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倍野近铁百货商店前的过街天桥上。
人群川流不息,我倚靠着栏杆,看着桥下驶过的汽车发呆。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立领校服的高中生。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脱掉了鞋子。他要干什么?只见他爬上栏杆,站在上面张开双臂,然后慢慢地将身体前倾。我还来不及大叫,他就已经从桥上掉下去了,我慌张地向桥下看去,他的尸体摆成了一个大字,一想到他正面的惨样,我就觉得不舒服。
我感觉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于是向刚才高中生站过的地方看去,一个手持日本刀的男人——魔鬼,正盯着我看。他头发蓬乱,几乎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一看就能感觉到他有多么凶残。魔鬼拔出大刀,慢慢地向我走来。我不知所措地拔腿就跑。
我骑上停在天王寺停车场的自行车,回头一看,魔鬼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踩下脚踏板,咬紧牙根,拼命骑了起来,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
过了红绿灯,我回头一看,大鬼保持着与他庞大身躯完全不搭调的飞快速度向我追来。再拐一个弯就到家了,拐弯时我努力不减慢速度,一到家门口我就快速跳下自行车。
门锁住了!我拿出钥匙串,寻找大门的钥匙,我听见了魔鬼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慌忙之中,我终于找到了大门的钥匙,正当我把钥匙插向锁孔时,魔鬼在路口出现了。我打开门,跑了进去。回头一看,魔鬼已经来到门前。究竟是他那粗壮的胳膊或者大腿先伸进大门,还是我先关上大门呢……
——噩梦!
我做了一个噩梦。满头大汗的我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不已。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正准备叫你起床呢。”江神说道。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真想赶快忘掉这个梦!我拿起毛巾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为了消灾解难,我想起了理代的样子。
“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吧,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啊。”
我走出帐篷抬头一看,晴空万里。火山喷烟飘浮在东边的天空中,营地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了久违的晴朗。
我向小河走去,昨晚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每当天亮就会有一个人消失不见,这四天已有四个人离我们而去。难道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夕子正站在小河边,她刚洗好脸,正在用毛巾擦拭。我们互道早安,唯独声音充满朝气。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夕子说道。
奇妙的巧合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夕子好像在讲述遥远的回忆似的说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学过弹钢琴。梦中的我正待在钢琴老师家。和蔼可亲的老师对我说‘等我一会儿’,接着把红茶和蛋糕放在桌上后就出门了。慢慢地红茶凉了,蛋糕里也爬出了恶心的虫子。我既没有喝茶也没有碰蛋糕,一直坐在圆椅上等着老师回来。可是等了很久,老师都没有回来。渐渐地,拉着窗帘的窗户被夕阳染成了黄色,屋子里一片昏暗。我时不时地敲响琴键,继续等着老师回来。太阳落山后,屋子里一片漆黑,老师依然没有回来。我差点哭了出来,一首接一首地弹奏着想到的曲子,使劲地弹着……”
当然,我并没有把自己的噩梦讲给她听。
“快点把噩梦忘了吧!”
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也许昨晚的月亮不仅引发了一起杀人案,还给每个人分了一个噩梦。
“有栖,”她好像有些想不通似的说,“我不是凶手!”
我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我宣布,今天的三餐全是咖喱饭,另加每人一杯咖啡。”
美加一大早就宣布了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其实她是想提醒我们接下来要忍耐更加严酷的生活。
“早上我去采些山野菜!”隆彦勉强露出一副开朗的表情,“虽然我没有带识别野菜的书籍,但是,我大概还是能分出来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对不起。”江神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社团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你们也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们必须要活下去。不管是火山喷发,还是饥饿,还是杀人狂,我们都要从中逃脱,坚强地活下去。
吃完早饭,大家依次讲述了昨晚案发时自己正在干什么。可是,听了所有人的讲述之后,马上就可以明白,通过这些信息根本无法推断出谁是杀死勉的凶手。首先,被害人勉表示要换个地方画画,然后走进了树林,可从他进入树林到被杀这段时间并没有人见过他,所以无法推断出作案时间。也就是说,从磁带恶作剧的骚动之后到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有人在树林里散步,有人在赏星星,有人去厕所待了很长时间……所以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所有人都有作案的机会。这一次的案件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干系。很难判断这到底是自然而然的,还是不可思议的。
原本干劲十足地打开笔记本且拼命记笔记的望月侦探,记着记着便失去了干劲儿,绷着张脸,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虽然江神也表示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换了一个问题。
“昨晚在去往小河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空火柴盒和几根火柴棍一事,大家都听说了吧?如果是谁去河边时丢下的,请说一声。”
没有人回答。
“看样子,昨天最后一个从那里经过的,就是去河边打水的我吧。”江神说道,“那时地上并没有火柴盒和火柴棍。虽然当时天快黑了,但每走一步我都特别小心地看着脚下,所以,我敢肯定,这些东西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江神拿出包在手帕里的证物给大家传看。大家小心地拿着原本毫无价值的东西,好像捧了个宝物似的,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江神手里。
“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啊。”江神似乎要举手投降了,“望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望月没有回答,只是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2
吃完早饭,我们社团负责饭后的收拾工作。抽完一根烟后——其实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隆彦便带头出去摘野菜了。收拾完后,我们有了空闲的时间。
望月打算以笔记为参考制作出一张昨晚所有人的行动时刻表,此时正和织田讨论着。江神则坐在帐篷入口处,一边用手指摩擦着下巴一边思考。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认真得可怕。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渐渐喘不上气来,马上走出了帐篷——因为我越看江神越觉得他像我年幼时死去的哥哥,而我并不想打扰哥哥。
还是出去转转吧。我正打算去找正树借收音机的时候,看见理代从安放着两具尸体的帐篷里走了出来,然后朝树林走去。我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路线。
我打算追上理代,正当我准备向她打招呼时,发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并没有看见我,而是慌张地看着周围,脚步走得飞快,很不自然,好像很担心被人看到似的。她的右手捂在胸前,似乎手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决定在快要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时立刻停止跟踪。我保持在不打扰到她的范围内,悄悄地窥视她的秘密。
她要去哪儿?看样子她并不像是要去搭在树林里的厕所用帐篷方便,而是快速地朝观景台方向走去。我体会着跟踪带来的刺激感,一边借树木遮蔽自己,一边和理代保持一定距离。中途如果被理代发现了,就装出一副刚巧碰见她的样子,和她打招呼,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在跟踪她。于是,我暗自在心里琢磨出了一套说辞。
她又加快了行走速度,渐渐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对于在后面跟踪着她的我来说,每走一步都要尽量做到不发出声响,所以根本不可能快速地追赶她。不过,也没必要着急,因为顺着这个方向走的话,只能到达观景台。
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嘲笑望月和织田了,因为我现在也成为了少年侦探团的一员。我想起了儿时的回忆——我曾经和一个同学模仿明智小五郎的徒弟,在傍晚的街道上跟踪了一个提着大旅行箱的陌生人。
当我马上就要走到观景台时,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啊!对不起,因为看见了你……”
我一边毫无意义地解释着,一边从树后走了出来。
理代马上靠着栅栏,冲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如同惊愕的化石一般,很不寻常。
“是有栖啊,你吓了我一跳!”
可是,她的表情马上放松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吓到你了,真对不起!”
我没能问出‘你在那里干什么呢’这句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我那么问了就有可能面临失去她的危险。
“我出来随便走走,反正一大早也不会被人袭击。”
我心想:这只是随便走走?别开玩
笑了。如果刚才只是随便走走,那她真跑起来的话岂不是用肉眼都无法看见了?
“学长他们没空答理我,所以我出来散散步。”
我们之间的对话真是驴唇不对马嘴。理代的眼睛一直在寻觅,好像想弄清楚我到底看到了多少。这就是猜忌吧!
“我该回去了,琉美还等着我呢,一起回去吧!”
怎么办?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她,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因为我想弄明白她在这里做了些什么或是她想要做什么,我必须马上调查清楚。
“你不回去吗?”
理代从未这样固执过,她似乎想把我的注意力从观景台转移走。
“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吹吹风。”
话音刚落,一阵风掠过树梢,吹乱了理代的头发。
“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回走,渐渐消失在树林中。虽然目前我还没有发现什么,但好像已经伤害到她了。
我站在理代刚才站过的地方,这里根本看不见那座喷火时凶残无比的火山,只能看见一片美丽的景色。但是理代没必要害怕我看见这些吧。
我将上半身探出栅栏,向满是岩石的斜坡看去——我的视线在某一点停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理代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还明白了她为什么害怕被人发现,为什么看见我时狼狈不堪,为什么想从这里转移开我的注意力了。
眼下十米远的山壁上卡着一块大岩石,岩石的裂缝中生长着一棵弯曲着枝干的爬地松。我发现绿色的松叶中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一把刀。
我感到脸部僵硬,背部发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最终,我还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跟在理代的后面,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我真的后悔极了!
我回头一看,理代早已回去,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人,暂时放下心来。
——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朝松枝砸了过去。一块、两块……当我扔下第三块石头时,那把刀终于失去平衡,在阳光下一闪,掉了下去。不会再有人看见了。
我靠着栅栏,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3
江神强烈要求摘野菜前再对所有人的行李进行一次彻底检查。
“我不反对检查行李,但我估计没什么用。”夏夫委婉地说道。
但是江神还是执意要检查。
“因为上次主要检查的是凶器,所以很有可能漏掉了其他的关键东西。再说,通过二次检查,也许还可以发现与第二次行凶有关的东西。”
江神心中好像已经确定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急切地催促大家。因为没有人直截了当地说不愿意接受检查,所以同样的检查再次开始。
“可疑的东西、本该有却没有的东西、变了样的东西等什么都可以,一定要仔细检查所有东西。”
江神低声提醒了三位部员,但并没有具体指出要注意什么东西。
“博士,你的水蓝色T恤呢?”
面对望月的提问,正树吃惊不已。他掀开穿在外面的翻领T恤衫,说道:“我穿在里面了,你连每个人的衣服数量和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因为共有两件水蓝色的T恤,所以印象比较深。还有一件是夏夫的吧?”
夏夫从装满脏衣服的塑料袋中拿出那件水蓝色T恤,并对望月侦探的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隆彦,你的香烟够吗?”江神边检查隆彦的行李边说道。对于嗜烟如命的隆彦来说,假如没有烟抽,倒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只剩下两盒了。我尽量每天只抽十根,真够痛苦的!”
我很同情这位比我们多了一个烦恼的烟民。我看了一圈,其他抽烟的人只有江神、望月、武以及失踪的尚三。遇害人文雄和勉都不抽烟,如果把他们两个也算在内,那么十一个男孩中共有五个人抽烟。而女孩中无人抽烟,除非有人隐瞒。
“希望女孩子们都能理解一下,”江神郑重其事地问道,“我想检查一下你们的行李。”
我向理代看去,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她的爱意不禁涌上心头,脸部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我很想问问她: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我同意!”美加第一个说道。
在美加的带领下,其他女生也纷纷表示同意。
江神立刻检查起了美加的行李,动作娴熟利落。其他人在远处围观。化妆品、小镜子、小包包等色彩鲜艳的东西被依次排开。她带来的很多东西几乎都用不上,简直像个天外来客。
当理代的东西被摊开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看见她替代内衣的背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时,我真想对江神说,你该检查够了吧!
“谢谢大家。我还想检查三样东西,那就是文雄、勉和小百合的行李。”
上次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检查遇害者户田文雄的行李和失踪者小百合留下来的行李。可以说这是一个盲点。但是,有几个人认为检查死者的遗物不太合适,于是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又不是想窥视别人的隐私,而是想通过调查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
“但是……”夏夫为难地说,“为什么检查被害人的行李就是调查凶手呢?看过被害人的物品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按说你挺聪明的,怎么反应这么迟钝啊。当凶手想要隐藏不能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时,最安全的隐藏地点应该就是被害人的行李吧,不但主人不会看,就连别人也不会轻易碰触。”
“我明白了。”
今天,江神的气势压倒了所有人。
“喂,过来一下!”
刚走进帐篷的隆彦激动地叫道。
望月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隆彦背后向帐篷里一看,瞬间发出一声呻吟“啊”。
“江神,快过来看看!”
我也走过去看了看——勉的遗体的枕边放着一张纸条。隆彦拿起纸条,递给江神。江神打开看了一眼后,马上拿给大家看。
“这是凶手留下的吗?”正树问道。
江神沉默不语。
纸条上横向写着两行字。字体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这是谁的笔迹。纸条上用绿色的水笔写着:不会再发生杀人案,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见图三)
“这是结束行凶的宣言!”夕子惊呼道,“凶手想告诉我们,他不会再杀死任何人了。”
隆彦十分冷静地说:“夕子说得对,但是这可信吗?凶手已经杀死了两个人,现在却说不再杀死任何人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犯人有可能真是这么想的。”龙子怯生生地说,“凶手杀死了北野学长,也许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为了不让其他没有关系的人担惊受怕,我也会写一封信告诉大家,我不会再杀人了。”
会有这么可爱的凶手吗?我推测,也许凶手认为两次凶杀案发生后,大家的警惕有所提高,所以才使用了这种狡猾的手段,以使大家放松戒备。难道我的猜测不对吗?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望月又念了一遍,“凶手自以为多么了不起,以神灵或掌权者自居,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写下了如此难以辨认的字迹,一笔一画都十分小心,他可真会伪装,该死的畜生!”
连我都看出来学长这是在故意挑衅凶手。所以凶手此时应该在内心冷笑吧。
“这是什么纸条?”夏夫对江神问道。
于是江神将纸条翻过来,给大家看。(见图四)
“这是贴在我们帐篷上的门牌。第一次火山喷发后,原先的门牌被雨水和泥土弄脏了,所以换上了新的门牌。这好像就是新换上的门牌。”理代回答道。说完,她还专门走出帐篷,查看了一下原本贴在门帘右侧的门牌,结果真的不见了。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
(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
图三
(深泽琉美 姬原理代 山崎小百合)
图四
“纸条的上半部被撕掉了,这是凶手做的吗?”
即使是我的提问,江神也依旧不作回答。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
“这是谁写的?如果写这张纸条的人并非凶手,只是为了让大家放心的话,还是快点坦白吧!”
江神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非常严厉。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看来,这的确是真凶留下来的了。”
“可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呢?莫非昨晚凶手杀死勉后,夜里悄悄地走进帐篷,然后撕下门牌,潦草地在纸条上写下两行字后放在这里的?”夏夫再次向江神征求意见。
“之前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帐篷的门牌被撕掉了吧,还是已经有人注意到门牌被撕掉了?”美加问道。
可是大家并没有注意到门牌不见了,所以也无从判断凶手是在何时留下这封信的。目前只能按常理推断,这张纸条是凶手在夜里留下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惊。我怎么忘记了!真够笨的!刚才我不还亲眼目睹了理代鬼鬼祟祟地从这个帐篷里走出来吗?她不会没有看见这张纸条吧——不,不可能!她一定看见了这张纸条。但是,为什么她看见后没有马上通知大家呢?并且,现在她依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为了一张纸条?
为什么理代希望大家晚点发现这张纸条?如果真的是想拖延时间,把纸条藏起来或者彻底销毁掉岂不更好?她到底有何意图?莫非……写下这张纸条的正是理代本人?
“用绿色的墨水写真是够奇怪的!”夏夫说道。
正树听到后指了指放在勉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说:“就是那根笔,凶手是用北野勉的钢笔写的。”
江神马上取出钢笔,在自己的手掌上画了几笔。
“真的是绿色的!”
看来凶手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用的纸是贴在帐篷上的门牌,用的笔是死者的钢笔。他用的净是一些不会泄露出自己身份的东西。纸上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是谁的字迹。凶手太狡猾了!狡猾得像只狐狸!
江神好像对纸表面的光滑度很感兴趣,一边用手抚摸纸条的正反面,一边点着头说:“接下来,我们检查一下这里的行李吧!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我们把他们三个的行李从帐篷里搬了出来。大家围着行李站成了一个圈,江神站在最中间打开行李。
我想应该不会找到什么了吧。因为不安的理代已经把藏在被江神称为最安全的地方的刀子给处理掉了。
“理代,琉美,过来一下!从这些东西来看,你们知道小百合下山时带走了什么吗?”
两个人走到江神旁边,拿起小背包里的东西一一进行检查。
“这是小百合的小背包,她是特意把这个留在这里的,还是忘记拿走了呢?”琉美说,“这里只装着手绢、卫生纸、毛巾、手套、指南针、笔记本和笔。其他的东西好像都装到大包里了!,”
“小百合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带指南针?”武担心地说道,然后低下了头。
但我觉得下山也用不上指南针吧,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山。
“理代,你也看看,这里有没有装着不是小百合的东西?”
江神伸长脖子看着理代的脸问道——难道江神也亲眼目睹了理代在观景台把刀子扔掉的情景了?我暗自琢磨,因为他的表现很像是在对理代施压。但是,这不可能!当时我特意确认了一下,现场的确只有我和理代两个人,而且江神那时应该正坐在帐篷前思考问题。
“不,没有,这些都是小百合的东西!”理代回答道。
江神用食指顶着眉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江神说:“感谢大家的配合,第二次检查工作到此结束!”
总算开始收拾东西了。我看了看江神,他紧闭着双眼思考问题,还时不时地摇了几下头。
此外,我们还挖出了埋在地下的急救箱。经过检查,放在里面的十三把刀子并无异常。
理代扔掉的东西的确是刀——可是那把刀到底是不是杀死人的凶器呢?
那时,理代的确是站在栏杆旁——可是扔掉那把刀的人真的是理代吗?
理代在大家发现纸条之前去过帐篷——可是,她真的没有注意到那张纸条吗?
这三个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利用择野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忘记这三个疑问。可是对手实在太强,怎么忘也忘不掉。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香烟问题了!”隆彦发起了牢骚。
望月听到后,开玩笑地说:“种烟头吧!”
“傻瓜,这可是犯法的!”
“午饭就做野菜咖喱饭吧!”美加高兴地说道。
“看来食物问题已经解决了!真像是回到了远古时代啊!”
织田也放下心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4
一阵凉风吹过树林。
为了好好活下去,EMC的每个人都非常认真地寻找凶手。
“死前留言‘y’、勉外套上的手印、空火柴盒和十根火柴棍,以及宣告不再杀人的纸条——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和凶手有关的所有线索。”望月使劲握紧拳头。
线索少得可怜。
江神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向下走,刚没走几步,他便大叫了一声“好烫”,然后丢掉了快要燃尽的火柴。
织田看见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样,江神?”
“九根,单程就需要九根火柴。也许凶手在路上摔倒过,看来要来次身体检查。”也许没有什么进展吧,江神自暴自弃地说道。
“对了!”望月打了个响指,“也许凶手当时还带有其他可以点燃的东西,比如放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凶手点燃火柴走到小溪边,可到达溪边后发现火柴不够用,于是一边抱怨,一边撕下两三张纸,然后用火柴点燃,才借着亮光走回来的。”
我心想:原来如此。
“虽然我无法确定凶手用的是不是笔记本,但如果是去程时用的话,只要把灰烬扔到河里就可以了,如果是返程的话,凶手可能会把灰烬丢在离案发现场较远的地方。
“的确有可能。”织田说道。
江神则沉默不语。
“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检查一下所有人的笔记本?”
“有栖,我们还是先仔细想想吧。”望月耸了耸肩,接着说,“凶手用来点燃的东西不一定是笔记本,也有可能是手绢、碎布……总之,能用的东西有很多。”
“但是,刚才的检查中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啊。可是话说回来,谁带了什么样子的手绢?共带了几块手绢?笔记本撕掉了几页?这些问题是很难调查清楚的。”
最终,我们得到了结论,却很难和凶手联系上。这就如同我们根据勉运动衫上的手印推测出凶手是个右撇子,可结果所有人都是右撇子的情况一样。
“看来只能从死前留言‘y’上找线索了……”望月小声嘀咕道。
我马上反驳道:“如果根据‘y’来确定凶手的话,那么凶手只可能是菊池夕子。因为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解释的话,字母‘y’只可能是夕子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但是,夕子并没有杀死那两个人的动机。”
“所有人看上去都没有杀死他们两个的动机。”
“真愁人啊!”织田仰天长叹。
“关于动机,我倒是注意到了一点!”
“什么?望月,你可别吊我胃口!”织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望月,“快说!”
望月却摇了摇手说:“不行,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从望月认真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故弄玄虚。在这次的推理比赛中,也许望月领先了半步。
现场取证依然毫无所获,我们四个两手空空地回到营地。经过安放着文雄和勉遗体的帐篷时,我们双手合十,倒不是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什么,只是为了寄托一下哀思。他们两个的脸上都盖着一个白色手帕,双手放在胸前,穿着同样款式但不同颜色的衣服。看上去,感觉既奇妙又诡异。杯子里插着几朵野花,好像是某人刚换的,还很新鲜。
当我们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时,我发现望月侦探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沉默地抿着嘴,伸出食指在空着画圈。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在非常认真地思考问题。
“江神!”夕子突然从帐篷后面蹦了出来,“你过来一下,那边吵起来啦!”
“谁啊?”
“隆彦和夏夫。”
那两个人?我们急忙跟着夕子跑进了树林。在第一起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文雄被杀害的地方人影攒动。隆彦和夏夫扭打在一起,武和正树正努力拉开他们。
“喂,快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江神伸开双手,使劲将两人扯开了。
“这家伙非说我是凶手!开什么玩笑,真是个神经病!”隆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骂道。
脸涨得通红的夏夫冷笑地说:“都是因为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害得我们这么痛苦。我劝你一句,与其被警察抓住,还不如快点自首呢!”
“知道他在胡说什么吗?”隆彦用下巴指了指夏夫,“他说,杀死勉和文雄的凶手是我,还说是因为三角关系。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蠢货!”
“什么蠢货!到现在你都没反驳我,不是吗?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才会露出了真面目,对我拳脚相加,你这家伙真够狠的!”
“你个浑蛋!”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江神呵斥道,“先让夏夫说说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并不是在胡说八道的话,那么隆彦就需要解释一下。我们所有人都会旁听,最终由我们来下结论。”
两个冤家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说吧!”正树小声说道,“理代和琉美还在营地呢,让她们和我们一起旁听比较好
,再说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
龙子靠在隆彦的肩膀上抽泣。隆彦面露苦涩地抱着龙子的肩膀。
所有人在广场集合。隆彦和夏夫坐在江神前面,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动手,特意让两人之间空出了五十米的距离。其余十个人坐在江神后面。
“真像大学里的模拟审判啊!”武随口说道。
而坐在隆彦旁边的正树正冷静地注视着告发人夏夫。龙子似乎完全慌了神,泪眼模糊地靠在美加的肩膀上。夕子满脸愁容。理代和琉美神情紧张地端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咳嗽。望月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一旁的织田则抱着双臂。
“那么,先让夏夫说一下他是如何推理的。说的时候不能故意挑衅对方,必须得到我身后的这些评委的认可才行。”
“好的!”夏夫瞥了一眼隆彦,“我说隆彦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不是恶意中伤,更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因为我掌握到了确凿的证据!当着江神他们推理社团所有成员的面,我敢点名道姓地说出凶手是谁,是因为我曾碰巧听到过一段对话。”
鸟儿从空中飞过,黑影掠过我们的头顶。
“事情发生在露营第二天晚上的十点左右。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是一个天文爱好者,那天晚上我本打算躺在吊床上观察盛夏夜空的星座,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文雄比我早了一步,他坐在吊床上和站在一旁的勉小声地聊着天。我本打算小声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却不由得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两个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隆彦的一只眉毛抖了一下。
“真不是我故意要听的——那两个人在说憎恨隆彦之类的话呢!这种时候最让人为难了!”
“你这谎话编的也太没边了吧!有本事你就把听到的话给大家重复一遍!”虽然隆彦尽量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很容易听出他心中的气愤。
“我不能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大概的意思是,龙子加入步行社团是因为勉,当时勉觉得龙子很漂亮,就高兴地邀请龙子加入社团,而碰巧龙子觉得步行社团里有许多厉害的学姐,于是就同意了勉的邀请,这对勉来说原本应是个好机会,可事实并非如此。先是文雄对龙子产生了好感并开始热烈追求,勉发现后十分着急,试图阻止文雄。可是,在爱情面前不分长幼,所以二人决定公平竞争。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隆彦先得到了龙子的芳心。到头来,两个人什么也没得到!”
几双眼睛看向了龙子。面对大家的目光,龙子不停地摇头,仿佛想去除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她之所以会哭,也是因为夏夫的话让她十分痛苦。
“你们三个争执过吧!”夏夫朝隆彦看去,“之前你和夕子好过一段时间吧,所以他们才对你说:‘夕子太可怜了,你不该这么对她,还是放开龙子吧!’”
“现在谈的可不是黑社会里的事!别说那些污秽难听的话!我和夕子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你明明就不了解情况,却还振振有词。如果我真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有了龙子就不要夕子的话,同在一个社团的她们两个可能关系这么好吗?夕子,你说说!”
“隆彦说得对!”夕子坚定地说道,“我和隆彦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龙子出现的前前后后都没改变过!夏夫,你说这些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激怒隆彦,让龙子伤心,令我觉得可笑而已。”
“不希望自己的丑事被大家知道你才这么说的吧!我亲耳听到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才不想知道呢!只是碰巧听到而已。——但是第二天文雄就被杀死了,第三天勉也被杀死了。这说明了什么呢?各位?”
文雄和勉说了什么?不,他们是否真的在一起聊过天?这些已无从查证。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了。但夏夫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等一等!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正树撅起嘴说道,“如果隆彦是受害者的话,夏夫说的这些话就很有用!比如北野勉和文雄因情生恨而谋杀了隆彦之类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被杀死的是勉和文雄。而身为胜利者的隆彦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他们三个曾经发生过口角,这一点很重要!隆彦和龙子来到这里以后依然卿卿我我,非常甜蜜。不难想象这会激起文雄和勉心中的怒火。所以他们就去找隆彦理论,不,何止是理论,文雄在露营的第三天晚上和隆彦吵架,甚至因过于愤怒而拿出了刀子,可悲的是,刀子被隆彦抢去,文雄反而被刺死了。”
“荒谬!”夕子喊道。
隆彦哼了一声后说:“简直荒唐至极!虽然偷听别人谈话就已经很假了,但是没想到你还能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太有想象力了!”
“我还没说完呢!”夏夫也哼了一声,“那个死前留言‘y’指的就是你,是‘隆彦’的意思!”
他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大家都半弯着腰看着。(见图五)
“和平符号……”望月小声说道。
这是在反核游行中经常看到的象征和平的符号。没错,如果把这个符号倒过来的话,圆中的图案就成了“y”。
“这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个符号。”隆彦问道。
“就算你不知道,这个符号也是存在的。”夏夫一边用手指比画着这个图形,一边说,“这是和平符号,文雄想写的就是它,可惜他还没写完就断气了。”
“这是倒着写的‘y’吧。”
“死者又不是坐在桌子前写的,而且他死去的姿势就很特别。”
“简直就是诡辩!你可真会在大家面前表演啊!”夕子非常生气。
“文雄可是从后面被刺死的!你是不是还想说勉也是在找我算账时被我一刀砍死的呢?”
“是的,勉很可能认为是你杀死了文雄,所以才去找你,而并非是去写生。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你们才去了案发现场。”
“勉是自己一个人拿着素描本走进树林的,大家都看见了!”美加说道。
可是夏夫完全听不进去。
“因为是秘密约会,所以素描本是用来作掩饰的!”
“那凶器是什么呢?是隆彦的刀吗?”望月问道。
“他用的是文雄的刀!因考虑到把刀留在案发现场的话会对自己不利,所以他就把刀带在了身上,也可能把刀藏在了树林里,他就是用刀杀的人!”
“可是我们检查行李的时候,文雄的刀还在他的背包里啊!“
“他还有一把刀!”
夏夫的话处处都是漏洞。
“至于路上留下的火柴棍,在那么长的一段路上来回走一趟的话,只用十根火柴是不够的。而且不拿手电筒就进入那样漆黑的树林也不太正常。所以凶手当时应该带了手电筒。而路上的火柴棍,只不过是尼古丁爱好者杀完人后,一边抽烟边往回走时留下的痕迹罢了。”
“我抽烟从来不用火柴,只用打火机!”
“是吗?你刚才用什么点烟的?如果你一向随身携带打火机的话,那就把它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Peace气呼呼地将和平牌香烟和写有“soleil"的火柴扔在了草坪上。
夏夫窃窃一笑。
“这样的话……勉所写的‘y’是什么意思呢?应该也和Peace有关系吧!”美加说道。
夏夫好像早等人说出这句话一样。“是的,正是如此。还记得我们看到文雄的死前留言‘y’时是怎么说的吗?望月说这很可能是名字的首字母,夕子听到后大吵大闹,然后大家就闭口不谈此事了。结果,没人明白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因为我们无法断言这个‘y’指的就是夕子,是这样吧?所以你们觉得勉还会在死的时候留下同样的符号吗?不管是大写也好小写也好,他肯定不会再写了,第二个死前留言只不过是凶手的伪装!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和‘y’无关的人!”
“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点有道理的话。”江神说道,“如果凶手真的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夕子的话,那第二个被害人直接写夕子或者菊池就可以了,没必要为难大家。”
大家陷入了沉默。
“江神,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隆彦挠着脖子说道,“已经够明显了!”
“快向Peace道歉!”
织田像训小孩一样对夏夫呵斥道。看样子他对夏夫的一席荒唐推理十分的不满,其实我也有同感。
夏夫却背过脸不出声。
“快对Peace道歉啊!”夕子也跟着说道。
江神并没有进行总结性发言,只问了隆彦一句:“对于夏夫说的他听到的那些话,你是怎么想的?真有那回事吗?”
“我不知道。但被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炫耀过头了!”
“继续逞能啊!”龙子难得批评了他一句。
隆彦听到后乖乖地坐在那里。
夏夫仿佛失去了依靠似的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他沮丧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听到夏夫的道歉之后,隆彦咳嗽了两声,似
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没错,你是错了!Peace不可能是凶手!”望月兴奋地插嘴说道,“凶手是武!”
自己人的爆炸性发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学长,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嘿,有意思!”武讽刺般地笑道。
江神则露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你就别胡说八道了!”
望月却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看我的”。他刚才一直思考的,也许就是“凶手是武”一说吧。只见他拿着笔记本站了起来,然后用蘸了点口水的手指翻开笔记本。
“本次凶杀案中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就是杀人动机不明,所以我将破案重点放在了寻找动机上。于是我试着回忆了这些天里所有大家说过的话以及发生的事情,我调出了记忆里存放的一切东西,分析方法可能和夏夫的差不多。这样一来,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第三天火山喷发之后,勉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
我记得。讲的是有一次他参加童子军夏令营,担任分队队长,可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一个迷路的小队员发高烧而死的故事。虽然他说是自己害死了那个小队员,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去救小队员的时候迷了路,并非直接造成了小队员的死亡。
“我在意的只有这件事情,除了这件插曲,我并没有发现其他杀人动机。”
“可这件事为什么和武有关呢?”夏夫惊讶地问道。
“不,这件事情本身和武并没有关系。但我想说的是,勉说他要对那个少年的死亡负责任,如果那个孩子的亲人碰巧就在我们中间的话会怎么样呢?他知道了原来害死自己亲人的就是勉、一定会很痛苦。所以,我认为动机只可能是这个吧。”
“这只限于你所知道的范围。”江神叹了口气,“比如你不就不知道和龙子有关的这些事情吗?算了,你还是接着说完吧。听上去还是有点儿埃勒里·奎因迷的水准的。”
“那当然,我接着说——虽然我知道凶杀案和这个故事有关,但却不知道相关人物是谁。再说,即使根据这个故事找出了凶手杀死勉的动机,也找不出他杀死文雄的动机。于是我又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找到了原因!凶手误将文雄当做了勉,也就说文雄死于误杀。因为案发现场十分黑暗,而且文雄还穿着和勉同款的运动服。”
“虽说案发现场很暗,”夏夫并不赞同望月的说法,“但是那样鲜艳的蓝色和黄色应该很难看错吧,如果颜色相近倒还有可能……对了,像你衣服的颜色就很危险!”
望月使劲地辩解道:“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分不清鲜艳的蓝色和黄色——那就是武!第二天夜里,你自己亲口说过‘武曾经想上美术大学’,武听到后说‘可惜我色感异常’,武,你是色盲吧?”
望月看向武,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色盲是指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吧?”织田插了一句。
望月不满地啧啧咂嘴。“你说的是红绿色盲,而武是蓝黄色盲,一定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也就是blue和yellow的色盲。所谓色盲指的是那些不会区分互补颜色的人。比如说红色和绿色。而蓝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就会形成灰色,是色环上的对比色。”
“我竟然不知道。”织田感叹道。
“所以嘛,唯一一个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武在大家中就凸显出来了。而“y”这个死前留言只是一个用来迷惑大家的符号而已,QED(论证结束)。”
用上了,QED是埃勒里·奎因的第十八项创作!但是……
“你说我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重度色盲?我只是一般的色弱而已,好歹你也要先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吧。”
“我哪有时间确认,都怪夏夫刚才闹了一出。”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夏夫苦着脸说道,“这就是QED?你也太小看奎因了吧!”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颜色吗?”理代解开了脖子上的方巾,举起来给武看。那块布上印有蓝、橙、红、黄,绿五色的不规则图案。
武站起来后向理代走了过去,拿起方巾。然后摊开方巾,用小手指指着上面的颜色,满不在意地说道:“红、蓝、绿、橙、红、黄、蓝、橙、绿、蓝、黄……还用继续说吗?”
“不用了……”望月垂下了头。
这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望月,不要认为是什么蓝黄色盲。虽然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红绿色盲,但我还真没看到过蓝黄色盲——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病。”
“世界上没有这种病?不,就是因为我曾经在哪里读到过,所以才这么说的。”望月仿佛被痛打了一顿似的。
“没有!”江神肯定地说道,“准确地说,这种症状是存在的。但是,蓝黄色盲并不是无法辨别蓝色和黄色——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地说,是因为……我曾想把这个用到小说里,所以特意调查过。”
听了江神的话,茫然若失的望月笑出了声来。“这样啊,真够遗憾的!”
“彼此彼此。”
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番,却一无所获。我看着理代,与其说是沮丧,倒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低着头系围巾,聚光灯仿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5
我们失落地返回了帐篷,疲惫不堪。也许望月学长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话也变少了。
“望月。”
江神点燃了一根cabin牌香烟,恐怕他带来的香烟也没剩下几根了。
“虽然你说了一些欠考虑的话,但也不要灰心丧气。不过,我真没有想到夏夫会在大家面前说出那样没有道理的话,不过看上去,他的心里应该就是那么想的。”
也许大家都快濒临忍耐的极限了吧。刚刚的争执不见得是夏夫一个人的责任。隆彦也因被别人说了“凶手是你吧”之类的话而大打出手。算一算,今天已是露营的第六天了,就算是一般的露营,大家也早就待腻了吧。
“江神,我真想找出凶手,”望月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疯的!我觉得,虽然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比如阻止火山喷发,比如找出下山的路,但是,对于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突发事件,只要我们愿意认真地去思考,就一定能够找出真凶。所以,我就运用了我的所有智慧,绞尽脑汁地思考,可……”
“没能做到埃勒里·奎因的水准?”织田接道。
望月是认真的,夏夫应该也是认真的,虽然我的想法可能有点过于善意,但我真的很想给望月侦探鼓鼓劲。
“哦,对了,望月,我还有胶卷呢,你拿去用吧,再去案发现场拍些照片!”
说完我便从背包里拿出胶卷递给了望月。他接过胶卷后,拿出放在帐篷角落里的相机,把胶卷按了上去。“咦?”他惊讶地说道,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三十六张底片用完后,我并没有取出胶卷。可现在拍摄张数的屏幕上显示的是S,真奇怪啊!”
他试图把里面那个用完的胶卷取出来,可是相机只是在空转。
“真奇怪。”
“打开看看吧!”织田说道。
于是望月打开了相机,胶卷果真不见了。望月眉头紧锁,发出了呻吟声。
“别嘀咕了!”织田说,“你是不是在照完后把胶卷取出来了?”
“没有!”望月严肃地说,“我绝对没把胶卷取出来,虽然三十六张底片都拍完了,但是因为手边没有新胶卷了,所有就没取出来,这是我的做事方式,我敢肯定地说,从昨天到今天我从未取出过胶卷。”
织田露出了“我明白、我明白”的神情。
望月一下子不高兴起来。“真奇怪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的胶卷居然被人偷走了!”
织田也严肃起来,说道:“你说的应该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我真想不明白,是谁偷了我的胶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是凶手干的吧?”我说道。
望月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太明显了!我拍的照片里一定有对凶手不利的东西……啊!”
“又怎么了?”织田被望月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对了对了,那个时候,就是那个吧。”他这是在说什么。“昨天的录音恶作剧!凶手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趁乱拿走的,因为之前我一刻也没离开过相机,一直把它放在身上,晚上我又独自一人在帐篷里看书,凶手根本没有偷走胶卷的机会。所以他才刻意地编排了一出闹剧,把我从帐篷里引了出来。”
江神扑哧地笑出声来。“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杀人犯,虽然他用了一些糊弄孩子的小把戏,却成功地使望月上钩。我似乎越来越喜欢他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会长!”望月撅起了嘴。
“别生气,我并不是说你太单纯,而是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那就是游戏的时候千万不能粗心大意!不,准确地说,遇上凶杀案却还当做是在玩游戏,真是太不谨慎了。”
“那本身就是游戏。”望月辩解道,“如果不能在游戏中成为胜者,那就会成为猎物。”
“别说起话来像在念翻译小说似的。”织田说道,“但是,凶手费尽心思弄到手的胶卷里到底都拍了些什么?”
“这……”
“别这啊那啊的,回想一下三十六张照片里都拍了些什么?说不定能想起来呢!”织田说道。
虽然望月对织田的话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翻开了笔记本,仔细回忆起自己都拍了哪些照片,并且按前后顺序写了下来。
1~3张喷发中的矢吹火山
4~10张 四个帐篷和全景
11~14张户田文雄被杀害的案发现场
15张死前留言“Y”(原来也拍过)
16、17张观景台
18张吊床附近
19、20张厕所专用帐篷附近
21~24张小河和通向小河的路
25张树林中的火山岩
26张喷烟中的矢吹火山(中午)
27张正在寻找尚三的江神、织田、有栖川
28张武、夏夫
29张隆彦
30张夕子
31张正在准备午饭的美加、龙子、正树
32张正在吃午饭的琉美和理代
33张正在寻找尚三的夏夫
34张江神、隆彦
35张树林里的望月(有栖川拍的)
36张正在吸烟的隆彦
“应该就是这些吧。第28、29、30张的顺序不太确定,但我拍的就是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莫非这里有凶手或对凶手不利的照片?可拍摄这些照片的我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大概看了一下三十六张照片的内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我对于“正在找尚三的某某某”这几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人物的姿势是什么样子的以及照片的背景里都有什么等都毫无印象。虽然存在一些可疑之处,但因这些照片都是望月当时随意抓拍的,所以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武抱着胳膊,夏夫指着远处表示要在那边寻找的照片,以及夕子摆出V形姿势的照片,这些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看样子这些照片里应该没有凶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照片。
“但是,这样的话呢,”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多了不起的想法,但还是加重语气说道,“也许望月无意中拍下了对凶手十分不利的照片?一旦照片被洗出来凶手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才冒险偷走了望月的底片,也就是说,凶手偷走胶卷的原因是,其拍下了凶手的致命性破绽。”
“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啊。”望月陷入了沉思,可还是找不出破绽。
这个凶手也太聪明了。虽然一时疏忽犯了错,可还是漂亮地处理掉了证据。他不仅具有准确的判断力和行动力,而且运气也很好。他是谁?这个表面上和睦而在背地里和我们作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真像推理小说啊。”织田一边看了看我们三个,一边说,“有的凶手愚蠢地认为自己巧妙地安排好了密室和不在场证明,结果却被轻而易举地识破真相,露出了凶手的真面目。可现在和我们较量的凶手并非如此,他既聪明又谨慎,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抓住他的小尾巴呢?”
用照片?凶手一定会因此而惊慌的。
本来可以利用望月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找出凶手,可是在照片洗出来之前,凶手就把底片给销毁了,这真是太可惜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刚才在火山灰和烟云上方盘旋的直升飞机,它和这次事件中的凶手十分相似。
6
据广播里报道,因矢吹山上空烟云浓密且热气流旺盛,所以直升飞机无法靠近。不仅如此,傍晚的时候还会有轻微地震,这一切使我们的恐惧感越发强烈,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们下山吧,这是唯一一条活路。”隆彦说道。
大家马上表示赞同。
江神也表示赞同。“可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大家再忍耐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吧。为了明天天一亮就能马上下山,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我不要!”夕子尖声叫道,“我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多待一晚!因为每次天亮都会少一个人,而且傍晚还会有火山喷发,也许马上就会喷发。现在根本不是悠哉地说开始准备之类的话的时候!”
“我也觉得今天下山比较好!”
“信长,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望月急躁地说,“下山的路很难走!也许我们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到时候只能露宿野外。所以明早出发才是明智的选择,难道你们想不到吗?”
“可是……”
“望月,你以为我很笨吗?”
一阵争执之后,大家还是觉得江神说的有道理。表决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每个人都尽量少拿行李,最好空手。”江神向大家确认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地图、指南针、斧子、铲子、收音机、医疗用品,这些都是必须拿着的,此外还有食物,我们做些饭团带着吧。”
“江神,还有一件事不能忘!”夏夫说道。
“什么?”
“重要的证物,下山以后我们必须立刻交给警察。”
对此,既有表示赞同的人,也有面露不满的人。可这些话从夏夫的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许他还在怀疑隆彦吧。江神双眼盯着夏夫,似乎想说“不用你提醒我”,但最终并未开口。
“今天晚上给我们做些好吃的吧。”隆彦对美加说道。
而美加的表情和江神像极了,怪异得可怕。
“听说美加知道谁是凶手了。”夕子意外地说道。
我条件反射般地转过头向夕子看去,她依然低着头认真地淘米。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真的吗?”
夕子抬起头说:“真的,因为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不能像傻瓜一样在大家面前——啊,说漏了,这是美加说的——得意扬扬地讲出自己的推断。不过,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地问道:
“你知道她说的是谁吗?”
“她没有告诉我,我说这么重要的——其实我不觉得这有多么重要——信息怎么能够据为已有,万一弄错了可就麻烦了。不过,这个信息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就在我们两个洗碗的时候。”
“虽然美加说的有道理,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肯定也很想弄清楚凶手到底是谁吧?快给我说说,美加说话时的语气如何,有没有不小心说漏什么?比如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
夕子再次将视线移到手边,神经兮兮地淘起了米。
“我一点也猜不出来。但是她说过,凶手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
“不引人注目?”
“是的,也就是说,凶手是一个大家从未怀疑过的人,美加的原话是‘大家都被那个人转移视线了’。”
难道真的是她?
“然后呢?”
“然后呢?没有然后。哎呀,有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美加的想法呢?你这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希望之星未免也太弱了吧。”夕子稍显吃惊地说,“难道你要剽窃女侦探晴海美加的推理,然后报告给学长?还是你很害怕?”
因接二连三地看见、听见自己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想平静一下。
“我没打算剽窃,只不过想听听美加的看法而已。因为之前出现过各种各样奇怪、荒谬的推理,所以我很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所谓,我只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有栖,没想到你还挺较真的。不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美加的直觉很敏锐——她的推理能力比我强多了——也许真的被她猜中了。”
我不由得对美加产生了敌意,希望她最好不要乱说话。可话说回来,她的脑海里所描绘出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理代。
“刚才望月勇敢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其他成员是怎么想的呢?爱丽丝你呢?”
我当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我没什么想法。”
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面对美加我有些紧张。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的异常?她用稍显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看样子要推迟晚饭的开饭时间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马上往水桶里装水。
外出寻找下山的路的江神、织田、隆彦和武四人正好在晚饭做好时回到了营地。此时太阳早已落山。他们浑身沾满了灰尘,脸上、胳膊上留下了树枝的划伤,衣服也被划破了,可见他们经历了何等的艰苦跋涉。
“应该能下去。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几次轻微地震吧,下山的路况有了一些好转。但是,因为没有现成的路可走,所以我们只能寻找出一条新路。虽然此次探路我
们走了两百多米,可前方的路况如何,我们就无法保证了。”隆彦一口气说完,拿起水桶咕噜咕噜地喝起了水。他说的这段话中出现了许多“但是”“可”之类的转折。
“似乎很难走吧!”理代看了看自己的朋友,“琉美怎么下山?”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四个好像早已商量出了对策。
隆彦抱着胳膊回答道:“就算扛也要把她扛下山。”
吃完了三天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后,侦探队展开地图,向大家说明下山作战概要。虽然称之为作战,其实只不过是翻过一切障碍冲下山而已。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悠哉地在山下泡温泉了,泡完温泉后我一定要穿上漂亮的和服,在香气怡人的日式房间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大家都逃难去了,山下的温泉早就空空如也了吧,织田先生?”
经济系的学长们互相争论着。不过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早上以后才能实现。
大家一边指着地图一边讨论,久违的悠闲时光再次浮现在眼前。
“文雄和勉只能先放在这里了。”美加说道。
“这样也太冷血了吧。”我不由得话中带刺儿地说道。
“喂,有栖,那你说怎么办好呢?”夏夫说,“我也想把他们两个的遗体一起带下山,没有人会愿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这有可能吗……”
无用的指责全部集中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这是谁也不愿意听到也没必要听到的台词。我沉默地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我顶撞了美加,这分明就是在找碴儿。夕子对我说的“美加已猜出凶手是谁”这句话搅乱了我的思绪,使我近乎无意识地表现出了对她的敌意。我真幼稚。
“我明白了,真对不起!”
这就对了,因为错在于我,所以应该由我主动道歉。我如同观察别人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
“我想插一句话,”站在后面的正树说道,“我也觉得把学长们的遗体暂且放在这里比较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下山。可是,我们可以拿些他们的遗物下山啊!不,这是我个人的心情问题。”
有几个人都对正树的想法表示赞同。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要拿就拿些小东西,”美加冷静地说道,“比如文雄的钥匙链,勉的都彭打火机,这些都是……”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因为这些都是他们两个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夕子噙着泪点了点头。龙子则伤心地与隆彦对望。
“好的,就按照美加说的做吧!”江神说,“Peace,你去拿一下。”
隆彦刚要去拿的时候,夕子叫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但是我要先去采些花,因为今天早上换过之后就一直那样放着……”
夕子就近摘了几朵百合花。我们也来到安放着遗体的帐篷前,站成一排向文雄和勉告别。只见夕子换了花之后双手合十。
隆彦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先从勉的裤兜里取出了打火机,然后又将手深进文雄牛仔裤的右侧口袋里,随即发出了“咦?”的声音之后,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伴随着微小的钥匙碰撞声,钥匙链出现了。但是,他拿出来的不仅仅是钥匙链。
“啊!”隆彦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我们凑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家一看便尖叫起来,然后不由地后退。
那是一根手指头。从长短和形状来看,也许是一根无名指。不,那一定是无名指,不仅如此,还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谁的无名指——指头上戴着那颗镶有黑珍珠浮雕的铂金戒指。
“这是尚三的手指!是他的手指!”夏夫像小姑娘似的用双手紧捂着嘴巴。指缝间流出了细微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江神走向前,小心地捡起了手指,并将手指举至与眼睛同等的高度,确认了戒指嵌入了手指第二关节上方后才说,“这确实是尚三的手指。”
“他的手指为什么会在这里?”夏夫依旧捂着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以为他神秘地失踪了,可他的手指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江神,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被杀死了!”夕子说道,“尚三果真被杀了,和我说的一样,杰森在黑暗中偷袭了他!居然还把他的手指头切了下来,凶手真是太残忍了!”
“这里怎么可能有杰森啊!”望月坚定地说道,“那种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怪物是不存在的。我们的敌人就在我们中间,是一个极其狡猾且诡计多端的人,那,那根手指就是最好的证据!”望月的声音有点结巴,“杰森为什么要把被害人的指头切下藏起来?为什么要用火柴走到小河边洗手?为什么要偷走我的胶卷?”
“胶卷?”美加听得很认真,“胶卷是怎么回事?有人把你的胶卷偷走了?”
望月愣了一下。“是的,被偷了。”随后,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虽然他强调了并不是想隐瞒这件事情,而是没有说的机会,可大家还是对我们推理社团投来了批判的目光。
“那些倒无所谓,”我用目光指了指被切断的手指,接着说,“我们必须带着这根手指下山。但是,只凭这个就断言尚三死了,这样合适吗?毕竟除了这根手指,我们对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是这么想的,江神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他拿出自己的手帕,将手指包了起来,说道:“是啊。”
“哎呀呀,吓死我了!”隆彦终于回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真没想到会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那样可怕的东西。”
织田说:“不过也是,我们检查这个帐篷里的行李的时候,并没有检查死者的口袋。”
站在我旁边的望月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7
“爱丽丝,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夏夫和武邀请我去观景台喝最后一次咖啡。夸张地说,是一起去喝此生分手前的最后一杯咖啡。
“咖啡很浓哦。”夏夫盘腿坐在草地上,往杯子里倒热水。
可我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我曾在这里窥视到了理代的秘密。
“虽然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今晚毕竟是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晚,如果尚三没有失踪,文雄和勉也没有死的话,我还真想举办一场告别篝火晚会!”夏夫说道。
我们两个并没有接话,只是伸手端起咖啡,阴郁地啜饮。可夏夫看上去十分轻松。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武低声说道,也许是咖啡的苦涩使他不由得闭上了嘴。
“可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夏夫微笑着说道,似乎已完全放松,“我们拼命地挣扎,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坦然地接受现实。其实我们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没用的,比如准备考试,记下女孩子的生日,因下个月利息下调而急忙开设定期存款账户,购买火灾保险等等,因为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在拐弯时被汽车撞死。所以我们考虑今后想做什么或是会怎么样都是可笑的。你们觉得呢?”
“你不会看破红尘了吧?”武说道,“那是超度之人才有的境界。”
“我并不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回想起了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仿佛一切都是不知不觉中编排好了的——也许宇宙诞生之时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们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必要挣扎。”
“神圣的宇宙中央委员会还要决定这么琐碎的事情?”我嘀咕道。
“你说什么?”夏夫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今晚也许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晚,所以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武异常严肃地说道,他将咖啡杯停放在嘴边,眼睛则向空中望去。
“除了我,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人存在吗?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就是如我所想的世界吗?”
我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倾听。
“我从小就对一件事情十分好奇,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任何人讲过,也许这个疑问有点幼稚——小时候回家打开窗户时,总觉得路上的行人一起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并且还觉得他们似乎都在想‘哦,原来他是这家的孩子’,每当那时,我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很惭愧。所以,只要我感觉到背后有人时,我都会放慢脚步让对方超过我,等到他走到听不到我开门声的距离时,我才会走进家门。”
我还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每次回家时都会小心翼翼,可直到有一天我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虽然这些行人经常看到我走进家门,而我也因被他们关注疲惫不堪,可是,我却没有关注过在我前面行走或是迎面走来的行人走进家门。这让我感到惊讶,甚至有点害怕。”
现在,依然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困惑和疑虑。
“难道我只是一个演员?其他人则是剧中的路人甲、乙、丙、丁?整部戏只有我一个主角,而那些扮演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师、朋友的人出场露个脸后,便可以到后台吸烟
、谈笑、商量下次何时出场……”
“这个想法很普通,我中学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夏夫眯着眼,似乎觉得武的话有些可笑。
武是认真的。“我的疑问还没有完全解开,大家真的都在表演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或是跳舞呢?”
我感到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既不是风也不是温度。我抬起头,只有一片月光。
“不想演戏就不要演,不想跳舞也没必要到处乱蹦,更没必要为了编故事而绞尽脑汁地为难自己。作为主人公的你只需坐在那里看着剧情如何发展,然后大叫停、停!别演了!”
夏夫龇着牙,露出了与他形象不相符的丑陋笑容。
这成了一次奇怪的咖啡聚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也许是因为月亮太圆了吧。我想这场聚会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江神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来喝一杯吧?还有咖啡呢。”夏夫邀请道。
会长江神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马上就十点了,大家还是尽快休息吧。”
江神的头发飘动着,树叶也发出了哗哗的声音。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是该休息了,因为明天会很辛苦的。”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江神。”夏夫说。
“怎么了?”
“你觉得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吗?”他依然微笑着。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呢?”
江神脸一沉,转过头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夏夫沉默不语,拿着咖啡壶和杯子站了起来。
“Let it be吧!”
夏夫哼唱着披头士的歌,带头向营地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一起往回走。
我这是怎么了?内心变得越来越躁动。
理代!那是理代!理代正站在帐篷前!
“嘿!”夏夫微微举起手向理代打招呼。
我们从她的身旁走过。
“早点休息吧。”江神说道。
“那个……”理代小声地说。
我和江神同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事吗?”
刹那间,她犹豫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口说:“没有,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我们四个人也纷纷向她道了晚安。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8
凌晨三点,火山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