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哗啦哗啦哗啦……
水管里的水冲下来,发出声响。
在夏日里从水管中冒出来的半冷不冷的水,流过头发,流过脸,流过脖子,穿过从碎石之间长出的杂草,哗啦哗啦地冲到碎石上散开。
这个宽敞的庭院原本应该是一片草坪,如今杂草丛生。
从撤出旁边走出来的白野苍衣来到这个这个庭院的角落,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一声不吭地冲着水。
哗啦哗啦哗啦……
太阳已经下山,天空黑暗淤滞。
苍衣跪坐水龙头下面铺着的沙地上,头放在水龙头下面,精疲力竭地不断冲着水。
除了隔得有些远的房子那边从窗户照过来的微微灯光之外,庭院里再无任何照明。
在夜幕降临的寂静庭院中,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漫无止境地响着。
「………………」
苍衣不停地淋着水,衬衫的肩膀和裤腿,全都湿透了。
流水在衣服表面撑起水膜,布料沉重地贴在皮肤上。苍衣一边感受着这些,一边像具尸体似的一动不动地任凭身体被水冲刷。
从流下的水中,传出微弱的呼吸。
只有这气息能够勉强证明处于这种状态的苍衣还活着。
要不是这样,苍衣说不定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对,反倒是死了的话,说不定就不用去感觉任何东西了。
苍衣在潜意识中,懵懵懂懂地思考着这些东西。
他仍旧像具尸体一样,没有抵抗,任凭流水流过自己的表面。
因为,要不这样的话————就会回想起渗进全身的,那个腐烂尸体的臭味。
穿在苍衣身上的这身衣服现在完全湿透,然而就在不久前遭遇的可怕事情中,人类尸体腐败溃烂之后的东西所散发的臭味,完全渗透进了衣服纤维的内部。
那股可怕的腐臭,直接贯穿鼻孔内部,直达喉咙深处。
尽管现在通过往全身淋水得到了抑制,但那个味道是绝对无法根除掉的,而最关键的是,无法将它从记忆中消除掉。
无法从鼻腔与口腔里,真正的消除掉。
苍衣再一次不经意间想起了这个不愿去思考的事实————这个样子已经好几次了,又感觉到一阵反胃,胃里的东西要挤出来似的,两腮鼓了起来。
「…………………………!!」
但他胃里面的东西早就吐干净了,鼓起腮下只有酸涩的空气。
「……!……哈、哈啊、哈啊、哈啊……!」
苍衣在水管下面渐渐滑到地上,撑在砂砾上气喘吁吁。
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打湿的碎石。
反胃的感觉让他难以呼吸。胃里和胸口很难受,就好像以胃为中心的内脏烂掉了一样。
苍衣胃里的东西,还有记忆中的东西,都被腐肉、腐水和蛆虫慢慢侵蚀。苍衣因为眼前仓库里发生的〈泡祸〉,看到了惨绝人寰的情景,而他的五感都在强迫之下感受到了那一切。
他的视觉感受到了腐烂的少女尸体,听觉感受到了蛆蠕动的声音。
嗅觉、触觉,然后————还有味觉,整个身体都被迫感受到了沟口家仓库里那具叶耶的尸体。于是,苍衣想了起来。
没错,想了起来。
那一幕,根本不是〈噩梦〉。
不,那本身无疑是〈泡祸〉,但事情并不是那样。那一幕————并不是因〈泡祸〉凭空变出来的架空的噩梦的情景,而是苍衣以前亲眼见过的,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现实情景。
小时候的苍衣正是在那个地方,看到了那个。
那是婶婶————叶耶的母亲当时在那个仓库地上挖出的洞里,骑在叶耶腐坏的尸体上,勒住尸体脖子的情景。
尸体脖子上完全腐败的肉陷进她的指甲里,她都毫不在乎。
大量的蛆爬满她的手臂和身体,爬上她的脸,爬到她嘴里,她都毫不在乎,念念有词地诅咒着,谩骂着。
————这才是,真相。
年幼的苍衣在那个时候,确实和年幼的少女一起,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而那段记忆,被尘封起来了。苍衣不止尘封了那段记忆,还进行了扭曲,就连随着〈断章〉一并回想起来的记忆,都是被扭曲之后的记忆。
在扭曲之后的记忆中,叶耶是苍衣杀掉的。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一段记忆?
现在的苍衣,隐约能够明白那段扭曲记忆所产生的来龙去脉。
回想起一切的苍衣,半是出于本能地理解到,因为自己回想起了从前,认为叶耶是因为被自己抛弃才会变质腐烂的,所以才会产生那段记忆。
那是苍衣将那起事件的心灵创伤结晶后的产物。
是将当时自己的恐惧,
是将所受的打击,
是将负罪感,
将后悔——
结晶后的产物。
年幼的苍衣所感觉到的那些东西,和幼时的记忆相互混合。然后,被尘封内心深处不断融化变质,最后变成了那段情景,变成了那段记忆。
年幼而苍衣看到洞里面————面目全非的叶耶时,理解了,并觉得。
那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他看到面目全非的叶耶,认为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句「改变吧」害的。
苍衣身为叶耶唯一的朋友,身为最理解最接近叶耶的人,对叶耶来说也是唯一的支柱。苍衣明明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存在,明明理解叶耶的想法,最后演变成的形式,还是拒绝。苍衣当时觉得,这是自己害的。
都是因为自己背叛了她。
都是因为自己抛弃了她。
于是,苍衣陷入了强烈的自责、负罪感、后悔、悲伤之中。
与这份心灵创伤相等的无数黑色感情,在被尘封的记忆底层熬干,并创造了那一幕,创造出了那段记忆。
然后,还穿造出了这个〈断章〉。
————苍衣。
「………………」
苍衣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脑袋在水龙头放出的水中不停地淋着。一双穿着白色靴子的女孩的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苍衣的视野一头。
————苍衣,欢迎回来。
「……………………………………………………」
苍衣在朦胧的头脑中,听到了叶耶的声音,感觉就像在梦里一样,缺乏现实感。
苍衣专心去感受从头到脸滑落的水的触感,就要溺水一样进行呼吸,不去感受『能够听到』和『能够看到』的东西,拼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保持自我。
被水冲得哗啦哗啦响的碎石地面,忽然变成了干燥而充满尘埃的,腐朽的混凝土地面。
随后,之前被水冲刷着的碎石地面仿佛消失了一样,从苍衣身上滴下的水落在混凝土的表面上,可以说又形成了新的水流。滴落的水遭到了混凝土的拒绝,被厚厚的灰尘裹成一颗颗水珠。这些水珠上密密麻麻地浮现出细微的尘埃颗粒,水珠和水流在凹凸不平的腐朽混凝土上滑动,沿着裂缝开始流动。
「……!」
苍衣紧紧地闭上眼睛,非常粗暴地擦了擦脸,于是又回到了原来的碎石地上。
白色的鞋子消失了,但感觉能从什么地方听到叶耶那别有深意的笑声。苍衣在流水中,缓缓地摇了摇头。
就像在无力地抗拒一般。
就像他想抗拒无法完全抗拒的东西,软弱无力地想要抵抗一般。
………………
嘎沙、
只闻踩到庭院杂草的脚步声。
「!」
苍衣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僵住,勉强只把眼睛转了过去,随后,他看到手里提着休闲服饰店的纸袋,身穿水手服和靴子的时槻雪乃穿过庭院,回来了。
「啊……」
「给你买来了」
雪乃说着,停在了苍衣身旁,将手提式的纸袋塞了过去。
「给你换。我只是随便挑了挑,别给我发牢骚」
「嗯……谢谢……」
苍衣虚弱地道了声谢。把纸袋带过来的那只拿着纸袋的手腕上,可以看到崭新的绷带,还有染红绷带的鲜血的颜色。
「还有肥皂和洗衣粉」
「嗯……」
雪乃将一起放在纸袋里的塑料袋拿了出来,苍衣从水龙头下把手伸出去。然后,他刚接过纸袋,便完全不顾里面的东西被水打湿,取出了肥皂准备要用————可是固体的肥皂用起来不方便,让他心烦意乱,他又将装早另一个袋子里的洗衣粉盒拿了出来,几乎是用撕的,非常心急地打开了包装,将里面的粉末倒在了头上。
「……喂」
「…………」
雪乃皱紧眉头,用洗衣粉洗衣服时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苍衣在浓到呛人的味道中,专心致志地揉起头发和衣服。在流水中溶解的洗衣粉和泡沫被冲走,身体表面和脚下形成了一条冒泡的白色河流。
苍衣想起了有洁癖症的海部野千惠。他感觉自己现在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雪乃看到他这个样子,无言以对。
然后在这短时间里,她一语不发地俯视着苍衣,最后
「尽量快点」
只短短地留下了这样的话,转过身去,靠在了相隔较远的房子的外壁上,按着缠了绷带的胳膊,一个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2
苍衣费了好大的力气换了衣服,和雪乃一起返回了『神狩屋』。当他们站在玄关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苍衣精疲力竭,如果状况再稍微严重一点,或许没人搀扶就无行走。雪乃虽然背脊挺得笔直,但一直在护着手腕上的新伤。当他们两个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到达『神狩屋』门前时,却呆住了。他们都挂着冻住一般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
「………………!」
店门被破坏,上面的玻璃不见了。
苍衣摆出吃惊的表情,雪乃摆出严肃锐利的表情。玻璃碎了,店里面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可以看出门就像是有人从内测用身体撞开的,已经扭曲松脱,锁和连接件也完全不管用了,就那么敞着。入口形同废墟,只有稍远地方的路灯灯光,把里面微微照亮。
玄关灯也没有打开。只见灯已经碎掉,不见踪影。
这情况显然不对。苍衣虽然感到吃惊,但还是用嘶哑的声音,叫出了本该在里面的少女们的名字。
「飒姬和,梦见子呢……?」
「……」
雪乃依旧摆着严肃的表情,仅仅点了一下头。然后,她粗暴地把包放下后,从口袋里拔出了美工刀,嘎拉嘎拉嘎拉,应声将刀片完全推了出来。
白色木建筑与腐朽了一般的入口,沉浸在夜色中。
雪乃缓缓地朝着那边走去,苍衣迟了一些才勉强挤出仅存的气力和体力,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背后。
从门上碎掉的玻璃窗看去,店内漆黑一片。
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雪乃露出戒备的表情,摆着架势,向半开的门伸出手去。没有玻璃,用油漆刷成白色的老旧木门几乎从中间被折断,木头上布满裂纹,门上的金具也快被拧下来。
「……」
雪乃轻轻地将缠了绷带的手放到门上。
随即
吱吱吱吱吱、
门发出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在自重的作用下自行打开了。
里面潜藏着什么不得而知,四四方方的黑暗张着大口,远方路灯的光亮微微地染进黑暗中。店内的情况,在渐渐开始适应黑暗的眼睛里,微微地,朦胧地浮现出来。
…………店里一片狼藉。
沉浸在墨一样的黑暗中,本来并立着几乎阻塞视野的货柜绝大部分倒在地上,和洒落在脚下的商品一起,构筑起一副瓦砾般的景象。
瓦砾在黑暗中,就像多重富有立体感的影绘,地面在这样的布景下向内延伸。店内失去了阻碍视野的东西,视野能够直接望到里面,然而视野投向充满空虚的黑暗那头,根本看不到多少距离。
「……」
强烈的灰尘味道,充斥着黑暗。
一片废墟。视野所及之处,莫过如是。
在几个小时之前,店里还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才对。
然后————苍衣站在门口,注视着店内弥漫的黑暗,他的耳朵仅在短短的瞬间捕捉到刚才门开启时的异样声音中,混进了某种不同的声音,接着夏然而止。
那个声音,随着门的声音一同中断了。
「——————————」
那是细微的声音。
是女性讲话的声音。
快要破坏的金具咿呀作响,老旧的木门框震动,发出难听的声音。那个声音虽然被门开启时的巨大声音盖住,却勉强闯进耳朵里的声音,来自于黑暗深处,感觉是女性在呢喃的微微声音。
然后,这与那个,十分相似。
与那个仓库里,在漆黑的入口前面————听到叶耶母亲不停诅咒时的声音,非常非常相似。
寒气侵袭
刚一察觉到,苍衣全身便冒起鸡皮疙瘩。
刚刚才回忆起来了,一直尘封着的儿时的噩梦的记忆,再次在苍衣脑内重现,苍衣的灵魂被黑暗冰冷令人讨厌的东西紧紧攥住。
「………………!!」
苍衣,僵住了。
但雪乃没有理会这样的苍衣,如同无视自己的伤痛与疲劳一般,凝视着看不清的黑暗,微微压低身体。
「咦……」
「……」
当苍衣察觉到她像冲进去时,雪乃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根本来不及阻止,顷刻之间,黑色的类似缎带和扎起来的头发从苍衣眼前穿过,
嘡!
靴子重重地踩在倒下的柜子上,雪乃跳到了里面,苍衣连忙想要跟上去,可是脚不听使唤,就在他抓住门框撑起身体的时候——————
啪
店内的黑暗深处,亮起了一个小灯。
「!?」
「啊……」
看到这个灯光,雪乃在倒下的柜子上停了下来,抓住门框的苍衣抬起脸来。此时他们看到的,是一部认识的智能手机亮起了屏幕,光线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漆黑店内的一角。在那里,四个大人正围坐在圆桌上。
「嗨」
拿着智能手机的是莉香,她在昏暗的光亮中,感觉很无力地,轻轻地举起手。
「来得正好。其实不在今天过来也可以,不过这个时机刚刚好」
「什么叫来得正好……这哪里好?」
面无表情的四野田笑美,淡然地对莉香的发言充满敌对性地抱怨起来,不过她的样子跟莉香一样,显得十分疲惫。
在这两个人中间,穿着粗犷皮夹克的大隅大洋捶着肩膀,缩成一团,不知为何衣服泫然欲泣的样子,垂着脸。然后,入谷克利对他们毫不关心地样子靠在椅子上,不过他的样子感觉也十分疲惫,眉头不开心地挤到了一起,手放在脖子上。
「…………」
雪乃见状,在一阵沉默之后把美工刀的刀片收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
于是,雪乃问道。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店里这个样子,究竟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这圈人会聚在这里?
苍衣的心情跟雪乃完全一样。
他摆着怀疑的表情,看着大人们。
「……没、没关系的」
笑美说道。
「雪乃你们用不着担心。什么也用不着担心」
「……我跟你无话可说,请你闭嘴」
笑美完全想要想要支开苍衣他们,而雪乃斩钉截铁地放出话来。然后,雪乃重新将这些大人们扫视了一番。
「于是,这究竟怎么回事?」
「嗯,这个嘛」
莉香发愁似的,挠起了脸。
笑美虽然用眼神制止了莉香,可是莉香完全没有理会,却还是有些犹豫。最后,她对苍衣他们开口说道
「这么下去,我们全都会死吧。大概」
「………………啥?」
——她在说什么?
听到这话,雪乃和苍衣都愣怔怔地看着大人们。
大人们对此既没有掩饰也没有岔开话题,所有人都陷入了非常凝重的沉默——————不久,入谷对苍衣他们无言地点点头。这个时候,苍衣和雪乃才总算理解这个状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禁面面相觑。
†
……几小时前,『神狩屋』里发生了什么呢。
吱、
门应声打开。当入谷克利站在『神狩屋』的门口时,神狩屋正好打开了柜台后面连通居住区的门,一只手上抱着梦见子,正准备带着飒姬走到店里。
「哎呀」
看到入谷的身影,神狩屋的动作停了下来,惊呼了一声。
他另一手中提着一只大型皮箱。飒姬在他身旁吓了一跳,背上也背着一个儿童用的双肩包,里面塞满了东西。
这个样子看上去,是准备逃亡。
神狩屋盯着入谷,嘴上浅浅地露出那个发愁似的笑容,非常遗憾地说道
「……真遗憾,没能赶上么」
「你还有空收拾行李啊。你觉得这样逃得了么?」
入谷也用锐利的目光回瞪神狩屋,说道。他在用作仓库的老旧公寓里捉到了神狩屋,一度让神狩屋逃跑,一路追到了这里。不管神狩屋要怎么逃,入谷的〈断章〉一旦捕捉到猎物,就会一直追踪对方。
入谷遵从自己〈断章〉的引导,几乎径直地追赶神狩屋到了这里。
当然,如果就算他有时间收拾行李,也不可能会追不上。
神狩屋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却全然没有理会,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个状况。只是单纯的计算失误么?还是说,这里有他必须带走的东西么?
「……算了」
入谷一边在潜意识中思考着这个疑问,一边问了出来。神狩屋答倒
「有机会的话,我觉得是可以的呢」
「这么说,你是冒着风险想搞什么咯
。你目的何在?」
入谷眯起眼睛。他所问的事情,一目了然。
「你带着这些小鬼是要干嘛?」
入谷,问道。
神狩屋微微一笑。他对这个漂亮的回应,回以赞赏的微笑。
「……」
入谷带着几分烦躁,瞪向神狩屋。如果只是打算逃亡,带上两个孩子只会碍手碍脚,可他硬是这么做了,而且还冒了被追上的风险。入谷完全搞不清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做。他不可能是担心孩子们才来带走她们的。如果他有那份心,之前的放任不顾根本说不过去,如果是回心转意的话,也说不通他偏偏要选这种时候。
「你该不会想拿她们来当盾牌吧」
入谷说道。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丑话说在前头,这是白费力气」
入谷的〈断章〉虽然不分目标,但只要有必要,他会将神狩屋连同梦见子和飒姬一起杀掉,不会皱一下眉头。
虽然不能说入谷完全没有顾忌,但他的精神已经风化得非常厉害,要付诸实践根本不会有所犹豫。他对“为了达成目的而增加牺牲”这种事,已经完全麻木了,不管牺牲者是女孩子还是熟人,都不是问题。
毕竟入谷挚爱之人,全都是死者。
把梦见子和飒姬当做人质,根本无法让入谷迟疑。
而且有目的就要完成。这足够当做不择手段的理由。只要是为了能够亲手了结神狩屋的话。
因为入谷在最初阶段便了解神狩屋这个人的〈噩梦〉与绝望,所以知道神狩屋唯一要做的只有这件事。
「如果你要把人质拿来当盾牌,我就连人质一起杀」
入谷郑重地说道。
「我想也是」
神狩屋满不在乎地达到。
「我没想过要把她们拿来当盾牌」
「那你就把他们放了。如果你还有那么点良心的话」
这是最后通牒。
「我已经找四野田小姐和〈柴郡猫〉帮忙拦截你了,她们人已经在外面了。在我失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追击你了。死心吧」
即便这个时候,入谷仍然能感觉到〈噩梦〉正在布满自己意识和店内的空间。
一旦放弃一直,亡灵将立刻展开破坏与杀戮,将这个地方弄得天翻地覆。
只有入谷能看到的亡灵已经进入到店里,维持着被残忍杀害时的姿态,就像重影一样,整体通透。
表情空虚的死者铺天盖地。
即便在这一刻,能够把神狩屋撕碎的亡灵都数不胜数。身处挤满这些亡灵的空间中,神狩屋却完全没有顾及梦见子和飒姬的样子,脸上仍旧挂着那个空泛的笑容,开口
「……四野田小姐她们,现在在外面么?」
问道。
「没错」
入谷答道。随后,神狩屋的表情微微扭曲,轻轻叹了生气。
然后,神狩屋版着叹息,说道
「这样————虽然很可怜,但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
入谷皱紧眉头,但此时并没有产生疑问。这个时候就该开始着手。
「我是说,牺牲会增加啊」
神狩屋这么答道。
「啊?」
「我就回答你刚才的提问吧。这孩子可不是盾,而是矛」
入谷一下子无法理解他的回答。这让他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随即,神狩屋轻轻地说道。
不是对入谷,而是对梦见子。
「————〈既然这样,就一次一次把白雪公主杀到死吧〉」
瞬间,梦见子的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恐惧。
迄今为止,『迄今为止』的这好几年间一直面无表情的梦见子,脸上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之色,眼睛大大地张开,就像要坏掉一样。
「!?」
梦见子脸色苍白,小脸因恐惧而绷紧。
然后,梦见子就这么张开了嘴,从『迄今为止』一次也没说过话的梦见子口中,仿佛要在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发出了震碎耳朵和心脏的,尖锐恐怖的惨叫。
「——————————————————————————————————————!!」
这是就像玻璃碎掉一般,几欲震碎鼓膜的硬质的惨叫声。
入谷身体发软。惨叫声如同将坏掉的机械的声音扩大一般,顷刻间吞噬了木制的空间,将空气破坏,并激烈颤动。
飒姬发出尖叫,捂住耳朵,缩紧身体。可是梦见子口中喷发出的惨叫将飒姬的尖叫完全抹消,将空气,将空间,将世界,将能够感知的一切全都刷成了恐惧的颜色。
梦见子的恐惧,吞噬世界。
全身都感觉到惨叫在令空气颤动,这声惨叫中所包含的强烈的恐惧感情,瞬息之间污染世界。
从皮肤渗到里面的强烈恐惧,充满整个世界。而且,这是被称作〈骑士〉的人全都知道,但断然无法使用的『侵蚀一切之物』要侵蚀世界的气息。
————〈神之噩梦〉
嗖地、
就像被少女的惨叫刮过一般,强烈的恶寒窜遍入谷全身。
「鹿狩!!」
入谷在回荡的惨叫声中叫了出来。在不断膨胀的〈噩梦〉的气息中,入谷向自己的〈噩梦〉与〈断章诗〉灌入杀意,朝着脸上依旧挂着空泛笑容的神狩屋释放出去。
但就在此时。
咕咿
夹克的下摆突然从背后被拉住。
「!?」
入谷转过身去,发现一只小孩的手正拉着自己的衣裾。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那如假包换,就是入谷几小时前在那个代替仓库的公寓里与神狩屋对峙的时候出现的,促使神狩屋逃跑的少女的身影。
「什……!?」
入谷不禁张大眼睛。
随后,女孩细首后面,一只大男人的手
呶、
伸了出来,就像缠住少女脖子一样搭了上去。
那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凌乱的白衬衫,嘴上粘着呕吐物,不知不觉间出现在那里,抓着少女的脖子。男人是亡灵。是入谷的〈军团〉。那是至今为止好几次让入谷生不如死,最让入谷陷入苦恼,而且现在也在折磨着入谷的〈军团〉。也就是————入谷一切〈噩梦〉的元凶,企图夫妻一起自杀,最后用煤气自杀而死的,入谷父亲的亡灵————他正抓着少女的脖子,关节隆起的手指中注入了浑身力气,掐住少女。
嘎啦、
只闻颈骨骨折的,沉重的声音。
少女被留海挡住的脸瞬间因窒息而变得通红,立即丧失血色,变得蜡一样惨白。
隐约露出来的少女的嘴里,溢出带状的血。
鲜红的血从嘴巴里流出来,滑到下巴,然后像围巾一样绕过脖子,弄脏了入谷父亲的手。不久,少女拉着入谷夹克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滑脱,最后耷拉下去。
那只手,就像在求救一样。
就像没能赶上一样。就像没能得救一样。
「…………………………!!」
于是,目睹这一幕的入谷,僵住了。
这个场景并不陌生。这与曾经的————妹妹在眼前被拧断脖子的场景十分相似。当目睹到这一幕的瞬间,沉在入谷内心底层的恐惧,把盖子猛地顶飞弹开,以前那血淋淋的恐惧与绝望,就像爆炸一样在心中鲜明地重现出来。
「唔————!!」
随着喷发出来的绝望,心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这是控制住自己〈噩梦〉的缰绳在心中断掉的感觉。
随后,失控的恐惧从内心底层膨胀起来,完全充满全身上下。然后,这种感觉————本该只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恐惧』贯穿皮肤,一口气喷向了外面。
然后,就在着这一瞬间。
滋噜、
从所有的立柜、所有的家具、所有的门后面,悄无声息地爬出了几十只『手』,无数的『手指』就像原生生物的触手一般,紧紧地抓住了家具边缘。
瞬息之间,昏暗的旧货店内的景色,变得如噩梦一般。
此情此景,完美地诠释了疯狂。而这完成了骇人的变质,最终令人不寒而栗的噩梦情景,在下一瞬间、
吱、
由无数根手指共同注入力量的作用下,整栋房子倾轧作响,木材扭曲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后。
咚!!
只闻与巨大地震非常相似的轰鸣,柜子、家具、门,被无数只亡灵的『手』按字面意思拧碎了。
抓住各处边缘的无数只『手』用可怕的力量将书架一分为二,或拆得支离破碎,或保持原形一并拖倒。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家具倒地砸坏,陶器和玻璃破碎掉,就像挂起了巨大声音的风暴,浓烈的尘埃伴着声音卷向空中。
「…………………………!!」
瞬息之间,建筑物已经破坏得面目全非。
由无数死灵造成的无差别破坏,这正是入谷的〈断章〉。
但在这正如字面的『爆发』
的无差别破坏中,神狩屋气定神闲。
他仍旧抱着梦见子,把手放在捂住耳朵蜷缩起来的飒姬的肩膀上,身处正在崩塌的店内却若无其事,俯视着单膝跪地的入谷。
「唔……咕……!!」
入谷按住脖子,呻吟起来,上面的老伤就像挖开肉一样发出强烈的钝痛。
闪回的恐惧与绝望发了疯似的难以控制,在内心与脑袋里肆虐,弄得一团糟。
「……鹿……狩……!」
即便这样,入谷还是抬起脸朝神狩屋瞪过去,但他也只能瞪着神狩屋。
在店内超常的破坏结束之后,神狩屋一时间确认了灰尘漫天的情况,然后催促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来的飒姬,让她把从挂在脖子上的笔记本中掉下来的彩笔捡了起来。
「鹿……」
入谷感觉神狩屋他们的样子跟平时毫无差别,对眼前发生的情况毫不在意。入谷叫了起来
「……鹿狩!!」
「叫也没用。你的〈断章〉暂时变成了不安定的状态,无法正常使用。外面的人也是」
对入谷的大叫,神狩屋平静地作出回答。
于是被神狩屋这么一说,入谷才注意到,从他背后玻璃碎掉的门外传来了声音。
那是男女的惨叫和呻吟。但是,入谷现在没有余力去判断外面的情况。
「……!!」
「这是梦见子〈断章〉的真正姿态」
梦见子不知什么不叫了,她脸色苍白,正在发抖。神狩屋就像在哄梦见子一样,在怀中把她摇了摇,同时说道
「〈大木偶剧场的索引〉不是预言,而是以童话的形式让〈噩梦〉激化的〈断章〉。如果公开出来会闹出大乱子的,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什……!?」
听到突如其来的坦白,入谷惊愕不已。但说出这番话的神狩屋非常平淡,用告诫般的口吻接着说道
「不过,你如今没有惊讶的比较,也没有恐惧的必要」
然后,神狩屋说道。
「因为————我们两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被梦见子的〈断章〉侵蚀着」
「…………!?」
入谷哑口无言。而神狩屋则如同天经地义一般开始说明
「毕竟,梦见子无法控制〈断章〉呢。所以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梦见子漏出的〈断章〉所影响。我们是最先遇到梦见子的人。从我和你把梦见子从那个房子里救出来的时候起,我们就已经在梦见子的〈噩梦〉中了。只是因为影响很微弱,我们没有察觉到罢了。
〈断章〉不过是不时漏出而已,即便能激化〈泡祸〉,也不会对个人所怀的〈断章〉造成大的影响。只是很无奈,我们两个跟梦见子相处得太久了。差不多也到了对你产生影响的时候了吧?你在我刚才念出梦见子的〈断章诗〉时,看到了穿白衣的女孩的幽灵,对吧」
「…………」
入谷皱紧眉心。
「你以前有看到过么?」
「………………」
入谷虽然没有回答,但神狩屋观察他的表情后,点点头。
「……似乎是看到过呢。我也看到了。大概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呢。看到那个之后,我的〈断章〉渐渐的变得不稳定了」
神狩屋将胸口拉下来。从那里露出的胸膛,就像病变一样发黑,密密麻麻地长出了薄鱼鳞。
「!!」
「这是你刚才弄出来的伤。刮掉之后有时能好有时不能好……总之这种情况,正在逐渐增加。如果这样能死的话倒也无妨,但我一定无法得偿所愿的,毕竟这可是〈噩梦〉呢。这样下去,一定会来越来死不了的。
我————展开这个计划的原因之一,就是它。你的〈断章〉属于杀伤性的,反而会死吧?我可真是羡慕你啊。由衷的」
说出这番的话的时候,神狩屋嘴上的笑容渐渐地微微加深了。
「你……一直都……」
「没错,连你也一直都瞒着。不过,这是为了保护梦见子」
神狩屋朝着呻吟的入谷走过去,说道
「梦见子拥有这种〈断章〉的事情要是公诸于众,肯定又会有烦人的家伙高喊『应该杀了她』吧」
「……」
入谷噤若寒蝉。这种人,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在这一点上你不会反对吧?所以我为了保护她,对你隐瞒了实情」
神狩屋,缓缓地走在店内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把梦见子救出来之后,你虽然对她的身份和〈噩梦〉不感兴趣,但我进行了调查。而为了保护梦见子而保守的秘密,竟然能够当作这种杀手锏来使用呢」
「…………」
神狩屋的脚,还有他的声音,都逼近了蹲在地上的入谷跟前。
然后,他从入谷身旁穿了过去。
隔了一会儿,飒姬用不安与困惑的表情侧眼看着入谷,也小跑着从入谷身旁穿了过去,追上神狩屋。
入谷也想追上去,可他只要动一下,胃里面就像是翻江倒海一样。
他的胳膊贴在了地上,手肘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却拼命地转向身后,在痛苦的呼吸中,朝着神狩屋的背后喊了过去。
「到头来,就是这个样子么!?」
「…………」
神狩屋没有回答。
「你这个样子,跟那些要杀那小鬼的那帮人渣,究竟有什么分别!?说啊,鹿狩!!」
「………………」
神狩屋默不作声的承受着入谷抛来的质问,最后停下了一次,稍稍转过头去,开口说道
「……如果还和原来一样的话,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们都能一直保护她吧」
他的声音,十分无力。
「可是梦见子的〈断章〉————已经开始活性化了,已经到了无法彻底保护她的地步了。从遇到白野起,就一直是这样」
神狩屋只说了这些,再次转过身去。不知为何,感觉他的背影忽然变小了。
神狩屋走向了暮色之中,背影渐行渐远。
然后,他朝着背后的入谷,说了最后的一些话。
「入谷,我想你可能没什么兴趣,不过在救出梦见子的时候,她那个已经溶解的母亲正在朗读的书,正是《白雪公主》哦」
「…………!?」
「我们已经坠入这个『童话』中了。帮我告诉白野吧,我会在『白雪公主』的结局等着他」
就这样,神狩屋远去了。
飒姬背着登山包的背影,也跟在他的身后。
在无法追赶他,无法阻止的他的那些人的视野中,他带着两位少女,背影就这么消失在了暮色迟迟的小巷中。
………………
…………………………
†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说不定都会死呢」
入谷淡然地说明完,沉默弥漫开来,最后莉香说道。
笼罩在黑暗之中,被破坏的店里面,莉香等人扶起了勉强幸免无事的圆桌和椅子,围坐在前面。苍衣和雪乃一时间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照亮周围众人的,只有摆在桌上那部智能手机屏幕的灯光。
大人们的脸被黯淡的灯光照亮,每个人脸上浮现出不同的表情,但都一样阴沉。
莉香无所依靠一般靠在椅背上,入谷摆着烦躁的表情。
笑美只是垂着头。大隅面色铁青,可怜巴巴地望着下面,不住地颤抖,甚至能听到银首饰发出的声音。
站在一旁俯视他们的雪乃,表情十分严肃。
她看上去十分愤怒。不,确实存在愤怒的部分,但苍衣隐隐约约能够明白。现在的雪乃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店的惨状。
神狩屋的暴行。
被下达死亡宣判的大人们。
还有被神狩屋带走的飒姬和梦见子。
心地善良的雪乃作为一个孤高的复仇者,已经不知该担心什么,去说什么了。所以不善言辞的雪乃,只能这么默不作声,只能一个劲地愤怒。
而相对的
「………………」
苍衣虽然潜意识里注意到了雪乃的情况,但早已心力交瘁,坐在递给他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桌上的光亮。
苍衣累了。身体累了,意识也疲劳了。
虽然他勉强撑到了『神狩屋』,但这个不容乐观的状况摆在他的眼前,他绷紧的意识已经断掉了,一切都到达了极限。
脑海中,只有变得模糊的打击,然后还有同样变得模糊的,对雪乃这个状态所产生的共鸣。
且不论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苍衣还是觉得自己的感受跟她的感受很相似。
因为苍衣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件事,脑中只有这份打击。
和雪乃不同的是,他没有愤怒。
尽管有性格上的因素,也有疲劳的原因,但光是能够不去愤怒,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苍衣这个样子,不会沾染雪乃那样的纠葛。
不会有那份“无法对可能正在迈向死亡的大人们动怒”的纠
葛。
相对的,苍衣满脑子都是刚才入谷帮神狩屋转达的那些话,还有对此感到的困惑与冲击,以及自责的感情。
『梦见子的〈断章〉————已经开始活性化了,已经到了无法完全保护她的地步了。从遇到白野起,就一直是这样』
苍衣并不了解与自己相遇以前的梦见子的〈断章〉。
他只是听说,梦见子的『预言』出现得很少。
可是,自从苍衣结实这个〈支部〉之后,〈大木偶剧场的索引〉便多次作出『预言』,而被作出『预言』的〈泡祸〉也多次出现。在这件事上充满了谜团。由于不知道过去的情况,所以苍衣也没有真切的体会。
所以苍衣觉得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吧。
——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神狩屋也是这么说的。
可其实不是的。入谷为神狩屋转达的那句话,颠覆了这些想法。苍衣现在尽管仍旧不明其中原理,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就是真相。
这是苍衣造成的。
因为苍衣见到了梦见子,所以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不,准确的说,是再会。
一切都是因苍衣而起的。
————『爱丽丝和兔子相遇了,怎么会什么都不发生呢?』
这是相遇的时候,风乃说过的话。
风乃究竟注意到了多少呢?那句话非常的意味深长,也非常的明确。
苍衣的意识在仿佛笼罩着一层有重量的雾,在这样的意识中,苍衣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事情是从苍衣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最关键的时候,神狩屋之所以会开始做出那种事来,也是由于苍衣的出现。是苍衣的〈断章〉造成的。
「…………」
各自不同的凝重沉默,降临到每个人身上。
雪乃一时间瞪着大人们,最后就像不忍再看一般转过脸去,跨过开裂倒下的柜台,走向被破坏的内门,在进门的地方粗暴地坐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在这阵沉默之中,大隅那高大的身躯,发出了丢人的细微声音
「……大、大姐,我们,真的会死么……」
「不知道」
莉香不耐烦地回答道
「就算会死,估计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吧?」
「那不是生不如死么!这更残忍啊!话说大姐,你好冷静啊」
「算是吧。毕竟着急也没用呢。你也稍微冷静一下吧」
莉香叹着气说道。大隅不肯罢休
「办不到啊……话说大姐,你最近不是说你很怕死么?那是在撒谎么?」
「当然怕啊」
「咦?看上去完全不怕的样子咧……」
「你要是对诺查丹玛斯(注1)的大预言照单全收,就不去上课不去工作了?要是没事你怎么办」
莉香双手背在脑后,吃惊地看着大隅。
「再说了,我本来就怀着随时都可能死的〈断章〉哦?畏惧死亡就怕得什么都不去做的话,跟路边的石头还有什么区别啊。
我为了不管我什么时候死掉,〈支部〉都还能够运作下去,一直都在做着准备哦。我早就做好觉悟了。只是,我很恐惧。但恐惧又怎么了?那是我的问题。只是我的个人问题」
莉香坚定地说道。大隅吭都没吭一声,在比自己小上好几圈的莉香面前蜷缩起来,沉默下去。
这个时候,入谷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是对不住,竟然把你们卷进来」
入谷说完之后,踩过洒满残骸的地面,朝玄关走了过去。
「入谷先生,你干什么去?」
莉香朝着他背后问道。
「去找鹿狩。〈断章〉也差不多能用了」
「是么。别勉强哦」
入谷没有回头,进行了这番简短的对话之后,径直朝坏掉的门口走了过去,消失在了夜色中的住宅区里。
莉香目送他离开后,向笑美看过去。
「笑美小姐准备怎么办?」
「……我要留在这里。神狩屋先生说不定会回来」
「是么」
听到这话,莉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了大隅,咱们要回去了」
「啊……是……」
「再见了,白野……大隅,别给我磨磨蹭蹭的,一下子还死不了的。既然如此,趁这段时间想办法解决掉神狩屋先生的事情的话,说不定还有救吧?」
莉香对苍衣挥了挥手,摆着一张貌似一点打击都没受表情,朝着脚步迟缓的大隅屁股后面起脚飞踢,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于是,这就是……
苍衣他们看到莉香他们的,最后一眼。
※注1:诺查丹玛斯,原名米歇尔·德·诺特达姆。法国籍犹太裔预言家,精通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留下以四行体诗写成的预言集《百诗集》有研究者从这些短诗中“看到”对不少历史事件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