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便是无法通过选别之门,证实对吾等抱有恶意的人。当场予以处刑。」
「我们没有异议。他们全是根深蒂固的镇长派,我们也无意为他们辩解,反而非常感谢神官长能让我们透过选别之门,证明自己的清白。」
利希特说完,在斐迪南和我面前跪下。
我的心脏用力地扑通跳动。面对接下来将要进行处分的事实,我的血液开始逆流。斐迪南从一开始就说过要处分镇长,我也早就知道会有处刑的场面。然而,心脏还是发出了不快的跳动声,背部淌下冷汗。
「罗洁梅茵,你仔细看好了。」
「……是。」
不只利希特,聚集在广场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对害自己身陷险境的这些人即将遭到处刑没有任何感觉。不对,并不是没有任何感觉,应该说是看不出有半点的厌恶和不忍才对。现场的氛围仿佛在说他们是被迫担下反叛者污名的受害人与加害人,加害人遭到处刑也是理所当然。
「尤修塔斯。」
「遵命,斐迪南大人。」
斐迪南指名喊道,尤修塔斯于是把手伸向搬到舞台上来的大木箱,喀嚓一声开锁。侧面的木板往前倒下,我看见了箱子内部。内部就好像是文件柜,有五层浅底的抽屉。但是,从我的位置看不见抽屉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神官长,那个木箱是什么?」
「里面装了哈塞的登记证。」
登记证似乎就是洗礼仪式的时候,领民要盖血印进行登记的那个小牌子。住在艾伦菲斯特的平民,不论洗礼登记、结婚,还是举办了丧礼要删除登记,这些事务都由神殿负责处理,所以登记证是由神殿保管。但除此之外的直辖地,都是在秋季的收获祭上统一进行所有登记,若有需要删除,再由镇长通报。神官与征税官在收到通报以后,会通知文官,文官再于城堡里头处理登记证。
「今天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受处分,所以把所有登记证都带来了哈塞,但原本不能带出城堡。」
……就像是从户政事务所把户籍登记簿带出来一样吗?
那难怪负责管理的文官要寸步不离,严加看守。
尤修塔斯拿出一张纸后,对艾克哈特说道:
「艾克哈特,帮我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艾克哈特听了取出思达普,变作长剑的形状,摆出了「擅自接近者斩!」的警戒姿态。可想而知那个木箱有多么重要。
「尤修塔斯,开始吧。」
「遵命,斐迪南大人。」
尤修塔斯握着思达普,轻声念着「密撒」,思达普变成了小刀的形状。他拿着小刀和那张纸,走向成了反叛者的那六个人。
被光带牢牢捆住,倒在舞台上的六个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尤修塔斯的行动。他们看着尤修塔斯逐渐逼近的双脚,恐惧地脸庞扭曲,小声沙哑地喊着「救命啊」。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们的求救声。尤修塔斯大步走向倒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拿着小刀在他身旁蹲下,「帮我盖个血印吧。」
尤修塔斯把小刀按在男人从光带中露出一截的手指上,轻轻划下,切开一道伤口。然后边看着膨胀起来的血珠,边按在自己带来的纸张上。上头多了一个鲜红的圆点。
……好痛、好痛!
明明是看到别人的手指被小刀划伤流血,我却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也痛了起来。我按着自己的手指,稍微别开视线,尽量不去在意红色的鲜血。
确认了血印上盖有清楚的指纹后,尤修塔斯轻甩了下小刀。沾染在小刀上的细微血迹好像消失了。
……小刀变干净了?
尤修塔斯把盖了血印的纸张朝向广场高举,像要让大家亲眼确认。广场上发出了「哇」的欢呼声,斐迪南点一点头。尤修塔斯再走向倒在一旁的男人,同样盖了血印,又是朝着广场举高。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神官长,尤修塔斯到底在做什么呢?」
「他在筛选登记证。因为管理登记证,也是神官和文官的工作。」
登记证是依据受洗的年份顺序排列,贵族的登记证是登记魔力,但平民的登记证只有登记鲜血。我因为在梅茵的洗礼仪式上登记过,所以还记得这件事。当时只是把血印盖在一块平坦的白色小石头上而已,连名字也没有问,所以登记证上当然也没有标注名字。虽说登记证是依照受洗的年份顺序在保管,但是这样一来,根本不知道谁的登记证是哪一个。为此,如果要找出登记证,一样得透过盖血印来进行。例如丧礼的时候,也是把登记证放在尸体上,确认是否是本人的。当时梅茵的丧礼需要登记证时,原来是斐迪南先取了我的鲜血,再去找出来。
……但那时候的我晕倒了没有意识,所以完全没有记忆就是了。
艾伦菲斯特以外的地区在举行丧礼时,会先把死者的血抹在木板上,等到秋季的收获祭再向文官报告。文官会把木板和税收征得的物品一起送回城堡,随后各自贴着登记证的木板再被送回来,人们再把木板接在墓碑上。
在我听着有关登记证说明的时候,尤修塔斯走向最后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
六名反叛者中,最后一人是女性。镇长的太太被光带牢牢绑起,淌泪的双眼带着赤裸裸的敌意瞪着这边。
……好可怕。
正面迎上了情感那么强烈又直接的视线,我的喉咙抖动了下,上手臂也冒起鸡皮疙瘩,指尖在微微发抖。我好想后退,躲到斐迪南身后,至少别开视线也好。可是,斐迪南已经吩咐过我了,我必须从头到尾观看处分的执行。我,不能别开目光。
我使力咬住牙关,紧紧交握手指,抑止自己的颤抖。就在我与镇长的太太互相瞪视时,尤修塔斯不为所动地让她盖了血印,完成这项作业。
取得了所有人的血印后,尤修塔斯低声念了些什么,轻甩了甩小刀变回思达普。他再挥着思达普念道:「厄斯乏尔。」转眼间,盖了血印的纸张就被如同契约魔法那般的火焰包覆,一边燃烧着,一边飞向了艾克哈特守着的木箱。纸张拖曳着金色的火光飞到木箱上方,洒下光粉,燃烧完后平空消失。
接着下一秒,明明没有任何人触碰,抽屉却兀自喀答喀答地动起来。第一和第二层的抽屉径自跳开又关上,实在是不可思议,然后从中飞出了六个登记证。
「噢噢噢噢!」
在广场人们发出的兴奋呐喊声中,用来登记成为领民、外形如同白色小牌子的登记证咻地飞进尤修塔斯手中。拿到了六个登记证后,尤修塔斯先是看向自己掌心确认,再以流水般的步伐走到斐迪南面前跪下。
「斐迪南大人,六人的登记证在此。」
「有劳了。」斐迪南说完,接过尤修塔斯恭谨地捧在手中的登记证。听见慰劳,尤修塔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起身之后,迅速地走回到放有登记证的木箱旁边。他用谨慎的动作重新牢牢锁上钥匙,站在木箱前严加警戒。
「罗洁梅茵,后退到尤修塔斯那里去。」
斐迪南左手握着登记证,右手轻轻一挥取出思达普。我知道他将要施展某种魔法,所以听话地移动到尤修塔斯旁边。
现在,只剩下斐迪南站在舞台中央。
斐迪南转头察看四周,确认了与周遭人们的距离后,灵巧地举起思达普挥动。魔力从思达普的前端流出,勾勒出了发光的文字与复杂图腾。
「噢,这还是第一次……」
一旁的尤修塔斯发出兴奋的话声,褐色瞳孔绽放着喜悦的光彩。他微微张着眼睛,身体还往前倾,出神地望着斐迪南画出的魔法阵。
「尤修塔斯,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大小姐,就是处刑啊,这是用来处分反叛领主的罪人。这种魔法只会教授给领主候补生,所以施展的时候,会像这样不让任何人靠近。」
尤修塔斯告诉我,为了避免被人听见咏唱咒语的声音,也为免让人看清魔法阵上的复杂图案,施展的时候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我虽然知道有魔法是用来处死反叛者,但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他说因为极少有人会反叛领主,所以这种处刑的执行场面非常罕见。
「哎啊,真是幸好我厚着脸皮,拜托斐迪南大人和负责人让我来哈塞。」
尤修塔斯握着拳头,用感慨万千的语气热切说道:「我一直很想亲眼看看这种处刑。」听了这种怪人才有的发言,我突然明白了对于要让尤修塔斯同行,斐迪南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厌恶的表情。我悄悄移动一步,与尤修塔斯拉开距离。
「大小姐往后也会学到这个魔法吧。若有机会使用,请务必知会我一声。」
「……我会向神祈祷,希望这种机会不要到来。」
有也不会叫你——我在心里头嘀咕,再次看向斐迪南。
斐迪南在舞台中央挥下思达普。用魔力绘制的魔法阵大概是完成了,一团黑雾如火焰般摇动着从魔法阵中飘出。这可能是与黑暗之神有关的魔法。看着从魔法阵中飘出的黑雾,我觉得和去年在祈福仪式半路上遇袭时见
过的、那种会吸取魔力的黑雾很像,才产生了这样的推测。
斐迪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魔法阵,掀开嘴唇,好像念了什么咒语。紧接着,他把登记证丢向摇曳着黑色烟雾,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魔法阵。登记证随即停在半空中,仿佛与魔法阵结合在了一起,渐渐地被黑色烟雾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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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哈特,解开束缚!」
「是!」
艾克哈特听见指示,迅雷不及掩耳地挥下思达普,解除捆住六人的光带。六人身上的光带在一眨眼间消失了。
束缚突然解除的六人反应各自不同。有人像是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眨着眼睛,依然待在原地不动;有人发出悲鸣,想要拔腿就跑;也有人大概是想报一箭之仇,朝着斐迪南冲去……
「神官长!?」
就只有镇长的太太冲向了舞台中央,我不由自主大喊:「危险!」但是,斐迪南不仅眉毛,连目光也没有移动分毫,看也不看动了起来的人们,双眼始终紧盯着魔法阵,开口说了:
「放心吧,没问题。」
因为六人的行动,仅仅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
不论是霍然起身,想要拔腿逃跑的镇长,还是冲上去想攻击斐迪南的镇长太太,都只移动了几步路后就往前摔跤,扑倒在地。他们好像想要站起来,拼命挥舞着手臂挣扎,双脚却一动也不动。
「脚!我的脚!」
六人发出了凄厉的哀鸣,纷纷喊道:「不要啊!」「救命!」「我错了!」我皱着眉仔细一看,发现六个人的脚都变成了淡灰色。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灰色鞋子,但并不是。首先是双脚,再来是衣服下摆逐渐变成了灰色,与之同时,他们可以动弹的部位也越来越少。
「……看来好像是双脚变成了石头。」
「我猜那种变化会蔓延到全身。」
尤修塔斯毫不掩饰自己兴奋难抑的表情,聚精会神地观察六人。
我实在无法像他这样乐在其中。要不是斐迪南不时会朝我这里投来凌厉的目光,我早就因为不想再听他们的惨叫声,不想再看他们挣扎的样子,马上捂起耳朵、闭上眼睛了。
黑色烟雾宛如火舌般慢慢地吞噬了登记证,就好像纸张在燃烧一样,白色的登记证从尾端开始逐渐化作灰烬,在大半都被烧毁的时候,六人也同样直到腰部一带都无法动弹。转眼间硬化的部分蔓延到了胸口,再蔓延到了脖子,他们甚至无法发声。
等到登记证彻底化作灰烬,六人也彻底化作了一尊尊的石像。斐迪南轻轻地挥下思达普,魔法阵转眼便消失了。
下个瞬间,六尊石像开始瓦解。起先是劈哩一声,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接着变大,发出叩咚的沉重声响往下崩塌。巨大的石块在落地后粉碎成了无数的小碎片,碎片又如沙雕般溃散开来,最终散落成了粒粒尘埃,被还带着冷意的春风吹散。原地没有留下本应当作墓碑的登记证,也没有遗体。是甚至不被允许埋葬,也不被允许凭吊的反叛者的末路。
……好恶心。
他们带着恐惧与绝望的表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惨叫声也仿佛还在耳际,眼前仍然是他们痛苦地挣扎到了最后一刻的模样。最终所有人都变成了石像,然后如尘土般瓦解消逝。这不是人应该有的死法。
「太精彩了。大小姐,你不这么认为吗?」
尤修塔斯用兴奋的语气说,但我甚至没有力气挂上假笑,点头应和他。看见这种等同剥夺了人的尊严的死法,为什么他还能发出那么兴奋的声音?我简直无法理解。
……好恶心。
我觉得手脚异常冰冷。胃里面的东西好像在翻搅打转,不快的感觉迟迟难以平息。要是可以就这样失去意识,一定会很轻松吧。但是,我既没有消耗体力,也没有消耗魔力,所以就算想让自己失去意识也没有办法,也不被允许闭上眼睛,只能一直站在舞台边缘。
静寂无声的广场上,对贵族的恐惧与畏怯明显开始蔓延。亲眼目睹了贵族拥有的强大力量后,大家都深刻体会到了贵族有多么轻易就能夺走自己的性命吧。哈塞的居民恐惧得脸庞僵硬。这种情况下,跪在舞台另一边的利希特站起来,环顾广场上的居民高声说道:
「各位,这下子反叛者消失了,他们是害得我们哈塞所有居民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因为他们,我们才会背下反叛者的污名。为了洗刷污名,一直到受洗完的孩子都成年了,直到十年的期限到来为止,我们都必须赎罪。是艾伦菲斯特的圣女大发慈悲,我们所有人才没有被视为是反叛者遭到处刑。为了报答她,我们必须同心协力。」
往后才是最重要的,利希特拼命向大家诉说。他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但是,他还是竭尽全力,想要重振哈塞,现在这样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要向领主一族赎罪,哈塞不能就此灭亡——他那极力求生的姿态吸引了我的目光。
……一切还没有结束。不只是利希特,我身为圣女该尽的职责也是。
我做了个深呼吸,稍微调整气息。
虽然他们的悲鸣还在耳畔萦绕不去,但我不能一直被绊住脚步。在处分完镇长之后,如何处置哈塞也是我的课题之一。我必须尽可能协助利希特,让哈塞团结起来。
我极力表现得优雅又从容,缓步地走到舞台中央。感觉得到身体一晃动,胃里的酸液好像就要涌上来,但我还是上前站到斐迪南身边。除了广场上的居民,舞台上人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先闭上眼睛。他们恐惧得不断挣扎的样子又清晰浮到眼前,我摇了几下头,用力站稳双脚,抬起脸庞,不让自己低下去。
「罗洁梅茵,拿去。」
斐迪南把可以放大音量的魔导具放进我手里,往后退了一步。我紧握住魔导具,拿到嘴边,慢慢地吸了一口很长的气。
「哈塞的居民。」
声音在颤抖。我吞了吞口水,再一次慢慢吸气。
「哈塞的居民啊,请忍耐一年的时间。」
这次发出的声音比较正常了。我为此感到安心,继续说话。能用强大魔力让人跌进恐惧深渊的是贵族,但能用强大的力量拯救人民的,也一样是贵族。既然我被赋予了圣女的角色,至少要为哈塞的居民带来一些希望。
「领主会依据哈塞未来一年的表现,再决定明年是否要举行祈福仪式。我当然也会为各位求情,但最重要的还是你们的表现。」
只要努力一年,明年也许就能举行祈福仪式。闻言,农民们抬起头来,开始有人在说:「如果只要一年,那勉强还撑得住。」「我们要坚持下去。」发现仰望着我的脸庞都逐渐变得乐观明朗,我紧绷的肩膀有些放松下来。
「如今已经证明了,在场没有人具有反叛的意图。还请各位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真心想要赎罪。我希望明年能在这里举行祈福仪式,为哈塞献上祝福与祈祷。」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我照着斐迪南的指示坐上骑兽,前往小神殿。巴士上还有尤修塔斯和他的大木箱,以及法蓝、萨姆、布丽姬娣。
「罗洁梅茵大人,您表现得很好。」
「布丽姬娣,谢谢你。」
我勉为其难挤出了笑容,但脑袋昏昏沉沉,胸口也很闷。好想把这种恶心的感觉一吐为快。我只想逃避现实,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至少大睡一觉也好,什么都不用去想。
在小神殿门前走下骑兽后,灰衣神官、奇尔博塔商会的人和各自的侍从也从小神殿内鱼贯走出。众人一字排开跪下。
「尤修塔斯、艾克哈特、达穆尔、布丽姬娣,你们各自去礼拜堂安置好房间吧。」
斐迪南把红色魔石分别给了四人后,四人与他们的侍从随即开始动作。尤修塔斯指示着自己的侍从,从我的骑兽里头搬出重要的木箱。
所有人都下来后,我收起骑兽。不光是情绪,好像连整个心也沉甸甸的,我一低下头,有股酸味便逆流而上。现在所有人都在,我不可以吐。我拼命把那股酸味咽回肚子里,很快地用袖子抹掉快夺眶而出的泪水。
「至于罗洁梅茵……你脸色很糟,最好去休息吧。你们快去作好歇息准备。」
听了斐迪南的指示,我的侍从们慌忙站起来,走进神殿。我派吉鲁先来小神殿的时候,已经给了他可以打开秘密房间的魔导具,所以房内应该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但如果我马上就要休息,还是得准备不少东西。
我出神地望着走进神殿的侍从,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后,在出来迎接的人群中看见了父亲。他一脸担心得不得了的表情,显得坐立难安,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正烦恼着能不能帮上忙。我好想叫着「爸爸」冲过去,扑倒在他身上大哭。
「罗洁梅茵。」
「……啊。」
斐迪南按住我的肩膀,我才猛然回神。这种事情不可能被允许。我放下抬到一半的双手,把几乎要踏出去的脚步收回原位。
我在斐迪南的催促下开始移动,这时父亲向我递来自己的斗篷。
「罗洁梅茵大人,倘若您不嫌弃的话
……因为您看来十分寒冷。」
我看向父亲递来的斗篷,再看向斐迪南。斐迪南瞪着父亲,但父亲还是捧着斗篷,静静地回望向他。
斐迪南好一会儿眯着眼睛,低头看我,最后用力地皱起眉心问道:「罗洁梅茵,你会冷吗?」
「是的……我正好觉得很冷。昆特,谢谢你。」
我接过父亲的斗篷,紧紧抱在怀里。父亲的气味中伴随着些许尘埃的气味,我为此感到安心的同时,泪水也涌上眼眶,急忙把脸埋进斗篷里头。
「神殿长,倘若您还感到寒冷的话,也请用我的斗篷吧。」
「不,我这件更温暖!」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的眼泪瞬间缩了回去。抬头一看,有五名士兵都朝我递来了斗篷。看着眼前一整排的士兵斗篷,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光是这样,心情就轻松了一些。
「再拿更多件我就走不动了,所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们这么体贴。」
然后我抱着父亲的斗篷回到秘密房间。侍从们正忙碌地作着准备,让我可以上床歇息。为免妨碍到大家,我在房间一角摊开父亲的斗篷,准备要把自己包起来。
「罗洁梅茵,斗篷给我。」
「不要。」
斐迪南伸出手来,我立刻紧紧抱住斗篷,守在怀里。斐迪南按着太阳穴,接着大掌一伸抓住斗篷。
「你不能就这样带上床铺。我只是要洗净斗篷,给我吧。」
「……洗净?」我还在歪头纳闷,斐迪南已经抽走了父亲的斗篷。他当场取出思达普,念了某些咒语,随即平空出现了一团水球包覆住斗篷,但眨眼间水球又消失了。
「这个魔法是什么?」
「我说了,是洗净。」
骑士出外前往讨伐魔兽的时候,有时得在野外露宿几天,所以听说都需要学会这项魔法,用来洁净自己的身体和清洁工具。
「……原来有这么方便的魔法啊,我第一次听说。」
「因为有侍从也有仆人的你不需要学。」
只有在必须在外过夜,也没有侍从服侍的无可奈何情况下,才会使用洗净魔法,所以平常并不会把魔力浪费在只要命人处理即可的洗净上。
「但今天是特例。若让你直接带到床上,事后会很麻烦,现在也没有时间清洗。」
斐迪南一边说着,一边把没有了尘埃的气味,变得干净的斗篷罩在我头上。
「奇尔博塔商会那边由我过去说明,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后,斐迪南便走出房间,像是在说没有其他事了。
我闻着斗篷的味道时,正好听见搬运热水的法蓝对吉鲁说:「这些应该够了。」接着莫妮卡把法蓝和吉鲁赶出房间。
「罗洁梅茵大人,沐浴准备已经就绪。好了,男士们请先离开吧。」
那天,我把父亲的斗篷从头裹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
不快的心情逐渐远去,也没有作讨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