,你们两个。不能随便讨厌别人、憎恨别人喔。虽然有时候,人会做些讨厌的事,不过……」
「并不是那个人的全部,对吧?真是的,我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啦。」
「哈哈,是这样吗?」
这几句话我们听过好多次。妹妹嘟起嘴,表示她听到烦了。另一方面,应该和妹妹听得一样多的我,却完全没这种感觉。这也是我和妹妹的差别之一。
「你们或许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但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有问题。不足的地方要互相弥补、互相帮助喔。」
爸爸伸出他强壮的双手,摸摸我们的头。两只手,摸我们两人的头。我喜欢让他摸头,也喜欢一旁妹妹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接受的表情。
最后总是得到相同结论,妹妹却从来不打断,这点我也很喜欢。
「知道了吗,你们两个?」
听到爸爸确认般的询问,我和妹妹一同点头。
看见我们的反应,爸爸轻轻扬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我喜欢听到他对我们这么说。
2
「────」
少女感受到些许异样,缓缓睁开眼睛。
头上,晴朗的天空中有层薄云,一阵清风将正午刚过的初夏暖意耍得团团转。看来,似乎是这种安稳的气氛带她进了梦乡。
短暂的午睡时间里,好像梦到了往日景象。轻轻一摸眼角,便有少许泪水顺著手指滑落。总觉得,有种奇妙的思乡情绪。
「──姊姊。」
就在她如此感慨时,后方有人喊她。
一个毅然、坚定的声音。实际上,声音的主人意志坚强,不会因为寻常的小事有所动摇。真要说起来,她或许从未见过声音主人动摇的模样。
「姊姊,你在听吗?」
「──我在听。抱歉,刚刚梦到一些往事。」
「不用道歉。而且要说作梦的话,我还比较严重。」
「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啦!」
她正想为自己思虑不周道歉,嘴巴却被妹妹的手物理性堵住。妹妹是从后面的座位探出身子,再加上两人吵吵闹闹的,吸引了车内乘客们的目光。
──她们身在移动中的巴士内。声音这么大,引起关注也是理所当然。
共乘巴士终点是邻近的大型城镇,乘客约二十人。没人中途下车。尽管理由各不相同,但这群缺乏统一感的旅客有个共通目的。
「毕竟,这一带比较像样的城镇,也只剩那里了嘛。」
同行者这句倒也不算悲观的嘀咕,精准地说中了她内心的想法。
霎时间,她还以为自己被读心了,于是怀疑地看向对方,不过人家无奈地回答「只是姊姊太好懂而已」。
虽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向来只有这个妹妹──
「你们姊妹感情真好呢。」
就在少女陷入沉思时,坐在她身旁那位举止优雅的老妇人突然开口。
脸上挂著和蔼微笑的老妇人,比较了分坐前后的两人长相之后,问道:
「你们长得真像,是双胞胎吗?」
「嗯,对啊……是的。我是妹妹,这个不太可靠的是姊姊。人家常问我们是不是反过来了。」
听到妹妹用不习惯的拘谨口吻,不知为何觉得很有趣。此时,注意到她嘴角上扬的妹妹,不满地说「怎样啦」。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从更北边的地方辗转来到这里。不过,大家都是这样吧?奶奶也……」
「嗯,没错。因为这里的北边、东边,现在都没办法过日子了……」
老妇人寂寞地低下头,妹妹则是静静地用那对蓝眼望向窗外。
天空还是一样晴朗,但是将这片蓝天当成美丽、壮观的景象看待,至少在欧洲应该没多少人做得到。
──因为,如今天空也是恐惧的象徵。
「────」
北欧一带落入「敌人」手里,人类在该地失去生存空间,已经过了一年以上。
人们为了生存远离故乡,和有相同遭遇的人互相帮忙,逃往他国。但是,不管再怎么逃,「敌人」的侵略都没有停歇。
每个人都已经发现,却都假装不知道。
──灭亡的时刻,一步步逼近人类。
正如方才老妇人所言,这辆巴士的乘客,大半都是从其他地方逃来这里。两人踏上旅途的姊妹,也是类似的遭遇。
只不过,她们不能留在城镇里──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逃亡之旅。
「这样啊。你一直和姊姊待在一起是吗?」
「哼哼,就是这样。姊姊她啊,看起来可靠,实际上却少根筋。要是没有我在,姊姊根本什么都做不好。」
尽管内心不安,她回过神时却发现妹妹与老妇人聊得兴高采烈。也不知道短短十几秒之间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妹妹真是恐怖。
妹妹拥有让人露出笑容的才能。这是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只不过,上天赐予的恩惠,不见得都能成为救赎。
「──小妹妹?」
突然,老妇人惊叫出声。仔细一看,原本聊到一半的妹妹已经垂下头,整个人靠在她的座椅上。她伸手搀扶差点倒下的妹妹,轻轻将妹妹搂入怀里。
熟练的动作令老妇人目瞪口呆,于是她静静低下头。
「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哪、哪里。我这边不打紧,但是令妹没问题吗?」
「对。我妹妹这种症状算是老毛病……发作时会突然睡著。身体没有异状,请别担心。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请叫司机加快车速。」
突然睡著的妹妹,以及应对熟练的姊姊。跟不上连番变化的老妇人,听到追加的指示后困惑地「咦?」了一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但是,她没空详细解释──
「──麻烦留下我和妹妹,快点去避难。就这样一直线往城镇冲。」
说完,她背上手边的行李,抱起沉睡的妹妹。然后,打开巴士车窗──就这么跳出奔驰中的巴士。
由于惯性法则的影响,跳出行驶中的车辆近乎自杀。
但是,修长的双脚刚踩到地面,少女立刻抱著妹妹一个转身,藉此缓和冲击、摆脱惯性。她顺利在路上著地,并且轻轻叹了口气。
金色长发随风飘扬,包包里的水壶发出声响。但是,毫发无伤。怀里的妹妹也没事。只不过,妹妹在呻吟──作了恶梦。
「──不要停!」
确认完妹妹的睡脸,她立刻对前方奔驰的巴士大吼。巴士想为了阻止这对行径有如自杀的跳车姊妹而停下,但是不能这么做。
而且,不能这么做的理由,车上乘客很快就知道了。
偏离道路的东侧森林里,突然冒出白光。白光化为管状的光之塔,由地面直达天际。
和美丽的外表相反,它象徵著人类最忌惮的灾厄。
「──皮拉。」
少女轻声嘀咕,随即重新抱好妹妹。原本要停车的巴士加快速度,逃离出现的皮拉。巴士逐渐远离,但能看见刚才的老妇人手贴在后车窗玻璃上。见到老妇人为两姊妹担心的眼神,少女十分感谢对方的善良。
双手都腾不出来,无法挥手,所以她只能深深点头。尽管算不上擅长,不过她也留下了笑容。除此之外,只能祈祷两边都得到上天眷顾。
「那么,但愿我们的幸运,能够加诸你们身上。」
说完,抱住妹妹的少女潇洒地开始奔跑。她偏离巴士路线,背对著东侧的皮拉奔进西侧森林,尽可能地妨碍敌人搜索。
虽说妹妹很轻,但是少女奔跑的速度,快得不像怀里有个人。实际上,就算是经过锻炼的男性也很难跑出这种速度。
「────」
怀里,突然被睡眠夺走意识的妹妹,看起来很痛苦。显然遭受恶梦折磨。
后方光塔就像是要嘲笑妹妹的痛苦一般,开始产下「敌人」。
少女没有蠢到减速回头看。不管怎么说,对方迟早会窜进自己的视野。因为,「敌人」的目标就是她们姊妹。
「──Hljóes bie ek allar, helgar kinder」
加快速度奔入森林的瞬间,从她口中逸出的并非惨叫,也不是诅咒世间不讲理的恶毒话语。出口的,是歌。
歌声轻轻响起,一首代代相传至今的古老歌曲。
以前母亲当成摇篮曲唱给她听,当年祖母也曾唱给母亲听的──祈祷之歌。
「──meiri ok minni, mögu Heimdallar, viltu, at ek, Valföer」
怀里,妹妹微微扭动。脸上苦闷的表情,稍微舒缓了点。
妹妹喜欢这首被当成摇篮曲的歌。不是喜欢自己唱,而是喜欢听家人唱、听姊姊唱。直到现在,这点依旧没有改变。
就如同姊姊始终爱护妹妹,妹妹始终珍惜姊姊一样。
所以──
「──vel framtelja, forn spjöll fíra, tau er fremst um man」
她一边歌唱,一边逃离翠绿的大地、逃离逐渐乾枯的世界、逃离遭到光芒遮蔽的天空。
逃跑、逃跑、逃跑,逃到世界末日降临为止。
──究竟是这趟逃亡之旅先结束,还是世界末日先到来,答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