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月十二日

1

三隅秋三一边留意手机屏幕,一边窥视周围的情况。

地点在车站不远的一条路上,时间为刚刚晚上八点,来往行人挺多。保持一定距离跟踪,基本不会被对方发现。这个工作难度并不大。不,在他以往处理过的委托中,这个活儿算是相当简单的了。

三天前,三隅接到了这个简单的委托。委托内容是追踪物品。目标物品会被送往某地,想让他追查踪迹。

而正如委托人所说,该物品昨天通过宅急送被配送出去了。三隅从配送人员口中轻轻松松套到了配送地址,然后今天确认该货物被送达某高级公寓的某套房子。他已经调查过,那套房子里是一名年轻女性独居。

三隅立刻联系了委托人。这个工作实在太简单了。他心想,如果全是这样的工作,侦探这行该多么美妙啊。

可是他的工作并未就此结束。委托人在电话里竟然说,他马上要赶过来。不仅如此,委托人还说货物有可能再次离开该公寓,让他进行监视。说得简单,但委托人住在外县,来到这里恐怕要花好几个小时。电话里的意思就是让三隅在这几个小时里继续监视目标物品,不让它被带出去。

想到多加这么点活儿也在酬金范围之内,三隅便答应了委托人的请求。不管怎样,这个工作今天就能收工。只是监视的话,就算一直待到晚上也无疑是件美差。

于是他开始监视算起四个小时的时候,住在公寓里的女性出了房间。三隅仔细关注那位女性。她两手空空。三隅一瞬间以为目标物品还放在房间,但立刻发现女性竟将那件物品随身携带。

事情再次被委托人料中。物品又被带往别处,在委托人赶来之前绝不能丢失目标。于是三隅开始跟踪。

他用手机与委托人密切交换自己所在位置,同时跟在女人身后。女人大概二十多岁,个头较高,应该有一米六五左右。她穿着白色外套,混在人群中依然十分显眼。不,就算不看那件外套,她也足够醒目了,跟踪并非难事。

但是,三隅依旧绷紧了神经。他知道,导致跟踪失败的最大因素往往就是大意,大意则会失手。只要不大意就不会失手。这条心得从未欺骗过他。也正是秉持着这条心得,他从事侦探这个危险并不算少的行当却从未遭遇过意外。

此时,女人忽然拐过拐角,进入一条窄巷。三隅留意不让自己太显眼,靠近巷子的入口。

他装作自然的动作,向巷子里窥视。

然后,三隅产生剧烈的动摇。

女人不在。窄巷从这头到那头有着相当长的距离,没发现一路上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莫非她察觉被跟踪,在进入巷子的瞬间全力跑到了另一侧?不,就算那样,距离还是太长了,不认为到自己往里看的这段时间里能够到达另一头。况且,如果跑得那么猛,肯定会听到脚步声。

三隅打起十二分注意进入窄巷。可能一眼看不出来,其实真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就算是那样,依旧表示跟踪肯定已经败露。但就算被发现也得一探究竟,大不了编个理由,装成是碰巧要走这条路的人。

巷子里果真跟第一眼看到的情况一样,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三隅保持着扑克脸,内心却方寸大乱。女人消失到哪儿去了?这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总之赶紧走过这条路,到另一头再看……

「为什么到处跟着我」

突然,声音响起。

三隅条件反射地停止动作,又条件反射地转向身后。

在他刚刚进来的入口处出现的,竟是之前自己跟踪的女性。

三隅心跳加速。有蹊跷。绝对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她到底耍了什么把戏?这个女人,难道不是寻常的女人?

但是,他当务之急是必须回答些什么。跟踪败露败露已是事实,只能设法把损失降到最小。

三隅头脑清晰,已经想到了六个将跟踪蒙混过去的借口,而且判断出哪个最实际。剩下的只用把它说出来,应该就能挺过这一关。等挺过这一关就到安全的地方,与委托人汇合就行了。

女人迈出脚步,悠然地走向三隅。

但三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停在三隅面前。

但三隅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在三隅脸上滑过。

不知为何,三隅什么都做不了。不论说出借口,还是抗拒女性的行为,又或者逃离这里,他都做不到。头脑明明非常清晰,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全速运转自己的头脑,试图解释此刻自己身上所发生的现象。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根本算不上解释的答案。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女人。

女人的手法就像抚摸小动物一般柔和,最后抵在三隅的脖子上,拇指按在气管处。只听到噶嚓噶嚓的声音,他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的牙齿在哆嗦。

可即使这样,三隅还是无法行动。

女人的手指缓缓施力。

三隅回想起自己所上高中附近的一条大河,回想起前三次搬家住过的公寓。走马灯随即消失。

本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工作。

本不该是暗藏性命之忧的工作。

三隅最后想要喊出父母的名字,但迷茫着不知该喊父亲还是母亲,最终谁都没喊出来。

女性的手指从三隅脖子上拿开,「哼」地一声嗤之以鼻。

三隅仍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自己还活着。被饶过一命。

「稍微出个门就遇到这种事吗?还以为烧书的时候是神经过敏呢……没想到还真没做错啊。到底什么都被超前一步想到了呢」

说着,女性嫌麻烦地摇了摇头。

三隅从她说的话里听不出头绪,但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此刻的主导权完全在女性手里。

「你」

女性粗鲁地呼喊。三隅身子猛地一颤。

「带钱了吗?」

「钱?」

被她这么一说,三隅什么都没想就开始摸起装钱包的屁股口袋。

「用不着拿出来。跟我走」

女人说了一声,转身迈出脚步。她对自己刚刚差点杀掉的人,一派轻松地说道

「去喝酒啰」

戴白色动物面具的女人这样说道,在巷子里迈出脚步。

2

车站前的楼房二楼,一家平淡无奇的连锁居酒屋。三隅和面具女性坐在把他的座位上。女性到了居酒屋店内依旧没有摘下面具,对自己点的餐品也没有动一下筷子。她偶尔会做出好像喝酒的动作,但也只是把酒杯抬到面具嘴巴的位置,最终滴酒未沾。

「原来如此啊」

面具女性放下酒杯说。

委托内容,包括委托人的身份以及委托人正在赶来这里的事,三隅已经和盘托出。他当然拥有做这行的常识与职业操守,比谁都更清楚胡乱透露这些事情是违规行为。可是,让他拿矜持跟自己的小命来衡量就是另一码事了。

另外,三隅一半的头脑已经冷静地分析出了当前现状。坐在身边的是年轻女性一人。这里是车站前喝酒的店,人头攒动,要问她能在这里做什么,当然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她像刚才那样勒紧自己的脖子,周围的人肯定马上会来救人,警察也会立刻赶到。这个人多眼杂的居酒屋对三隅来说反而恰恰是个安全之所。

但是三隅另一半的直觉却在心中嘀咕。

(那些东西,在这个女人面前可谓形同虚设)

身旁的面具女性也没有具体做什么。只是把酒杯拿起又放下,听着三隅讲而已,一言以蔽之就是怪女人。

但刚才,三隅说想去厕所的时候,女人却凑近他耳边小声说

「别想溜喔」

一切尽在这一句话里。敢逃就杀了你,敢溜就宰了你,你只要逃了必死无疑。没什么道理,短短几个字便让三隅内心理解其中真意。他去了厕所,解了急之后便回到座位。他只有这一条活路。返回的三隅已经丧失抵抗的意识,最后对面具女性和盘托出。

「你打电话,让那个人过来这里」

面具女人下令,让三隅把正在赶来的委托人叫到这里。

那是三隅此刻能想到的可能性中,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

「也就是……那个……让我把他骗到这里来?」

「用不着骗,就说戴面具的女人在这儿,让他过来」

「欸?」

三隅很困惑。得知跟踪失败的话,委托人是不可能过来的。

「没问题,对方也很清楚,肯定会来的。行了,还不快打」

女性摆摆手催三隅打电话。三隅横不下心,大还是拿出电话,打给了委托人。

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

「喂喂,嗯,嗯。不好意思,其实……」

「直接说地点」面具女性对打电话的三隅命令道。

「是。啊,现在在车站前的楼房二楼,那里有家居酒屋。就一栋,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实不相瞒」

讲到这里,面具女性抢走三隅的电话,贴在耳朵上。

「事情就是这样,赶紧滚过来」

「啊啊」三隅呻吟。这是他工作彻底失败的瞬间。

面具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咯咯咯地笑着。搞不好她跟委托人相互认识,说话的口气特别亲近。然而这么说的话,她对第一次见的三隅态度也很亲近。再看看现在,那亲近早已突破界限,三隅已经沦为她的奴隶。

「那就来对下答案吧」

面具女性对电话低语道。对答案有时怎么回事呢。

女性说完,脸转向三隅。

「你也听着吧。总不能让你差点丢了小命还一无所知呢」

于是,面具女人开始跟电话讲起来。

3

「一千几百年前,曾有一只白色的巨大妖怪。妖怪无比强大,巨大的身躯越过山峰,毁灭过四个国家。可是妖怪最后来到日本,却被力量强大的人盯上,转眼之间就被封印起来。不祥的妖气被塞进了一个小盒中,绽放白瓷般光辉的身体被封进了四方形的石头里。四处逃窜的人类重获安宁,松了口气。而巨大的白色妖怪则被关在黑暗里,永远不见天日。但遗憾的是,人类是一种脑子不太灵光的生物。竟然有位法师对妖怪肆虐时的样子着了迷,制作了一张模仿妖怪脸的面具。妖怪的力量寄宿到面具里,成了妖怪一个不能动的分身。获得了灵魂的面具便附在人的身上,操作他人,策划将封印自己的盒子与石头破坏掉。但是,负责看守封印的家伙们一直在认真干活,更为关键的是,若面具是妖怪分身的事情被人识破,脆弱的面具将被轻易地破坏掉。于是,妖怪慎之又慎,最终几百年过去也没能将盒子或者石头破坏掉,寄宿于面具之上的妖怪已经放弃解除封印。又几百年过去了。暂不提盒子里的妖气,身体早已腐朽。于是妖怪心想,要是让腐朽的身体封印解除,寄宿在面具上的灵魂会不会返回腐朽的身体,直接死掉呢?最后妖怪非常害怕,不敢破坏盒子和石头了。妖怪的面具也就变成了面具的妖怪。面具决定继续以面具的形态生存下去。

于是又过去了几百年。面具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是个头脑非常聪明的家伙,但无聊到恨不得想死。同样感到无聊的面具便决定跟他一起玩一玩。两人尽情玩耍,在一起玩耍时,男人和面具都把无聊抛诸脑后。但人的一生非常短暂。还以为开心的时光会一直继续下去时,男人就先病倒了,最终直接撒手而去。面具又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这没什么可悲伤的。面具早已习惯孤单一人,无非只是又回到遇见男人之前的生活罢了。可是,那个男人的头脑实在是太聪明了。面具明明没有拜托他,他却想到要解决封印妖怪的盒子跟石头。然后,男人在将死之际,留下了将盒子与石头破坏掉的遗言。白痴啊,真是个大白痴。明明当事者本人不想把它们破坏掉。而且啊,还有更杰作的事情。那个男人——

竟然把面具妖怪说成是“好东西”。

好东西。哈。天下间哪来的好妖怪。他是不是打算叮嘱想要放出来的妖怪说,你不要胡闹啊,不要吃人啊?笑死人了,讽刺也得有个限度吧。他或许把妖怪错当成了朋友吧。那家伙脑子里想什么,直到最后都没弄明白

而最后就怪他多管闲事,盒子和石头都被人轻轻松松破坏掉了。但果然,就算破坏了盒子和石头,被封印的妖怪还是没有复活。虽然强大的妖气回来了,但身体果然已经腐朽了吧。连根骨头都没掉出来呢。也罢,好在面具中的灵魂也没有回到身体而死掉。好了,接下来要说最关键的地方了。这是精华,竖起耳朵听好了。

万万没想到,本以为那个男人已经是头等杰作了,结果又冒出来个更厉害的杰作。突然出现的家伙,是那个男人的曾孙。他对遗嘱的内容产生了天大的误解,竟然以为藏着财阀遗产,搞得兴师动众。他那套理论实在太滑稽了,我就忍不住奉陪他玩了玩,痛快玩了一把。啊,太有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哎,虽然说他白痴,其实他脑子相当聪明呢」

居酒屋入口的门打开。

吧台座位的两人转过身去。

面具女性呵呵一笑,说

「虽说是事后诸葛亮,但还是发觉到了呢」

4

戴面具的女性贼贼地笑起来。不,这样的表述如今并不正确。在笑的不是戴面具的女性,而是女性戴在脸上的白色动物的面具。

「什么时候发现的?」

未咲挑明自己就是面具妖怪,对坐在身旁的真面问道。

「大晦日的庆典上」

「喔?」

「在那个庆典会场上,小孩子把番茄酱沾到了你脸上。小孩子没注意到,直接跑掉了。戴面具的女孩•泽渡爱美并不知道有东西撞到自己的脸。她当时正看着别处,何况面具的视野非常狭窄,本人应看完全没看见才对。另外,番茄酱沾到的仅仅是面具的脸颊部位,她的脖子、身上都丝毫没有沾到。所以,她当然也就没发现被撞到过。那时的爱美无从得知面具上沾到了番茄酱,但你却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擦掉了面具上的番茄酱。也就是说,你知道面具上面沾到了东西。因此,面具本身必须存在感觉才能知道」

「所以你就认为,我不是普通的面具?」

「没错」真面点头表示肯定。

「又是超没根据的推测」

「毕竟看到的现象拿不出其他可能性来解释。我不认为这叫没有根据。只不过难以让别人相信就是了」

「这就叫无凭无据……嗯?慢着」

面具妖怪未咲手放在嘴上,思考起来。

「依你说的,你在破坏石头之前就怀疑我是妖怪了?」

「没错」

「可你却信口开河讲了一大堆,甚至把石头破坏掉了?」未咲不解地歪着脑袋。

「实话说吧」真面摆着伤脑筋的表情说道「直到番茄酱的事情发生前,我丝毫不曾怀疑你是妖怪。我之前一直笃定你肯定就是遗产管理人。那时候,我已经把那套假说告诉了水面和叔父,而且已经拜托叔父着手准备破坏石头。事情都到了那一步,有哪里开得了口说出“面具可能是妖怪,之前的假说希望保留”之类的话。毕竟这种事太没根据了,难以让人相信」

「于是你就明知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炸烂了石头?」未咲愣愣地说道「如此寡谋莽断,你脑子怕是连彼面的脚指头都够不上」

真面回以苦笑。

「你就不觉得愧对祖先?」

「拿我跟舞面彼面那样的人相提并论,只会让我伤脑筋」

「才怪。才不是说舞面。我是说你愧对我」

「嗯?」

「听好了。舞面家啊,是我附在宫中女人身上时诞下的孩子所留下的子孙。那时候我疏忽大意,本体的女人已经睡着了,面具却飘了起来开口说话。在那之后,我和那个女人便被唤作舞面御前。也就是说,循着舞面家的家谱追根溯源,最终就会找到舞面御前。以我来说,我就是你老祖宗」

「这么说,未咲misaki这名字……」

「御前gozen,就是御前misaki。是别名」

真面听着自己祖先的失败经历,心中感到悲伤。

「真不想被一不留神飞起来还开口说话的面具说三道四啊……」

「别说了。我当时喝醉了」

御前呵呵呵地笑起来。真面轻轻摇了摇头。

在旁边,三隅看着真面,微微皱紧眉头。

为什么真面你能够若无其事地应付妖怪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明明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险之下就两腿发软……

御前察觉到三隅的表情,指着真面说

「这家伙啊,脑子里的螺丝蹦出来啦,别拿自己跟他比。他,还有彼面,都是所谓的怪人。他们比起跟人类,跟我更谈得来,是在这个世界里难以生存下去的家伙。你叫三隅是吗?你才是正常人」

三隅摆了个僵硬的笑容。御前叹了口气。

「放心好了,我不杀你。刚刚只是个恶作剧」

「你对三隅先生做了什么?」

「动了一丝杀念罢了」

真面也忍不住表情绷紧。

「不会杀人的啦,有这个就够了」

御前若无其事地答道,放下酒杯。

「然后,真面啊」

「嗯?」

「你有什么事?」

面具漆黑的眼孔转向真面。

「不惜专程雇这样的男人来找我,不可能找我没事。还是说,你只是想对对答案?」

「实不相瞒,有些话没机会说出来」

5

「那天在广场上破坏掉的身之石」

「嗯」

「其实是假货」

「啥」

御前发出脱线的声音。这一刻,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以御前为中心,似是涟漪一般在整个店内扩散开来。不止面前的真面与后头的三隅浑身一颤,就连周围的客人们也莫名其妙地微微抖了一下。

「喂,控制一下」真面连忙规劝御前。

「你、你说假货!怎么回事!说清楚!」

御前激动地吼出来。但是,她把刚才那股力量一样的东西似乎压抑下去

了,此时只是单纯在怒吼。

「没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安排罢了」

这次,换真面若无其事地答道

「最开始我确实打算直接将身之石解体,也向叔父谈过解体的事。当时,叔父给了一个提议。如果假说弄错了,把身之石破坏了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问我要不要准备一块假石头破坏掉。通过叔父公司的门路,弄到类似的石头并非难事。只不过,我当时是反对的。因为,一旦被发现石头是假货,测试可能无法通过。所以当时一度决定,还是直接把真正的身之石破坏掉。但在年末的那天,情况突然一变。你有可能是超乎常理的存在。如果真是那样,盒子与石头可能也具备神奇的力量。毕竟,我在庆典那天目睹到了支撑这种可能的证据。既然如此,贸然破坏石头就会有危险,可能会酿成惨剧。可是都到那个时候了,我也很难开口叫停解体方案。所以作为妥协方案,便换用了叔父最初提出的,破坏假石头的方案」

御前愣愣地听着。

「当然,掉包计并非万无一失。你本人有可能通过神奇的力量判断出石头是不是真货。但我觉得,就算石头是假货的事情败露,结果也总比破坏掉真石头来得安全。所以在实施解体的当天,我白天就上门接你,然后带着你到处转,让你没有机会看到用起重机把石头调包的现场。另外,灯泡虽然也灭了,但那是故意放置不管的。因为,那个时候越黑越好」

真面讲完后,御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无力地指向真面。

「那、那么,我的身体……」

「现在还在石头里。至于有没有腐朽就不清楚了」

「石头,现在在哪儿」

「我收起来了。怎么办?要破坏掉吗?」

「慢着!」御前再次大叫「别破坏它!你没听我说吗!身体要是腐朽了,灵魂回去我可能会死啊!」

「那就算了吧」

真面说着,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夹了块烤鱼。

「你……」御前痛苦地呻吟起来「有何目的」

「目的?」

「少装傻」

御前的语气十分平静。

然而,刚才那种令人浑身寒毛倒竖的气息从她面具下面扑面而来。

「你是来跟我交涉的对吧。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把石头攥在手里吧。很明显,这事不是当场掰下你脑袋就能简单完事。说,舞面真面。你小子到底想要什么?」

御前散发出的力量让空气犹如一根根冻结的针,绷得紧紧。真面稍有一动,恐怕她真的会砍下真面的脑袋。

可是,真面依旧若无其事,用手握着装酒的杯子,思考着。

这酒。

是真面自己选的,自己点的。

「目的啊……」

沉默许久后。

真面开口

「厌倦了啊」

「哈?」

「我都无聊得快死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吓一跳。所以,不跟路过的家伙玩一玩,我就真的要无聊死了。你不这么觉得吗?还是说」

真面看向御前。

「跟你之间的玩耍,也要结束了吗?」

「哈哈」

御前笑了。

真面直勾勾地盯着御前的眼睛。

三隅察觉到,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

「不,没有结束」

御前按住自己的面具,呵呵窃笑着说

「那就再陪你玩一会儿吧」

「就这么定了」

两人看着彼此的脸。

真面脸上,好像露出一抹与那动物面具神似的笑容。

「舞面真面」

御前拿起酒。

「你知道玩耍的必需品是什么吗?」

「玩耍的必需品?」

「是钱啊」御前粗鲁地说道「首先到达与彼面相同的位置吧。让舞面财阀复活,潇洒一把」

「但是……舞面彼面想要复活财阀的事情,不是你编的吗?」真面露出诧异的表情。

「哈」御前以她平时的笑容答道

「舞面彼面是怎么造就舞面财阀的,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很简单。每当那家伙提出想要哪个公司的时候,我就施展妖力操纵那里的人罢了」

「这还真是」真面也笑了笑「够直接啊」。

「到时候,把影面的公司也吸收进来吧。不过我完全不懂经营呢。那些事就你去思考吧。只要你给句话,我没什么办不到。现在心之盒也打破了,我的力量已今非昔比」

「那么,首先得学习呢」

真面抬头妄想天花板,思索起来。

一片纯白的脑子里,单间的门打开了。

从独间中走出来的他,扔掉了面具,灿烂地微笑起来。

「好。你」

御前突然把脸转向三隅。三隅吓得一跳。

「结账有劳」

「好的」

三隅老老实实地答道。看来这场荒诞离奇的对话结束了。

他一心想着赶紧付了钱离开这家店。这份活儿已经结束了,继续跟他们扯下去恐怕再也无法回头。凡事要懂得划清界线,他正是靠着这双认清界线的眼睛活到了今天。

「你,暂时在我手下干活。我需要人手」

「怎么能这样」三隅还是丢人地叫了出来。

「放心好了」

御前拍了拍三隅的肩膀,说

「可有意思了」

真面对三隅低头,表示诚挚的歉意。到头来,账还是真面结了。

于是,一个满面期待的男人,一个满面快死的男人,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一起走下居酒屋的台阶。

舞面之名出现在金融界,便是在这两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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