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拐进小巷的那一刻,勇路张大双眼。
「………………!!」
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忙缩回了来时的拐角。心跳与呼吸乱作一团。
看到从拐角突然跳回来,背贴在民宅围墙躲躲藏藏的勇路,瑞姬露出吓一跳的表情。
勇路看也不看吓了一跳的瑞姬,在原地藏起来不被小巷那头发现,在不由自主的咬紧的牙齿后面如同呻吟一般嘟嚷出了一句话。
「……是……!」
「!」
听到勇路的呻吟察觉到事态严重性的瑞姬,扯了扯如今贴紧围墙想要藏起来的勇路的衬衫袖子。
勇路冰冷的扔下一句「别碰我」将瑞姬的手甩开,微微向拐角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偷看那边。
在小巷那头看到的,是离神社森林正门口非常近的位置,森林外围的一部分。然后那里停着酷似灵车,充满威严,关东地区的无人不知,堪称象征的黑色大型箱型车。
「可恶……」
尽管这个小镇上发生的造成死者的屈指可数,但勇路还是见过这辆车。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勇路呻吟起来。出现在这里,也就代表森林中新宫律子的尸体被发现了。
瑞姬的无法对发挥驱人的效果。勇路早就做好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觉悟,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原来如此,的威名并非浪得虚名。
勇路感到懊悔。就算不能转移,至少也应该先埋掉。
在勇路发现律子的尸体之后,就没有去看过尸体。不管再怎么坚强,他也没心思长期去接触,去看朋友惨死的尸体。
这也是因为在当初的计划里,没有对的搜查进行隐瞒的必要性。
由于普通人发现尸体后,事件从『失踪』升格为『猎奇杀人』的话会受人瞩目,之后隐藏行为本身作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勇路打算自己解决这个之后再向笑美报告这件事,迟早也会叫来处理那具尸体。因此尸体被处理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自己的功劳以这种形式丧失掉,同时被对方察觉到这片森林是发生的舞台,这是很大的扣分点。
「嘁……」
勇路咋舌。但后悔也无济于事。
应该考虑的,是优势和对策。不需要继续隐藏那具尸体还算不错吧。为了那样隐藏尸体需要长期持续的发动,其实这对瑞姬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今后还得更加有效的活用瑞姬。
优势只有只有这么一点么。立足于这一点,今后如何才能抢在前头,为此应该怎样行动,需要好好进行思考。
至少在一切全部结束之前,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阿普尔顿』。
然后,神社森林是现场的事情被知道了,今后要怎样进去,怎样夺回主导权,也需要仔细思考。
勇路一边思考着这种事情,一边监视森林那边。
勇路藏在民宅后面,看到了担任助手的女性以及提着皮箱的时槻雪乃正站在只能看到后半截的箱型车周围。
……就在此刻,雪乃锐利的视线朝勇路的方向转了过来。
「!!」
勇路不假思索的藏了起来。没关系,还没被发现。
勇路紧张得双手发抖。心跳的声音大得从自己的胸口传出来。雪乃似乎在看守周围。恐怕是在监视勇路的出现。
「………………」
勇路心想。
看样子完全被敌视了,不过正合我意。
来看看谁才是优秀的吧。地利与人和现在还在我这边。
只要找出这次的已经完全结束的根据,或者经过足以成为根据的时间之前将小爱藏下去,就是勇路赢了。
或者说还是一名高中生,明天星期天一结束,说不定她就会回家了。
在此之前,应该怎么做呢,应该做什么呢?
勇路靠着围墙,几次深呼吸之后,压低声音向身旁的瑞姬问道
「……瑞姬。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吧?」
瑞姬的表情有些紧张,抬头看着勇路的脸,轻轻的点了几下头。
「很好」
确认瑞姬的肯定之后,勇路最后又向小巷那边看了一眼,确认自己还没有被发现,随后只用眼神给瑞姬打了个信号,悄悄离开了这里。
†
……大家都觉得,东海林凛在保护小爱不受周围的伤害。
这只有一部分正确。对于小爱来说,那个名叫小凛的少女是保护自己不受周围伤害的人,同时也是暗中让小爱强制服从,残酷而充满恶意的暴君。
「…………哎」
在人去楼空的自己房间,斋藤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窗外。
她叹的这口气,微妙地交混着对房间里突然静下来的寂寞与不安,以及对之前房间里的朋友们对她造成的精神压力中得到解放的安心,是一声复杂的叹息。
「…………」
天还亮着,然而夕阳正逐渐西沉。
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光力量开始减弱,隔着玻璃窗射进屋里。
小爱将胳膊搭在窗框上,脸凑近窗户,眼下看到的景色,是房子外面的道路。这条路只有半吊子的宽度,如果不挤上外面房子的用地,两辆车根本无法交错而过。不久前刚刚目送勇路和小凛回家,他们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在住宅区中随处可见的道路。
住在这一带,都要走这种路。
上学放学的学生。上班下班的职员。购物的主妇。配送的摩托车。
像这样望着人们在这条路上穿行,是小爱在这个房间里最喜欢的时光。可是换做平时,附近能够看到的行人非常少,被孩子们占领之后,行人就几乎没有了。
周六的这个时间里,视野所及一片寂寥。
附近有很多住着很多上小学的小孩,小爱很喜欢从这个地方望着那些熟悉的孩子们天真无邪地玩耍,从路上穿过。
小爱和同龄或者更大孩子比起来,大概与年龄小的孩子更容易相处。
就算小爱很懦弱,年纪小的孩子会也会把小爱当成大姐姐,不会像同龄的孩子那样瞧不起她,更容易打交道。
而且,小爱的信心也没有强大到能够瞧不起年比自己的孩子,于是很容易被孩子们所接受。
总之,小爱的心理状态比起同龄人更接近年龄小的人。可是在初中生看来无法调和的孩子气,在大人眼中似乎没什么不一样,附近的大人都觉得小爱是个热心肠的大姐姐。
自然而然的,被拜托照顾小孩子的机会也增加了。
结果,年龄小的朋友增加了,她也不再完全没有和人对等说话的机会,与小孩子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浓。
所以,不用自发的融入年纪小的孩子们中间,只是像这样隔着窗户望着他们,也能让心轻松下来。
「………………」
可是,这样的风景一时间也看不到了吧。
小爱叹了口气,拉上花边窗帘,躺在床上,然后感觉到屋子超乎想象的黑,努力从床上伸出手,拉住电灯开关的延长拉绳。
荧光灯打开,照亮房间。
可是和小爱的主观感觉不一样,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似乎已经够亮了,就算打开灯之后,房间的亮度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本来小爱就有熄了灯就睡不着的特性。
然后现在就算开了灯还是睡不着。一睡下去就会梦见“那时”的情景,小爱感觉“那个”仿佛现在就会从什么地方伸出来,心神不宁。
像蜡一样的白“手”。
把律子吊起来的长“手”。
可是自那次之后,除了会在梦里出现,也没有见过那只手,除了从自己的胆小中诞生出来的错觉之外,没有一次感受到那个东西。
小爱自己也明白,在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后续的事件也是一样。刚才被小环说「别再担心了」,小爱也觉得没错,想到还是算了,可是再次回到独自待在房间里的状态后,在脑袋里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眼看着开始萎缩,取而代之是从本能的最深处涌上来的不安,在头脑和身体中扩散。
就算没有发生事件,记忆催生的噩梦以及每晚对此感到害怕的自己的恐惧,依旧正在明确地延续着。
可是小爱也明白,这样是不会得到身边的人理解的。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已经结束了。
可是好怕。
可是不能这个样子。
可是看到了。
可是不行。
可是好怕。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
………………果然,我是个没用的人。
小爱对看向“上方”存在恐惧,于是她侧卧着,内心的愁云惨淡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论自己思考什么,想去做什么,她的懦弱都会让一切归于枉然。
就算对人际关系拥有一些想法,但不去克制,不得到保护的话,她就活不下去。
一切都无能为力。
特别是,小爱完全不觉得自己拥有能够像一般人那样一般地构筑人际关系的一般才能,致命性的无能。
无法向人搭腔,无法与人对答。
不敢看人眼睛,害怕被人注视。
岂止是这样,小爱就连在电话里都没办法好好说话。
害怕被当成怪人,害怕被讨厌,实在过于害怕,可以说害怕被当成怪人害怕被讨厌就是小爱此前人生的一切。
小爱认为,这个世上分为够像呼吸一样进行社交的人,以及无法做到的人。
当然,小爱属于后者,也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努力去克服这一点,没有前者那种人的保护,连学校生活都没法正常进行。
如果不能依靠什么人,就一事无成。
不论选择依靠别人还是放任被淘汰,对小爱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折磨,小爱觉得,与其靠自己去做些什么,还是自杀来得轻松。
比方说……
「呀!!」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小爱吓得跳了起来。
无机质的乐曲肆无忌惮的回响起来。小爱忍耐着这个声音,连忙从床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手机,发光的屏幕上显示出小凛的名字。
对,比方说…………得到东海林凛的保护。
小凛在大伙中是中心人物,是会帮助小爱这样的弱者,难得一见的领袖型人物,但相对的,她会使唤顺从她不会违逆她的弱者,有时会切换成黑暗的那一面,是个手腕高明而行事狠辣的女孩。
「喂……喂?」
『啊,小爱。有空么?』
刚接电话,就听到了象征小凛那领袖魅力的流畅声音。
这是小爱绝对办不到的说话方式。虽然小凛没有那个打算,但小爱如同被她震慑住,回答电话另一头的对方。
「嗯……」
『那太好了。有件事想问问小爱』
小凛听到小爱的回答,说
『最近知沙都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小凛在手机另一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小爱回想,今天小凛在女生们中是第一到小爱家的,不过到的时候勇路已经在了,不便在那个时候开口,所以现在打电话是想问那个时候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吧。
「咦……?没、没有啊……」
『哦……』
听到小爱的回答,小凛又用略微低沉的声音再次问道
『……真的?』
「是、是的。是真的,什么也没说……」
『哦。谢谢。那我挂了』
「嗯……」
于是,简短的对话结束了。
『再见』
「嗯」
电话挂断了。
「…………………………」
之后留下的是沉默,以及与之成正比的沉重心情。
听上去她很关心朋友,是想问问朋友的情况而打的电话,其实不然。小凛问的是,知沙都有没有说出对小凛不利的话。
换句话说,就是在耍阴谋。而且这样的对话,以前也有过好几次。
小凛知道小爱和知沙都关系变得要好之后,就总是这样偷偷的让小爱透露知沙都的情况。
「………………」
小爱苦上心头。
小凛这样打电话询问知沙都的情况也就表示,小凛一定已经,或者早晚要让知沙去做什么事情。
上小学的时候,她对小爱就是这样。
小凛这个女孩在上小学的时候,有时为了让自己成为瞩目的焦点,有时为了陷害对手,或者为了隐藏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而利用小爱。
小凛为了让自己的圈子团结起来,不会在圈子里创造共同的弱者。
表面上进行着通常的交往,虽然在维护自己庇护弱者的立场,但让那些弱者成为完全只服从于她自己的弱者,暗中加以利用。
小凛很受欢迎,是大伙的中心人物。
而且,虽然她表面上不会表现出对这种状态的执着,但如果不能总是维持这种状态,她就不会满足。
从小学高年级开始她这个人就十分冷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
就说小爱上小学时被人讨厌,大半也是小凛做的或是小凛命令小爱做的,之后她再将罪名扣在小凛头上,可以说全都如出一辙。
事情主要是东西不见,或是被破坏之类。
然后小凛就扮演保护朋友的样子,或者来恶心嫉妒小凛的人。小凛就是出于这样的理由,让小爱当了她的共犯。
小凛制定计划并实行。
小爱负责一部分的实行和背黑锅。
然后,她用小爱被冤枉的事情激发大家对老师的反感以及对小爱的同情,然后加以利用化为她凝聚自己圈子的原动力。因此,小凛所在班级的女生之间,总是对老师的评价非常差。
虽说小凛和小爱本身耍过这种阴谋,但老师无疑没有看穿小爱的处境,将小爱当成了犯人进行责罚。
所小爱虽然很同情老师,但同时也讨厌老师。
大人不能信任。
相比之下,就算增加再多的污名,在朋友间让小爱扮演『应该保护的可怜孩子』的小凛都要强上好几倍。
自己就做小凛方便的道具就够了。
这样能够得到相应的价值。而且现在小凛谋略的舞台转移到了她的班上,小爱身边风平浪静。
就是对不住知沙都。
知沙都现在也乖乖任冷静的凛子摆布的话,所受的罪应该不会像过去的自己那样残酷吧。
所以没关系。
小爱如此告诉自己。
自己什么也办不到。
会不为利益帮助这样的自己的人,根本就不会存在。
除了青梅竹马的勇路和小环之外。然后同样是青梅竹马的小凛会利用小爱,与之相对,也会给予小爱超越任何人的巨大利益。
小爱还是个幸福的道具。
那么知沙都怎么样呢?
自己的行动,是不是在背叛知沙都呢?
「………………」
小爱的思考犹如深陷泥沼。窗外的太阳缓缓西沉。
2
除了苍衣等人再没有一位客人的『阿普尔顿』店内,店里面的门打开,时槻雪乃从中出现。
「哎呀,真可爱」
「……」
吧台里的笑美一见雪乃便如此说道。雪乃面对笑美,脸上燃气怒火。雪乃在店里换下了学校的制服,穿上了禁欲之黑的哥特萝莉装,手上正拿着收纳美工刀和手机的哥特风小提包。
装点衣服的无数蕾丝花边。漆黑的长裙。
通过特定的服装能够诱导精神状态,使易于汲取。一部分将其当做保险装置随行,而对于雪乃来说,这相当于战斗服。
平时,犹如天仙下凡的容貌与存在感会让周围的景色扭曲。
然而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装潢原本就超尘脱俗的店内,套用苍衣通俗的描述的话就是,这就像在搞摄影一样。
「你真的要这个样子出门么,雪乃同学?」
听到坐在吧台前把咖啡欧蕾的杯子放在面前的苍衣的提问,雪乃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但隐约露出些微的尖刻之色。
「对」
随后,雪乃一时透过大窗望着外面日薄西山的景色,然后以流畅的动作坐在了就像兄妹一样坐在一起的苍衣和飒姬身旁,翘起腿。
姿势和动作仿佛模特一样美丽的雪乃,在这样的景色中翘起腿,显得很异样。可是只要是在日本过着普通的生活就绝对与这样的景观无缘,而且雪乃换成这身打扮都是在百分之百的危险情况之中,所以苍衣其实还是头一次在这种平静的状况中看到雪乃这副打扮。
「………………」
雪乃胳膊搭在吧台上,撑着脸,目光中透着烦躁之色,凝视着在窗外渐渐下沉的光的颜色。
雪乃在等待时候。正如刚才与苍衣之间的那番交流一样,再过不久,雪乃打算在街上行人减少的时候,直接以这副打扮前往那个神社森林。
根据苍衣之前所了解到的,在并非显然需要的时候,雪乃不会穿上这身衣服。然而不顾这一点,雪乃换成这个样子也就表示,在发生事情的情况下她对使用断章不会有任何迟疑,可见雪乃的烦躁和焦急到了何种地步。
雪乃察觉到了苍衣透露出上述不安的视线。
「……干嘛」
雪乃依旧撑着脸,向苍衣瞪了一眼。被瞪的苍衣露出困扰的表情,对雪乃说
「不是……只是觉得,雪乃同学一副一入夜就要放火烧林的表情」
「杀了你哦」
苍衣八分玩笑两分认真的话,让雪乃皱紧眉头。
可是说出这句话之后,雪乃忽然偏开视线,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呢喃起来
「…………要是这样就能解决的话,那该有多轻松」
「……」
苍衣在心中认同并苦笑,默不作声。
火对雪乃来说本应是无以伦比的恐惧对象,可是该用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使用,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如果知道那是必要之举,她一定会立刻
将那片森林烧成灰吧。
话虽如此,只听雪乃这和平时一样强词夺理式的回答,就能知道雪乃没有丧失正常的判断力,苍衣稍稍感到放心。
就在这个时候
「对不起。都怪我们家的孩子们这么不听话」
笑美一边说,一边将咖啡欧蕾倒入杯中,放在雪乃面前。
「……不过,找到我们家孩子,也请不要动粗哦」
「这要看对方的态度了」
「不、不可以啊……」
笑美清爽地说出不得了的话,雪乃以牙还牙,苍衣被她们的对话弄得焦头烂额。
「笑美小姐也是,请注意言语上不要挑衅雪乃同学啊……」
「挑衅?」
笑美感觉真的不知道苍衣的话是什么意思,歪起脑袋。
苍衣万分焦虑。尽管隐约注意到造成现在状况的罪魁祸首就是笑美,但就算将勇路他们隐瞒神社森林里有尸体的事告诉了笑美,笑美也只是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太大反应。
完全搞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雪乃目光不离窗外,看也不看笑美,说道
「反正就算我因为私怨杀了他们,只要报告说『那孩子的失控变成了,所以杀了』,这个也没人能够进行确认吧」
「雪、雪乃同学」
雪乃的话十分险恶而带刺。
苍衣连忙告诫雪乃。可是相对的,笑美听到雪乃的话之后,只是感到困扰似的手扶住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我们的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远离呢」
笑美说道。
「就像在水中上浮的泡一个个紧挨在一起一样,和很容易产生连系,尽管平时还好,可在这种时候有些不方便呢……」
笑美用这样的话化解了雪乃的挑衅。苍衣虽然很感激她没有较劲,但这无疑是在反向挑拨雪乃。
「雪、雪乃同学,还是算了吧……」
「啰嗦。我懂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雪乃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总而言之,这件事就有我们自行处理了」
「好的,没问题。没办法呢,那俩孩子也真让人伤脑筋啊……」
「……」
雪乃显然话里带刺,笑美完全没有察觉。
飒姬还是呆呆的,继续搅拌着热可可。
苍衣一个人被她们的对话弄得团团转,担心得不得了。
苍衣向新雪乃并不会杀勇路他们,比起这种事,他更担心雪乃的谨慎状态。
这样下去如果出现什么情况,她一定会乱来。苍衣想设法解决,可现在就算劝雪乃,她似乎也听不进去了。
然后一旦发生什么情况,苍衣将什么也做不到。
和现场型的雪乃不同,苍衣是情报分析型。然后现在所了解的情报是在太少,无法让苍衣派上用场。
苍衣所了解的,只有失踪事件,以及在神社森林里四分五裂的尸体。
然后就是梦见子的的预言,『小红帽』。
情报实在太少。从这些能够明白什么呢?
神狩屋,说过什么呢……?
†
「……在有关『小红帽』的庞大的研究中虽然有许多出名的学说,但其中最宏大的就是与太阳神神话相关联的考察」
讲完同类故事后,神狩屋开始讲的是这样的话。
「太阳?」
「对。这是原型论中的一种,世界上有很多太阳死后然后复活的神话」
在苍衣的记忆中,那时的自己露出了差异的表情。
「…………是怎么联系到太阳的呢?」
「是小红帽的死,还有重生」
神狩屋若无其事的说道。
「比方说,日本神话你知道么?其中那段太阳神天照大神藏在天岩户的逸闻,那也是“太阳死后重生”的神话中的一种。
……大多数神话中经常将昼夜轮回,夏冬交替,或者日食作为象征来描述太阳之死以及重生。然后这种学说将『小红帽』解释成了太阳神话的变种,或者是不够成为神话的当地象征性的民间故事。也就是说,这是象征太阳的小红帽被象征死亡、夜晚、冬天的狼吃掉,不久后复活,黎明,春天到来的一种比喻式的解释。顺带一提,从这一部分也能够明白,狼在大多数文化圈中象征着“死亡”“邪恶”“暴力”」
神狩屋说完后,用手指指示摆在桌上的《小红帽》的绘本的封面上狼的图画。
「从『小红帽』开始,狼在许多童话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象征学上也是极为重要的动物。狼在基督教圈中被被称作动物中的恶魔,魔女坐骑的怪物或化身。希腊神话中,掌管死者国度的哈迪斯神所穿的就是狼皮。就连心理学上也把狼解释为“凶残的无意识”的象征。
当然也有肯定性的解释。因为狼在夜里眼睛很好,在欧洲的一部分觉得,那双发光的眼睛能联想到“朝阳”的象征。另外在希腊文化中,狼本身似乎便是“死亡与重生”的象征,作为宙斯的象征受到尊崇,将其当做活祭祈求土地丰产。另外,还有被狼养大的人的故事,也有的情况拥有“庇护”的含义。话虽如此,一般来说,狼主要还是被视为恐怖的化身,在童话故事中基本作为反面人物登场」
说到这里,神狩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
「说到和这种故事可能相关联的狼的逸闻,就要数北欧神话中的世界终结『诸神的黄昏』中杀死主神奥丁的狼——芬里厄了。然后芬里厄的孩子们就像刚才的象征解释中那样,吞噬了太阳和星辰。
接下要说『小红帽』里的狼,其实我回想起了不太普及的故事,是奥格斯堡一个名叫吉利普尔特的圣人的故事。似乎是这位圣人从狼嘴里救出了孩子,并命人将孩子送还家人的逸闻。就像『小红帽』里的猎人呢。
在关于狼人的传说中,狼人是在诅咒中诞生的东西,所以大多数在入夜之后会毫不自知的进行杀戮。相反,也有为了追寻力量而让狼凭依在身上,化身狼人的传说。这些与刚才已经说过的,狼在心理学上“凶残的无意识”的解释相互吻合,也许很有意思。同样心理学家荣格分析得出,梦中出现的狼似乎是暗喻“父亲”」
「………………」
说到这里之后,神狩屋才总算察觉到苍衣正露出复杂的表情,让兴致勃勃的声音降低了一些。
「……啊,抱歉。不经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没关系……」
「白野记不住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呢。记住了么?」
「感觉是记住了……」
苍衣苦笑着回应。
「哦。有没有还没完全记住,感到在意的地方呢?」
神狩屋又问道。
被神狩屋这么一问,苍衣让脑袋运转起来,思考了一阵子之后,看着神狩屋开口说道
「那么…………“小红帽”象征的只有太阳么?」
「你是说,小红帽么?」
「是的。如果像以前那样描写『小红帽』的话,我觉得又会进行“角色”分配」
苍衣答道。
「“狼”说得很具体了,其他的登场人物是“小红帽”和“奶奶”以及“猎人”对吧?啊,还有“妈妈”也是吧?总之,我觉得最好还是分别思考思考他们。首先从主人公开始」
「原来如此」
神狩屋点点头,托着腮,视线沉下来,深思起来。
「……不,首先想到的,是荣格的解释」
不久,神狩屋开口。
「荣格将戴头巾视作“死亡”与“消失”」
「这也是死亡么……」
「另外,人佩戴的大型遮盖物,自古以来就被当做“身份”的象征。以前身份高贵人会戴大帽子对吧?乌纱帽,圣帽,王冠等等。
于是苍衣想起来童话『小红帽』的同类故事,红帽子不一定是帽子。那种朴素的感觉在现在的日本可能被称作“头巾”,不过这个故事讲述的是那个时代的欧洲,根据原文与时代背景进行类推,“小红帽”的形象似乎相当华丽而时尚」
「诶……?」
「另外……“奶奶”和“猎人”,怎么说呢……」
神狩屋思忖着「嗯……」了一阵。
「在『小红帽』的研究中,很多将“猎人”视作“父性”的象征………………但这一点上还是更想去谈论狼呢」
「毕竟一般是奶奶还有猎人大叔呢」
「没错。老人自古以来就是“智慧”的象征,可是作为的解释就很难说了。不弄清楚状况的话,这是很难解释如何分配的角色的」
「也对呢……」
†
「……唔」
苍衣手里拿着腾着热气的咖啡欧蕾的杯子,眉头紧锁眯起眼睛,好像很头疼似的紧紧抿着嘴支吾着。
苍衣觉得很不好办,“角色”的资料决定性的不足。
能够确实想到这次的的“角色分配”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成为尸体的那位失踪少女,新宫律子。
那个受害的律子是“小红帽
”么?感觉可能性很高,但不能下定论。
另外还有勇路和瑞姬。
瑞姬的印花大手帕很像小红帽,不过仅仅是服装。
还有就是涉及梦见子的预言的本人,笑美。
话虽如此,由于接受预言的人是被卷入的人,还是仅仅只是目睹预言而扯上关系,这一点无从知晓,虽然比其他人获得“角色”的可能性更高,但无法百分之百认定。
苍衣和雪乃姑且也有可能性。
不如说,这正是雪乃所期盼的。但这话果然不能说出来。
可以将那片神社森林假定为小红帽奶奶家所在的森林么?
苍衣拼命的进行多方面的思考,但没有任何方面能够得到明确的说法。看来这样下去已经无可避免要不带任何放心的材料直接前往神社森林的情况了。
……就在此时
「哎呀」
放在吧台里面架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笑美神态冷静地从话机上拿起发出电子铃声的子机,对着受话器「喂喂」之后,说出了那个名字。
「哎呀,神狩屋先生」
「!」
苍衣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看过去。
笑美在充满气氛的灯光照亮的吧台里面说了似乎客套的说了几句,不久朝苍衣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子机递给了,微笑着说道
「神狩屋先生想让白野来接」
「啊……是」
苍衣将手中的咖啡欧蕾放在吧台上,接过向自己递过来的白色子机。
苍衣身边的飒姬停下了搅动热可可的动作,雪乃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在意地侧目向苍衣看去,各自不同地注视苍衣,或者说观察苍衣的样子。
「……喂?」
苍衣在两人的视线中接了电话。
事情和预想的一样。苍衣等人在森林中发现尸体进行各项准备的时候,接到报告的神狩屋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发的说『稍微收集一下情报』。
而这次应该就是情报收集的结果。
苍衣很感激这个时候能和神狩屋对上话。苍衣对电话的另一头,同时也对情报太少而感到焦虑,单刀直入的问道
「辛苦了。查到什么了么?」
『……嗨,是苍衣么?』
这是神狩屋的第一句话。
『够呛啊。本行方面那么忙倒也不错。你那边怎么样?』
「完全没有进展。我担心雪乃同学马上就要开始乱来了」
「……杀了你哦」
这样会有些惹雪乃不开心,不过先缠着她的话,一定不会固执地乱来吧。
『哈哈……』
听到话里包含着这种意图的苍衣和雪乃的交流,神狩屋轻轻地笑起来。
『是这样啊。那么,要是我收集的情报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查到什么了?」
苍衣立刻吃了一惊。
苍衣感觉神狩屋在对话另一头对自己的反应微微苦笑,不过还是稍稍改变语气开始说明
『呃……有件事稍微想和你们说一下,现在任职警察的有些头绪,于是稍微调查到了一些』
神狩屋如此说道。
『白野,听你讲这个小镇的情况时我也觉得过,这个小镇上发生的失踪事件的过程很古怪。不是事件本身,而是镇上人们的反应很古怪』
「……小镇?」
神狩屋说出的是苍衣未曾想过的词汇,于是苍衣用吃惊和怀疑各占一半的微妙语气反问道。
『对,小镇。那次事件仅仅作为一起少女失踪事件,不觉得镇上居民的反应有些过剩么?』
苍衣感到纳闷。
「……有么?」
『有啊。白野,未成年人失踪的原因中占大部分的,你知道是什么么?』
「咦?不知道……」
『是“离家出走”』
神狩屋说到。
『所以提到“失踪”,就算是发生在未成年人身上,这也并不是么多特殊的情况,一般不会造成如此之大的骚乱。充其量就是由市政厅播放失踪信息,向警方申请搜索,张贴寻人启事。就现在所见的骚乱来看,显然很古怪。如果是幼儿或是小学生的话还能造成一些话题,但经过一阵公开的呼吁之后,接下来就是脚踏实地的搜查了』
「……这样啊」
『但如果是“绑架”或者“诱拐”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除非有人目击被带上车,接到凶手的索求电话,事件连续发生,或者发现尸体,否则不会引发骚动才对。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小镇的事件,当前只是单纯的“失踪”,不是“绑架”也不是“诱拐”。我通过熟人已经得到确认。调查之后果不其然,没有任何人向警方提供目击情报,然而镇上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像在管控小孩子外出一般,形成了戒严状态。不觉得很奇怪么?』
「………………!?」
说明听到这里,苍衣总算开始察觉到了这座小镇的异常。
『未成年人失踪案件每年数以千计的发生,每天都会在各地的派出所或公告栏上张贴新的寻人启事复印件。不过白野见过自己住的地方,有过路上孩子减少的警戒状态么?或者说,成百上千的小镇中,有没有像这个小镇一样的情况呢?』
「……没有」
苍衣的音调不由降了一节。
换而言之,这个小镇的状态才是不正常的。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对一位初中女生数日不归的事情,都表现出对“有人会诱拐少女”的戒备。
就好像知道这个小镇上存在“那个”一样。
回想起来,森林里那个『失踪』的立式告示牌不是警方立的,而是自制的,可那个恰似就是在告诉周围这是一起诱拐事件,上面的文字显然在煽动人们对发生诱拐的不安。
看到那些后,或许正因为苍衣等人能够痛彻的感受小镇上的氛围,所以才没有察觉到。
可能因为整个小镇都弥漫着一所当然一般的感觉,所以苍衣不曾对覆盖全镇的警戒“诱拐犯”的气氛萌生疑问。
或许,可能因为把存在这个加害者当做了前提,苍衣等人才会这样。
可是将当做前提的苍衣等人没有发觉疑问也就表示,这个事实从通常来考虑,除了异常不作他想。
「……这个小镇,在害怕着“什么”么……?」
苍衣呢喃一般说道。
回过神来,在旁听到对话的雪乃也切换为冷静而认真的表情,将耳朵凑近苍衣手中的电话子机。
『就是这么回事』
神狩屋说道。
『于是我又稍微深入的调查了一下,之后发现了一件怪事。这个小镇发生失踪事件后,似乎有个奇怪的传闻在小孩子们之间传开了』
「传闻?」
『警察也已经掌握了,不过并没有认真对待,就是这个样子。不如说,有理性的人和组织,可能会忽略这个问题。不过小学的PTA(家长教师联谊会)似乎在几天前紧急配发了关于“那个”的资料。因为是在小学生之间爆炸性扩散的传闻,所以没去在意初中或者高等学校是否获知,小学生的监护人不由萌生不安,感到困惑……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是怎样一件事?」
苍衣振奋地问道
『这个嘛』
但神狩屋似乎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吞吞吐吐。
苍衣开始心急。可是神狩屋没管着急的苍衣,思考了一会儿,选择语言,然后开口
『白野——————你知道。“红斗篷”的怪谈么?』
然后神狩屋说出这样的话。
「呃?」
『红斗篷。是都市传说还有怪谈的那一类……没听说过?』
苍衣下意识发出脱线的声音,神狩屋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的红斗篷总之是一种校园怪谈。“红纸”“红半缠(注3)”等,内容几乎相同的同类故事有很多,是问答型的怪谈。故事大致上就是…………走进学校厕所后就会被人问「要不要红斗篷」。如果没有回答合适的答案,就会像穿着红斗篷一样浑身是血的被杀死……』
「啊,这种故事听说过」
『是么,知道就好』
神狩屋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故事现在已经过时了对吧?然后……总之那个“红斗篷”的传闻似乎现在当地的小学里突然流行起来。一部分儿童对此真正地感到害怕,似乎引发了对上学造成障碍的恐慌,于是演变成了通过PTA配发材料的状态。所幸自治体PTA在互联网上拥有网站,在上面写了通知,这件事肯定错不了』
「这就是小镇警戒的原因么?」
苍衣问道。
『结论上是这样』
神狩屋表示肯定。
「可是,那是学校厕所的故事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个人对此很感性,不过在镇上的小孩子们中传开的“红斗篷”的传闻作为校园怪谈为人所知的舞台似乎不太一样。其实昭和初期,在东京就有“红斗篷的怪人”诱拐杀害儿童的传闻铺天盖地。
也发生过造成恐慌的事件。故事的倾向可能接近那个。
听好了,在这个小镇上的孩子们只见扩散开的“红斗篷”的传闻的内容是————
在傍晚,头戴红色装饰物外出的话,就会被红斗篷搭话。
然后,如果回答了红斗篷,就会被抓走杀掉。
恐怕相信这个传闻的小学生,并不知道那个女初中生失踪事件的原因。然后在不相信传闻的家长们眼中,应该不会觉得其中存在关联,于是不安不胫而走,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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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半缠是一种日式服装,早在江户时代广泛在民间使用的短上衣。形状接近罩衣。多用作体力劳动的工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