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哑然失语,凝神注视着浮现在黑暗之中的江神学长的面庞。
——他知道凶手是谁了,他知道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了……
我未能理解他突然抛过来的话。
“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心情也不会好的。我们回去再说吧!”
我甚至忘了我还依旧匍匐在坚硬而潮湿的地面上。江神学长走过我身边,为我捡起掉落的手电筒后,我终于站起了身,发现衣服弄脏了。
“我们快出去吧!”
我用依旧颤抖的声音说道。江神学长点了点头,开始往回走。
回归外界的道路,风景发生了改观。是江神学长施加了咒语吗?奇怪的自然风景依旧意味深长,然而,这种未知的意味仿佛也变化成了另外一种未知的意味,陌生感袭击着我。——江神学长似乎从我之前耳闻目睹的东西之中,引出了某种其他的意味。到底是怎样的事实发生了怎样的改观?
走到外面后,我们依旧沉默不语。我不想让推理的碎片漫天纷飞。我想安下心后不慌不忙地听他从头按顺序给我讲述。
我看见菊乃与琴绘在后院修理甘菊草的身影。似乎是在清理杂草,但或许她们正在摘取类似雏菊的头花。若在温红茶中漂浮两三朵这种花,便可做成馥郁芳香的甘菊茶。蔷薇蔓在藤蔓上随风摇曳,一派恬静的景色。两位妇人在这其中化作了点缀性的人物。
我们到达房屋前面时,再次看到了小菱。虽不知是否从刚才一直在继续,他此时却依旧倒立着绕喷水池周围一圈圈地转。我们四目相对后,他停止以手腕走路,向我们打招呼说:“你们回来啦!”
“您感觉怎么样?”
与倒立者交谈应该也是极其少有的经验,然而跟他已成为非常日常性的事情了。
“我很好。——你们去哪儿散步了?”
“去漆黑的洞窟里了。”
“你们又去那儿了?”他似乎很惊讶,“不懈地努力虽可嘉,但人也有可做之事和不可做之事的。”
他并不讨厌地说道,然后又开始绕喷水池转动。
在他摇摇晃晃的双脚对面,有个以森林为背景的小人影。那是冴子。略低着头而黑黢黢的她,果真在享受散步吗?我的肖像画在就要完成的时候中断了。我虽打算继续担任模特,她的创作欲望却为杀人案件的冲击而粉碎了。
——画完成之前我暂且留在这里呢!
看着冴子的黑影,我如此想道。数日前我似乎不是这种想法来着。
——画完成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虽不想离开,但我想以画的完成为契机下定决心离开。这是怎么了?我意识到如今我是为了冴子而想在画完成之前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远处冴子低头的侧脸,看起来非常寂寥的缘故。
我忽然抬头望去,在二楼的窗上看见了由衣的背影。那里是音乐室。由于房屋完全隔音,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我想她大概正在与八木泽进行久别的歌唱练习吧。
——真希望你可以说:“我们二人曾经如此练习,以后也是不错的回忆呢!”
我对着由衣的背影说道。——她忘掉那个轻薄而冷淡的摇滚音乐家、可以接受八木泽的爱情之日即将来临了。怎么能说现在不是这一切的开始呢?
不仅是钟乳洞的风景,我眼中的众人印象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要开始呢?
到底是什么要结束呢?
2
回到公馆后,江神学长将我引到了图书室。我边想着为何要到图书室边跟了过去。事到如今,我已无心询问任何事情了。包括刚才在钟乳洞扔下我做了些什么等。而且我喜欢图书室带有秘密气息的氛围和坚硬的椅子。
桌子稳固地伫立在房间中央,隔着桌子,江神学长背窗而坐,我则面窗而坐。天空依旧是深灰色。
“关于谁是凶手,请你最后告诉我名字,”
我抬头说道。我中途或许会知道江神学长的推理有不完善之处。为防备这种情况,我感觉最好让他延缓说出凶手的名字,因为他可能会后悔,认为自己若是没说就好了。——江神学长没有反问为何,而是点了点头。
“首先,我为刚才的事情道歉。你恐怕在想我突然消失做什么去了吧?”
“哎哟,您先从这个问题开始回答我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那可不是绅士江神学长该有的行为。”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取出记事本打开来。是我从小野君所作地图誊抄的那一页。为了方便我看,江神学长将其倒转过来,推到了桌子正中央。
“我让你等我的是这里。是Y地稍靠前一点的地方。”(参考图一)
“嗯……”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
“道路从这里开始蜿蜒曲折。”
我边忖度这样的回答是否合适,边看了一眼学长的表情。
“是的。一边蜿蜒曲折一边在Y地分成了两条路。这才是重点。”
他自胸前口袋中取出圆珠笔,描画地图上的道路,然后在分叉的地点突然停笔。我随着点了点头。
“我在该Y地随机选择了左侧道路。行进二十米左右后大约在此停步,然后呼喊你。我故意隐藏了我在Y地到底走向了哪一侧。在叫过你之后,我又继续往里走。”
“我觉得你这是用心不良。这样看来是只相隔三十米左右,可只凭声音根本不能判断是左还是右。”
“这是一个实验。”
“实验?”我撅了撅嘴,“哈哈,实验啊,什么实验?”
“看在钟乳洞中能否进行跟踪的实验。——凶手不知道小野君的画室在何处,所以应该是跟踪了去创作的他。可是凶手观看地图,实际在洞穴中行走,这是否可能还存在疑问。凶手不会紧紧跟在小野君后面进行跟踪吧?”
当时在厨房洗杯子的八木泽证实说没有人紧随小野身后出去,自夏森村回来的志度也看到小野独自走向洞门的身影。即使不相信他们二人,由于这不是在大街上的人山人海中跟踪,两人之间也要有一定的距离。
“凶手应该是靠走在前面的小野君的手电筒光亮进行跟踪的。可是,这真的可能吗?在Y地之前我想是可以的,问题是之后。”
是这么回事啊!
“我明白了。由于道路从此处开始蜿蜒曲折,凶手确实无法看到走在前方的光亮了吧?如此一来,小野君的脚步声就成了唯一的依靠。你是在实验仅靠这个是否可以继续跟踪吧?”
“是的。我在Y地以里二十米处呼喊,想看你是否能跟过来。因为我觉得凶手与小野君之间应该是有这样的间距的。”
“我那时不知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仅凭脚步声跟踪是很困难的。这个Y地的分叉,如果是分向东西两侧等大的分叉还好,可这里最初是一个小分叉。——然后你看,如果在这里走错了路会怎么样?左右两侧的道路,越往里走越不断分离,中途还有很多支洞。这如果是在京都白天的大街上,来来回回还可能再次发现小野君,可那里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除非仰仗惊人的偶然,不然是不可能跟踪的。”
“嗯,是这样的吧。”
“结果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成功地杀害了小野君。凶手是使用什么方法而成功跟踪的呢?——应该是采取了某种手段。”
“江神学长是根据实验结果找出凶手的吧?”他点了点头。“你说‘应该是采取了某种手段’,你明白什么了?”
“我猜到这种手段了。”
“做实验前就知道了?”
“是的。我是为了确认凶手有必要采取这种手段才让你做实验的。”
“这种手段是——”
江神学长取出志度所给的香烟衔了起来。这是代表说来话长吗?
“要解释这个就跑题了。看过杀人现场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是关于装香水的瓶子。”
“那个瓶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不是瓶子本身有什么奇怪,让我耿耿于怀的是瓶子所放的位置。”
“瓶子只是倒在岩台上吧?”
“我在意的正是香水瓶倒在岩台上的尸体旁边这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不言而喻,凶手是在杀人之后才将香水洒在小野君及其所携物品上的吧?因为我们与即将离开公馆的小野君擦肩而过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你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勒死小野君将其杀害,取出香水瓶洒在画材及手提箱上,削掉耳朵之后担到岩台上,给尸体洒上香水,放下瓶子离去。”
“这个顺序你确定吗?”
“我不清楚削掉耳朵、把尸体搬到岩台上是什么时候。虽然概率很小,可小野君于岩台之上被杀的可能性也并不是零。若是这样就可以省略将尸体担到岩台上的作业了。”
“啊,对啊,凶手无须搬运尸体,这种情况的假设也是可能的啊!”
“嗯,虽然很难想象在那个狭
窄的岩台之上杀人——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凶手是先将香水洒在了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之后又洒在了尸体上的。顺序不可能相反。如果先将香水洒在尸体上,然后再洒在画材及手提箱上,那么香水瓶应该是在岩台下面的。”
“……”
“对吧?正因为洒香水这一作业是于岩台之上完成的,所以瓶子才会在岩台上。”
“嗯……”
“凶手首先将香水洒在其所携物品上,而不是尸体上。这顺序是第一个重点。”
“还有第二个重点吗?”
“有。那就是洒香水的方式。连手提箱内部及伞内侧都被认真地洒上了,可尸体的头部却没有洒上。尸体与其所携物品的洒香水方式不同——这就是第二个重点。”
“第三个呢?”
“没有了。从我刚才说的两点可以判断出,较之小野君的尸体,凶手优先考虑将香水洒在其所携物品上,并加以了实行。首先洒在所携物品上,然后将剩余部分洒在尸体上。——进一步而言就是,将香水洒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才是凶手的本来目的,而之所以会洒在尸体上,一定是为了隐瞒其意图而进行的伪装。”
“洒在尸体上是为了伪装……”我感觉话题有些飞跃,“也就是说,凶手不想被人知道他只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洒了香水吗?”
“是的。”
“那么……你觉得你识破了这一点?”
虽是江神学长,却也苦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说话方式满是讥讽的意味。
“如果惹你生气了我很抱歉。——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我也还不明白。”
江神学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香烟吐出的烟雾。
“假设我漂亮地看穿了凶手的伪装,我们再想一下现场的情况吧。我们假设尸体上没有洒香水。——凶手在结束杀人后,将香水洒在了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若思考这是为何,你不觉得逼近了复杂情况的架构吗?”
“……嗯,到现在还没有!”
“香水只有一种特性,那就是释放香味。而其身为液体这种属性,水滴会流到一切可到之处,在那个有地下水流的洞穴之中没有意义。凶手是想消除被害人所携物品上的味道。”
“是什么样的味道?”
“一种需要用强烈得呛人的香气消除的强烈味道。可以用‘ヒロキ’这种香水消除的味道。以‘ヒロキ’消除、使任何人都不能发现该香水香味与其他味道混合过的味道。——你猜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将‘ヒロキ’隐藏在‘ヒロキ’中。”
“是的。如此一来,就可以为凶手的行为赋予意义了。将香味自小野君的所携物品飘出这一状况替换为他的尸体及所携物品上都被洒了香水的状况。看你还是满脸疑问,不明白这又说明什么,那我可就继续说了。我们终于说到凶手想要隐瞒的事实了。如果追溯着阿里阿德涅(注:希腊神话中克里特王弥诺斯的女儿。用线团帮助雅典王子提修斯杀死半人半牛怪物弥诺陶洛斯后逃出迷宫)之线,便可逃出迷宫了。——如果自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飘出强烈的‘ヒロキ’香味,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虽不难,我当时却未能回答。
“在这儿我们就要回到最初所做的实验了。——蜿蜒曲折的道路,在既不能看到走到前方的人所持光亮又不能仰仗其脚步声的道路上,凶手是如何成功跟踪的呢?”
我终于茅塞顿开。
江神学长起身走向书架,取出了一本书。我不看也知道是什么书。他将书拿到桌上,诵念书中的一节、诗的一节。
“‘芳香款款而来,芳香独自款款而来。’……”
他继续读道:
“‘何为芳香?芳香并不自知。’”
桌上放置的诗集,是白秋的《芳香狩猎者》。
“坦率地说,我是读过这首诗之后才发现的。即使没有如此赤裸裸的提示,我也早该明白只可能是这样的。”
江神学长展开了写有我们刚才所诵念一节的那一页。仿佛有很多个“芳香”之词自书中浮现而出。
“是‘芳香’独自在一片漆黑中行走。凶手是依靠自小野君所携物品飘出的‘ヒロキ’之香进行跟踪的吧?”
“啊,这不是阿里阿德涅之线,是阿里阿德涅之香啊。”
我终于理解让我一直不得要领的江神学长的话了。我不再反问那又怎么样了。
“即使自己所携物品释放出如此强烈的香味,小野君也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他有嗅觉障碍,无法识别香味。”
“‘何为芳香?芳香并不自知。’”
我再次进行了引用。——原来如此,这首诗宛如启示一般。
“我一直觉得在蜿蜒曲折的洞内,仅看着手电筒的光亮进行跟踪是很困难的,读过白秋这首诗之后,我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会不会有阿里阿德涅之香。可是,我无法理解小野君为何可以那么平静地拿着味道如此强烈的东西。可是这种疑问很快便消失了。多亏了午餐的咖喱,我知道了小野君有无嗅觉症这一事实。谜团如瞬间崩塌一般解开了。
“之后,我在脑中写出答案后,想亲赴钟乳洞进行实地实验。我想知道若没有阿里阿德涅之香,是否能在黑暗之中的迷路上进行跟踪。结果是不可能。”
我再次望了望白秋的诗集。自我无意之中拿过这本书,钦佩其是一首不错的诗之时起,江神学长已开始追溯阿里阿德涅之线了。在确认目的地值得一提之前,连自己正在追溯这条线的样子都不让我看到。这个人向来如此。
“这么说,凶手是知道小野君有无嗅觉症的人吧?”
“是的。”
我努力回想江神学长于午餐席上询问谁知道小野君有无嗅觉症的场景。
然而——
“可是,我们不知道谁知道这个事实,凶手可能没有泄露自己知道的信息。”
“是的。凶手是知道小野君患有无嗅觉症,虽如此说,也无法断定是谁。”
那么,推理之旅就到此为止了吗?不对,江神学长不是说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江神学长点燃了第二支烟,边吸烟边在此回顾之前的脉路。
“凶手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洒上‘ヒロキ’,然后以香味为向导——顾名思义——嗅到了他的画室所在地。然后偷偷靠近大概正在埋头创作的小野君身后,没有任何阻挡地勒死了他。为了隐藏香味自死者所携物品飘出的不自然性,隐藏与犯罪真相相连的不自然性,凶手在现场周围及尸体上也洒上了同样的香水,通过扩大不自然性而改变了真相。”
我不想温习。听到此处,我依旧完全没想出凶手,所以我希望他快些说出来。
“能够在小野君所携物品上洒上香水的人就是凶手。”
江神学长缓缓地说道,我以眼睛催促他继续说。
“话说回来,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是何时、如何被洒上香水的呢?”
他说得悠哉游哉,我不禁插嘴道:
“当然是进入洞穴之前了。”
“是的。最晚也是小野君进入洞穴之前。——小野君提着装满画材的手提箱、哼着歌去创作时,我们与他擦肩而过了。刚才我也说过了,那时我们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开始有香味是那之后的事,也就是小野君到楼下以后的事。在此,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凶手是在小野君下楼后到穿过洞门之间这段时间内,将香水洒在了他的所携物品上。”
“能做到这一点的是……”
我的话堵在了喉咙没有出来。
“是当时在楼下——厨房的八木泽君。”
3
——是这样吗?是吗?
我闭目思索。小野下楼时,在楼下的有当时在厨房的八木泽与回到卧室的菊乃两人。志度虽然不清楚是否在楼下,但明显不在楼上。这种情形下为何可以推定出凶手就是八木泽?
“为什么是八木泽君呢?”
我抛出了质问。
“你是不是说当时木更夫人也在楼下?可是,如果凶手是木更夫人,会是什么情况呢?——她要从里侧的卧室冲出,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香水洒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如果凶手是木更夫人,你觉得她会毫不在意当时在厨房的八木泽而做那样的事吗?”
“……”
“八木泽的证词是这样的。‘我当时正在洗东西,小野君哼着歌下楼来,很快便出去了。我没有看到,可是我听到声音了。’——这是事实。他只是证明事实而已。如果他暗示木更夫人从里侧冲出便太愚蠢了。若他在证词中说,有其他人继小野君之后或同小野君一起下楼了,你和我便会说‘你撒谎。根本没有那样的事’而否定他。”
“那会不会是志度君手拿着香水在外面等候?”
“你和千原不是都看到他从夏森村回来时的车灯光亮了吗?志度君没有让小野君带染上香水味的机会。”
“那你是说八木泽君突然向下楼的小野君洒香水了吗?小野君对此毫无介意,若无其
事地出了玄关去了洞穴,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他那样做了,小野君就是再闻不到香味也一定会生气。八木泽君不需要那样做。他只要提前在小野君会携带的物品上洒上香水便好了。木更夫人进到里面,其他人到楼上去后他这样做就好了。”
“提前……小野君装画材的手提箱可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在楼下的人不可能在手提箱上洒上香水,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在二楼走廊与他擦肩而过时,那个手提箱上并没有香味。”
“除手提箱以外他还拿了其他东西吧?那个东西在现场,而且上面也被洒上了香水。”
“伞!”
我用双手“啪”地敲击着桌子。
“答对了,就是伞。”
原来如此,如此我便明白了。提出“我来洗杯子吧”然后让大家都离开,再将香水洒在玄关处的伞上便不费吹灰之力了吧。可是——
“即使用香水使伞带香味,不也会被雨冲走的吗?”
“只要洒在伞内侧就可以了。”江神学长立即回答说,“掉落在犯罪现场的伞,其内部不也散发出香味了吗?”
“……这样啊!”
“凶手首先细致地在其所携物上洒上香水,以至于洒在尸体上的香水数量不足,其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就在于这一点。为了掩饰伞内部也散发出味道的不自然之处,他不仅将伞整体洒上香水,甚至连手提箱内部都洒上了香水。”
香水才因不够而没有洒在尸体头部吗?这也是七巧板中的一块板吗?
然而,依旧有很多块板没有各归其位。凶手为何特意将尸体搬到岩台上?为何切掉右耳?我依旧无法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正在我如此思考时,江神学长的讲述——虽不是我方才所想问题的答案——又开始了。
“杀害小野君后回到公馆的八木泽君,在刚进玄关处时可能发现了什么吧。又或许这本就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什么事情?”
“洒在伞上的香水余香。”
我试着进行了想象。结束恐怖的行凶后悄悄返回公馆的八木泽的身影。飘浮在昏暗的玄关处的“ヒロキ”——与洒在杀人现场的香水同样的香水余香。我感觉那股甘甜的尸臭突然掠过了我的鼻尖。
然而,事实上我并没有闻到飘浮在玄关处的“ヒロキ”的香味。我闻到了其他的香味。
“那……我半夜闻到的enigme与fauve混合的香味,那是……”
“那是八木泽君为消除‘ヒロキ’的香味而洒下的东西。在玄关处发生的小事件也可以解释这一点。他之所以洒了两种香水,恐怕是防备只洒一种的话可能被人闻出‘ヒロキ’的香味。”
“可是,八木泽君为何想隐瞒玄关处飘着‘ヒロキ’的余香呢?将其从调香室取出、偷偷地洒在玄关也很麻烦,而且还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我认为如果是我便不会这样做。
“恐怕有这个危险吧。可是,将‘ヒロキ’的香味残留在玄关处带来的危险更大,他恐怕也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凶手对余香放任不管,大家便会直面玄关处与杀人现场被洒有同样的香水、空瓶被置于尸体旁边这种情况。如此一来,人们就会立刻认识到凶手为何在玄关处洒香水,又为何在杀人现场也洒下同样的香水。此时,如果有人想出‘小野君的身体或其所携物,会不会在玄关处就已被洒了香水’,不就可以一口气冲向真相了吗?将尸体埋在院中的人总是想在上面种花。倘若可以,他们恐怕也想在上面建一座坚固的建筑物吧。他们总是如此考虑,试图消除犯罪的痕迹,以使自己不被发觉,以使别人尽可能不会聚集到真相附近。他们与八木泽君在杀人现场所做的一样,都是想将犯罪痕迹溶于过多的行动之中。”
就这样,江神学长将我开始忘却的小事件也连接了起来。
“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我无须具体加以询问,江神学长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尸体被担到那么高的地方的理由。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的右耳切掉。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破坏樋口未智男的画,还要在上面洒上香水。”
“嗯。不过,比起这些琐碎的事来……”
非常不可思议。江神学长将香烟在烟灰缸中认真地掐灭,与我四目相对。
“为何一定要杀了小野君呢?”
我一直在等待这个答案。
八木泽满就是凶手。
我接受了这个结论。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做如此恐怖的事情。在江神学长的记事本上填写所有人员的“动机指数”时,我给他填写的确实是百分之十。八木泽与小野博树的关系极淡,而且对小野的木更村改造计划抱有敌意的另有他人。如果江神学长不为我解释八木泽为何会对小野抱有杀意,这件事便不会落下帷幕。
可是——
江神学长注视着我宣告说:
“我完全不明白。”
一阵沉默袭来。
——或许是江神学长推理失误。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可能来自内心理智的抗拒吧,因为我认为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没有来由地杀人,但其实更多的也许是感情上的抵触,内心深处“我不希望他是凶手”这种感情。两种因素令我想要排斥江神学长得出的结论。就在刚才,我仰望着由衣映在音乐室窗子上的背影所想之事,期待由衣可以接受八木泽真挚的感情,踏出她的新人生……我难以接受这样血淋淋的事实。
“我不知道……”
我凝视着裂缝的陶制烟灰缸喃喃自语。盛有两支烟蒂的它,看起来如静物画一般。
“不知道,我想去问八木泽本人。”
“现在?”我抬头望着江神学长。
“等千原的练习结束后。”
他的表情似口中含有苦涩之物一般。他不得不背负最早找到真相的任务,他所品尝的现实之味,或许比我更苦。
“由衣,真可怜……”
听了我的话,他摇了摇头。
“由衣对八木泽君的感情仅是感谢与亲密,恋爱感情还只是八木泽君的单相思罢了。比起八木泽君果真成为她的避难场所之后再明白真相,像现在这样突然真相大白对她本人更好。”
知道八木泽是凶手之后,由衣会作何感想?震惊之后,她会漾起怎样的感情?这个夏天,我饱尝对现实之憎恶。逃亡于此的她,对于在此处遭遇的悲剧,可能会比我更加猛烈地痛恨现实吧。而之后,她或许也会痛恨八木泽满吧。
——我不想看到那个悲惨的场面。
我想如此祈祷。
我脑海中浮现出八木泽所弹的那首激情四射的曲子。杀死小野、将甘甜的死之香气洒在尸体及其携带物上的双手,将那首绝妙的音乐带到了这个世界吗。凄绝之曲,凄绝之手指哦!——我曾经有种无法理解的感动。
“我们听了非常……特别的贝多芬呢。”
江神学长说道。他的脑中似乎重现了八木泽为死者饯行所弹之《葬礼进行曲》。
那可是凄绝至极的奏鸣曲,凄绝至极的贝多芬。
我想起了作曲家为该曲所增添之附言。
——为某位英雄之死。
八木泽是将小野敬为英雄而葬送的吗?我突然很想重复江神学长那句“我完全不明白”。
——为了由衣用心弹吧。
我祈祷道。不是为由衣,而是为八木泽。因为,现在、此刻,可能会成为他为所爱的人弹奏钢琴的最后机会。
我将视线从江神学长处移开,看着窗外。
太阳啊,你要何时才会出现呢?
窗帘摇曳着,虽显倦怠,却如贵妇人的举止般优雅。
4
“你以前也离家出走过吗?”
江神学长突然问我。我不明所以地回答说:“嗯,有两次。”
“真奇怪。学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他取出第三支烟,如魔术师般将香烟在指间穿梭玩弄。“我有那样的感觉。你逃到这里,简而言之就是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有时会成为习惯的。”
是吗……是离家出走啊。我突然觉得滑稽。我从未想过二十岁这一年龄会与离家出走这一词汇相连。可是转念一想,将我这个不成熟之人的行为称为离家出走不是很合适吗?
“之前的两次,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想到,此时我不得不在此讲述自己的事情。久违了,被问及自己的事情而讲述。这是我来此之后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喜悦之情。
“第一次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理由是些非常琐碎的事情。我讨厌妈妈唠叨我看电视看得太多,回家也不立即做作业等。我对父亲因工作繁忙而疏忽我感到异常不满。这些事情让我郁闷,于是某天,我突然动摇不已,不想回家……”
“动摇后怎么了?”
“我走向了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不久就遇上了荒川的堤坝,我便从那儿一直往上游走去。我想知道河流源头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不记得自己当时走到
了哪儿,可到了晚上以后我还是一直在走。我当时几乎没有什么不安。我只是为自己的自由而感到高兴。结果我被巡警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呢’——那次离家出走就这样结束了。”
江神学长一言未发。
“第二次是初中二年级时。朋友把绝交书摆在了我面前,总遇上讨厌得让人无法忍受的老师,母亲发现父亲出轨而大闹一场……由此而衍生的对自己性格和容貌的不满以及马马虎虎的学习,对自己无任何突出才能的羞愧,这些让我开始无法忍受日常生活,于是我又开始动摇……”
“这次去哪儿了?”
他依旧在玩弄香烟。
“那时都初二了,所以怎么说也是坐了电车。”
“‘怎么说也是’啊。”
我们相视而笑。
“父亲在伊豆有一栋与亲戚共有的别墅,所以我夏天一般都是在嘉敷岛或伊豆度过的。我那时想去自己只知道名字的轻井泽看看。我装作去学校,在车站换上自己的衣服后从上野站乘上了电车。电车离开站台时我真的很爽快。我当时大呼快哉说我自由啦!我也明白做这样的事情最终也只是逃避自己,可那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在轻井泽度过了半天的时间,想要投宿时却受挫了。钱我是带了,可是人家不肯让我一个小孩子单独留宿。已经没有回去的电车了,我当时想正好是春天了就野营吧,便想先告诉家里说我很好,于是便用车站前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质问我在哪里,我便如实回答了,于是他就说让我在车站等。父亲与母亲开着车来接我了。等待他们时,时间长得让我快要失去知觉了。父母只说了一句‘以后再不要这样了’,便让我坐在了车里。——回家的时间也很长。接近黎明回到家时,我们三人都为一路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话而筋疲力尽。不过对我而言,那并不是一次那么痛苦的回忆,不过我不知道对父母而言是怎样的。”
我忽然很难为情。
“江神学长你也有过吧?”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一直在离家出走。从很多年前开始,一直在。”
“你老家是在——宫津吧?”
我只知道这些而已。然而,我既没有造访过宫津,对该地的知识也很贫乏。勉强知道的也只是宫津位于若狭湾西侧,拥有天桥立这一风景胜地而已。虽然有的季节很热闹,临时列车会带去一些观光客人和海水浴客,可到了冬季,恐怕只有日本海在昏暗的天空下咆哮,城镇也会被大风与波浪所袭而埋没在雪中。
他终于点燃了第三支烟。
“我出生在宫津,上小学时搬到了山科。”
我好像误会了。我本以为江神学长的父母在宫津。
“那你在宫津没有家人吗?”
“不是,我老爹一个人在那儿。九年前我们回到了宫津。虽然那是个我九年间从未回过的家。”
我感到很奇怪,越来越不明白江神学长家的状况。
“那你母亲……”
“她在八年前长眠了。”
“九年间没有回家就算是离家出走吗?”
“我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的。不过不是只有我,是我们全家一起离家出走的。”
对于江神学长的私生活我不甚了解。
“全家一起出走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离婚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一家离散了。”
怪不得他不愿说得很详细。可是我还可以再问一点吧?
“父母一离婚你们便分散了吗?”
江神学长的香烟的烟雾飘向了我这侧,他用手帮我扇赶着烟雾。
“在此之前的十二年,我们一直住在山科。离婚之后,老爹回了宫津,母亲回了自己的出生地姬路。只有我留在了京都。我从那时开始就住在现在的西阵的公寓。——望月和有栖他们都误会了,我可不是留级了两年,而是花了两年时间来整顿我的生活后才去的大学。”
江神学长从来没有纠正过他们的误解。我不知道此时他是源于何样的冲动而告诉了我。或许,人要互换秘密是需要某些非日常性的时间的。
“我母亲狂热地信奉某种占卜。”江神学长继续说道,“她得了胃癌,将死之际给我留下了‘天启’。说‘你会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先于你父亲而死,那时或许你还是个学生’。”
我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说些什么还是该表示一下自己的惊讶,或是该露出笑容。
“江神学长你不是相信占卜的那类人吧?”
我只说了这一句。他衔着香烟,略歪着头。
“谁知道呢。我想如果是这样,三十之前我就一直做学生吧!我这么想……怎么样呢?”
“……”
“我的兄长死于十九岁。我母亲曾经对他说过‘你是个活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我母亲是个反常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人。”
“……你父亲在宫津做什么?”
我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直受雇于人吧,现在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灰烬掉在了他交叉在桌上的手中。
“我们走吧。”
将香烟扔到烟灰缸后,江神学长站起了身。——风吹拂起他的头发时,他突然转身回望着窗子。
“……窗子开着。”
“嗯。怎么了?”
江神学长依旧凝视着窗帘的摇曳。
“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关着的。什么时候打开的?”
“啊,是吗?”
“嗯。”江神学长看着我说道,“麻里亚,窗子是从什么时候打开的?”
他如此问我很难回答,因为我都没有意识到窗子之前是关闭的。只是,在江神学长谈起离家出走的话题之前窗子就开着。
他把窗子开大,看着窗子下面的地面。
“是混凝土地面,没有留下脚印。”
“脚印……你是说有人悄悄打开窗子在偷听吗?”
“窗子不会自己打开吧?”
他语气坚定。那是必然的。
“你是在担心会不会被人偷听到八木泽君就是凶手的话?”
他依旧缄默不语,缓缓地关上了窗。
“不一定被偷听去了的。”
“也许是吧。如果被听去了就会发生骚乱,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吧。”
他脸色凝重地说道。
5
看到下楼来的两个身影,我大吃一惊。——是八木泽与由衣。
“练习结束了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我先发制人地问道。由衣露出酒窝笑了。
“嗯。八木泽君又为了我抽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旁边的音乐家表示不足挂齿一般摆了摆手。
“是我让她给我做伴的。这是愉快的音乐时间。——之后我就要鞭策自己作曲了。”
“是要完成《日暮》了吗?”
如此询问着,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心中想着这人是个凶手而正视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的,我修改一下昨天请你们听的最终乐章,然后就完成了。来这个村之后开始写的曲子,今天要完成了。”
“那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由衣祝福一般仰望着他说道。
——我不得不看到她悲叹的情景了吗?
我心情沉重。
“努力很好,可是请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冲咖啡。”
“谢谢。”
“要不要一起啊?”由衣问我们。
“哦,我就不用了。”
江神学长也婉言拒绝了。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喝茶吧!”
八木泽轻轻拍了拍由衣的背,我们侧身为两人让路。——他们走过时,我有一种那股甘甜的香水之味自八木泽身上飘出的错觉。
我听到了玄关打开的声音。
“哎呀,你们回来啦!来杯咖啡怎么样啊?”由衣问道。
进来的是小菱与前田夫妇。倒立过的小菱拍打着双手掸着泥土。
“好啊。麻烦你了。”
哲子高兴地说道,两位男子也接受了提议。
五人去食堂后,我与江神学长面面相觑。他面无表情,而且,有一种类似倦怠感的东西围绕着他。
“要是曲子马上就完成了,我们就等他完成后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
“还有三个小时啊。”
他看着手表说道。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消磨时间的语气。
“学长要做什么呢?”
“我要睡觉。”他叹息的同时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其实我昨晚没睡着,想了很多事情。”
“是在想案件吗?”
“不是。嗯……我是在想我兄长的忌日。”
江神学长说完踏上了一级楼梯。
“学长不相信占卜什么的吧?”
我对着他的背影询问说。他没有停住脚步,而是径直踩着楼梯上去了。
“嗯,我不相信。即使人类因为核战争集体灭亡了,我也打算成为最后一个人而幸存。”
我从
楼梯下又由衷地抛出了一句话:
“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大我七岁的学长你能与我在同一时期在英都大学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头也不回的江神学长给我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谢谢你。”
6
在图书室搜寻书籍时,我遇到了一本有趣的书。这本书混在前田哲夫带来的美学相关图书中,题目为《建筑梦想》。从东西方的古今著名建筑,到既未能成为画家也未能成为建筑家的希特勒所幻想的大柏林计划,再到西蒙·罗迪阿用废品做成的华兹塔等,神圣的建筑物被附以丰富的照片与插图而加以解说。我只略翻了几页,便决定将其作为我午后的读书之伴。这是一本理想的书。我是想以读书来消磨时间,可此时的我即使阅读小说,恐怕也欠缺理清事情脉络的集中力吧。
我将书本抱在胸前,想要回房间时,又一次与八木泽意外相遇。
“您现在去作曲吗?”
我不带一丝笑容——现在也无法带出笑容——地如此询问说。
“是的。我想晚饭之前把它完成。”
“恭喜您。”
“说这话太早啦!”他笑着说道。
“是啊……不好意思。”
他摆出女士优先的姿势朝上指了指楼梯,我只好先走。坦率地说,我很害怕他紧随我身后而来。
“那一会儿见了。”
他在音乐室前轻轻抬起右手说道。
“加油哦!”
我说道,他微笑着关上了门。我在他门前略伫立了一会儿。
——他的手指已落到琴键上了吧?
隔音的房间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 * *
门。走廊。又一扇门。
一想到八木泽可能正在对面疯狂地敲击着钢琴,我便无法平静。然而,不久我便被开始阅读的书籍所吸引,忘却了这件事。一座座壮丽或奇怪的建筑物将我牢牢吸引,把我的心引向了彼侧。我尤其被那个出自法国一个乡村邮差之手的名为“理想官”的宫殿所吸引了。那壮烈至极的热情和那丑陋至极的耽美。奇形怪状的城之全景与细节雕刻、端坐在露台之上的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勒东等的数张黑白照片,看这些看得入神时,我期冀自己一定要亲临其境观赏。如此想着我便重新读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地方记载建成于一九一二年的该建筑物是否现存。书上记载说邮差于七十六岁时建成的该宫殿被以围墙围起,以五十法郎的门票向社会开放,现在如何了呢?
——离开这里以后马上就去调查吧!
我凝神地看着照片想道。
安静。
可是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八木泽果真会如实承认自己的罪行吗?由衣可否承受得住打击?
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下定决心来面对接下来要发生之事。
合上书,我躺在床上,开始做心理准备。
* * *
五点时,我起身想下楼帮忙准备晚餐。
伴随着床上的弹簧嘎吱嘎吱的响声之后,周围迅速安静了下来,楼下更是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时,我听到了坚硬的脚步声在向我这边靠近。好像是哲子的鞋跟的声音,我打开门探出了脸。
“哎呀,是有马啊!你一直都在房间里吗?”
哲子来到我房间前。
“嗯。我刚刚想差不多要准备晚餐了吧,还没开始准备吧?”
“今晚就不用你了。我和铃木已经在准备了。虽然只能做些现成的东西罢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反正现在也无心创作的。——八木泽君一直在弹吗?”
我们瞥了一眼音乐室的门。
“好像是的。已经两个小时没出来了。”
“我真佩服他啊!”
她的语气并不像很钦佩。我正想她为何上二楼来,她却像猜透我的心思般问道:“你看到志度君没?”
“没有。志度君怎么了?”
“他刚才在这儿的。好像是来图书室拿书的,不知道又去了哪几。我想找他问问晚饭他是在这儿与大家一起吃还是回家自己吃,他要是不说清楚我很为难的。我们现在富余不到多做一份浪费了。”
我虽然没有留神听,却记得走廊上有多次脚步走过的声音。正当我要回答我不知道他是否上楼来了时,西栋角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啊,找到了!”
是志度,另外一个人是江神学长。他们正并肩走过来。
“学长一直和志度君在一起吗?”我寒暄道。
“是我不请自来的。好像打扰他午睡了。”
听了志度的此番话,江神学长说道:“没关系的。要是我一冲动睡午觉了,半夜可能又想睡都睡不着了呢。”
他们来到我们身边后便停住了脚步。
“你今晚在这儿吃吧?”
哲子询问说,诗人回答说:“希望你们可以让我这样做。我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这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哲子再次看了看音乐室的门。她似乎很担心八木泽正在隔音的房间中做什么。
“真安静啊。”她抱起双臂说道,“他不会在睡觉吧?”
如此想也无可厚非。很难相信这扇门的里面正在进行激情爆发式的演奏,倒是安静得仿佛婴儿正在摇篮中熟睡一般。
“他正在披头散发地弹奏吧?”
志度轻轻拧开了门把手,弓身窥探着里侧。我正想从其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他却猛烈地关上了门,于是我便未能看到任何东西。
“怎么了?!”
志度回头望向如此询问的哲子,双目比平日瞪得更大,他的鼻孔颤动着。
“你没看到吗?”
他压低声音反问道。江神学长也以目光询问着与我同样的问题。我摇着头,似乎有某种类似青草的味道散出来。
江神学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颤抖着身体,旋即挤入志度与门之间,将门打开了一半。
我看到八木泽面向钢琴而卧。那情景在我的视网膜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把刀柄垂直刺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