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回到十年前成为创作者吧! 第四章 学习创作这件事

企划案顺利提出。

老师也很快地就做出GO的指示,我们于是开始真正进入制作阶段。

一开始最需要的当然就是剧本,然后是分镜图。

无论是贯之或志野亚贵,都认真地投入各自份内的工作,虽然有不顺手的地方,也会大家一起讨论,谨慎地重新修正草稿。

接著就在一个月后。

我对著志野亚贵交出的分镜图,以及贯之暂放在我这里的剧本,不停地哀号著。

「……不行……长度对不起来……」

贯之写好的完成版剧本,相当地精彩。

在某个乡下地方住著一名女孩子,从那名女孩子小时候的镜头开始,然后从最近的车站搭上电车后,场景转为中午。

电车驶入月台时就是下一幕的开始,女孩子则变成穿著水手服的少女。并让她带同一款发饰,好让观众明白这是同一个人。

接著画面转变为夕阳、傍晚,最后女性变成拄著拐杖的老妇,离开车站做为影片的尾声。

跟站务员讲话那幕的台词令人印象深刻,故事情节也设计得很完整。

另一方面,志野亚贵也顺利地完成了分镜图。她充分活用最近上课学到的内容,像是动作的连贯性和假想线,还有每一幕的内容也相当紧凑。但是……

「这得用掉太多……时间了。」

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些内容。

无疑难以塞进三分钟内。

在贯之写的剧本中,他想让登场人物说的台词一句又一句,明显失去了时间的流动感觉。

所以不管志野亚贵再怎么厉害,如果是参考原本份量就已经过多的剧本来画,要在分镜图的部分调整时间,实在是勉强的要求。

由于两人交来的内容都太精彩了,很难强行做调整,但如果一定要我提出修改的话,还是得从贯之的剧本著手吧。

「得削减一些才行……不过这种事适合让我来说吗?」

眼前面对如此的才华,我有说话的资格吗?

我曾经在以前的工作场合看过。

有能力的人们被那些没有能力又考虑不周的家伙拖累,导致就算是做一些好作品,依然是逐渐走向崩坏。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变成那样的人。

「可是,不去执行的话……也无法完成啊。」

尽管内心的沉重难以言喻,但也只能硬著头皮去做。

下一堂综合实习一的上课内容是要去勘察场地,简称勘景。

所谓的勘景,就是当需要拍摄外景时,得步行寻找与剧情内容相符的场景 。

因此,我们一行人在上午十点来到南海高野县的上古泽站。

「哇,天气好好捏~」

志野亚贵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下车到月台上。

「太阳真大,这下可得注意别晒黑了……」

今天奈奈子撑著洋伞,一副女演员的架式。

因为如果晒黑了,拍摄时给人的感觉就会变得不一样。

本来应该要分成好几次拍摄,但因为我们只是小规模的业余者,所以就像远足一样全体出动了。

「哦,好像不错耶?跟想像中的感觉很接近,恭也果然有一套!」

贯之很开心的样子,对著从后头走来的笑道。

「嗯,对啊……」

在这样的远足气氛中,只有我一个人带著忧郁的表情。

因为我已经知道,等在后头的活动无疑会攻击我的肠胃。

勘景进行得相当顺利。

不仅是第一印象就跟想像中的感觉相符,场景本身也没有特别格格不入的地方。但是,大致上都结束之后,我们来到喜志站前的家庭餐厅开会,就如同原先所想,从一开头就被凝重的空气笼罩。

「你要我删减内容?」

听到贯之的问话,我咽了咽口水。

「如果要照目前这样的内容去拍,会超过时间的。」

「你说超过的意思是,没办法在三分钟内吗?」

「……嗯。」

志野亚贵也好,奈奈子也好,都因为这不寻常的气氛而陷入沉默。

「总而言之,想拜托你再重新修改一下。」

贯之听了之后。

「……我不想删减耶。」

一句话就回绝了我的请求。

明显感觉到话语中隐隐带著尖锐。

「怎、怎么这样……」

如果这是有报酬的生意,他可能就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可惜这不是。

突然就碰了一鼻子灰,让我比预期得更加不安了。

「不是啊,恭也,我不是故意什么都要反对。」

大概是看到我的反应,贯之叹了口气的同时开口说道:

「只不过,那个剧本是我脑袋烧了好几天才写出来的,现在你说会超过时间,我也没办法立刻说『好,我知道了』,然后马上删除吧?」

「嗯。」

「所以你再说明详细一点,如果我全部听过一遍之后,可以理解的话……我会好好照你说的去做。」

「……我明白了。」

照目前的内容来看,不管再怎么安排都会超出时间的。

由于要拍的画面很多,光是拍摄外景就很需要时间了。

再加上还要经过剪接的这道手续,负担就会更重而不切实际。

我本来是打算一项一项仔细说明的。

但是。

「可是基本上是不是真的会超出时间,不实际拍摄看看也不知道吧?」

「不,我当然是用码表测过时间的。而且不是只有差一点点,是超出很多,所以我才……」

「这得问问看志野亚贵才知道吧?志野亚贵,怎么样?这样的内容拍起来会超出时间吗?」

「嗯……很难说捏,不过好像有点太长噜。」

「看吧!她说有点不是而已吗?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在剪接的时候想办法调整吧。」

「就、就说不行啊,剪接也要精准计算到某种程度才能去处理,没有先规划好就做的话……」

「那不然台词念快一点?奈奈子做得到吗?」

「是做得到啊……但是,这样可以解决得了问题吗?」

「这样就可以缩短时间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光这样没有太大的帮助啊。」

「所以我才说不先做做看怎么会知道!就算超出一点时间好了,如果作品够好的话,还是可以交出去的吧?就乾脆直接做做看嘛,好不好?」

贯之的语气渐渐烦躁了起来。

我几乎快要被说服。

(怎么办……要是在这里对超出时间这点妥协的话,就很有可能让一切事情都变成毫无限制了。)

「而、而且……」

就在这时,我想出说服贯之的理由。

可是……不晓得这种理由是否可以获得他的认同?

不,总之先以完成作品为目的。贯之现在也很激动,没有退路。当务之急是先收拾眼前的局面。

「这毕竟是作业,如果不照规定来做的话,没有办法获得分数喔。」

贯之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是这样吗?」

我没有骗人,资料上明确地写著三分钟内。

实际上,应该不会严格到那种地步。我也觉得只是超过几秒钟,不至于会被评为不及格。可是,我并没有骗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手上并没有更具攻击力的王牌。

「唔、嗯……而且也有可能发生作品不被接受的情况。」

「……」

贯之陷入沉默。

我们也同样陷入沉默。

时间差不多来到傍晚,家庭餐厅因为开始有国高中生进来而变得吵杂。

即便如此,我们座位这里依然始终笼罩著沉默。

大概过了有十五分钟吧。

「……我实在不能接受。但是……」

贯之站了起来,转身背对我。

「如果作品不能获得好评就没有意义。好吧,我就来删减吧。」

「谢谢你,贯……」

贯之打断我的话说: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说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啊……」

「你那个回答……真没意思。」

他说完之后,就这样直接走出餐厅。

「……」

我说不出话来。

「贯之也用不著这样讲话吧……」

「别说了,奈奈子

。」

我无法反驳,他说得没错。

因为是作业,因为是规定。

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他要做出好作品。

就按照贯之当初说得那样,依作业要求做个差不多的成品就好,还比较不会有所期待。

「恭也同学……」

志野亚贵担心地开口,然而我连一丝回应的气力都没有了。

六月。大艺这里一直处于闷热的状态。

包括美术研究会在内的文化类型社办大楼,并没有冷气这种令人感激涕零的设备,全是仰赖电风扇。

我从几天前就一直泡在里头。

「喂,阿桥,我们来猜拳,看谁去买宝矿力水得和洋芋片好不好?」

打赤膊瘫坐在椅子上的桐生学长,这么对我说道。

「……我不要。」

「喔……好吧。」

社办角落有个铺榻榻米的空间,约一坪大左右。

我躺在上面,不停地动来动去。

「唉……」

在有如速射炮般的蝉鸣声和炙热阳光下,让人就算躺著,体力仍毫不留情地被夺走。

光是精神方面就已经很萎靡,甚至连体力都要拿走吗?可以容许这么过分的事情吗?

今天只有第一节有课,也不用打工,我就一直这样无所事事。

「阿桥,你会看动画吗?」

「先不说那个,我的绰号就这样定下来了吗?」

「不喜欢啊?」

「也不会。还有就是我喜欢看动画,非常喜欢。」

甚至要说曾在某个时期,只有深夜动画是我的救赎也一点都不夸张。啊啊,我回想起那个替公司卖命的时候。

「那我们就来随便看点什么吧……」

在这个闷热的房间里

他打开似乎会让这个闷热的房间,温度更上升的映像管电视。

桐升学长拿出DVD,放进布满灰尘的播放器中。

令人怀念的传统四比三画面上,播映出同样令人怀念的作品。

「你知道这部吗?《云之尽头,约定之地》。」

「知道啊,当然。《星之上》我也有看。」

话说回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十年后,那个导演可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真的很厉害对吧,个人独立制作动画,这没有人学得来的。」

在映像管电视那有些模糊的画面上,我看到了美丽的白云景象。

十年前。改写日本电影史纪录的畅销大作,当然还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位导演独自一人孜孜不倦地奋斗并追逐梦想,十年后终于让他抓住机会。

相较之下,纵然我获得了难以想像的幸运,却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快要摔大跤了。

「桐生学长喜欢看动画啊。」

「因为深夜修照片之类的时候,时间会比较空。一上大学,我就好像中毒似地一直看。」

这么说起来,记得他好像提过是写真学科的样子。

「果然还是现在播的这部跟凉宫春日最好看。京都动画超厉害的,可以将原著做成非常棒的动画!」

对喔,《中二病》和《吹响吧》好像还要很久以后才会出。

「话说回来,映像学科好像出了不少动漫名人对吧?阿桥有想朝那方面去做吗?」

「主修中并没有动画这门,基本上好像到三年级才可以选。」

映像学科到大三的时候会分主修类别,有电影、影像和广告三种。

「原来是这样,本来想说如果阿桥变成大导演,我就有很多事情可以拿来炫耀了说……」

炫耀……

可是我本来就不是导演,而且好像也无法变得出名……

要成为桐生学长期待的人才,好像还满困难的。

「阿桥要是对照相机有任何想问的,都可以随时找我!因为这样,未来我就可以把『他对于照相机的了解,其实通通都是我告诉他的』这句话当卖点!」

「哈哈……好啊,到时候就拜托了。」

那个到时候,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吧。

结果,从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变成了动画马拉松。

中途还加入了樋山学姊,为了机动警察剧场版一还是二比较好而吵成一团,眼见一发不可收拾,我就自己回家了。

「咦……火山?」

眼前一名彷佛某格斗游戏主角,穿著空手道服的高大男性,背对著夕阳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桥场吗!」

一注意到我便崭露笑容,现出一口漂亮的牙齿。

「你今天没有穿忍者服耶。」

「是啊,等一下要去教柔道课,所以我就换了衣服。」

「教课……?」

「对啊,我有在小学教空手道,这个打工还满不错的喔!」

他还有在教课啊?

不过,能有一技之长是好事,可以拥有各种机会。

「教小学生很好喔!只要小露一手,他们就会无条件地尊敬你!而且小女生都会很崇拜你,嘎哈哈!不过我喜欢熟女,所以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突然就这样曝露自己的癖好。不然要是他说幼女的话,我早就报警了。

「对了还有,我得谢谢上次你陪我练习才行。」

「就说不用了,没什么。」

「这怎么可以,人情一定要还啊!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跟我说,我基本上都可以帮你!」

火川扬起右拳道别后离开。

「那家伙……好像过得挺开心的。」

虽然说不上来是怎样,但火川似乎在以学校为中心的世界里,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定位。

然而看看自己,不要说那种象徵性的定位了,就连在实际相处上的人际关系都还不甚有把握。

哪天应该可以会有的吧。

回到租屋处,我打开门。

「我回来了……」

「啊,恭也同学你回来啦~」

志野亚贵在客厅进行画著分镜图。

「怎么,你是在这里做啊?」

「嗯,在房间不知道怎样都画不出想要的东西,如果在这边的话,要问贯之或你都比较方面咩。」

听到贯之这个名字时,内心紧缩了一下。

「……贯之今天有回来吗?」

志野亚贵摇摇头。

「最近都没有回家捏,偶尔我会给他看一下分镜图,他就只有说『照你的想法做就好』。」

「这样啊……」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次的事情吧。

自从那天开会以来,我几乎就没有再跟贯之见过面。不仅尴尬,也找不到打破僵局的方法。

「恭也你……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咩,不要放心上喔?」

「嗯,谢谢……」

志野亚贵如此鼓励著我。

可是,我还是对贯之有深深的愧疚。

「难道要持续这样到开拍吗……」

带著沉重的心情,我回到了自己房间。

在这之后,我和贯之依然维持著这样尴尬的关系。

而因为我被拍摄相关准备追著跑,所以与贯之又更加疏远了。

六月底。我趁星期一综合实习课的时间,独自外出去申请拍摄许可。

只是要去将资料给电铁公司而已,因为他们负责管辖勘景时找好的那个车站。

为了要去那间公司所在的难波站,我来到近铁南长野线喜志站月台,就在这个时候。

「咦……你是那个毫不起眼、黯淡无光的桥场恭也!」

「怎么觉得你的形容词又增加了?」

突然莫名敌视起我的河濑川英子,也在同方向路线的月台上。

而且偏偏麻烦的是,还跟我碰个正著。

「干么一脸遇上麻烦的表情!我也不想好吗!」

「不要揣测别人的心情,拜托!」

话虽如此,毕竟我们还是同年级又同一学科,在这没有智慧手机可打发时间的时代,也只能搭上同班电车一起坐。

纵使电车上没什么人,我们还是刻意中间隔一个空位坐下。

「……所以你为什么上课时外出?突然想跷课?还是说现在才要去勘景?」

「怎么可能……已经勘完景了,想说要来申请拍摄许可。」

我一这么回答,河濑川便露出惊讶的表情。

「申请拍摄许可……?如果你要在路上拍摄的话,只要在区公所申请不就好了?

「可是因为我们这组是要在车站拍,所以得去电铁总公司申请。」

河濑川一听,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啊!?你们也是车站?怎么会?为什么!!」

「哇,好啦,你冷静点!我们在电车里耶!?」

我赶紧提醒突然大叫出声的河濑川。

河濑川察觉到乘客的视线都投射过来时,轻轻地「啊!」了一声后,抱歉地坐回位置。

「河濑川也是来申请许可的吗?」

「对啊,不行吗?」

我又没有这么说……

「……所以你们要在车站拍摄,是谁想出来的点子?是那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鹿苑寺贯之?」

「算是吧,不过一开始可以说是我们两个同时想到的感觉。」

「咦?是你想到这个……」

「嗯。」

我一这么回答,河濑川瞬间露出惊愕,随即又一副莫名严肃的表情。

「……所以你今天才会来申请。」

「是啊,我事先已经调查过了,这到时候当然是一定会需要的。」

「光是有这样的认知就很厉害了」

河濑川重重叹了口气。

「咦?」

「没事。你资料已经写好了吗?」

「基本上都写好了。」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我顺从地将资料交给她。

如果按照刚才的情况发展下去,我还以为她一拿到的瞬间,就会撕个稀巴烂,但没想到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河濑川意外地看得相当仔细。

「这里和这里没有盖印章喔,还有这边也要写地址。」

「啊,那边也要啊,我漏掉了。」

「还有这里,得附上图解说明拍摄场景才行。场景是在月台上吗?」

「嗯,基本上是月台、车站前和站内吧。」

「那么,月台的部分就需要详细说明。比如摄影机要摆在哪里,还有拍摄时间等等。可以的话,最好能搭配分镜图的编号提供对照。」

接下来的时间,河濑川仍继续详细指出资料上不齐全的部分。

大概都看过之后。

「谢谢你,真的是帮了个大忙。」

我衷心地向她道谢。

「才、才不是这样。要是这种地方没处理好,会影响整间大学的评价,甚至拿不到许可……我是因为这样才帮忙,而且……上次你也帮我读了简讯。」

河濑川困窘地否定。

「不,本来你就没有义务要告诉我这些的,多亏有你的帮忙。哪天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我没多想便这么说出口。

「……那就来当我们组的制作啊……」

却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咦?你说什么?」

「你啊,明明就听得很清楚才会这么问的,不要说得好像没听到一样!」

「抱、抱歉,因为我想说都会这样接话。」

所以这个时候,还不流行轻小说主角的反应是吧。

……这么说来,记得河濑川坚持一定要当导演,甚至不惜大吵一架。

可是现在,她却明显是在做「制作」的工作。

「我问你,为什么是你来申……」

话才讲到一半,河濑川像打断我的话一样说道:

「我有说啊!我说这绝对是需要申请,赶快去做!可是那些家伙都随随便便,说什么『偷偷拍就好了』、『突袭拍摄好像也很有趣』……事情根本没处理,所以我就拿过来自己做。」

她激动地一口气说完,脸上带著略显难过的表情。

「……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大叹一口气的同时,如此喃喃低语道。

「好辛苦……」

河濑川在分组的时候大声嚷嚷,老实说我当下觉得她有令人头痛。

不过这样听下来,我感觉她就只是纯粹很认真又严肃地看待影片这件事,也因为这样嘴巴才会那么不饶人。

「……反正就是这样,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拜托你帮我一下吧。」

「唔、嗯……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虽然说像我这样,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就是了。」

「喔?你好像没什么自信,明明做事情看起来还满可靠的。」

「才没有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河濑川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因为莫名地觉得是她的话,应该愿意听我说。

「真是无聊的烦恼耶。」

听到我内心的想法,河濑川不客气地拋下这么一句。

「会吗……但我还满伤脑筋的耶。」

「可是你面对自己的职责,不是很认真地在处理吗?就算结果是吵架又怎么样,只要抬头挺胸地坚持自己没错不就好了。要是一直担心说不定是我错了……只会让对方更烦躁而已。」

哼……呼吸显得暴躁,河濑川挽著双手,身体也往前探。

她说的或许没错。

但是我……还没有可以把话说得那么肯定的自信和决心。

多亏加上了河濑川的帮忙,向电铁递交的申请顺利被受理了。

在服务台道过谢之后环顾四周,已经没看到她人了。

不过,才刚交换联络方式的手机里,传来了一封『如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再问我(生气的表情符号)』的讯息。

「看来河濑川……会传简讯了呢。」

我不禁有点开心。

这天傍晚,我在上课一结束就前往映像研究室。

因为要去交拍摄申请资料的影本,以及报告拍摄计画。

「加纳老师应该等一下就上完课了,你要不要先坐那边等?」

助理小姐请我进到研究室里。

我顺著她的指示坐到沙发上,因为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便毫无顾虑地打量起室内。

「好多各式各样的东西喔……」

之前来报告分好组的事情时并没有注意到,但这回再仔细看,便发现这房间密密麻麻地塞了很多东西。

无数的奖杯、奖牌和奖状凌乱地堆著,还有好几个装电影胶卷的铁盒。

录影带的数量更是不计其数,但VHS意外地少,都是一些规格看都没看过的影带堆得像山一样。

眼前会客用的桌子上,也堆叠著许多看似学生写的剧本。大概是看到一半吧,上面还贴著许多便利贴。

「……进展得如何?有好好地在进行吗?」

「吓、吓死我了!!」

突然耳边传来问话,害我吓得跳起来。

「老、老师!……回来了啊?」

「我从刚刚就在了,但看你一副很好奇的模样观察著房间,就想说不要吵你。」

连同自己的在内,老师将两杯咖啡放到了桌上。

然后,在我正对面坐下。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事?」

新生说明会那天也见识到的美腿就在眼前交叉,老师看著我。

「是这样的,我来交拍摄许可的资料,并且要报告已经收到核可了。」

我向老师报告,拍摄日期、场景内容和所需时间等等。

老师也问了我几个问题,不过因为先前河濑川也有问过,因此轻松地就可以做出回答。

「既然有事先按照规矩申请,稍微有些更动我是不会说什么的,能先做好准备很用心喔。」

「哪里,谢谢老师。」

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在意贯之的情况,心里一直惦记著。

「桥场,你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咦?」

「就是在这个工作上,应该会有一、两个棘手的问题吧。如果想谈的话可以说说看,如何?」

不晓得是善意还是从脸色看出端倪,连志野亚贵也担心我,或许我应该更学会隐藏的,不过这姑且先不谈。

像这种时候,就会觉得跟身边经验丰富的人谈谈也不错。我也有跟河濑川谈过,感觉内心的纠结多少解开了一点。

「就是……对于自己的职务有些迷惘的地方。」

「职务?是喔?」

「有一个很好的剧本,但因为可能会有点超出时间,所以制作就要求修正,不知这样对还不对……」

老师认真地听著我拙劣的说明。

「就算我是制作,但因为我一个人的想法就摧毁大家的作品,这样实在很可怕。」

好不容易听我说完了,老师用力点点并开口说: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制作并不是消去法吧?」

我记得,也记得自己为此感到困惑。

「是的。」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

老师站了起来,从办公桌抓了一叠资料,重重地放到会客桌上。

「啊,你不要看内容喔,毕竟这也算是个人隐私。」

「这些是什么?」

「其他组负责制作的同学的抱怨。」

「抱怨……?」

「比如大家都不听自己的意见,或是不听命令该怎么办之类的,通通都是来讲这些的。」

老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

「可是你的做法不一样,不会突然要组员听你的,而是想尽量不要破坏别人的心血吧?应该是有去努力说服,可是进展不顺利,然后才来找人商量。」

老师微微一笑。

「这点就制作的工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喔。」

我摇了摇头。

「……可是,我的确是破坏了他出色的剧本。」

「破坏?还没开拍的东西怎么会说破坏。」

老师从桌上拿起一本剧本,朝我的喉头处递出。

「这是剧本,印成书并盖有定稿的章。以剧本来看,这才能说是完成版吧。」

剧本再次被放回桌上。

「……可是,这并不是影像成品。怎么说都是零件,只是架构的其中之一而已。」

老师伸手拿起咖啡杯,简直像在喝水还果汁一样猛烈。

「不冷不热的。」

她皱著眉头,放下杯子。

「所谓的影像作品,是要完成之后才有各种评价的。在还没有做出来之前就说破坏或什么的,其实就是作品还未成型才会这样。」

「可、可是……」

「如果真的要想成是负面的,那就为了他努力做好你可以做的部分。尽力完成身为制作该做的工作,这就是你所能做到最好的事。你不觉得吗?」

「唔……」

妥协、放弃,这些话语于脑海中复苏。

总觉得老师说的话,跟河濑川说的好像很接近……

「桥场,你觉得制作是一门怎样的工作?」

「怎样的工作啊……就像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像是打杂或是擦屁股之类的。」

我一这么回答,老师便呵呵笑道:

「你没有答错,但不是这样的。那只是表面而已,不过你的坦率还真是个优点。」

老师的口气听来,彷佛笑意中带有些傻眼。

「好好想一想吧,在制作这个工作当中,最重要的是『坚持到最后』。」

「坚持……?」

「就像我刚说的,影像作品的命运,就是完成并公开之后,在观众面前接受指教,承受各种批评。完成后,一直抱怨什么因意外状况而未能如预期,或是观众看不懂之类的都没有意义。」

「所以身为制作,就是直到作品完成前,都要想方设法地努力为了让作品更好。如果没有演员就去找,如果工作人员跑掉了就自己来,从摆平拍摄现场的难搞老头,到为了祈雨求神拜佛,总之所有能做的事情都要做,这就是制作的职责。」

「好、好的。」

「如果制作放弃了,那现场等于就是完了。可是,只要制作继续说『还可以做下去』,那拍摄工作就可以持续。所谓的擦屁股,也是包含在这当中。」

老师忽然间笑了开来。

「如果就抱著执念,对作品坚持到最后的这点来看,制作可以说比任何人更有创作者的倔强吧,制作也是伟大的创作者。不对,所有跟影像工作有关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职务之分。」

「所有人吗……」

我回想起做游戏的那段时光。

跟那些名字写在上面并大受欢迎的原画师、作者相较之下,监制和幕后的工作人员都只有付出劳力的份。

不仅默默无名,还会遭遇很多困难。

明明就不是自己造成的,却唯独配合敷衍收拾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就算是这样立场的人也包含在内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老师一派轻松地回答:

「是啊,所有相关的人都是创作者喔。」

眼窝深处顿时一热,我死命地忍住,不想让该处涌现的东西流出。

这是救赎的话语。

我的角色似乎微不足道,就只有负责除污去垢的意义,或许这种工作人员的性质,始终摆脱不了比较负面的印象。

但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站在创作的立场,就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孰优孰劣之分。不管缺了谁,作品都不能完成,没有人是多余的存在。老师的一句话,让我明白了这件事。

这想法不仅救了现在的我,似乎也拯救了十年后的我。

「你在发什么呆?」

老师笑著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再次坐回沙发。

「我要说的就这样。」

老师应该跟我原本的年纪相当,可是看起来却非常成熟。这是来自于经验的差异吗?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盯著双手。

努力做好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吧。没错,现在可以做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至少比一直找藉口给自己要来得好。

「……谢谢老师。」

「嗯,加油吧。」

彷佛表示「都讲完了吧?」似地,老师的手背朝我轻轻地挥了挥,我也点点头。

「那我就先离……啊!」

就在我一边说著一边准备站起来时,不小心将桌上堆在角落的录影带山弄倒了。

「啊,对、对不起!」

「喔,没关系啦。我也差不多该来看了,只是都找不到时间。」

老师把录影带叠好,丢进写有『马上看』的箱子里。

「这些是什么?」

「有个叫做大阪电影节的独立电影影展,这些都是参展作品,后天之前得看完二十部影片,送出评选名单和意见才行。」

虽然不知道看一部要花多少时间,但这份量无疑是非常多。

「好辛苦……」

「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还有剧本奖的评审、电影节的准备,另外像写小说和游戏剧本制作都有,事情太多有时候都混乱了。」

老师轻笑说道:

「再加上同时还有自己的作品在进行,连自己都要摸不著头绪了。」

虽然只能想像,但这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工作量吧。

「为什么您要做这么多工作呢?光靠这里的教课,应该就完全可以活得下去才对……」

这是我内心单纯的疑问。

虽然不是非常清楚大学副教授的年收入,但我不认为会养不活自己。

身为映像学科老师的同时又是电影导演,这倒是可以理解,但应该没有多少人连小说、电玩都有插一手吧。怎么想都觉得,这涉猎的领域实在太广泛了。

「桥场,我呢……」

不过,我本来以为老师会回答类似喜欢工作,或是好奇心旺盛之类的答案。

「我是从十年后的世界穿越时空到这里的。」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当然不可能说得出话来。

如果这是某个故事的话,老师在这里表明一切,我又再次会成为飘荡于时空当中的存在吗?

还是会以此为基准点,然后又要被送回十年后呢?

各种幻想窜过我的脑海。

由于太过焦虑,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那、那个……」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说些话才行,正当我从喉咙深处用力挤出话语的时候。

「喂喂喂,怎么那副表情?这当然是骗你的啊。」

老师傻眼地看著我苦笑。

「啊……哈、哈哈,说、说得也是嘛。」

「我想说的是,要抱持著『那种决心』去行动啦。」

喔喔,原来如此。

仔细想想,我曾在社群网路上,看过像这种自我启发类型的故事。

「十年后,我变成了一个明明自己也没有拿出什么东西,却只会批评市面上的作品,没有干劲又欲振乏力的臭教授。有天忽然惊觉这一切而非常后悔,就在那时候,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带我重回到十年前,那就是现在。」

老师又泡了第二杯咖啡,整个房间里弥漫著馥郁香气。

「虽

然是有点孩子气的心理暗示,但效果意外地好。不过,你也可以笑我单纯啦。」

老师的表情有点害羞,又像是有点难为情。

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像要笑她的意思。

「……我能理解。」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这么年轻,应该不能理解呢。」

老师露出意外的笑容。

不是,你错了,老师。

这部名为人生的作品曾让我搞砸过一次,却因为无比的幸运,而获得重新打造的机会。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重来的作品终将变成平凡之作。

……可是,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欢迎随时过来。」

我向如此告诉我的老师道谢后,双手用力一握,就这么紧握著拳头站起身。

然后发誓,我不会再错失这个机会。

离开研究室后,我每往前踏出一步,彷佛都可以感觉到心脏鼓动的声音。

胃绞痛著,心跳声大作。

从十年前回来到这里,我所获得的是什么。

不管再怎么穿越时光,时间还是有限。

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都没有意识到。

「现在就去做吧,马上。」

如果今天又变成明天,那个明天或许永远不会来临。

因为只有下定决心的这个时间点,才有机会采取行动。

自然地,我在前往租屋处的道路上奔跑了起来。

「贯之!」

「哇!恭也你干么啦,吓死我了!」

一回到租屋处,我马上去敲贯之房间的门。

看到贯之出来,马上低下头鞠躬。

「我很抱歉调整你写的剧本!」

贯之大概也是不知所措。

「干、干么突然这样……」

面对仓皇的贯之,我用力地将他的手一握。

「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是有……你要、等、等等啦,喂!」

我抓著贯之的手来到客厅。

「咦?怎样?发生什么事了?」

「恭也同学,怎么了吗?」

奈奈子和志野亚贵大概是听到我们的声音,也都跑到客厅来。

「上次的会议,我想再重开一次。」

我毫不犹豫地看著所有人。

「我想好好跟大家谈谈,针对内容明确地讨论。」

说话没有任何迟疑,我清楚地如此表示。

在短暂沉默过后。

「现在又来说这些……要干么啊。」

贯之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去。

「照你的意思做就好了,都交给你决定了不是吗?」

「不对!」

我再次绕到贯之面前。

「你是怎么样啦!」

「我错了……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尽管对贯之恐怖的表情心生畏惧,我依然直直地回望他。

「因为我们连拍摄都还没有开始啊,不管要怎么修正都可以,也可以互相讨论。但是我却……」

我自己大概也是因为觉得麻烦或是棘手吧。

可是,要是就这样逃避的话,我可没有脸说自己在做一个作品。

「抱歉,贯之说得没错。」

我老实地低头道歉。

「既然要做就好好做,能不能获得好评,这种事就再说。」

然后我抬起头。

「所以,最后再让我们好好地谈谈,直到能够理解为止……!」

贯之的表情转为惊讶。

奈奈子也露出没辙的笑容,志野亚贵则毫不掩饰兴奋。

「……真拿你没办法,好啊,那我就奉陪吧。」

虽然脸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不过贯之仍是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呼──那今天的打工就找人来帮我代班好了……」

奈奈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恭也同学。」

「嗯……?」

「很赞喔,你这方式!」

志野亚贵笑著对我竖起大拇指,左眼用力眨了一下,同样坐了下来。

「谢谢,那就……开始啰!」

我把先前拿到的剧本和分镜图,往桌上一放。

窗户外头,代表季节转换的强劲风势吹抚著。

虽然不太常去赏花,但是等注意到时才发现樱花季节已经过去,整片尽是青翠绿叶。再过不久,就要真正迎接夏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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