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栖,待会你来下房间。
晚上九点,我按江神学长说的回到房间。其他人都还留在楼下。
“我进来了。”
说完我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江神学长靠墙坐在床上。与他四目相对,我握着门把手站住了。
“我来了。”
这不是废话嘛。我都站在他面前了,一看就知道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吗?是不是要我帮你给礼子递情书呀。”
说完这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玩笑后,我就意识到糟糕了,因为江神学长一点儿也没笑。学长平静地说:
“有栖,我有话要和你说。当然是关于这次连环杀人案的。你仔细听我说的话,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就指出来。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凶手是谁了。刚才我一直在脑子里想,似乎已经接近最后的答案了。我就是希望你能帮我验证一下我的思路。拜托了。”
“说什么拜托……”
突然被江神学长这么一说,我有点困惑不解。
“我的脑袋瓜随时都可以出借,虽然性能不怎么样。”
“坐吧!”
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在这之前我锁上房门。当然这不是害怕凶手突然闯进来,只是出于一个简单的理由——与外界隔绝。
“从哪儿说起呢?”
江神学长说话的方式似乎很轻松,见他这样我也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看了平川老师的日记后明白了一件事。在推理过程中我发现只有一个人具备作案的条件。嗯,就从我看了日记后明白的事情说起吧。这件事是我在看了八月四号平川老师被杀那天夜里写的日记后明白的。文中出现的‘优雅的生活’确实是那天白天我在鱼乐庄与老师聊天时谈到的。日记里提到了半夜里漂在大海上的小船。从这一点上可以判断日记的日期没有错,作者也是平川老师自己。老师平静地迎来了夜晚,和平时并无二致地记着日记。他还难以释怀三年前的那件事,所以又翻看了那天的日记并陷入沉思,桌子上还放着那三张地图。这时,时针指向了零点——怎么样?”
是问我是否可以继续推进话题吧。没有需要停下商讨的地方。
“平川老师是在鱼乐庄被杀的。圆部医生的尸检印证了这点,就是外行的我也看出来了。而且那天夜里老师的日记和三张地图都在鱼乐庄。确认了这两点,那我们的谈话就可以继续下去。也就是说真凶不是在那之前拿到日记和地图的。
“继续。凶手在夜里的某个时刻拿着来复枪站到平川老师的面前,然后打死老师。之后凶手拿上日记和地图离开了鱼乐庄。虽然日记和地图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但是凶手可能用了什么方法将这两样东西拿到手,比如可以用来复枪威胁老师打开抽屉。——到这儿没有问题吧。”
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点点头。
“凶手骑着自行车往望楼庄赶。这岛上的自行车都没篮筐,所以应该是将带出来的日记、地图还有凶器来复枪都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凶手将三张地图夹在日记里然后和来复枪一起绑在车架后骑上自行车。凶手必须要尽早回到望楼庄,因为长时间不在就会被人发现。我们可以想象到凶手拼命蹬自行车的情景。”
我也在脑海里描绘着月下骑着自行车的凶手的身影。我突发奇想,如果将这幅景致画成画不是挺不错的吗?如果真这样的话我就把它弄成拼图。
“凶手越过几个平缓的山坡,绕过山脚,到了直路附近再次加快速度。在这段直线路程中,凶手没有意识到夹在日记中的一张地图掉下来了。当然凶手后面也没长眼睛,所以这很正常。接着凶手回到望楼庄,拿着日记和地图悄悄地回到房间——这么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然奇怪。
“这和掉下的那一张地图上有轮胎印相矛盾。”
“这样啊!”
江神学长仰头看着天花板。后脑勺“嘭”地撞到了墙壁上。
“这样啊。如果按我说的那样,就没有机会轧到掉下的地图了。确实很奇怪。我把那张有车轮印的地图和那张地图当天晚上在鱼乐庄这个事实给弄混了。如果案件发生的夜里那张地图在望楼庄的话还能说得通。凶手可能出于什么理由拿着地图去鱼乐庄,结果在半路上地图掉下。然后凶手在到达鱼乐庄之后还没有意识到地图丢了。接着杀人后在返回望楼庄的路上,又毫无意识地骑着自行车轧过了那张地图。如果这样的话可以讲得通。但是那天晚上地图在鱼乐庄。”
“奇了怪了。”
被我这么一插话,江神学长收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奇怪。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仅这一点就告诉我们这个岛上只有一个人能杀平川老师。”
“就凭这一点?”
我半信半疑。虽然画家的日记作为这起案件新的线索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日记上没有任何暗示凶手的线索,江神学长要说的似乎只是在案发当晚被自行车轮胎轧了的地图在鱼乐庄。但是仅仅凭这一点就可以锁定凶手吗?我毫无头绪。
“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讲。”
“所以我才叫你来。”
江神学长开始慢条斯理地对探出身子的我讲起了他的推理。
“只有一种情况下地图在鱼乐庄,并且地图上会留下了自行车的压痕。那就是凶手拿着地图出鱼乐庄,然后途中地图掉下来,凶手返回望楼庄。之后凶手又再次骑车前往鱼乐庄。在这途中凶手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地图从上面骑了过去。”
“啊,什么?你说什么?凶手返回望楼庄后骑车又去了一次鱼乐庄?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不是很奇怪吗?刚才江神学长你不是也说了‘凶手必须要尽早回到望楼庄。我们可以想象到凶手拼命蹬自行车的情景’吗?拼命赶回望楼庄的凶手为什么要再次回鱼乐庄呢?难道是忘东西了?”
“肯定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回去的,这个理由我们暂且不管。二流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不是经常说‘可能是忘东西了,会是忘了什么’嘛。理由先不管,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推测为凶手是在第二次去鱼乐庄的时候在掉了的地图上留下了压痕。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加强语气说,“还有其他可能性。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两个人。我们先假设凶手有两个人吧。凶手A和B为了杀平川老师骑车前往鱼乐庄。杀人后A将地图绑在后座上,并和B一起踏上了回望楼庄的路。在这过程中,地图从A的自行车上掉下,跟在他身后的B没有注意到掉到地上的地图就从上面骑过去了。怎么样?有这个可能性吧?”
“不对不对。”学长模仿我刚才的语气,“有栖你想想那天夜里大家的陈述。你、麻里亚、圆部医生、纯二、和人、还有我的陈述。十二点十五分之前你和麻里亚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望楼庄。一点前圆部医生和麻里亚、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我和纯二都看见两辆自行车并排停在法式窗户旁。接着两点到四点十分这段时间里我和和人待在客厅里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明白了吗?十二点十五分、一点前、一点二十分、两点以后,在推断的作案时间内的关键地点,我们都目击到了至少有两辆自行车在望楼庄。虽然十二点十五分到两点前的这段时间内,停在玄关旁边的第三辆自行车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剩下的两辆都有。”
我理解学长的意思了。如果凶手A、B在我和麻里亚上楼的十二点十五分以后现身,骑着两辆自行车去鱼乐庄的话,单程是三十分钟,所以他们回望楼庄的时候应该是一点十五分之后了。但是一点前圆部医生和麻里亚还看见两辆自行车好好地停在窗户旁。而且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江神学长和纯二也看见了两辆自行车。如果凶手A、B在那之后出现的话,回望楼庄的时候就得两点二十分之后了,但江神学长和和人都作证两点的时候三辆自行车都在。所以不可能有两辆自行车同时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之间。
“我明白了。我认同你的想法。也就是说凶手是骑一辆自行车两次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的喽?”
江神学长摇摇头。
“不是的。”
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不是的,有栖。”
2
“我刚才说什么不对的话了吗?”
我问。
“我们从逻辑上思考。一辆自行车是不可能往返两次的,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你和麻里亚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是在十二点十五分。我与和人是在两点的时候看见三辆都在。这中间只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单程就要三十分钟的路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返两次?”
“不对,是江神学长你弄错了。凶手因为什么理由回鱼乐庄——也就是第二次往返的时候可以是两点以后呀。”
“两点以后的什么时候?我和和人可是一直在客厅待到了四点十分。五点的时候礼子和里美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的。六点之前礼子和圆部医生也作证说三辆都在的。根据这些证词,我们就可以判断出望楼庄的自行车没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段是不在的。”
确实
如此。我意识到我刚才确实说得不对。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是怎么去的呢?我只有默默地听着江神学长接下来的话。
“回到你刚才反驳我的话题上。地图的压痕是怎么弄上去的呢?凶手在从鱼乐庄回望楼庄的途中掉下地图,接着在从望楼庄去鱼乐庄的途中压过地图。话题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推进了。我们可以确定是望楼庄里的某个人杀人后骑自行车返回,过后因为某些原因又骑自行车去了一趟鱼乐庄。这样的话,那么凶手第一次是怎么从望楼庄到鱼乐庄去的呢?而且,最后一次又是怎么从鱼乐庄返回望楼庄的呢?这个答案的前提条件就是——用的不是自行车。”
“步行的吗?”
“不是,平川老师十二点刚过的时候还活着。就算凶手是在十二点作案的,那步行回望楼庄也得一点半了。即使凶手紧接着骑上自行车返回鱼乐庄,也不可能在两点之前赶回来。凶手不想离开望楼庄的时间过长,而且怕走夜路遇到响尾蛇。再追加一个前提条件——不是步行。”
我终于明白江神学长想说什么了,我倒吸一口冷气。
“是游泳吗?”
只能是这样了。这个岛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和船,而那晚的早些时间里——十一点半左右——船被我和麻里亚弄翻了。
“马上要接近问题的关键了。你还要打断我吗?”
江神学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好意思,我们应该进行这种火花迸发的讨论。”
“继续。”
学长又微微一笑。
“凶手的行踪是这样的——凶手游泳从望楼庄去的鱼乐庄,杀人之后骑自行车回到望楼庄。接着又骑自行车去鱼乐庄,最后游泳返回望楼庄。”
“这个行踪真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凶手在杀人的同时还顺便做做耐力训练?”
“别开玩笑。这里我们要注意到凶手使用的自行车。凶手是游泳去的鱼乐庄,所以回来的时候自然用的就是平川老师的红色自行车了。凶手借这辆自行车返回到望楼庄。那么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凶手之后又回鱼乐庄了。因为要把平川老师的自行车还回去。”
“江神学长,这么一来问题又变复杂了。”
我闭嘴了。我突然想起发现平川老师尸体之前我被麻里亚和江神学长嘲笑的事。现在是如何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之间的“嘉敷岛之谜”。
“这也很奇怪。有必要那样拼命骑车去还死人的自行车吗?就放在望楼庄,然后索性藏在床底下不就行了吗?虽然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到自行车都会大吃一惊,但就算知道这是作案用的自行车,也没有办法判断是谁骑回来的呀?”
“那样的话就糟糕了。请你继续忍耐听我说下去。如果杀人后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出现在望楼庄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大家都会这样想:‘鱼乐庄的自行车出现在这儿了,是凶手骑回来的。船还在海上漂着呢,那就是说凶手去的时候是游泳的,所以凶手会游泳。这样就糟了。为什么?因为凶手是准备让和人顶罪的所以才实施的杀人计划。如果被人知道凶手会游泳的话就糟糕了。这样就证明和人无罪了。”
真是复杂的一段话。这一点我认同,但是还有几点无法彻底理解。
“江神学长,好像还有奇怪的地方。凶手可以游泳去鱼乐庄,因为这个方法比自行车快所以选择这个方法很自然。那么凶手作案后为什么不游着回来呢?还特地借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回去,然后又返回鱼乐庄,最终还是游回来的,我真是搞不懂这有什么意思?途中骑自行车往返一次到底目的何在呢?”
“当然是有目的的。有栖你稍稍在脑中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你就会明白的。——凶手不想把日记、地图还有最重要的来复枪弄湿了带回去。要是等第二天大家发现平川老师被杀,这件事成了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凶手自然就没有办法把来复枪带回去。所以凶手必须趁着夜色把这些东西带回望楼庄。”
“不要弄湿……哦,日记、地图还有来复枪哪个都不能浸水的啊。这样啊……”
“有栖,这一点你能理解了吗?”
江神学长为了谨慎起见对我说。我“嗯”了一声。
“好的。那接下来一站就是终点了。凶手只有一个人,凶手的一举一动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江神学长顿了顿,“没被你打断啊。”
从刚才起江神学长就总是说“没被你打断”、“没被你阻止”,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呢?难道——难道,他脑中的那个凶手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忌讳的?所以江神学长才希望我来打断他,打断他自己无法结束的推理。
“凶手不想把来复枪弄湿了带回去。日记和地图这两样东西很小所以可以放在塑料袋里游着带回去,至于来复枪可以放在别的地方,第二天再若无其事地运回去。
因为不想弄湿来复枪,所以要冒着危险骑自行车多一次往返。当然,如果船没有翻的话,往返是可以坐船的。”
“江神学长……”我叫起来。
“在这儿就有最后一个疑问了。这个疑问就由我来自问自答了吧。那就是凶手游到鱼乐庄去杀平川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把来复枪运过去的呢?”
“江神学长!”
我又叫了一次。但是学长不理我,他没有中断继续快速说:
“如果做防水处理的话应该可以。但是凶手没有那么做。大概没有做防水处理的时间吧。而且当凶手到达海滩时发现本该在岸边的小船却不见了。”
“江神学长,麻里亚呢?”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的,那就是凶手不是在那个时候将来复枪运过去的。在案发前也就是白天,凶手就已经将作案工具——来复枪运到鱼乐庄所在的涨潮海角上了。”
“你为什么不把麻里亚一起叫上来?她不是比我的反应更快吗?”
“头天夜里牧原完吾和须磨子被杀,而且还有暴风雨。雨停了之后大家都闷在了望楼庄。但是我们三个人是例外,我们去拜访鱼乐庄,并且一下午都待在山上的瞭望台聊天。在那个瞭望台上……”
“江神学长,你为什么不叫麻里亚?”
一股热流涌上我的心头,我突然想流泪。
“在瞭望台上,我看见了,你看见了,麻里亚也应该看见了那艘从望楼庄驶向鱼乐庄的小船。只有坐在那艘船里的人,有可能在案发当日白天将来复枪运到涨潮海角。”
“怎么会……”
“……所以没叫……”
一句话最终我只说出了这么多。现在我终于明白江神学长脸色阴郁的原因了。
“该怎么和麻里亚说?”
我吐出了这么句话,但听上去就像别人说的。我低着头,呆呆地盯着左手指甲。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但不知为何我害怕和江神学长对视,所以我朝窗户的方向扭过头。窗外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我们就像与世界隔绝一般,虚无缥缈。
我偷偷瞄了眼学长。他靠着墙壁也在盯着窗外。我们二人相对无言。
这时——
响起了敲门声。我们同时朝房门看去。
“可以进来吗?”
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我的胸口一声闷响。
是礼子的声音。
3
江神学长起身拿下门锁。门把手转了下,房门安静地开了。她站在门外。
“可以进来吗?”
听礼子这么问,江神学长用左手指着床头柜旁的板凳说:
“请进,坐吧。”
她像滑行一样静静地进了屋子。她经过我和江神学长的身边,走到靠近窗户的凳子旁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们谈话的主角会出现呢?江神学长应该只对我一个人说了“待会儿到房间来一趟”。她过来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难道她只是为了来看看江神学长的情况吗?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江神学长对她说“坐吧”的时候,她就不会走到房间里坐下了。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呢?我的脑子飞快转动着。
“我想问问你们案件的事。”
礼子说完轮流看看我和江神学长。最后她的眼神落在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的江神学长的身上。
“刚才我们两个人还一直在讨论案情呢。”
江神学长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开始说起:
“就在礼子你敲门的前一刻,我们刚刚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杀害牧原完吾、须磨子、平川老师还有和人四个人的凶手就是——礼子你。我花了很长时间向有栖解释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有栖也没办法推翻我的推理。但是虽然他不能举出反例反驳我,我还是不能轻松地说我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我没有弄明白,而且我也没有物证。我们的拼图仍然还有很多空缺。现在我们想填补这些空缺,完成这幅拼图,所以我们能找礼子你帮忙吗?”
我一直在注意看礼子听到江神学长的话后的反应。她只在江神学长说凶手就是你的时候双肩稍稍颤抖了下,其他时候她都没有什么变化。她的脸上丝毫见不到小动
物被追到绝境时可怜痛苦的表情。相反,我觉得她的美丽和光辉正在无限放大。
“您是说我就是凶手是吗?然后希望我能帮您解开所有的事实真相?”
被礼子追问的江神学长点点头。
“是的。在帮我解答之前我想请你明确地回答我,那四个人是你杀死的吗?”
这次她吸了口气,头低了下来。小声说:“是的。”
“我们从一些很细微的地方发现了你是凶手。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弄明白。这当中既有需要问你才能弄明白的地方,也有的地方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总之,我们开始吧。
“首先,你为什么残忍的做出这些事?我可以理解成是为英人报仇吗?”
“是的。”
“平川老师的日记非常简略,所以要想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的全貌很困难。不过,大致上应该是这样的。和人在冲动之下杀死了解开莫埃人像之谜的英人,而平川老师和须磨子目击了这一切。作为封口费,平川老师向和人索取挖出来的钻石,和人答应了他。而一直爱慕平川老师的须磨子听从平川老师,决定保持沉默。简单地说,三个人将英人的尸体运到北部海湾扔了,并决定忘记那夜的事情——你在某个时候知道了这一切,虽然你最痛恨的是直接对英人痛下杀手的和人,但你也不会原谅纵容和人罪行的平川老师和须磨子。你决定这样——先杀须磨子和平川老师,最后杀和人。但是你需要和人为前两起杀人案顶罪,所以将他伪装成了畏罪自杀。”
江神学长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问句,但礼子还是回答了声“是的”。
“我不知道你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知道英人之死真相的。也许是英人死后你立刻就知道了,也许是一年后、两年后,或者是今年到了岛上你才知道。不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犯罪的舞台无疑是这座小岛。因为不说和人,你要想见到须磨子和平川老师,特别是平川老师就只有夏天在这座岛上。你决定从须磨子开始报仇。最好的时机就是暴风雨到来的夜晚。”
礼子一边听着江神学长的话一边慢慢地揉着无袖衣服露出的左肩。
“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仓库的门一直被风吹得响个不停,刚好可以帮你掩盖枪声。纯二在客厅里烂醉如泥,须磨子上楼了。你决定动手作案,找准间隙上了二楼,取出来复枪。”
“我上二楼是和麻里亚一起回房间。”
礼子第一次插话。
“不管我怎么说那孩子非说要睡长椅。我按着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出了房间,杀了两个人后就回去了。我看见麻里亚身上的毛毯掉地上了,正准备捡起来给她重新盖上,她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我的手笑着说:‘礼子姐你的手好凉。’然后又睡着了。我不由自主地把手抬到脸颊旁,我闻到了火药味,所以就匆忙到洗手间洗了手。”
江神学长生硬地点了两三次头。
“你从阁楼拿了来复枪走向须磨子的房间。你知道枪的存放地点对吧?和人说过这座岛上所有人都曾经射过枪。你快步走进须磨子那间门锁坏了的房间,架起了枪。喏,接下来就是我的想象了。你迅速开了枪,因为认为她非死不可所以什么都没说就开枪了对吧?”
礼子的表情有点惊讶。
“为什么您会知道?”
“是我不断尝试错误拼图的结果。我的推理要在这里跳跃两三次。你迅速开枪,子弹正中须磨子的胸口,本来这样就行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须磨子的父亲也在这间屋子里,你是在开枪之后才发现这一点的,所以你又慌张地朝他开了一枪。但是由于过分慌张,子弹偏了,击中了他的大腿。为什么你会那么慌张呢?是因为他突然出现的缘故吧?”
“为什么……”
礼子还想说同样的话不过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我是瞎猜的。完吾是不是突然出现在床的枕头边的?完吾想去捡掉到床底下的打火机,所以趴在地板上往里掏,但这时他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吓了一跳站起身。看见他后就轮到你吓一跳了。被人看见了,糟糕,打死他。但是你打偏了,只击中他的大腿。被击中后的完吾倒地时头碰到了床头柜昏倒了。真是一出反转剧。脑子已经发热的你告诉自己你击中了两个人,两个人都倒下了,然后你飞奔出了房间。你已经晕头转向了所以没有再补上第二枪。或者你认为连发三枪会被人发现吧。”
礼子大体上认可了江神学长所说的这些内容。而且她还补充到她在回房间之前把来复枪藏到了阁楼的天花板后面,再那之后又溜到和人房间破坏了无线设备。那么,那个杀人现场为什么会变成密室呢?
“在你离开后,没有人知道须磨子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我说的只是我猜测的故事,没有任何证据,希望你们听过之后能立刻忘记它。你离开现场之后,房间里剩下的就只有大腿还在不断出血、人已经晕倒的完吾,还有被击中胸部身受重伤的须磨子两个人。这间屋子变成了密室。至于是谁锁上门的这一点很明显,当然就是须磨子。谜团集中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嗯,又是一个拼图。拼图一,她的父亲是企业家;拼图二,她的丈夫需要钱;拼图三,她父亲的大腿受伤并且出血严重;拼图四,她自己胸口上的伤是致命的;拼图五,她有看护学和法律知识。把这五个拼图组合起来我得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须磨子意识到自己肯定活不了,而如果对父亲采取紧急止血措施的话还能挽回他的一条命。如果马上打开门向外求救的话那么即使自己死了还能挽救父亲的生命。但是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一会儿。反正自己要死了,那就让父亲也一块死吧。而且要让别人看上去父亲是先于自己死的。因为她意识到如果这么做在她死后能出现一个自己希望的结果。这样的话,父亲的遗产继承人会是自己,而自己即使晚于父亲一秒钟死亡,那么她从父亲那得到的遗产将会全部继承到自己心爱的丈夫手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走向房门,使劲拉下门锁。你们明白原因了吗?她不愿任何人来打扰她和父亲的死亡。”
礼子第一次听说这么不可思议的话,似乎很受震惊。她停下揉左肩的右手,一脸惊愕的表情听江神学长说。
“为了不让别人进入房间她关上门,接着倒在已经失去意识的父亲身上。也许她是乞求得到没有答应她的父亲的原谅,也许和父亲一起死她不会感到恐怖。不过她躺在父亲身上最大的理由是想让别人推断为自己是后遭枪击死的。当我问两个人谁先被杀的时候,圆部医生说无法断定。确实这在医学上很难判断。所以深知这一点的须磨子做了这个伪装。我曾经听说过这样的案例,虽然和这次的案件没有什么关联。一家人因为泥石流被活埋全部死亡。虽然知道这一家人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但是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死亡顺序。但是因为牵扯到遗产继承的问题所以必须作出判断。你们猜是用什么方法判断的?听说是将埋在下面的人推定为先死的。”
虽然我是法律专业的学生,但平时学习不认真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例子。但也许须磨子曾听说过。也许她在死之前想起了这个案例,希望这个理论也能运用到自己身上来。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们也就无从对证。
“说了这么多无聊的话。现在都结束了。我这就用木板和钉子把那间屋子封了。在房间前立个牌子写上‘此房间可疑,请勿接近’。”
我觉得江神学长的口气有些玩世不恭。他本人可能也意识到了,所以又换种口气说:
“现在转到下一起案件吧。”
4
“平川老师的被害。这起案件你冒的风险可不比前起案件小。那天你等白天雨过天晴后将藏着的来复枪运出了家门。这样一来即使搜索整幢房子也没有关系了。然后你在打算杀害平川老师的那天晚上将枪转移到犯罪现场附近。对吗?”
江神学长问礼子。她优雅地将短发捋到耳后。
“是的。那时候认为牧原他们是死于他杀的看法已经占了上风,大家没有预料到凶手还会杀人,而且都推测来复枪被扔到了大海里。因此我在大家开始搜索来复枪下落之前就将枪转移到树林中藏起来,准备在作案前将它运到涨潮海角。刚好平川老师忘带帆布包,所以我就找个借口说送包过去。”
“和人说要搜索整幢房子找来复枪的时候呢?”
“枪在树林里。我觉得必须得在他说要在家的周边寻找之前把枪转移到涨潮海角,所以过后就立刻用船把枪带到了鱼乐庄。”
“明白了。现在我们到他家那天晚上。你在白天就已经将枪运到了鱼乐庄,所以可以空手去作案了。你悄悄地出了望楼庄下了石阶,正准备坐船的时候却傻掉了,因为小船不见了。”
太令人吃惊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我已经将感情完全转移到礼子身上了。手掌里渗出了层层密汗。
“这时你可以采取两个方法。登上石阶返回去再骑自行车,或者索性游过去。你也许会选择前者,但是结果你没有,是不是不想被
别人看见你骑车出去?还是因为麻里亚和有栖坐在自行车上兴奋地聊着天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礼子只简洁地回答了一句话:
“是因为有栖川和麻里亚在。”
“所以你选择了游过去。你可以将作案的时间推后,或者延期,但是你没有那么做。”
“我想早点儿搞定。如果改日子的话,在这期间来复枪就有可能被人发现。”
“是这样啊!你在夜晚的大海里游泳。T恤、短裤和短发,都是对游泳没有任何阻碍的装备。上岸后你取出藏起来的来复枪进了鱼乐庄。门没有锁。那会儿,平川老师在干什么?”
“……在玩拼图。”
“是那幅北斋的浮世绘拼图吗?你是立即就开枪了还是站在他的面前说了什么呢?这一点现在还真是不好猜呀。”
“老师他……”
礼子没说完就低下了头。夜色像要压倒她—样在她身后扩散开来。
“我把枪对准老师,他回头看了看我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来为英人报仇的吧?’”
画家瞬间明白了一切事情。他在优雅生活的同时,也许已经做好了哪天这一切都会幻灭的准备。
“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声‘是的’,我将手指放在扳手上站着与老师对视了一会儿。‘能等一分钟吗?’说着老师慢慢地站起身。然后他走到桌子旁,打开抽屉上的锁,从里面不知道拿出了什么。我原以为老师是要拿出手枪什么的所以还吓了一跳,结果不是。老师把那本日记和三张地图交给我说:‘这是我犯罪的坦白书和英人的遗物,这东西要是被发现了对你不好,我也很丢人。现在就请处置我吧。’我伸出手接过这些东西。老师又坐回了椅子上,他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容。我一边想着为什么我不能原谅这个人呢,一边……扣动了扳机。”
礼子停下来了,江神学长看着低下头的她,两人沉默了良久。
接着——
“你结束作案后拿着日记、地图和来复枪思索着怎么回去呢。不能再游泳回去了。因为证物和枪不能浸水。走回去的话你害怕遇到响尾蛇。不得已你决定借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回去,你把三个东西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骑回去了。没有必要把车骑到望楼庄的门口,所以本来在到达望楼庄之前你把证物和来复枪藏在树林里后悄悄地走回去就行了。但是有个问题。如果你不把平川老师的自行车还回去的话就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因为如果骑对面的自行车过来的话,那不管是谁都得过海到对面。如果不划船那就只有游泳。如果你想将罪名转嫁给和人你就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凶手是游泳过去的。你已经身心俱疲,但没有办法你只能骑上车再次回到鱼乐庄。”
“为什么你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礼子也许感到恐怖。
“是你在回望楼庄途中掉下的地图上有轮胎印,我是从那张地图推理出来的。”
“我确实掉了一张地图。我在回房间后打开日记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我没有想过回去找。我不知道地图掉哪儿了,而且我觉得就算那张地图在哪儿被发现了也不能成为识破我犯罪的证据。啊,我忘说了那天夜里我为了避免硝烟反应所以戴了手套,拿地图的时候上面也不会留下指纹。哪知道……”
“只是看地上的地图也不能判断你就是凶手。是你在上面留下的轮胎印让事实败露了。”
江神学长将刚才跟我说的理论又耐心地对礼子解释了一遍。她没有提问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为了把自行车还回原来的地方所以又去了趟鱼乐庄。然后你又一次进入夜色中的大海游回望楼庄了,是吗?”
礼子简洁地回答了声“是的”,我第一次插话了。
“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礼子。”
礼子扭过头看着我。
“为什么现场平川老师正在拼的拼图会乱七八糟地散乱一地呢?那是老师自己打乱的吗?还是——”
礼子犹豫了一会儿。我看看江神学长。
“我也想问。”学长说,“我不明白那幅拼图为什么会是那个状态。”
“你们当然不会明白了。”
她好像为了安慰我们似的温柔地说:
“只要当时不在现场,就不会知道的。”
“请教了。”
侦探拜托。
“我拿枪对准平川老师的时候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因为之前我没有补第二枪就慌忙离开鱼乐庄了。第二次去的时候为了确认老师真的断气,我又战战兢兢地走进鱼乐庄。我走近一看老师伏在桌子上已经死了。但是他不是简简单单地死了,而是留下了遗言告诉别人我是凶手。”
遗言能写在哪儿呢?不管是桌子、地板还是拼图上都写不了血字呀。我正这么想,江神学长“啊”的叫出声。
“我明白了。是利用拼图的是吗?”
“是的。”
礼子点头承认了。不对呀,那个拼图的表面是乙烯树脂的,而且平川老师的手指上也没有血迹呀,我不由发出疑问。
“不是的,有栖。老师不是在拼图上留下血字,而是利用拼图写出了字。”江神学长说。
“……啊?”
“从已经完成的拼图左半部分中取出几块碎片,空缺的部分就成了死亡信息了对吧?”
礼子又点点头。
“是的。空出的部分刚好组成了‘REIKO(注:礼子的发音)’的字样。我不禁一阵后怕。虽然临死前的老师用这种方法留下的信息歪歪扭扭,但是可以很明确地看出是‘REIKO’的形状。本来我是被迫返回鱼乐庄的,但是现在我却无意中发现了老师在临死之前留下的死亡信息,一切由不幸运转化成了幸运,我长舒一口气。但是我立刻就发愁该怎么抹掉这个死亡信息。很多人都知道老师的这幅拼图已经完成一大半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拿出的十几块碎片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但是被取出的碎片混在了其他几百个碎片的中间,我没有时间去找。所以别无他法,我只能把拼图打碎散落到地上。”
果然有死亡信息啊。而且也不是不可解。准确地说这应该是死亡信息的残骸。
“你是在麻里亚和有栖在外面聊天的时候去作案的。”
江神学长总结道。
“应该是十二点以前。就当你到达涨潮海角的时候是十二点十分,十五分钟的时间作案,在望楼庄的前面处理好证物和凶器回到望楼庄是十二点五十五分。再次回到鱼乐庄的时候是一点二十五分。这就与纯二说他在一点二十五的时候看见鱼乐庄的附近有灯光移动相吻合了。接着你放下自行车,发现了死亡信息,破坏拼图。再次游回望楼庄的时候是一点四十五分。真是太冒险了。”
“这么一看我还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凶手说着和侦探同时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5
“现在就剩和人的被害了。”
江神学长继续说道。
“剧本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他顶罪,留下遗书认罪伪装成自杀。作案之前你已经用打字机将遗书打出来了。这里面出了一个小意外,就是和人原来还藏了一把手枪。不过他似乎很信任你所以这个不是障碍。倒不如说利用手枪你可以将伪装自杀这场戏演得更完美。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大家都散了,你判断这是个好机会,决定给一切事情来个了断。你拿着来复枪、证据、伪造的遗书造访了和人的屋子。”
“然后我,”礼子接着江神学长的话说,“我没有采取行动让和人放松警惕,而是直接拿来复枪对准了他并夺过手枪。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说什么报仇的话了。但是他的态度和平川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断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而且都吓得站不起来了。我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江神学长点点头。
“然后你让他的右手握住手枪,为了留下硝烟反应找了个目标发了一枪。这个目标就是墙上的拼图绘画。”
“但是失败了。”
“是失败了。你放下证物和遗书还有来复枪就离开了屋子。那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一切都在三年前结束了。”
礼子第一次加强了语气。
“我以为我可以和英人共度一生的。一直四海漂泊的我就在以为找到了自己家的时候英人却突然离世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生不如死。”
她的眼睛里突然溢满了眼泪。
“在他死后我开始精神恍惚。如果我能就此变疯也许是件好事,但是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煎熬,甚至连‘快杀了我吧’这句话都无法控诉出来。如果当时我自杀的话今天这四个人就不会死了,但是我没有。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失去英人之后所受的伤有多深,希望你们能切身理解我,当时我快疯了。”
我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我的悲伤与日俱增,我等待发疯那天的到来。由于精神衰弱,我的行为也越来越怪异、夸张。当时和人、平川老师和须磨子来
单人病房看我的时候都认为我快不行了吧,所以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同情的神情。虽然我的行为看上去已经忘记了人类的语言,但其实那时候我还保存着仅有的一点理性。须磨子看到我的样子后因为悲伤和恐惧放声大哭,而且她开始责怪自己。就是那么简短的几句话让我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很震惊,就像被送往地狱的特等室。”
江神学长闭眼听着。
“我没有从这种异常中摆脱出来,无时无刻不在现实的地狱中挣扎。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明白如果我死了就能解脱,但是没有发疯的我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也许我在那时就已经疯了吧。我将复仇作为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礼子身后的夜更浓了。夜空中的繁星似乎要掉落下来。
“须磨子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离开平川老师的。虽然两个人决口不提,但是已经不能相处下去所以就分手了吧。她也很痛苦。也许你认为我应该可以原谅须磨子,但是我做不到。虽然她和平川老师分手很痛苦,但很快她又找到了爱人并且恢复了笑容。我怎么能原谅她……”
她一直在流泪。
“你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情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吗?”
江神学长的口气很沉稳,但意味深长,令人心情沉重。
“你是说父亲吗?你想说我没有考虑过接连失去英人和和人的父亲会有多悲伤吗?不,我想到了。但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没有死成的我想用一生来陪伴父亲,这样或多或少可以减轻父亲的痛苦吧。我没有想过原谅和人。两年前的冬天,就在我刚出院不到半年的时候,和人竟然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对我求爱,当他看到惊呆了的我时,又慌忙说他是开玩笑的。那个时候我早就在心里对着他的头扣响了十几次扳机了。我在伪造的遗书中写的杀人动机不是空想的,那全是他在病房里说漏嘴的话。只有平川老师今年又要追加封口费这点是捏造的。”
“如果要一辈子侍奉龙一先生,就决不能让他知道你就是凶手。”江神学长心绪不宁地说,“所以我要否定你那些比纸片还薄的一个个理由,不能一笑置之。”
礼子默默无言。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那江神学长为什么你要当着她的面揭露她的罪行呢?如果江神学长不说的话不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不是在警告你说我要去告发你。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刚才有人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的罪行了。即使我担心你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也无济于事。你自己就是目击者所以怎么也逃脱不了。不久警察就会过来对你进行严格的调查,你必须忍受,但是你为什么对我那比纸还薄,比你掉的那张纸片还薄的歪理连反驳都不反驳呢?”
礼子没有拂拭眼泪站起身。
“这是我的问题。就让我来解决。”
她垂下头再次从我们身边走向房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的她头也没回地说:
“突然打搅你们,没想到会成这样。还好麻里亚不在。”
礼子微微抬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像下了决心打开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家曾在日记中写道。
——明天将会是悲伤的一天。
在轮船到达海岛之前,我反复咀嚼这句话。
6
草草睡了一觉之后,我们迎来了悲伤的一天。
朝霞从走廊上并排的六个窗户里照射进来,反射到各个房间的门上。我和江神学长醒了。我们都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清晨大海的波涛声没能让我得到安宁。
家里已经可以听到有人起床四处活动的声音了。
“下楼吧。”
江神学长说。我们漱洗完换完衣服就下楼了。麻里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啊,早上好。”
听着她开心的声音,我的心又痛了下。
“礼子姐姐今天好像难得睡懒觉。她平时太累了所以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今天的家务都由我来做。”
见礼子睡懒觉,麻里亚开心地切着火腿。
“今天早上可真不寻常,江神学长和有栖竟然起得最早。难得你们起这么早,而且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先去散会儿步吧。”
“啊,好吧。”
江神学长答道。他下巴上今早没有剃净的胡须格外显眼。我们就像下完夜班回来一样,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出了望楼庄。
我们沉默着走到通往码头的台阶附近。瞟了一眼画家安息的鱼乐庄,又把视线投向清晨的大海。
小船在海湾中间的海面上漂浮。
似曾相识。这幅景色似乎在哪儿看过。
昨晚有人划船出海了,而现在海面上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船。
“江神学长……”
学长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