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响带到客厅后,我回自己的房间安置随身物品。
本来打算换个衣服,可是我等不及想听她怎么说,结果还是穿着制服回到一楼。
我请站在客厅等待的响在沙发坐下,然后自己从隔壁饭厅拉了把椅子,和她隔桌对坐。
这时,海丽莎用托盘端了茶水过来。
「请、请用茶。」
海丽莎被响的锐利视线吓得有如惊弓之鸟,畏畏缩缩地把茶杯放到桌上。似乎正在忙着准备晚餐的她,身上围着兔子图案的围裙。我家因为厨房和客厅中间少了墙壁的间隔,所以可以闻到放在火炉上的锅子飘来的味噌汤香味。
「海丽莎。谢谢你准备茶水。我们有点事情要谈,可以麻烦你去二楼回避一下吗?」
「好、好的!」
站在桌旁显得心神不宁的海丽莎大声回答后,拿着托盘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客厅。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响,海丽莎那头暗色金发消失在门的后头。
「……那女生是谁?」
「她叫海丽莎。因为某些复杂的缘故目前寄住在我家。」
「复杂的缘故?」
不懂我的回答哪里惹毛她了,响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我。
「她是你的亲戚之类的吗?」
「呃,也不是啦……就算说出来,一般人可能也不会相信吧。」
「放心吧。我不是什么一般人。」
「……是啊。」
虽然我还没跟她询问有关『万丈血统』的事,不过从这名字看来,不难猜出应该跟『波乱』有什么关联。
那么,一些有点离奇诡异的故事她听了应该也不会大惊小怪吧。
「海丽莎是异世界的魔导士,可是她现在没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迫于无奈只能暂住在我家。」
「原来如此……」
响板着一副闷闷不乐的臭脸思忖着。
有什么让她耿耿于怀的事吗?
「……然后呢?响你为什么会跑来找我?」
一直沉默下去也无济于事,因此我直捣黄龙地问道。
「我说了,为了要跟你结婚。」
她抬起头,回答得直接了当。
「这个我知道……不对,知道才怪。反正,麻烦你从头开始说起吧。你有什么理由非得跟我结婚不可?」
「……你对『万丈血统』了解多少?」
「完全不懂。」
我老实回答反而被摆了臭脸。
「简单地说吧,就是你体内『波乱血统』的女性版本。」
「……所以说,你也有容易受到『故事』牵连的体质?」
「对,差别就在你是身为『故事』主角,而我则是『女主角』吧。」
「……是吗?」
我依序回想之前把我卷入的『故事』。
最强的魔法师。
异世界的魔王。
神级的怪物。
场场都是差点教我小命不保的苦战。
自空中坠落的陨石。
濒临倒闭边缘的大众食堂。
封闭的地底村。
至今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个个充满挑战性不说,而且责任重大。
这么辛苦的滋味响她也一路尝到现在吗?那也苦了她这个女孩子了。
「你一定觉得很痛苦……吧。」
「哼,拜托你别搞错了。」
「咦?」
响把浏海向上一拨,闷闷不乐似地摇头。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此行的目的是要终结我们这个受到诅咒的『血统』。」
「……?」
听她这么说,我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这辈子已经投胎成波乱烈火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放弃「我自己」去当别人。
按理说响也是一样。
响说她要终结这个『血统』,问题是具体而言她到底想怎么做?
「……」
这么说来,她不只一次要求我答应跟她结婚。
莫非结婚的目的是?
「你嚷着要结婚……该不会是为了改变户籍吧?」
「你是白痴吗?」
对嘛~我就知道没这么单纯。
「不然你说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只要我们两个结婚不生小孩,世上就不会再有继承『波乱』和『万丈』血统的人诞生了。」
「噗……!」
什么小孩子……虽然她未免想得太远了,不过这也表示响是非常认真的吧。
「而且我们总是一起行动的话,或许就能同时被卷入同一个『故事』里也说不定。」
「呃,所以呢?」
「……好比说,你住的地方发生了『故事A』,同一时间,在我住的地方则发生了『故事B』,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当然是我被卷入『故事A』,而你则被卷入『故事B』里面了吧?」
「结果应该是如你猜测的没错。换言之我们就好比是磁铁,『故事』则是铁块。一般而言磁铁会受到距离最近的铁块的吸引。不过假如我们结婚,在这房子一同生活的话会怎样呢?」
「呃……就只会受到最近的『故事A』的吸引,是吗?」
「对,就『只有A』。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把波及我们的『故事』减少成一个。」
「嗯,或许是这样吧……」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一样会受到『故事』的牵连不是吗……虽然我大概可以了解响的意思啦。
「就算你突然要我跟你结婚,我也没办法啊……」
结婚不仅是最莫名奇妙的地方,同时也是这整件事的症结点。
响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怎样?跟我结婚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啦,严格说来我的年纪也还不能结婚啊。况且……」
「况且?」
「我们两个又不是喜欢彼此,不该随随便便结婚的。」
「……」
听到我的反驳,响锐利地眯起眼睛。
她好像非常不爽我开口反驳她的样子。
「你讨厌这个『血统』的心情,我非常感同身受,可是要结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是说,就算跟我在一起你也照样会被卷进『故事』,结果并没有改变啊。」
「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咦?」
响不是受不了一再受到『故事』的纠缠吗?
不……好像不太对劲。从她那个口气听来,好像她早明白就算跟我在一起仍旧逃不了被卷入『故事』的道理。
既然如此,她只是想减少我们两人所遭遇到的『故事』的总数目而已吗?
问题是,总数减少了又能怎么样……?
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这么做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
于是我忍不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她。
「我们的『血统』会伤害到周遭无辜的人。」
响一如要回应我的视线般回答道,那句话让我宛如受到当头棒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响用力咬紧嘴唇,紧紧握起两只拳头。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意……!」
我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可是话却梗在喉咙里。
因为我看到有一丝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你碰上了什么事吗?」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迫使她必须咬牙强忍到这个地步,并且做出这种对她毫无益处的决定。
「……」
响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擦掉鲜血,看着我的眼睛。
「我从懂事之后,就是听着『万丈血统』的事情长大的。」
「是吗?」
我是在满十六岁生日前一天才听老爸提起『波乱血统』。大概是本家和分家教育方针的不同吧?
「我自幼被灌输『解决故事』是非常困难的观念,因此日复一日地严格训练自己。我实力不足的话会导致『故事』走入Bad Ending……我讨厌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才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
端看响那肌肉结实的四肢,就可以知道她的一言一语没有半分虚假。
「旁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这样的我。放弃玩耍专心投入训练,为了累积知识读书读得废寝忘食,这样的我始终没有交到半个朋友——这现象一直持续到国中为止。」
这瞬间响的眼睛亮起了柔和的光辉。
「……一开始她好像也觉得我是怪人,所以产生了兴趣的样子。在图书馆读书的时候,她坐在我的对面默默盯着我瞧。就算把她赶跑她还是坚持当跟屁虫,后来甚至还跑到道场来参观。我本来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很烦,可是慢慢地慢慢地……我开始有了每天都会和她聊聊天说话的习惯。偶尔她请假没来上学的话,我还会觉得浑身不对劲。她说她体弱多病……所以她很崇拜我这个打架不输男生的女生,觉得我看起来『很帅气』……不知不觉间,我们变成了朋友。」
「
……」
明明是段温馨的回忆,我却愈听心中愈是充满不安。
「后来,我终于满十六岁了。」
在谈起这段往事前,响说了什么?
——「我们的『血统』会伤害到周遭无辜的人。」
「有天,我被卷入和枪枝走私组织战斗的『故事』。」
说着说着,响的头愈垂愈低。
「自从升上高中后,我三不五时就会搞失踪,使她一直放心不下……我明明告诉她不用担心……可是,那一晚她还是跑来寻找消失不见的我。」
响的浏海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突然现身在我和组织火拼的地方,被流弹击中了腹部。」
「……」
我只能默默地听她强忍悲痛陈述这段过去。
「……」
阿鲁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坐得直挺挺的。
在气氛凝重的客厅里,时钟的秒针以细微的音量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呢,那个女生怎么了……?」
我鼓起勇气询问。
「她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可是现在仍在住院观察,尚未恢复意识。」
响反而回答得轻描淡写。
「……嘶——」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起了脸。
「我先跟你声明,她跟那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因为跟我这个人认识,就不幸身受重伤。」
表情又恢复冷静的响目不斜视地注视我,继续接着说道:
「波乱烈火。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同样的惨剧迟早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
『波乱』和『万丈』的体质相同。可说是表里一体。
所以说总有一天某人也会因为我而……!
「不,可是!」
「我们不是平凡人。我们本身就形同灾难。」
响打断我的话一口咬定地说道。
「……呜。」
只是因一时情绪激动而极力想否定这个说法的我,不过是被她瞪了一眼而已,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为了避免危害无辜的旁人,在这『血统』的效力消失之前,我们应该要尽其所能远离人群生活才是,波乱烈火。」
响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做出的结论,听起来分外沉重。
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响是为了保全自己,才想要消灭『波乱』和『万丈』的血统。
结果大错特错。
她真正的目的是别再让旁人也受到牵扯。
她希望藉由跟我在一起的方式,尽量减少发生在我们四周的『故事』,降低连累无辜旁人的可能性。响始终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响,你的想法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她的心情是真的,没有一丝虚假。
那是一件好事。
但我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整理。
这也不能怪我。尽管我体内流着有些不寻常的『血统』,可是本质上我依然是个平凡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事到如今,我的『血统』会为我带来多少苦头我已经看开了。
可是,如果有人会因为我是带有『波乱血统』的人而无端受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可能重新投胎——刚才浮现的这句话不停在我脑海中回响。
换句话说,这个问题没有可以斩草除根的解决方式……
响说得没错,我们充其量只能设法将伤害减到最低……
若要适么做的话,我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打交道……和所有我重视的对象保持距离,可以的话在长大成人前尽量避免跟人接触……可是,要我一下子下定如此重大的决心,我实在办不到。
「…………」
就算闷不吭声,问题还是摆在那里无法解决。
「——」
就在我打算随便找点话题聊聊的时候——
喀锵————————!
客厅的玻璃窗应声破裂。
「什么!?」
「————!」
我讶异地大叫,响瞬间进入应战态势。
「找到了!」
同一时间,有名男子侵入室内如此大喊道。
男子的目标明显是我或响其中之一。
难道说眼前这个情况正如响的预测,由于我们相处在一起的缘故,导致被卷入同一个『故事』里面吗?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这表示我们和旁人保持距离,只剩彼此互相照应是可行的方法。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在各方面的准备都还不够。
包括心理准备也是……
但命运的齿轮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转动——而且把我也咬进了齿轮里面。
▽
啪啦啪啦啪啦。
客厅响起玻璃窗的碎片撒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随着那个声响走进了室内。不对,正确而言,他的脚并没有踩进来。因为男子背上背着搭载了喷火推进器的背包,他就利用那个装置浮在空中飘进我家客厅。
「呀,我辈乃魔科学的大天才卡尔特·葛拉菲摩亚。异世界的住民啊,很抱歉在这么晚的时间上门打扰。」
报上名号后,貌似科学家的男子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戴那什么发出冷光的单眼眼镜,摆明是在说自己是可疑的坏人嘛,喂。
「很高兴你是个这么彬彬有礼的人。如果下次你能像个绅士一样从正门进来,我会很感激的。」
「呣呣呣。不好意思冒犯了。今后我辈会严加注意。」
这大叔连说话都怪腔怪调的。
话说回来,这大叔刚才称呼我们是「异世界的住民」是吧?
所以说,这个名叫卡尔特的大叔跟海丽莎一样都是异世界的人吗?「魔科学」也是相当陌生的字眼。
为什么尽是一些怪里怪气的家伙跑来找我麻烦?
我真的搞不懂……
「……然后呢,来我家有何贵干吗?」
我把逐渐转向悲观的思考逐出脑海,用力抓紧椅背。待会儿要把这张椅子当武器砸出去还是当盾牌使用,端看对方怎么出招。既然还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我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呼,这里有我辈看上眼的东西。」
卡尔特一边用手指搓弄翘得尖尖的胡子一边回答道。
「我们家只是平凡无奇的老百姓,才没有你这种怪人看得上眼的东西。」
「喔不不不,我辈有颗水晶球,能把持有者所追求的东西给照出来。」
卡尔特从白衣内侧掏出一颗排球般大小的水晶球。
「我辈还有探测摆,可以锁定目标之物的所在位置。」
接着他又拿出用蓝色宝石做成的摆锤。
「拥有这两项宝物,休想瞒得过我辈的法眼。再说——」
卡尔特倏地眯起了没戴眼镜的那一只眼睛。
只见他压低音量迅速地咏唱了什么。
这时,摆锤那原本朝着地面下垂的线陡然翘高,尖端的宝石直指着响。
「——我辈寻找的少女不就在这儿吗?」
「呜!」
目标是响吗!
虽然卡尔特的目的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好,那我辈就不客气收下了!」
「你做梦!」
我立刻用力砸出手边的椅子。
「哦哦。」
浮空的卡尔特闪开了椅子的攻击。
没想到那个推进器活动还挺灵巧的。
我迅速地用视线扫过有没有其他可以拿来当投掷武器的东西。
不过响抢先展开了行动。
「呼!」
那不是一般的冲刺,只见响使出了某种看起来像武术的独特移动方式,一口气拉近和卡尔特的距离。
「呼!」
接着她短暂屏息,使出雷霆万钧的飞踢。
「奴哦哦——!?」
卡尔特一声悲鸣,有惊无险地闪过响的攻击。
继续操纵推进器大幅拉远距离的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唔,没想到妇孺也会有这般俐落的武打身手。」
关于这个事实,我也跟卡尔特一样感到十分惊讶。自懂事起就不断锻炼身体的人果然不一样。
「看来一般的方式对命运波动巨大的人果然是行不通的。」
命运波动?
卡尔特又脱口说出一个奇异的字眼。
「虽然我不清楚你所谓的命运波动指的是不是我的『血统』……」
响不敢轻匆大意地摆出架式的同时,一边回答卡尔特的话。
「不过你可别以为我面对这个被诅咒的命运什么准备也没有。」
豪气地放完话后,响从腰带抽出一根棍状物。
锵啷一声,那根棍状物伸得更长了。绽放出金属光泽的那个东西,应该是一种属于特殊警棍的武器。
平时随身携带那种物品难道都
不会被逮捕吗?
就在我浮现这种和紧张气氛扯不上关系的感想时,状况持续演变。
「唔,看样子我辈也有拿出王牌应战的必要了。」
异世界的魔科学家如此喃喃自语后,这回从白衣内侧掏出了有胡子标志的胶囊。
胶囊体积固然不大,不过应该是用精密的零件制成的精致机器。
那就是卡尔特的王牌吗?
「接招吧!魔法和科学的融合!即效魔法!」
卡尔特高声呐喊后,朝响掷出了那个机械胶囊。
「……!」
响随即准备用特殊警棍把胶囊打回去。
——住手,不可以!
「快闪开!」
忽然乍现的直觉促使我放声大叫。
「啧!」
听见我的警告,响瞬间放松腿部肌肉当场趴下。
胶囊飞过她的头顶,击中刚才我抛出去滚落在地上的椅子。
命中椅子的胶囊不若硬质外观那么牢固,一下就分裂成大小一致的两半——刹那间,胶囊里面溢出光芒,长有荆棘的藤蔓从里头伸出来把椅子五花大绑。
「什么!?」
荆棘藤蔓不但很粗,而且发出微弱的光。
虽然看起来很像魔法,可是那个荆棘藤蔓是从机械胶囊里面长出来的。
魔法和机械……魔法和科学……
魔科学?
难道说!
「响!你千万不可以被胶囊打中!我猜那里面封存有魔法,一旦打中东西就会立刻发动。属于命中后发动的那类道具!」
「我知道了。」
响一边点头回应,一边从地上起身。
「呣呣呣,居然只看过一次就能识破,你长得一脸呆样,观察力倒是挺敏锐的。」
「……多谢称赞。」
我随口敷衍低声呻吟的卡尔特,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好险以前曾经亲身体验过魔法和外太空的最先进技术,这次才运气好被直觉救了一次。
可是,我们还没想到该如何反制那个即效魔法。
而且这招出乎意料地棘手。
毕竟我们不会知道胶囊里面到底封存了什么样的魔法。刚才那招应该是捕获响的魔法,但他不见得会持续使出同一招。
如果卡尔特夹杂了大范围攻击魔法充当烟雾弹的话,天晓得我们能否应付得过来。
再加上施放的时候不需要咏唱咒语,根本无懈可击。
只要可以知道他使用哪一系的魔法的话……不,他怎么可能那么大方泄漏给我们知道……
「既然被你识破我辈就顺便帮你补充吧。刚才掷出的是封存了『拘束』魔法的胶囊。然后接下来要丢出的是封有『睡魔』魔法的胶囊。」
我想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光明正大地一一为我们说明。
莫非他看似脑筋灵光其实是笨蛋一个?还是说他想耍帅?
不管怎样他看起来都很蠢。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我辈不仅是魔科学家,也是一个绅士。绝对没有想随便伤害你们的意思。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地接招吧!」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不要攻击!」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卡尔特发出充满魄力的大喝,一口气掷出了八颗胶囊。
「喂!你也丢太多了吧!」
从他手中掷出的胶囊画出抛物线,直朝我和响的位置落下。
我连忙从容厅移动到厨房。因为没有墙壁阻碍,所以很快就完成了移动,勉强逃出胶囊的射程范围。
得快点想想反制的手段了——就在我如此心想的时候……
客厅的门「乓」的一声猛然打了开来。
「烈火大人(Rekka)!」
从门后现身的是换上了魔导士长袍的海丽莎。
或许她是听到刚才的喧闹声才查觉异状的吧。
瞧她不忘携带施法用的法杖,应该是前来为我方助阵的。
不。
关于她是不是来助阵的,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毫无防备地贸然冲进战场的她——
啵——的轻轻一声,被卡尔特掷出的胶囊射中了胸部。
只见胶囊分裂成两半,魔法随着从中溢射的光芒发动。
「咦?」
就连擅长魔法的海丽莎,面对瞬间发动的魔法也没能来得及反应。
她顿时双脚发软,膝盖一折。
长长的木杖掉在地上滚动。
「奴!惨了!」
卡尔特紧张地大喊。
「————呜!」
我火上心头,气得想冲上前赏卡尔特一顿拳头吃,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那个冲动。
冷静。我能像响一样发动凌厉的攻势吗?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的话!
我拿起放在厨房桌上的七味辣椒粉罐打开盖子,使劲砸向卡尔特。
「奴咕哇!好辣!眼睛好痛!」
注意力被倒地不起的海丽莎夺走的卡尔特被红色辣椒粉泼个正着,用双手捣着眼睛发出哀嚎。
「响!」
「呼——!」
响在我大喊她名字的同时展开了行动。
只见她踩着客厅那张矮桌朝卡尔特跳去。
响的右拳灌进了眼睛被异物入侵以至于无法睁开的卡尔特的脸。
「呀呜!」
脸孔硬生生吃了一记拳头的卡尔特先是头部着地,整个人像球一样弹跳了两三回后,从客厅滚到了院子。
「咕嗯嗯,暂时撤退。」
浑身脏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卡尔特如此说道后,将戴在左手食指上的宝石戒指转了九十度。
只见宝石发出光芒,从中突然出现一扇『蓝门』。
卡尔特手握『蓝门』的门把,转头望向我们。
「听好!我辈不惜付出任何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那个少女!总有一天我辈还会再回来的!劝你们趁早做好觉悟吧!」
撂下这句狠话后,卡尔特消失在『蓝门』的另一头。
过没多久,『蓝门』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移动专用的道具吗?」
响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解开备战动作。
我家终于又恢复宁静。
只剩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客厅和我们三人。
「海丽莎!」
确认危险解除的我急忙赶到倒地不起的少女身边。
「海丽莎!喂!你振作点啊!」
「……」
我把她从地上抱起,大声叫唤,但海丽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听得到她「嘶~嘶~」地发出了可爱又规律的鼻息声。
她还活着。
可是醒不过来。
卡尔特说过他使用的是『睡魔』的魔法……
现在的海丽莎确实有可能只是陷入昏睡而已。
可是,我都在她的耳边大呼小叫了还吵不醒她……那她什么时候才会睡醒?
「闪开。」
原本下去院子在『蓝门』消失的地点进行调查的响,走回来从我手中抢走了瘦小的海丽莎。
然后,她啪啪啪地连番掴了海丽莎几个耳光。
「等一下!你在干什么啊。」
「不做到这个程度,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醒!」
响又接连掴了两三个耳光。
随着响亮的声音,海丽莎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睡得不省人事。
「喂……慢着。不会吧。」
海丽莎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吧……?
「那个该死的混蛋!竟敢骗我们说他无意害人!」
我瞪了卡尔特消失的院子。想当然,那里早就没有任何人在了。
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瞪视着那个地点。
响把海丽莎的身体交还给我后站了起来。
「实际上她是没有外伤没错。只不过那家伙的目的似乎是把我活捉起来……永远沉睡不醒是最适合用来生擒目标的魔法了。」
响冷静地分析状况。
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都在睡梦中无法苏醒。
这种手段……也未免太低劣了吧!
「畜生!」
我气得咬牙切齿。一个让人听了不舒服的声音响起,牙齿应声咬断。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能保护得了海丽莎!?
我明明可以在和卡尔特开战前先让海丽莎逃到安全的地方,或者教她待在我能随时支援的地方,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为什么我没能当机立断做出判断……
「为什么……海丽莎会碰上这种事……」
「——那是因为我们在这里的关系。」
响用冷漠的眼神低头看我。
「……现在要亡羊补牢应该还来得及。只要我们联手解决这个『故事』……如此一来海丽莎就有得救的希望。我说的没错吧?」
「……这我也不敢保证。」
听到我那充满苦闷的低语,响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过跟她说话只是做
做模样的幌子,我向浮在半空中的阿鲁使了个眼色。比我还了解我的体质的未来人应该会知道真正的答案才是。
「坦白说,本官也不确定海丽莎小姐是否还能得救。」
阿鲁坦承地告诉了我结论。
「现在烈火先生是被卷进了『响小姐的故事』里面。故事『女主角』是响小姐,海丽莎小姐不过只是一名无端受到牵连的配角。烈火先生的『波乱血统』能拯救的,只有跟『故事主轴』相关的人事物而已。换句话说,就算『响小姐的故事』获得解决,不保证海丽莎小姐『也』一定能得救。就跟响小姐打倒枪枝走私组织之后,身受重伤的朋友也没能痊愈一样。」
这是……怎样啊。
海丽莎明明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关系才被『故事』拖下水的……而我却救不了她吗?
「哎,我的意思可不是说她已经没救了喔?举例而言,烈火先生击败魔王解决『海丽莎小姐的故事』时,整个异世界和那个世界的住民也一并都获得了解脱。所以说这次的情况也是一样,基本上,海丽莎小姐在你解决『响小姐的故事』的时候连带一起获救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
阿鲁那没有起伏的平淡语调听起来就有如在教训我一般。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就跟扫把星没两样,会为周遭旁人平白带来麻烦。」
响的声音继续对我穷追猛打。
「…………」
我已经经历过不少次被『故事』卷入的经验了。
皋月、依莉丝、海丽莎、都美贵、特托拉、莉亚——面对无数的悲剧,我奋力抵抗,尽管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最后还是都有帮到大家的忙。
我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沾沾自喜起来的呢?
只要我肯拼命,不管什么天大的麻烦都难不倒我……这样的想法令我无意间匆略了潜藏在自身的危险性。
「我是扫把星……吗?」
响说的或许没错。
一想到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我的脑袋不禁一阵剧痛。
我在之前地底的骚动解救的『女主角』莉亚,当初也是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打算一个人承担全部的责任。
虽然当时我跟她说那样的想法是错的,可是……
身旁亲近的某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遭逢可能无法挽回的变故——一旦实际经历了这种状况之后,我才终于可以体会当初莉亚所怀抱的恐惧。
「嘶……嘶……」
海丽莎在我的怀里呼呼大睡。
纵使我成功解决『响的故事』,她也不见得就能脱离险境。
「……呜。」
我拼了命强忍像神经发作般大吼大叫的冲动。
害海丽莎遇到这种灾厄的我没有吼叫的资格。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烈火!」
此时,忽然有人大声叫我。
转头一瞧——只见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大友皋月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
她似乎是发现我家有异状,连忙赶来一探究竟的。
「烈火,发生什么事了?」
「……」
向皋月求助的话,搞不好问题能迎刃而解?
利用她继承的森罗大魔法,或许可以查出怎么唤醒海丽莎的方法也说不定。
问题是……
卡尔特随时有可能重振旗鼓攻击。
到时候,有可能换成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马身陷险境。不对,结果一定会是这样。倘若卡尔特使出的招式比『睡魔』更具直接杀伤力、而且无法挽救的话,这样该如何是好?
要是真发生这种状况,我是绝对原谅不了我自己的。
我垂下忍不住要伸长的手。
「呐!到底怎么了!?烈火,回答……咦?海丽莎!?」
冲过来向我追问的皋月半途发现海丽莎瘫在我的怀里。虽然海丽莎看起来只是睡着而已,可是配合客厅非比寻常的混乱景象来看,她应该也猜出了一定有什么不正常的状况吧。
「她是……被下了强制睡眠的魔法?」
「对,皋月你看得出来吗?」
「是、是呀,虽然是我不曾看过的术式。」
「你有办法解除这个魔法吗?」
「……我不确定。因为这魔法相当强力,凭我的力量成功机率只有五成。」
「是吗……那海丽莎拜托你了。」
我把海丽莎交到皋月手边,自己站了起来。
「拜托我……?那烈火你呢?」
「我要和响一起去追害海丽莎变成这副模样的家伙。」
「响……?」
皋月像是这时才注意到响的存在般转头看她。
「……」
站在房间角落的响也默默不语地盯着皋月瞧。
「她是谁?」
「我的搭档。」
「搭档……」
皋月一脸愕然,仿佛不可置信似地喃喃自语。
「那就这样,我要准备出发了。」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呀。而且,如果你又被卷进了什么麻烦的话,我也要一起去。」
「……!」
听到皋月口中的话,我瞬间真的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如果皋月跟海丽莎在差不多的时间点赶来的话……
如果连皋月也发生无法挽救的意外的话……
如果面对这种情况,我只有束手无策的份的话……
光是这么想,恐惧就控制住了我的身体。
这问题不像莉亚那次,只要全员齐心协力打倒巴哈姆特问题就能解决那么简单。
光是和我在一起,就会使她身处在危险之中。
而且原因就出在我体内的『波乱血统』。
除非我重新投胎转世不再当「波乱烈火」,不然没有任何方法……因为这个做法根本不可行,等于说这是一道没有解决方法的问题。
如果有法可想的话,我又何尝不想拜托皋月或莉亚。
偏偏……就是没有办法。
所以——
「你不要来。」
「咦?」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为海丽莎诊治。这次我和响两个人去解决就够了。所以你不用跟来。」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我……」
皋月不肯就此放弃。
我很明白我的青梅竹马有非常冥顽不灵的一面。
正因为如此——
「——拜托你别跟来!」
我怀着强烈的拒绝念头打断了她的话。
「…………烈火……?」
皋月露出与其说是大吃一惊、更像傻眼般的表情注视突然大声喊叫的我。
我不知有多久没像这样用恶劣的口气吼她了。
我看不见自己现在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也害怕知道——于是别开视线,拒看皋月那满是疑惑的眼神。
「……算我拜托你,不要跟着我们。这个『故事』让我跟响两个人解决就妤……大家都来凑热闹,只会造成我的困扰。」
迷惘在我的心中扩大。
或许我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在跟所有被我视为宝贝的事物进行切割。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会一个不小心破坏那些宝贝的人,说不定就是我自己。
那样的结果远比世界末日更让我感到担心害怕。
「回头见了。」
所以,我转身背对皋月。
走到响的身旁。
响一语不发,背部从墙壁退开。
「响,我们走吧。不知道卡尔特什么时候又会折回来。」
「嗯。」
我和响一同离开客厅。
感觉脚步异常地沉重。
即便如此,我还是非走不可。
为了不让我重视的那些人有机会靠近我这种人身旁。
为了真正保护那些我一直误以为我保护得很好的事物。
我必须尽快和大家……和皋月保持距离。
「……」
我转头越过肩膀回望客厅。
当抱着海丽莎茫然若失的青梅竹马的样子一映入眼帘,我便有种心如刀割般的感觉。
「抱歉……」
我在口中嘟囔着道歉的话语后,离开了自宅。
走在夜路上,我的心感到一阵阵刺痛。
刺痛刺痛。
刺痛刺痛。
痛楚迟迟无法平复。
「……」
阿鲁什么话也没表示。
我领头走在只有路灯当照明的昏暗街道,和响一起默默前进。
一如要彻底甩开忘记随身携带的东西般。
刺痛刺痛……
刺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