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与锁上收藏室大门的泽村一同走到一楼,发现不只是鉴识课的调查人员,连辖区的调查员们也来到现场,现场一口气吵闹了起来。晴他们为了寻找若菜和苍一郎来到客厅,立刻就被久候多时的两人询问为什么这么慢才来。
「因为我跟星野讨论了一下佛像的事……既然事情办完了,要是妨碍到他们调查可就不好,我们回去吧?」
「嗯,我跟若菜讨论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泽村小姐必须留下来对吧?」
泽村点头回应若菜的询问,接著很不好意思地为没有端茶给大家道歉。
「虽然我有准备……不过目前来了这么多警察,实在不是喝茶的时候。」
以有光身亡的安乐椅周边为中心,鉴识课的调查员们正在进行搜证工作,许多人忙碌地进进出出。众人原想跟矢田他们打声招呼再回去,但附近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便请泽村帮忙转达谢意。
从客厅往玄关走去的路上,他们遇见秋津迎面走来。
「秋津先生,我们先回去了。」
「辛苦了。如果我们发现什么跟佛像有关的问题,会再联络白藤先生。」
「啊……对了,话说回来,知道有光先生的死因了吗?」
听到苍一郎用彷佛是突然想起来般的语气问道,晴也跟著朝秋津望去。去看观音菩萨立像前,晴也曾问过秋津,不过没能得知详情。
「今早刚得知司法解剖的结果,死因是服用了氰化物的毒药。」
「那……果然是自杀吗?」
「这就还不清楚。因为也有可能是他杀,我们才会来做详细的调查。」
「不过,若是他杀的话,要怎么让他喝下毒药?」
若菜疑惑地发问,苍一郎则是歪著头回答:「调查之后应该就能知道了吧。」秋津接著表示,有光陈尸的安乐椅旁边有张茶几,当时有个玻璃杯放在桌上,警方已经从杯子检验出毒药。
「因此可以确定有光是用那个玻璃杯喝下毒药,然而上面只有找到本人的指纹。」
「但从收藏室的状况来看,有光应该是正等著我们来访……」
观音菩萨立像会放在桌上,就是为了让众人观赏所做的准备。虽然从有光的经历判断,他肯定知道那尊观音菩萨立像是赝品,但即使如此,应该也不会就这样丢在桌上不管。晴疑惑地询问:「在等客人到来的人应该不会自杀吧?」秋津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的确,有光不是那种会自杀的男人,我们也没有找到遗书。即使知道二课即将要揭发他的罪行,我也不觉得那足以构成他自杀的理由。而且帮佣的泽村小姐说过,前一晚有光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不过……」
秋津正要说出「还是有可疑的地方」时,突然露出「糟糕」的表情闭上嘴巴,大概是自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摇头表示「没事」。苍一郎和若菜见状,都眯起眼睛看著他,开口责备:
「都说到这里了,现在才隐瞒后续,要我们怎么接受啊?而且你这种讲法反而更让人在意。」
「没错,我们又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不过没关系,我去找国打听就能知道。」
听见最后一句话,晴狠狠瞪向苍一郎,但反应更加激烈的是秋津。他似乎打从心底不希望国崇跟这件事扯上关系,迅速举白旗投降。
「我知道了啦,拜托不要联络望月先生,这样会让矢田先生心情很差,事情也会变得很麻烦。你们别说出去喔……有光宅邸的监视摄影机有拍到可疑人士。」
「可疑人士?」
「前天夜里,泽村小姐在晚上七点回去之后,有光虽然一直待在家里,不过十一点多时有一名男子来访。」
秋津表示那名男子戴著帽子、身穿大衣,还刻意避开摄影机,所以无法判别他的长相。这名男子大约在有光家待了三十分钟。警方曾跟泽村确认过,是否有客人预定在那个时间来访,不过她没有印象。
得知有个神秘的访客后,苍一郎的表情立刻亮起来,还发表「那个人肯定就是犯人」的推理。
「在死者去世前一晚来访的神秘访客,绝对就是犯人啊!」
「既然有光先生会让访客进入屋内,表示对方是认识的人吧。」
「那犯人最有可能是熟人。」
「有光的推测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秋津刚才有说有光的死因,不过没有提到推测的死亡时间。听到晴的问题,秋津回答是在早上九点前后,苍一郎闻言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什么嘛,这样就不对啦,不是那名神秘男子让死者喝下毒药的啊。」
「有光跟我们约好的时间是十一点……所以他在泽村小姐抵达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似乎是这样。泽村小姐在十点半抵达宅邸,完成几项家事后,于客厅发现已经死亡的有光……然后在十点四十分左右通报一一九。」
说完发现有光尸体的时间点后,秋津又补充从泽村那边听来的消息,表示检验出毒药的那个杯子,是有光每天早上都一定会使用的东西。
「有光在醒来后,一定会使用那个玻璃杯喝水,所以……」
「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事先把毒药装在玻璃杯里!」
就在苍一郎高声提出意见时,突然从秋津背后现身的矢田用讽刺的语气说:
「这是在玩推理游戏吗?」
秋津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连忙解释自己是在送晴等人离开。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泄漏大量搜查情报?」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总是受白藤先生他们照顾……」
「照顾?虽然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似乎都没有帮上忙呢。」
「矢田先生。」
为了安抚一脸不悦地冷哼一声的矢田,若菜叫了他一声。结果,原本准备继续攻击秋津的矢田,听到她的呼唤后瞬间表情一变。他脸上堆满笑容,是过去不曾见过的模样。
「今天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不会不会,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若菜小姐有需要,我随时都愿意帮忙。」
「谢谢你,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若菜优雅地点头致意后,往玄关走去。原本矢田还说要送她出去,但是途中就被鉴识课的调查员叫住,无法如愿。
「期待下次再与您相见。」
听到带著秋津离开的矢田,说出这种一点都不像他会讲的客气道别,晴和苍一郎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他。
「个性未免差太多了吧?」
「虽然还满有趣的……」
两人边讨论矢田的「变脸」,边在玄关穿好鞋子、走到屋外。就在若菜询问晴他们回去谷中的路上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时,玄关的门扉打开,泽村从屋内走出来。
「啊,太好了,若菜小姐还没有离开……那个,能请您帮忙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池尾小姐吗?」
泽村看到若菜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向她递出一包用白纸包裹著的东西。若菜满脸意外地接过来,泽村告诉她那是在厨房找到的。
「我想那应该是池尾小姐的。因为我没有使用过那一类的东西……不太清楚能不能重复使用。」
由于无法从泽村的话中判断白纸里是什么,若菜便问她能不能打开来看看。
「当然可以……」
见泽村点头答应,若菜就打开自己手中的东西。将白色的纸张摊开来,发现里面包著小小的假指甲。那是米色和粉红色的法式假指甲,正中央还黏著一颗水钻。
「我刚刚泡完茶后,在水槽里发现这个……」
「啊啊,这应该是池尾小姐的吧。」
「那是什么?」
虽然看起来像是指甲,但晴不清楚该物的用途,开口询问若菜。若菜边将假指甲展示给晴看,边说明那是贴在指甲上的东西。
「这叫做『假指甲』,是用双面胶或专用胶水等黏著剂贴在指甲上的东西。」
「啊……所以算是指甲油的进化版吗?」
「没错。只要贴上这个,没有特别留指甲也能让自己的指甲看起来很修长。毕竟有些人的指甲太软,根本无法留长。」
「那种黏著剂难道不会伤害到指甲吗?」
「那是专用的黏著剂,只要稍做保养就没问题了。」
若菜除了开设医美诊所之外,还有经营护肤和美甲沙龙,懂得这些也是理所当然。身为外行人的晴,以及同样身为女性发展方向却跟若菜完全不同的星野,则是一同露出奇妙的表情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是池尾小姐的东西?」
「这是我们家的美甲沙龙为了庆贺新年特别制作的款式。因为是原创的花纹,只有我们家才有。而且,我曾在年末时看到池尾小姐来做保养,所以绝对没错。」
若菜边说边把假指甲用白纸重新包好,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我见到池尾小姐的话,会把这个转交给她。」
「非常感谢您。毕竟老爷发生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池尾小姐。您真是帮了
大忙。」
泽村深深低头致意后走回宅邸。若菜接著重新邀大家去喝咖啡,但星野道歉说:
「不好意思,我有事必须回大学一趟,得先走一步。我直接去车站搭电车就好。」
「那我送你去车站吧。」
若菜说完往车子走去,晴他们也跟在她身后。车子停在大门附近,晴在途中刻意拉开与若菜和苍一郎的距离,向星野搭话:
「我觉得……还是不要跟警察说那尊观音菩萨立像与教授有关吧。」
「……真的可以吗?」
星野在收藏室呼喊晴的名字时,晴就有感觉到她是希望这么处理,才刻意什么都没说。虽然晴确实对五宝怀抱著复杂的感情,但并不恨他。此时让真相曝光,也没有人能因此得利。
「在过来这里之前,我也很迷惘要不要告诉你……其实去世的那位名叫有光的男人有在贩卖假画,警方已经因为诈欺嫌疑而立案调查他。」
「所以说……」
想起矢田曾说过「反正是赝品」,星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晴轻轻耸了耸肩,表示有光其实说不定也不清楚东西的真伪,但可以推测或许正因为有光是这样的人,才会持有那尊观音菩萨立像。
「那个男人经手的是假画诈欺。虽然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又是怎么取得的,不过收藏室里的佛像就只有那一尊,我觉得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
「是吗……」
星野轻轻点头并深深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彷佛自言自语般问晴:
「……你愿意……原谅教授吗?」
「……」
愿不愿意原谅?面对这个问题,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只能直直看著星野。她白皙的侧脸非常清新美丽,跟从前相比几乎没有改变。那么在星野的眼中,晴是否也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呢?
「晴!」
正当晴想著这些事时,远处传来苍一郎的呼唤声,晴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车子旁边,若菜更是已经坐上驾驶座。晴连忙道歉,并催促星野赶紧上车。
「我会再跟你联络。」
星野下车时,晴对她这么说。虽然无法跟对方约定什么,也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时究竟该怎么办,但是晴依然焦虑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最后讲出口的就是这句话。星野露出微笑点点头,跟若菜及苍一郎道谢后往车站走去。
车子重新上路没多久,若菜的智慧型手机响了起来。她要苍一郎从包包中拿出手机,帮忙确认来电者是谁。
「……看起来是池尾小姐喔。」
「帮我接起来,然后转成扩音模式。」
『喂?』
苍一郎按照若菜的要求接起电话,手机立刻传来池尾的声音。若菜手握著方向盘,用能让苍一郎手中的手机麦克风收到声音的姿势,客气地开口:
「早安,我正好也想要打电话给池尾小姐呢。」
『是吗?关于有光先生的事,我有话想跟若菜当面谈谈……』
「那我们能约在诊所碰面吗?」
听见若菜的询问,池尾回答「当然可以」,两人约好三十分钟后碰面。若菜挂断电话后,先向苍一郎和晴道歉,并且拜托他们陪她去诊所。虽然苍一郎婉转地拒绝,说如果若菜要跟池尾碰面,他们可以自己搭电车回去,不过若菜表示很快就能谈完,并邀请他们结束后一起去喝咖啡。
「你们应该有空吧?诊所附近有一间能吃到美味早午餐的咖啡厅喔。要去吗?」
「我们是无妨啦……晴,对吧?」
「嗯,可以啊。」
晴也没有什么必须赶回家处理的要事,回应苍一郎的询问后,双手抱胸靠到车椅上。说实话,晴的脑中其实满是在有光宅邸从星野口中听来的事,根本无法思考池尾要来拜访若菜的事。
晴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浮现刚才离开的星野的脸。星野说有话想告诉晴时,表情非常严肃,所以晴曾想过应该是相当沉重的内容,没想到实际听到的却是远超出自己预料范围的事。晴当时觉得五宝放弃了他,但那其实是误解。用复杂的眼神看著晴的五宝,很可能也抱持著秘密并为此感到烦恼。一想到这点,晴就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下去。
还有,注意到五宝不对劲的星野也是。因为决定要舍弃一切,晴将至今为止的人际关系全都切断、拒绝往来,这难道是错误的决定吗?虽然晴从年轻时就觉得自己是很死心眼的人,却从来没想过会在年过三十五时重新体认到这点。
晴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发现车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南青山一带,车窗外能看见雅致的街景。在十字路口左转后,车子放慢速度进入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若菜在月租式的停车位上停好车子,领著苍一郎和晴往电梯走去。
「池尾小姐究竟想说什么呢?」
搭上门扉立刻开起的电梯后,苍一郎脸上带著些许阴霾向若菜问道。池尾准备推荐给若菜的那尊佛像才刚确定是赝品,苍一郎询问她该不会是要讲这件事吧,若菜则微微歪著头回答:
「我也不知道耶……不过,既然说是跟有光先生有关的事,那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或许因为有光先生去世,让池尾小姐听说了小苍所讲的……跟诈欺有关的事,所以她才来跟我道歉。」
「……若菜小姐,你觉得池尾小姐不知道那是赝品吗?」
听到身后的晴这么问,若菜露出讶异的表情回过头。晴有一瞬间心想她可能会指责自己不要说这种失礼的话,然而,若菜却是面带疑惑地皱著眉头,用迷惘的语气回答:
「她应该不知道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池尾小姐很了解美术品,而且她似乎很相信有光先生。昨天从小苍那边听说有光先生其实是诈欺犯时,我也吓了一跳。你看有光先生的宅邸那么豪华,甚至还有设备完善的收藏室,池尾小姐会被欺骗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若菜的说法是在袒护池尾,却也彷佛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似的。此时,电梯抵达四楼,门打开后若菜第一个走出去,苍一郎也随后跟上;最后才走出电梯的晴,则是在心中回应「的确是这样」。
挂在有光宅邸玄关大厅的画作出自名家之手,而且看起来不像赝品,很有可能是真货。此外,位于地下的收藏室设备很齐全,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保管赝品的场所。
然而反过来看,若欺骗对象是知识不足的外行人,这也可以说是为了诈骗所准备的舞台。在客人最初抵达的玄关大厅吊挂有价值的真货,便能给人这里应该有好东西的印象。让对手轻忽大意,在骨董世界中是常有的事。
有光瞄准的猎物,都是像若菜这种虽然有钱却缺乏美术相关知识,也跟这类专家无缘的人吧?晴边如此思考边走在走廊上,没多久就抵达之前拜访过的若菜私人办公室。
若菜要晴他们随便找地方坐,自己则是到桌前启动了电脑。听到若菜说要在池尾到来之前把工作完成这种工作狂般的发言,苍一郎在愕然的同时,问若菜要不要帮她泡咖啡。
「那就麻烦你了。办公室门口的右手边有间休息室,东西都在那里。我要低咖啡因的浓缩咖啡。」
「晴也要喝吧?」
「我去帮忙。」
反正坐著等也没别的事可做,晴就随著苍一郎一同来到茶水间。他们两人打开办公室斜对面的门,就看到设置了小型厨房的休息室。见到这间粉色系装潢的房间里摆著全新的胶囊咖啡机,苍一郎立刻喊出声音来:
「喔喔,不愧是若菜!晴,你要选什么?有很多种口味喔!」
「给我普通的就够了。」
「咦~机会难得就选一下嘛,有这么多口味耶,你看!」
见苍一郎拿起色彩缤纷的胶囊,晴判断他会花上不少时间挑选,于是拉了张厨房旁边的椅子坐下。
「若菜说的低咖啡因应该是这个吧?」
苍一郎边说边取出一个黄色胶囊,接著向晴问道:
「……晴,你怎么看?」
「你是指什么事?」
「池尾小姐……她真的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打算把若菜介绍给有光吗?」
感觉到苍一郎的问法中包含著怀疑,晴轻轻叹了口气。昨晚打电话来的国崇,很明确地讲出他对池尾的怀疑;而在确定观音菩萨立像是赝品后,苍一郎内心萌生的疑惑也化为实体。
正因为晴同样觉得奇怪,才会问若菜那个问题。虽然若菜回答她相信池尾,却也能感觉到她的迷惘。晴心想若菜其实很清楚真相吧,耸了耸肩回答:
「谁知道?既然有光死了,购买那尊佛像的事情也就此告吹,这样不是太好了吗?」
「但是……」
「若菜小姐已经是大人了,她应该很清楚。」
该考虑今后要怎么与对方往来的人是若菜,听到晴说「我们不该多管闲事」,苍一郎露出不满的表情正准备反驳时,却被手机的铃声给打断。苍一郎从羽绒外套的口袋中拿出手机,边说「是国打来的」边触控萤幕。
虽然不知道国崇是否在工作,不过他会在大白天打电话来是件很稀奇的事。晴
怀抱著不好的预感看向苍一郎。
「……是。嗯……我们已经去过了……那我拿给他喔。」
昨晚国崇打电话过来时,晴曾跟他说过今天要去有光家看佛像的事。听到苍一郎说国崇似乎是要问这件事,晴一从他手中接过电话就直接报告结果:
「是赝品喔。」
『嗯,跟我的料想一样。有听说死因了吗?』
「听说是氰化物的毒药造成中毒死亡,至于是自杀或他杀的判定结果还没出来。鉴识员有到场……现在应该还在现场搜证吧。」
『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呢?』
发现国崇连秋津所说的监视摄影机有拍到可疑人物的情报都已经得手,晴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开口回答「有听说了」。秋津会不想让国崇介入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是指前一晚有拍到一名可疑男子来访的事吧?不过,有光的死亡时间不是早上九点左右吗?」
『虽然玻璃杯上没有找到本人以外的指纹,可是犯人很有可能是熟知有光的习惯,事先在杯子上动了手脚。』
「嗯……」
晴在回应国崇后,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国崇不是那种闲闲没事干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为了陪他们玩推理游戏,才特别在中午打电话过来。他开口问道:
「话说回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听晴这么问,国崇才总算说出自己打电话来的原因:
『我从二课那边听到了很在意的情报。』
「是什么?」
『有光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似乎是跟一名女性合作进行诈骗。』
「女性……?」
『没错。遭有光用赝品诈骗的被害者们在笔录中提到,最初跟他们接触的是一名自称北野的女性。由于那名女性看起来很有钱,有光家又是位于田园调布的豪宅,所以让被害者都相信画作是真货。』
「北野……」
从国崇口中听到有光的同伙是女性时,晴脑中顿时浮现池尾的脸,但是双方姓氏不同。正当晴想著是否可以因此安下心时,国崇接著说出令他不安的话:
『北野这个姓氏很有可能是假名。』
「……喂!」
『要把苍一郎的姊姊介绍给有光的人……是姓「池尾」对吧?你能取得她的脸部照片吗?我这边会做比对。』
国崇似乎认为池尾是有光的共犯,所以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晴无法轻易答应他,毕竟如果弄错了,将会损害若菜对他的信任。
「你给我等一下。」
听到晴的回答,国崇有些意外地询问理由:
『怎么了?』
「虽然你说得很简单……但是这么一来,就非得跟若菜小姐说我们在怀疑池尾小姐。若菜小姐她……似乎相当信任池尾小姐。」
『既然如此,更应该趁这次机会确认对方是清白的,不是吗?这样才不会有芥蒂。』
由于无法反驳国崇,晴陷入沉默。不是所有人都跟国崇一样,能够如此理性地思考。虽然对国崇说「你也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不过晴很清楚这么说根本是对牛弹琴;更重要的是,晴自己也觉得彻底解开对池尾的疑惑会比较好。
晴轻轻叹了口气回答:
「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若菜小姐再过不久就会跟池尾小姐见面,等她们见过面我再问问她,晚点打给你。」
国崇回答「知道了」之后挂断电话。晴才刚把手机还给苍一郎,手机就再度响起。由于是若菜来电,苍一郎便立刻接起。
「什么事?嗯……知道了。」
苍一郎简短地交谈后挂上电话,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的晴表示:
「池尾小姐似乎到了。若菜说她们要单独谈谈,所以叫我们在这边等。」
「……」
若菜可能是想婉转地确认池尾真正的想法吧?到时依池尾的反应,有可能会演变成争执。晴对此有些担心,起身从开启的休息室大门往若菜的办公室望去,正巧见到池尾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又慌慌张张地躲回休息室内。
从大门的阴影处确认池尾没有发现自己后,晴就叫苍一郎用手机拍下池尾的照片。在一旁听著晴和国崇交谈的苍一郎,似乎立刻就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他回答「我知道了」,拿起手机站到晴的前面。
苍一郎抓准池尾走进若菜办公室的瞬间按下快门,虽然没有照到正面,不过依然是足以判断对方容貌的照片。晴要苍一郎把照片传给国崇,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传给国了。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根据二课的情报,有光最近似乎是跟一名女性联手诈骗。」
「咦……难道……」
「国是说为求小心,想确认一下。」
虽然晴一开始希望能取得若菜的同意,不过如果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确认池尾是否清白,那反而比较方便。能抓到这么好的时机照到池尾的照片,实在很幸运。
「这么一来真相就清楚了吧……」
苍一郎听到晴这么说,面露不安地问道:
「但是……如果池尾小姐真的是有光的共犯……那就表示她打算欺骗若菜啰?」
「……的确会变成那样。」
「若菜说过池尾小姐很照顾她……」
「很有可能就是这种心意遭人利用了。」
晴一脸严肃地回道。
「这样的话……」
苍一郎才刚开口,走廊那边突然传来「当啷」的声响,让两人对望了一眼。晴跟苍一郎往走廊看去,却没有见到人影,也没发现造成声响的原因。
就在两人疑惑地心想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这次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他们往走廊探出身子,确定声音是从若菜的办公室里传来,连忙冲出休息室赶过去。
才刚到门口,就听到若菜的声音传出来。
「池尾小姐!」
由于那道呼喊声非比寻常,晴毫不犹豫地将房门打开。
「!」
一看到办公室内的状况,晴立刻明白刚才发出巨响的原因,只见放在沙发斜前方的圆凳、桌子全都倒在地上,若菜则是表情僵硬地靠墙站著,她面前是手拿针筒的池尾。
池尾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向打开房门冲进来的晴和苍一郎。苍一郎立刻就察觉到池尾打算伤害若菜,急忙跑到若菜身旁。
「若菜!」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苍一郎为了保护若菜站到她面前,晴则是朝池尾走去,开口问道。虽然不清楚她手上的针筒里装了什么,不过晴能确定那很危险,试图从她手中夺取针筒。池尾注意到晴看著针筒,连忙将东西藏到身后,拚命解释:
「不……不是的……我没有要怎样……我不知道……你们也在……」
「那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对、对吧?若菜,什么都没有,对吧?」
池尾对皱眉质问她的晴摇摇头,并向苍一郎身后的若菜搭话。但若菜只是露出严肃的表情看著池尾,不发一语。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但很明显的是若菜已经不再信任池尾。
见若菜没有答腔,池尾又重复问:「对吧?」这时,苍一郎的手机响起,他跟晴说是国崇打来的便接起电话。
「……喂……咦……等等……晴……」
一听到国崇所说的话,苍一郎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跟晴说,刚刚送去的照片已经确认完毕。
「二课的人说……那个人就是有光的共犯……」
池尾听到苍一郎的话,顿时瞪大眼睛并倒抽一口气。看到池尾对「有光的共犯」一词有激烈的反应,晴边小心注意她的状况,边说明原委。
「警视厅的搜查二课为了以诈欺罪嫌起诉有光,先前一直在调查。虽然因为有光去世……无法顺利逮捕到他,不过有光似乎有一名自称『北野』的女性共犯……」
「唔……」
听到「北野」两字的瞬间,池尾的身躯一震。她的表情非常恐怖,初次见面时的那股优雅气质消失无踪。晴想著国崇的直觉真准,同时用低沉的声音说下去:
「虽然这样做很失礼……不过我们刚刚已经拍下你的照片,请二课那边做确认。你就是有光的共犯……北野对吧?」
「怎么会……」
若菜面色铁青地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放在嘴角旁的手指不住颤抖。看到若菜几乎快昏过去,苍一郎连忙担心地抱住她的肩膀。晴则是双眼紧盯著池尾,并叫苍一郎转达国崇,通知矢田他们赶来若菜的诊所。
晴边听著苍一郎与国崇通话,边对池尾问道:
「为什么……你打算要欺骗若菜小姐?若菜小姐明明如此仰慕你……」
「……这也……没有办法啊。有光威胁我说……如果没办法还钱……就帮他寻找买家……」
池尾不断重复著「没有办法」,接著身子一软,当场坐倒在地。晴无意间望向她垂在地上的手,看到她左手食指上缠著绷带后,突然惊觉到一件事。
在有光宅邸见到池尾时,若菜曾问过她的手指是不是受伤了,
池尾当时是说她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但晴现在看到那根缠著绷带的手指,脑中浮现「那该不会是谎言吧」的疑虑。晴边思考边看著池尾的手指向她问道:
「你手指上的伤……并不是被菜刀切到……而是在取下假指甲时不小心伤到的吧?」
「……」
池尾听到晴的问题后倒抽一口气,并抬头望向他。晴直视著一脸僵硬地看著他的池尾,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他脑中串连起来的事实:
「……我们今天去拜访有光家时,帮佣的泽村小姐将她在厨房发现的假指甲托付给若菜小姐,那是若菜小姐经营的沙龙为了新年特别制作的款式,所以她说那肯定是你忘在宅邸的东西。可是你前天曾经说过,你上次前往有光家是在秋天的时候。那么,为什么你在过年期间配戴的假指甲,会掉在有光家的厨房里?」
「……」
「你最近……曾经去过有光的宅邸吧?就在有光身亡的……前一晚。」
虽然秋津说监视摄影机拍到的是一名男人,不过还不清楚那个人是否真的是男性,也有可能是靠帽子和大衣遮掩才看起来像是男性的身影。晴如此推测并向池尾确认后,就看到她低下头,彷佛要躲避晴的视线。
晴微微皱起眉头,看著肩膀微微颤抖的池尾,直指核心地问道:
「杀害有光的凶手……就是你吧?」
「……」
「在泽村小姐离开后,你才前往有光家,然后在有光经常使用的玻璃杯下毒。跟我们一同造访有光宅邸时,你曾在厨房里找过东西。当时你所寻找的,就是你前一晚在厨房将毒药抹在玻璃杯上时,意外剥落的假指甲对吧?身为诈欺共犯而与有光熟识的你,肯定知道他的习惯,以及他经常使用的玻璃杯。有光在没有察觉自己的玻璃杯被下毒的情况下,跟平常一样使用那个杯子喝水,最后就这样身亡……」
池尾边听著晴说话,边缓缓地摇头低声说:
「我也没有办法……」
接著池尾慢慢抬起头,重重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彷佛一瞬间气力耗尽,双眼看不到现场任何人,僵硬的手臂缓缓移动,摸索著地上的针筒。
在池尾的右手握住针筒的瞬间,注意到她打算做什么的若菜立刻高声叫道:
「快住手!白藤先生,把针筒抢过来!她打算自杀!」
「唔!」
晴听到若菜的声音,反射性地动了起来,连忙冲到池尾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只差一点就把针头刺入手臂的池尾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倒在地上,那股反作用力让她握著的针筒掉落,晴立刻朝针筒滑去。总算将针筒抢到手后,晴握著针筒跑到办公室的角落。
「还给我!」
池尾即使整个人趴在地上依然如此吼叫,晴面向她摇摇头说:
「你就算现在自杀又能怎么样!好歹……考虑一下若菜小姐的心情啊!」
「…………」
虽然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说自己深受池尾照顾并且相信著她的若菜,可是受到严重的伤害。如今要是池尾在她面前死去,若菜实在太可怜了。遭到晴愤怒地指谪,池尾当场大哭起来。
悲痛的哭泣声响彻整间办公室,正当晴、苍一郎和若菜都不知所措时,警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虽然晴平常很讨厌警察,这时却真心觉得他们能赶来实在太好了,甚至还为此松一口气。
接到国崇的指示急忙赶来的辖区警察抵达诊所时,池尾的哭声也停了下来,不过她看来仍处在茫然自失的状态,有可能突然发作想要自杀,因此晴先拜托到场的警察在矢田他们赶来前帮忙监视池尾,才跟苍一郎带著若菜移动到休息室。跟池尾同处一室时一直站著的若菜,在走进休息室的瞬间便跌坐到椅子上。
「若菜,你没事吧?」
「能帮我倒杯水吗?」
若菜接过苍一郎从饮水机装满水递给她的玻璃杯,一饮而尽后吁了一口气,并按著太阳穴。苍一郎向她询问池尾来访之后,两人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
若菜表情僵硬地摇摇头,说明起情况:
「虽然我有想要跟池尾小姐确认……她究竟知不知道有光先生是诈欺犯的事,不过我们并没有起争执。我甚至还没有时间提到这件事……池尾小姐就突然拿出针筒,让我吓了一跳……因为感受到危险,我撞倒椅子逃到墙边……」
说完,若菜露出严肃的表情要求苍一郎帮她再倒一杯水。接过玻璃杯的苍一郎在饮水机装水的同时,低声说道:
「不知道针筒里面装了什么……」
「虽然我也不清楚……」
不过从走投无路的池尾打算用那个针筒刺自己的行为来看,里头装了毒药的可能性很高。换言之,池尾可以说是为了杀害若菜才过来这里。脑中浮现相同推测的三人,全都陷入沉默。
若菜接过重新装满水的玻璃杯,始终保持沉默。看到若菜露出难过的表情,晴与苍一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休息室笼罩在深重的沉默中。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晴才刚想说怎么脚步声来到附近就消失了,休息室的大门就被用力打开。
「若菜小姐!您没事吧?」
矢田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若菜后,才夸张地松了口气说「太好了」。矢田似乎也有接到若菜遇上危险的消息,所以拚命地一路赶过来。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白藤先生跟苍一郎先生明明在场,却还是让若菜小姐遇上危险,实在……」
「我们这边也有遇上一些状况……比起这个,请逮捕目前待在对面房间里的池尾,杀害有光的凶手就是她。另外,她也是跟有光联手诈欺的女性共犯北野,这点已经由搜查二课确认过了。」
「白藤先生连在二课都有认识的人啊?」
「是国联络的。你明明就知道吧?」
面对彷佛是在挖苦的矢田,晴板著脸耸耸肩,催促他快点过去。矢田表示,希望若菜也能一起去辖区的派出所跟警方说明状况。若菜点点头,回答自己会待在休息室里,警方要离开时再来通知她就好。
晴觉得若菜在差点遭池尾杀害的情况下,又要走一趟警察局做笔录负担会太大,所以小声地询问:
「真的没关系吗?」
若菜露出微笑回答:
「我没事。真的很抱歉,给白藤先生以及小苍添麻烦了……」
「没这回事。」
「没错,最震惊的人明明是若菜你啊!」
「我可能没有看人的眼光呢……」
看得出来深深叹著气的若菜相当失落。不仅是差点被信赖的人骗钱,还几乎要被对方杀害,这件事非常严重,不过像若菜这样积极的人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吧。
「就结果来说,若菜小姐并没有买到赝品,也没有受伤,更没有丢掉性命,算是很好的结果吧。」
听到晴说出这段根本不成安慰的话,若菜一脸困扰地露出苦笑。
池尾被警察带走后,若菜跟矢田一同前往警局说明案情。由于苍一郎陪著若菜一同过去,晴便一个人搭乘地下铁回家。虽然晴今天很难得地对于警察抱持著谢意,不过他依然不想跟他们有更多不必要的牵扯。
抵达谷中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晴边心想「这下可好了」边要打开大门的门锁时,发现拉门上插了一张对摺的纸片。拔出来一看发现是快递的通知单后,晴啐了一声说:
「糟糕,这么说来国讲过他今天要寄东西过来……」
虽然位于都心,但白藤家处于对外联络相当不便的位置。晴对快递业者深感抱歉,实在不忍心要他们重新寄送,但他连电话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联络业者。晴心想等苍一郎回来再叫他处理,把通知单放在鞋柜上。
时值下午,肚子多少有些饿了,晴打开冰箱打算吃点什么,但能够立即食用的食材只有年糕,只好烤年糕做成矶边饼。晴边想著为了避免晚上也吃年糕,等一下得出门采买食材,边将碗盘收拾好后走进工作室。
「……对了。」
打开拉门走进房间的同时,晴看到装有木雕的纸箱,那是要给真澄的回礼。他为了不要忘记这件事,特别把箱子放在醒目的地方。晴心想都已拖了三天,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便决定在开始工作前先把双层漆器和礼物拿去给真澄,再度做起出门的准备。
他把洗好的双层漆器以及放了木雕的箱子用包巾包好,走出家门。只要穿过小路,就能抄捷径前往桃园位于根津的店面,路程大约十分钟左右。可能是因为目前还在放年假,即使在三浦坂都能看到拍照的观光客。
桃园经营的杂货铺「PLUS FIVE」同样满是客人。看到桃园跟佳咏正在收银台忙著算钱和包装商品,晴客气地向他们打招呼:
「不好意思,在你们这么忙的时候跑来打扰,新年快乐。」
「啊,晴先生。新年快乐,去年年底时真是谢谢你了。」
「新年快乐。我正好想说明天是不是去找你们拜年呢。」
「是吗?其实,我是来跟真澄小姐道谢的
。」
晴边说边环视店面寻找真澄的身影。原本想说她是去里面拿东西,或者是在接待客人,不过到处都看不到她。正当晴感到不可思议时,桃园向他说明真澄是到附近的出租仓库去拿商品。
「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啦。」
「不,没关系。你们正在忙,我下次再过来吧。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吗?」
晴把带来的布包交给满脸歉意的桃园,向佳咏打声招呼就告辞了。其实晴有想过要帮忙,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做不来服务业,根本帮不上忙。他想著至少不要妨碍店家,小心翼翼地准备离开店面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四处看了看。
真澄在尾牙时说过,她有重新摆设过用来放晴的木雕的展示柜。晴想看一下究竟是什么样子而四处寻找,见到墙边某个区块挤满人潮。站在人群的后面望去,晴发现那是带有满满过年氛围的新春摆设。
「……」
晴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心想著一定要跟真澄道谢并走出店面。真澄的心意总是充满温暖,让人觉得很高兴。想到店家是如此诚心诚意地在帮忙贩售自己的作品,让晴激励著自己也要更用心去制作。
感觉才刚过年就被注入一股干劲的晴正准备爬上三浦坂时,来自背后的呼喊声让他停下脚步。
「晴、晴先生!」
「……」
晴立刻听出那是真澄的声音,一转过身就发现真澄抱著一个大箱子站在斜坡下方。看到那与真澄纤细的身材不成比例的箱子,晴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要帮忙拿。
「我帮你拿吧。」
「咦……没、没关系!不、不能这样……我没问题的……」
「但是……」
「真的没有问题。虽然看起来很大,不过箱子很轻,我拿得动的。还有,或许外表看不出来,但我其实很有力气!」
真澄抱著纸箱用力摇头,全力婉拒。虽然晴可以硬从她手中抢走箱子,但总觉得这样反而会让真澄放不下心,晴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与真澄并肩走向店面时,晴告诉她自己已把先前借的双层漆器交给桃园。
「实在太感谢你,你送来的年菜非常好吃,连苍一郎也很高兴,所以一下子就被我们吃光了。」
「真、真的吗?太好了……」
「店面的摆设也很棒,谢谢你。因为我总是受到真澄小姐的照顾……虽然不知道称不称得上是回礼,不过我有把礼物一起放在『PLUS FIVE』,可以的话就请你收下吧。」
「礼、礼物……?怎、怎么这样……给我实在太浪费了……」
「那应该是只有真澄小姐收到会觉得高兴的东西吧。」
晴看著一脸认真地想婉拒,还摇头到发型都变得一团乱的真澄,露出苦笑地补充说道。真澄似乎想像不出什么是只有她会觉得高兴的礼物,一脸意外地歪著头。接著她低下头,用充满谢意的语气说:
「只要是晴先生送我的东西……总之,谢谢您!反过来让您如此费心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
「……那个……」
道完谢后,真澄彷佛回想起什么而瞪大眼睛,并停下脚步。看到她露出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的烦恼表情,晴立刻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他边推测真澄要讲的应该是那件事,边开口向她确认:
「是不是又有人去店里询问我的事情?」
再次与星野见面时,星野说过她为了寻找晴曾去店里问过。当时晴便想说见到真澄时,要为了再度造成她困扰一事道歉。
真澄轻轻点头,有点难以启齿地说出星野来过店里的事。
「是……是的……那个……我们尾牙结束后遇见的那位小姐……一月二日时曾经来过店里……她相当积极,希望我能告诉她晴先生的地址……」
「真的很对不起,我听说过这件事了,还想说给真澄小姐添了麻烦,一定要找机会向你道歉……」
「您已经……知道了?」
「对方来过我家了。」
真澄知道白藤家位于非常难找的地方,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接著用力摇头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喔!」
看到真澄焦急地否定,晴连忙向她说明原委:
「不是的,原因不是出在真澄小姐身上。那家伙是我的大学同学,她想起过去曾听人说在谷中的寺庙看过我,才顺利找到我家。所以不是真澄小姐的问题,请不要在意。」
「那一位小姐是您的……大学……同学啊……嗯……」
真澄点点头后,露出困惑的表情低下头。由于她强烈散发出「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感觉,晴忍不住开口呼唤她:
「真澄小姐?」
星野有时态度会非常强硬,肯定给真澄添了不少麻烦,这让晴相当担心真澄纤细的心灵是否因此受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在他努力于脑中寻找词汇时,一旁突然传来很熟悉的呼唤声。
「晴?」
「!」
吓了一跳的晴一转过头,就看到星野站在先前真澄所站的位置。在田园调布车站与有事要赶回大学的星野分手不过是上午的事,晴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她。
星野快步朝面露困惑的晴走去,距离拉近之后,她看著晴身旁的真澄露出微笑。
「真是太巧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跟我……道歉吗……?」
「先前那样百般纠缠你,真的很抱歉。我被晴责备了喔,他说不要做那种会增加你负担的事。」
「星野!」
虽然晴的确这么说过,但这又不是能坦白告诉本人的内容。星野一脸莫名其秒地看向慌忙插话的晴,反驳:「我是不能道歉吗?」晴找不到能让她接受的理由,只能板起脸孔;至于晴身旁的真澄,则是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那个,没事的,你没有造成我的负担……只是我已经答应晴先生不能说了,所以有点困扰。」
「是吗?太好了。」
听到真澄本人说「没事」,星野得意地看了看晴,彷佛在说「你根本白担心一场」。晴怀抱著难以言喻的心情搔了搔头。因为从美代子那边听来的事情还留在心里,他会下意识地担心真澄也是没办法的事。
晴轻轻叹了口气,向星野询问:
「所以你来只为了这件事?」
星野看了看晴与真澄,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询问:
「我妨碍到你们了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这种直来直往的讲话方式让晴回想起过去,忍不住深深叹一口气。然而,跟愕然的晴不同,真澄的反应彷佛是直接被人掐住心脏。
「唔!」
她发出晴和星野也听得见的音量倒抽一口气,拿著大箱子整个人跳起来;在著地之后又猛烈摇头,力道大到几乎要让整头长发缠在头上。
「没、没、没、没这……没这个可能!」
真澄用几近疯狂的语气否定,瞪大了眼睛看著晴与星野,接著以拿著纸箱的状态灵巧地深深一鞠躬大叫:「我先离开了!」然后快步后退到店门前,宛如脱兔般逃进店里。这一连串动作从头到尾不过十五秒,根本是一瞬间的事,晴完全来不及叫住真澄。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晴依然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星野则是露出苦笑向他说:
「这孩子真是有趣呢。」
「……不要玩弄她啦。」
「我才没有玩弄她。她真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晴不悦地回应后,询问星野是不是住在附近,毕竟星野是在「PLUS FIVE」找到他制作的木雕,两人重逢的地点也是在根津神社附近。然而星野摇摇头,回答她住在池尻。晴原先一直觉得她住在附近,察觉到自己想法有误,便皱起眉头说:
「……所以,你是特别过来这里的啰?」
他们今天早上是先与星野会合后,才前往位于田园调布的有光宅邸,但跟谷中相比,池尻距离田园调布反而更近。晴这时才初次注意到自己让星野花费多余的时间,于是开口道歉。
然而,星野却是露出苦笑耸耸肩回道:
「我也没有问要去哪里啊。」
「你要是有问一声……」
就好了──晴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而是闭上嘴巴。无论是晴或星野都是话不多的人,他们也曾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好,却也因此造成无法挽救的结果。晴想著「这也没有办法呢」,对星野说要送她去地下铁车站。
星野没有拒绝,与晴并肩迈开脚步。走在通往不忍路的路上,晴跟星野交代送她去田园调布站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在那之后就抓到杀害有光的犯人了。」
「还真是突然呢。凶手是谁?」
「是介绍若菜小姐跟有光购买那尊观音菩萨立像的女性……而且,她在其他诈骗案件中是有光的共犯。若菜小姐深受对方照顾,相当信任她,结果却……」
「是吗……这应该让她很震惊吧。」
星野回应的
声音有些微弱,这可能是因为她本身也有过遭到信任的五宝背叛这般痛苦的过去。晴并没有说出若菜还差点被池尾杀害的事,只补充说明这件事在这几天应该会上新闻吧。
星野点点头,询问晴这么一来是否就能知道有光取得观音菩萨立像的管道,但晴露出为难的表情摇头:
「虽然不清楚池尾跟有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她看起来不像是了解美术品的人,所以池尾不知道详情的可能性比较高。」
「是吗……」
「而且……即使查出有光获得赝品的管道,知道那尊佛像跟五宝教授有关的,就只有我们……跟当初委托教授的人而已。我觉得委托人应该不会将不利于自己的情报外流,所以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
短暂地沉默过后,星野才应了句「也对」,接著两人便陷入沉默。
他们不一会儿就抵达不忍路,左转便能看到通往地下铁的出入口。星野在这时停下脚步,开口向晴搭话:
「晴。」
「什么事?」
「……你要不要来我们大学?」
晴瞪大眼睛看著一脸认真的星野提出意想不到的邀约。星野直视著大吃一惊的晴,继续说道:
「我认为如果晴当时仍继续雕刻这条路,如今已成为能名留青史的雕刻家了吧……从现在开始还不算迟,总之,就算是为了糊口饭吃,来大学工作也不是件坏事。」
「……我现在这样也够我生活了。」
「……靠卖木雕赚钱吗?我觉得晴的才能不该只是用来制作商品。」
「无论是多么有名的艺术家,都得靠贩卖作品来生活吧?作品在卖出去的那一刻就成为商品了,两者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想说的是……」
「星野。」
注意到星野跟平常不同,对此变得感情用事,晴露出了苦笑。星野注意到晴的声音中混合了放弃与温柔,让她微微眯起眼睛,不再继续说下去。晴对著露出难过的表情不发一语的星野说:
「你没有必要觉得后悔喔,当时决定要舍弃一切的人是我自己。即使你把五宝教授的事情说出来,我可能……也不会改变决定吧,毕竟我那时有帮忙制作赝品是事实,那是我犯下的错。」
「晴……」
「而且,对我来说……现在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
晴不知道他在星野眼中究竟是过著怎么样的生活,不过他所说的是实话。在从星野口中听说五宝的事情后,晴也曾想过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舍弃一切,而是选择留下来的话,如今的生活会是如何呢?或许会是能制作出足以称为「作品」的东西,并以此获得奖项、成为有名的雕刻家吧。虽然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但也不能保证说绝对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那样子真会让自己觉得幸福吗?
晴并非抱持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在烦恼、痛苦后才选择的这种生活,对他而言真的不差。
「虽然的确是很穷啦。」
星野盯著苦著脸补上最后一句话的晴,轻轻叹了口气,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知道了」,然后就转身离去。晴目送快步走下地下铁出入口阶梯的星野,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人影,才顺著原路回去。
晴在返家途中想起冰箱里已没有其他食材,便绕了一下路前往谷中的商店街,先把晚餐买好。虽然不知道苍一郎何时才会回家,不过他想说还是准备一下而买了两人份的配菜。提著购物袋回到白藤家后,晴开始动手洗衣服、打扫浴室,直到做完所有家事才走进工作室。
晴一旦开始工作就会忘了时间,常常连天黑了也没有察觉。
「我回来了!」
听到苍一郎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晴讶异地抬起头,发现窗外已经一片黑暗。看了看时钟,原来现在已经七点多,于是晴决定将工作暂告一个段落,动手收拾起工具。
「晴,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若菜小姐呢?案情说明完毕了吗?」
「嗯。因为矢田先生说要护送若菜,我就交给他,自己先回来了。」
晴一瞬间感到讶异,但又想到矢田对若菜有意思。苍一郎明知这点却依然让矢田送若菜回去,这令晴露出疑惑的表情问:
「若菜小姐应该有注意到吧……」
「谁知道呢?矢田先生根本无法成为若菜的对象,说不定她根本没察觉到喔。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把矢田先生摆在眼里……」
说完对矢田而言相当哀伤的话,苍一郎就往客厅走去。晴则在关上工作室的暖炉跟电灯后,询问苍一郎要不要吃晚饭。
「要,我饿了。」
「白饭已经煮好了,我也有买配菜回来,那就再弄个味噌汤吧。你也来帮忙。」
听晴这么说,苍一郎便放弃钻进暖桌,转身走向厨房。平常的话,苍一郎肯定会抱怨连连;今天之所以没有抱怨,大概是因为他有大量关于案件的事情想要跟晴说。苍一郎边把配菜装进盘子里,边激动地讲起新得知的事实。
「那个被监视摄影机拍到的男人,正如晴所料果然是池尾小姐喔,本人也承认了。」
「……是吗?」
「她刻意打扮成男人的样子,藉口说要商讨隔天的事前往有光先生家……然后在有光先生早上会使用的玻璃杯下毒。完全跟晴推理得一样。」
「假指甲也是吗?」
「没错。大概是太慌张的关系,池尾小姐的假指甲卡到水龙头而剥落,但她不知道掉在哪里。」
「果然是这样……」
晴点点头,将高汤包放进锅子的滚水当中,接著把火转小后,切起要当配料的白菜。
「池尾小姐经营的公司从几年前就不断亏钱,已经差不多要走投无路了。她因此开始跟有光借钱,并以此为契机,成为共犯协助有光诈骗。」
「她看起来明明是个有钱人呢,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她有说她杀害有光的主要动机是什么吗?」
「说是一直被逼著还钱的缘故。还有,她杀害有光之后,似乎打算让我们当她的不在场证明,真讨厌。」
「是指发现遗体时她跟我们在一起的事吗?不过,我们在场的时间与推测的死亡时刻不同,根本不能当成不在场证明吧……」
「矢田先生说,应该是因为这个计画出自外行人的判断吧。更重要的是……我怀疑她是不是打算把罪行嫁祸给若菜。」
「……你的意思是……她想杀了若菜小姐,然后把杀害有光的事情说成是若菜小姐做的吗?」
「嗯……」
苍一郎点点头应道。晴转过头去,发现他的表情就像吃了黄莲一样难受。见到苍一郎露出那种不适合他的表情,晴叹了口气,关上炉火从锅子里取出高汤包,接著把切好的白菜放入锅中重新点火后,才开口回答:
「你想太多了啦。」
「但是……」
「若菜小姐怎么说?」
「……虽然我无法接受,不过若菜在做笔录时,说池尾小姐之所以拿著那个针筒是为了自杀。但是那时候,池尾小姐绝对是想要杀害若菜吧。」
「……若菜小姐心地很善良呢。」
「明明自尊心很高,个性又跟女王一样。」
苍一郎叹气这么说之后,又补充说明警方从池尾的针筒中检测出毒药。虽然还需要详细鉴定才能知道是哪一种毒,不过警方认为那应该和用来杀害有光的毒药是同一种。
「她已经自白了,会依杀人和诈欺共犯的罪名遭到起诉吧。」
「是吗?」
晴点点头,看了看白菜煮到什么程度后,把切好的豆腐倒进去。他在水还没沸腾前加入味噌,并指示苍一郎把汤碗拿出来,最后将从商店街买来的筑前煮(注13)、炖羊栖菜以及炸火腿装盘后,把配菜全部端去客厅。
准备好简单的晚餐,两人一同双手合十说了声「开动」。苍一郎拿起小瓶装的酱料淋到炸物上,叹了口气:「唉……」
「没事叹那么大的气是怎样?」
「因为啊,年假放到今天就结束啦,明天开始又要做麻烦的实验。天气那么冷却非得出门不可,真的很烦耶。为什么不能一直放年假呢?」
「你在说什么啊?今天明明也很冷,你还不是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而且,有工作可以做反而应该高兴吧?」
听到苍一郎说出彷佛过完寒假的小孩会讲的话,晴板起脸来连声斥责。这时,玄关传来「有人在吗?」的呼唤声。晴和苍一郎立刻认出这道微弱的呼唤声出自真澄,两人对望了一眼。
「是真澄小姐?」
「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才刚刚跟真澄见过面的晴想不到她来访的理由,一脸意外地放下筷子。
晴站起身来,走出客厅往玄关看去,见到真澄站在微微开起的拉门对面。
「啊……不好意思,突然来访……」
「不会。怎么了吗?」
「……无论如何……只听我说一句话也好……我想来道谢……」
小声呢喃的
真澄抱著一个晴看过的纸箱,那是用来装做为年菜回礼的雕像的箱子。
晴穿上拖鞋走到敲土上将拉门完全打开,真澄则是往后退了几步,与晴拉开距离之后,举起箱子道谢:
「实在太感谢您了。我、我真的能收下这么棒的东西吗……因、因为我的年菜实在没有好到……能获得这么棒的回礼……这让我非常迷惘,不过我很高兴也是事实……但又觉得如果独占说不定会遭到报应……」
「那么,你很喜欢啰?」
「唔!」
真澄看起来彷佛想说「当然了」却发不出声音,用力点著头。看著真澄几乎是在甩头而把头发弄得一团乱的模样,晴露出苦笑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
晴原本就是想说真澄一定会喜欢才做了那个木雕,看到她那么高兴可以说是一如所料,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晴看著满脸通红的真澄,后方突然传来苍一郎的声音:
「晴。」
晴转过头去,发现弯腰驼背的苍一郎走了过来,开口邀真澄进来屋里。
「今天很冷吧?站在那里聊天会更冷喔。」
「没关系,我很快就要离开。」
「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苍一郎不可思议地问道,晴就说起下午把漆器盒跟回礼一同送去「PLUS FIVE」的事。苍一郎也知道晴为真澄制作了木雕,于是开口问道:
「原来完成了啊?所以真澄小姐是来道谢的啰?啊,难道说就在那个箱子里吗?让我看、让我看。」
「……」
苍一郎注意到真澄手上的箱子,立刻轻佻地说想看箱子里的东西,真澄则是露出一脸可疑的表情看向他。由于真澄在面对晴时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这让苍一郎有些受伤,无力地表示:「让我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吧?」
见苍一郎用视线向自己求救,晴只好开口询问真澄,是否能让他看一看。
「我知道了。」
对真澄而言,晴的话就等同于神的旨意,她立刻乖乖点头并打开箱子。
「……哦?」
苍一郎兴致勃勃地往箱中看去,先是停顿了一会儿,接著发出呆滞的回应声。这对身为作者的晴,以及特别跑来道谢的真澄而言,都是出乎意料的反应。见两人一同用疑惑的眼神盯著自己,苍一郎连忙辩解:
「我也觉得做得很好喔!我真的这样想……不过,这也是妖怪吗?说实话,我对妖怪没什么兴趣。为什么狐狸会有那么多条尾巴啊……」
「你不知道玉藻前(注14)吗?」
真澄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立刻吐嘈他,然而苍一郎似乎依然不懂她在说什么。
「玉?」
看到苍一郎皱起眉头再问一次,晴轻轻叹了口气,要真澄不用再解释。
「真澄小姐,不用勉强他了,这家伙是个理科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呢!为什么晴总是这样评论别人的弱点……」
「不好意思!」
就在苍一郎开口反驳时,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他。站在玄关议论纷纷的三人惊讶地往声音来源看去,见到一名抱著纸箱的男子,正打开通往墓地的木门走过来。看到那位青年身穿快递业者的制服,晴立刻「啊」了一声。
下午回家见到快递的通知单时,晴原本想说等苍一郎回来再联络,就把单子放在鞋柜上。晴对著走到门前的快递员致歉:
「抱歉,让你跑了两趟,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有人在家真是太好了。那个……这里是白藤先生的家没错吧?能请你帮我签收吗?」
晴要苍一郎在单据上签名后,从快递员手中接过箱子。寄件人是国崇,而且纸箱非常沉重。晴边疑惑地想著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边对转身离去的快递员说声「辛苦了」。
「是国寄来的吗?」
「嗯,应该就是他昨晚讲的东西……」
若从重量判断,有可能如苍一郎所说的里面装了清酒;不过如果要放一升瓶,这个箱子的长度有些不足。晴想著要打开来确认,把箱子放到玄关的阶梯上后,注意到箱子上所贴的单据角落写著非常恐怖的文字,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唔……」
内容物一栏写著「年糕」,会是自己看错了吗?不,应该没有看错。真不敢相信……应该说真不想相信……晴边这么想著边高声叫道:「苍一郎!」
「怎么了?」
「你看……这里。」
「……」
顺著晴的手指看到「年糕」二字的剎那,苍一郎脸色大变。虽然他们心怀感激地吃著国崇在年底送来的年糕,不过两人都对每天只吃年糕的生活感到厌烦了。何况年底收到的年糕还有一堆冰在冰箱里,如今竟然又增加……
苍一郎对脸色发青地颤抖的晴说出恐怖的现实:
「这个箱子里面……该不会全都是年糕吧?」
「……」
「冷、冷冻起来吧?这样应该可以保存久一点……」
虽然苍一郎像是要安慰晴般如此表示,不过就算是冷冻起来,只要还摆在冰箱里,就非得吃完不可。晴和苍一郎都很清楚,过著贫穷生活的两人绝对不能浪费食物;也知道既然能免费得到食物,一定要满怀谢意地全部吃完。但是,即使他们理智上明白这个道理,情感上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晴抱著沉重的箱子,转身面对站在背后的真澄问:
「真澄小姐,你喜欢年糕吗?」
「年糕……吗?嗯,是会吃啦……」
「真澄小姐是跟令尊及令堂三个人一起住对吧?」
「对、对耶!如果一个人吃三块,一家便是九块……我们分三天的量给你们吧?啊,对了,还有美代子小姐呢。不然美代子小姐那边就由我送过去!」
「也对,这么美味的年糕,像这样偶尔分赠给大家也不错啊!」
「没错!」
晴彷佛是为了消除罪恶感而对自己这么说,苍一郎也强烈表示同意,两人都已经无法再忍受交替吃著杂煮和矶边饼的生活。这让晴忍不住觉得,新年假期果然应该放到元月三号就结束。
注1:檀家 指选择该寺庙做为菩提寺(代代皈依、埋葬祖先遗骨、供养先祖之寺)的人家。
注2:杂煮 以日式年糕为主,配上高汤、肉类、蔬菜的料理,其实就是咸的年糕汤,日式年菜的一种。
注3:光背 佛像后方用来表现佛光的组件,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可以单独做为商品贩卖。
注4:胁侍 又称「胁士」,侍立在佛陀两侧、协助佛陀教化众生的弟子。
注5:定朝 平安时代后期的佛像雕刻师,最有名的作品是在收藏在京都平等院的阿弥陀如来坐像。
注6:国风文化 国风(和风)文化是相对于深受中国影响的奈良时代文化(唐风)的称呼,是大多数日本文化的源头。其中,以末法思想为背景的净土教大为流行。
注7:矶边饼 「矶边」两字其实泛指「用海苔将食材包起来烤」的料理,这里是指用海苔包起日式年糕,再刷上砂糖和酱油去烤的料理。
注8:盐应对 意指冷淡、不积极,甚至是板著脸的应对态度。
注9:佐伯佑三 将野兽派和现代主义带入二十世纪初期的日本画坛的西洋画家。
注10:希涅克 保罗•希涅克,法国新印象主义画派的画家,和秀拉同为点描派的代表人物。
注11:废佛毁释 发生于日本明治元年(西元一八六八年),明治政府鼓吹神道教以强调天皇统治的合理性,而引发的打压佛教之运动。
注12:神佛分离令 明治政府于西元一八六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发布的命令,禁止天皇所遵从的神令与佛教相混合,也是「废佛毁释」运动的原因。
注13:筑前煮 根茎类蔬菜或是当季蔬菜加上鸡肉或鱼肉炖煮而成的日式菜肴。
注14:玉藻前 平安时代末期,在鸟羽上皇御前出现,由白面金毛九尾狐变化而成的绝世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