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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夏川和奏、和泉纱雾厨
「——那来了哦!预——备!」
啪!
噗通!
一记用力的扣杀,让沙滩排球发出了响声。
以及那个球与脸部亲密接触的声音。
「呜哇!?抱歉美优,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不过是眼前稍微有☆在飘荡罢了……」
「你这叫什么没事啊手岛。鼻血都流出来了啊。咝咝咝地」
「呜哇!?这完全不行啊」
「不不不,真的没事的。因为我人很呆嘛,这点鼻血经常会流的」
八月的某日。
盂兰盆节前,美妙的海边光景。
灿烂的阳光照耀下,穿着泳衣的女中学生们正在海边嬉戏。
「……好了,这样就行了。治好了」
「你治好了个鬼啊,不就只是拿纸巾把鼻孔堵住而已吗」
「只要止住血,不就等于治好了流鼻血吗。来吧,继续来玩沙滩排球!夏日苦短,及时行乐!」
「你还真是有够坚强的啊——」
「手岛总是会在意外的地方做出意外的反应呢」
「好——既然美优酱已经复活了,那么我们继续吧!放心吧,美优酱的仇就由我来报!下一个流鼻血的就到你了呢,濑川!」
「喂椿屋,别说这种挑起是非的话啊!这不就变成“战争”了吗!」
濑川菜月。
椿屋日向。
手岛美优。
丰田彩夏。
按照学号排列的以上四人。
这便是今天,小野寺达也所带领着的学生们。
「元气满满的真好呢」
做出如此评论的,是藤本明日香。
和学生们一样穿着泳装的她,和达也并排坐在沙滩的遮阳伞下面。眯着眼睛看向玩得不亦乐乎的四人组。
「我以前也那么有精神的吗?现在看来,年轻人的能量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嗯,我懂」
一脸赞同的达也也是同样地,理所当然地穿着泳裤。毕竟是夏天。而且还是海边。倒不如说在这种场景下如果穿着平时的衣服,反倒显得格格不入。所以穿了泳裤。
在成堆的穿着泳装的女生之间,换句话说就是在百花缭乱的花园中间,让达也这个男人混了进来多少有点心痒痒的。不过没事,不必在意。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有一个更加邋遢的男人也在场。
「呀——!真棒啊,真棒!」
比达也大上一轮的大叔,单手拿着摄像机,心情大好。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看来这个国家也还是不可抛弃呢!托你的福能拍到这么棒的画面,我的灵感也源源不断地涌现呢!」
晒得黝黑的皮肤。泳裤上方那中年人逃不过去的大肚腩稳稳当当,他是个精力格外充沛的男人。名叫仙波耀次。是就连达也都知道的著名电影导演。
「不好意思呢,老师们」
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导演,这个场景的氛围挺棒的呢。如果您觉得有什么麻烦的话,请尽管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没有什么像样的特征,但是看起来还算能干的,差不多正值三十岁的这个男人。名叫山口晋太郎。是大牌演艺事务所的经纪人。
「啊没有。嘛」
以含糊的笑容,致以含糊的回答。
虽然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很奇妙的状况,但这就是现实。
「——准备,嘿哟!」
啪!
噗通!
「……喂椿屋!你的攻击也太吓人了吧!这不都快要撞到我脸上去了吗」
「抱歉抱歉——(・ω<)。OK。——」
「这不真的变成战争了吗!如果你真的想这样的话我就奉陪到底!」
「不不不,凑巧而已——。我没瞄准你打的,呀真的真的——」
达也又看了一眼沙滩排球赛,喝下一口罐装啤酒。
椿屋日向。
邻居家的青梅竹马。
季节是夏天,衣着是泳衣——换言之就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万事俱备之后终于开始躁动起来,超越了十四岁范畴的初中生。
恋人和学生们,电影导演和经纪人……以这样不明所以的构成来到海滩上的原因,自不用说是椿屋日向。
※
『我要转学了。不是日本而是国外,大概是美国』
椿屋日向那无厘头的言行举止。
也是老朋友了。
毕竟是婴儿时期开始的交情。给她换过无数次尿布,帮她从头到脚地洗过无数次澡,在瞎胡闹的时期,也曾领会过她正面表达的思慕之情。
在也许比起亲兄妹还要深的缘分中,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椿屋日向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惊吓盒。与其说她的言行是无厘头的,倒不如说她就是由无厘头的事情所构成的存在——这样去理解的话,万事大吉。
所以那个时候达也也没有特别惊讶。
一周前。时间是晚上七点或者八点。
透过智能手机,达也冷静地接受了椿屋日向所传达的主张。
能做到固然好,但需要思考的时间。
足足想了五秒钟。
然后说道。
「不是你在说什么?」
『都说了——,有可能要转学。转到美国去。与其说是转学不如说是留学?嘛怎么样都好了』
「请你用更加好懂的方式说一遍」
『就是——我有可能因为要锻炼演技而去美国。去好莱坞或者是纽约』
「不是我更加听不懂了啊?演技是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哈哈抱歉。呀我现在自己也有点乱。兴奋得不行,虽然大脑冷却下来了也还是很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地和哥哥你说话的缘故』
她开始了说明。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兴奋。
虽说和日向的对话一向不着边际,但这次比起之前都要更加不着边际。
『也就是说,我被导演举荐了。他说“你今后一定会成长的,趁着年轻的时候在高水平的地方打拼一下比较好”“不是现在也没关系,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现在比较好”』
『然后呢,就吵架了呢。濑川同学和丰田同学。话说我和三泽阳梨也吵架了来着……诶,你不知道吗?三泽阳梨?呜哇难以置信,那可是当今必须要知道的女演员哦?她气场超强的其实。演技也很厉害』
『导演他好像从好莱坞那接到了工作。虽然还没决定是什么企划,但他看到我之后就有灵感了。好像今天就开始写剧本了。明明连【永恒的☆爱】的拍摄都还没结束』
『诶?不不不所以说,我是作为群演参加了电影的拍摄。【永恒的☆爱】的群演。和丰田同学一起。啊,最后濑川同学和美优酱也都在』
『嗯,这个嘛,我是被山口先生发掘了。和丰田同学一起。……诶?你说我对那种事没兴趣吧?话是这么说,但情况发生了很多变化嘛』
『所以,有必要的话导演会帮我在各方面都安排好的。都说了是留学的安排。说白了就是转学的安排。在那边也得上学。住的地方啊,给我上课的人之类的。因为全都是些我不懂的事情,只能拜托别人帮我解决。』
『诶?你问导演是谁?啊——抱歉,是仙波导演。那个电影导演仙波耀次。诶,哥哥你不认识吗?我觉得他很厉害的啊。虽然只是觉得』
『你说像是诈骗?啊哈哈,嘛确实。倒不如说我也有点这样的感觉。那个大叔,超色的呢。……不不不没事的。要是他想袭击我的话我会反击的。而且还有山口先生在。山口先生他大概是能信任的。虽然只是我的直觉……诶,你问山口先生是谁?嗯——就是我的经纪人。发掘我的那个人。啊,事先声明可不是去拍AV好吧?』
新信息有点太多了。
简直就像是被养成用来取鹅肝的鸭子那样的心情。(注:法国人眼中的“鹅肝”可以是鹅的肝,也可以是鸭的肝)被灌输了这么多不明不白的事情,胃都快撑瘪了。
尽管如此,达也也还是吃力地理解着,总算把握住了对话的走向。
虽说是把握住了,但思路还是跟不上。
「这样啊。美国吗」
『嗯。美国』
「你已经决定了吗?」
『还没。哥哥你觉得应该怎么选择才好?』
没法立刻作答。
大体上是赞成的。虽然肯定还是会感到不放心,但对于椿屋日向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吧。达也本来就觉得她是那种水浅不容大鱼的人。她的容貌,她的资质,全都在演艺圈施展开来才是最简单的道路。如果她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那应当要去挑战一下。
另一方面,也不能说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换句话说这是先斩后奏,是在大致安排好之后的事
情。从作为监护人又是班主任的立场上来看,自己的真实想法是希望能再商量一下。如果能跟自己商量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出更多的建议。
……不过。
真的,仅此而已吗。
达也早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展翅飞翔,总有一天会离巢而去,椿屋日向不久就会长大成人,离开自己的身边。这是自然而然的,也是理所应当的形态。这就是现在的这一瞬间,突然间带着现实的感觉出现在眼前,仿佛像是面对女儿说要『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时,惊慌失措的老父亲那样,达也品味着那种心情——不过,虽然达也很能理解。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话不能说出口。
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呢。
和以往经历过的任何心理都不同的,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嗯——怎么说呢……」
为了不让日向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纠结,达也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嗯,嗯。不,我觉得挺好的。毕竟机会难得,总不能轻易放跑不是。虽然这可能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但去挑战一下不也挺好的吗」
『也就是说你赞成?』
「嘛算是吧,差不多」
『你不挽留一下吗?』
「为什么?这事好得绝无仅有了啊。从你的话来看,那个导演好像相当热衷于你。不过当然要慎重地去判断啊?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人生的常识。必须时刻牢记诈骗的可能性」
『我去了美国的话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哦?』
「夸张了。而且现在就算距离再远,也是有很多能取得联系的方法的。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这样吗?』
「就是这样」
『但是哥哥你上大学那会,我可是完全没法和哥哥你联系的』
……椿屋日向这名少女,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出其不意的一击。
面对这完全始料未及的一击,达也不由得闭上了嘴。
『哥哥你完全没有来联络过我呢。说到底你也不怎么会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会来见我。这四年里一直都是这样』
「这个,嘛」
只能搪塞过去了。日向的话是事实。
当然达也也有着自己的借口。
比如有着差不多该要告别一直黏在一起的年龄了这样的心情。
或者就是总不能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也有这样的心情。和藤本明日香刚刚开始交往的时期,还有刚刚分手的时期也赶在了一起之类的。
还有一段时间经常和当地的同学一起出去喝酒,也有因为考试和写报告而忙得抽不出时间的时候。最后也还有父母都去了国外,逐渐没有了要回家的理由这样的借口。
一来二去就过了四年。
这四年里达也一次都没见过日向——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因此才会如此的大惊失色。两年前再会的时候,椿屋日向已经成长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高中生的地步了。
同时反作用力也紧随而来。自从达也顺利地被当地的中学录用为教师之后,日向就完全黏在了达也的身边,艰苦的人生也由此开始。
在这期间,日向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别说抱怨了,就连提起那四年里的空白都没有过。所以达也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她是不是完全就不在意那四年。
事实上,即使她的身体变化得像换了个人,但她那若无其事的性格看起来并没有改变。虽然哥哥长哥哥短的称呼没有任何改变,也掌握了新的捉弄异性成年人的本领,但在最根本的地方,她和四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感觉这种认识好像也是错的。
日向的语气始终淡然。虽然如此,但在这个时机提出这个话题,让达也直觉到有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
那个证据就是,
『逗——你玩的!』
日向用格外明朗的声音说道。
『骗你的骗你的,完全没有这回事哦!真是的,好好笑,谁让哥哥你一下子就不出声了呢!真是老实呢——,你这种地方!』
「……不是,我是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呀所以都说了——那没事的,真的!好了好了,这个话题结束了!收场!已经可以放ed了!话说糟了,一不小心就聊了这么久。是不是得回去了?』
「嗯……是的」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差不多到晚上九点了。这是就算被辅导也不能抱怨的时间了。
『啊还真是。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总之你先回来,回来再继续说』
『嗯——。不用了,没什么要继续说的了。要说的话都说了,今天就到这吧。我感觉心里很多想法都整理好了,哥哥,谢谢你』
「嗯,这样……嘛,你觉得可以的话那就可以了」
『啊,话说我能再晚点回来吗?我想绕道去一家店』
「这肯定不行啊。赶快给我回来」
『好——的』
一来二去之间就在三日之后了。
和电影导演,仙波耀次的初次会面。
「呀——呀——!你好你好!」
在咖啡店里见到他的瞬间,达也就觉得『和这人处不来』。
「初次见面!我是仙波!请多关照!」
牢牢地被握住了手。
而且还是用的双手。像是为了要把达也用力地拉到自己那边去那样。
「你好。初次见面」
再怎么说达也也是个成年人。
而且还是以椿屋日向的监护人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再加上职业还是老师。可不能在这里做出会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的事情。
当然已经事先向对方说明过了——椿屋母女之间的特殊关系,以及日向和达也之间的特殊关系。不然,达也就没法以椿屋家的代理人身份来到这里。
「我是小野寺。椿屋受你照顾了」
「呀我才是啊!还请您一定多多指教了,真的!」
洪亮的声音,黝黑的皮肤。
身材应该和达也差不到那去,但还是感觉特别的雄壮。虽然也有年龄上的差距,但更单纯的是经历和人际能力上的差距。这样的东西,在初次见面时就被揭露出来了。
「来来来,坐吧坐吧」
在达也落座的时候,仙波耀次微笑着说道。
「想点什么就尽管点吧。嗯,当然是由我们这边来付钱,对吧山口君?」
「嗯」
做出如此回应的人,是星探山口晋太郎。
看上去比达也稍微年长一点的他,用沉稳的语调谨慎地点了点头。从他的样子可以看出,今天应该是彻底贯彻于负责幕后工作了。安排今天见面的也是他。虽然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从他能负责对接著名导演这一点来看,肯定是个优秀的男人。
「那,我要蛋糕」
另一边,椿屋日向若无其事地举起了手。她也完完全全是老样子。达也暂且不论,坐在这么多大人里面,却丝毫不感到畏惧,还真不愧是你啊。
以上四人,就是这一天会面的成员。
「那么老师。招呼就打到这了」
在还没点完单的时候,仙波就说道。
「其实今天啊,我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都想要你听听」
「椿屋的事情对吧」
「嗯嗯,正是如此」
「那我丑话说在前头」
达也尽量以平稳的声音说道。
「虽然事先也说明过了,今天,我是以椿屋家的代理来到这里的。与此同时我也是椿屋日向的班主任老师。那么取决于情况和缘由,恐怕会有我难以苟同的部分」
老实说,达也相当戒备。
他知道今天不是单纯的见面。达也扮演的是日向的监护人角色,虽然不是家人,但与日向还是像家人一样相处着。他有着对日向的未来承担相应责任的自觉。
「当然尊重椿屋本人的意思是理所应当的。作为监护人,或者说是作为教师,如果有我无法放任不管的事情的话,那么——」
「太棒了」
仙波啪啪地拍着手。
仿佛在说“正合我意”。
「令人敬佩的责任感!呀,老师你是个称职的教师真的太好了。和老师你的话我也能安心地聊下去了」
「好的」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男人。
但还是被压倒了。不仅仅是年龄和经验的差距,在仙波身上还有些其他什么。虽然有点做作,但并不让人感到不快,而且意外滑稽的动作还让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个让人恨不起来的男人。
这个时候还是这么想的。
「话说回来,老师,正是,正是向这样的老师您,我有一件想要拜托的事情,一件必须要拜托您的事情。能请您垂听吗」
「如果只是听听的话。什么事呢」
「希望您能帮助我们进行拍摄」
「拍电影?」
「嗯。椿屋日向主演的电影」
「这个就有点……虽然我当然是不吝帮忙的」
日向正在大口地吃着自己点
的蛋糕。小蛋糕、蒙布朗、巧克力布朗尼。她一副对大人之间的对话不感兴趣的样子。
「但是要帮什么忙呢?虽然为了椿屋的将来我会尽我所能,但我再怎么说也不过是门外汉。就算你说想让我在拍摄上帮忙——」
「不不不,不必担心。让你帮忙指的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么你指的是?」
「其实我在纪录片的领域也比较擅长。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是拍纪录片出身的」
「嗯?」
「呀,虽说企划的内容本身是无所谓的,但这次交给我的是可以放飞自我的项目。所以不管是动作片还是恋爱片啥都行,我没有不擅长的领域,这就是我的卖点。不过话虽如此,一下子在电影上投入了巨额预算,这种过度的冒险,再怎么说赞助商也不会有好脸色的。所以需要的是所谓的先行版,或者说是试用的宣传品,嘛我觉得有个主视觉图就行了。虽说我没有不擅长的领域,但最好还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对吧」
「嗯?」
不知所云。
他是在装模作样吗?但明明都说了想要我尽可能地帮忙了。
难不成,他是想要委托什么作为老师的我根本不可能答应的事情吗?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小,难道是什么会对青少年身心健康造成恶劣影响的东西──例如他准备的是那种过分暴露的,而且相当考验演技的剧本,或者是以包含了不纯的异性交往等场面的拍摄为前提的,之类的──
「我从日向那听说了呢。老师你这个夏天,要去伊豆旅行对吧」
仙波一副“终于要进入正题”的样子这么说道。
但即便如此达也也还是一头雾水。确实是要去旅行。不过那是名为造访明日香的老家的,相当紧张的旅程。但这和电影又有什么关系?
「听日向说,她也会和你一起去对吧」
「是的。你知道得还真多。……但是这件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的。这就是今天的正题」
「啥」
达也只能呆呆地附和着。
尽管如此,仙波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
「那场旅行。能让我也同行吗」
「哈」
果然还是呆呆的回答。
过了数秒,达也终于接受了状况。
「诶?为什么?」
「所以说是纪录片啊老师!」
砰!
仙波拍了一下膝盖,得意地探出身子。
「夏天!大海!山!即为青春!初中二年级的,在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时光!呀,这怎么能不拍成电影呢。对于日向来说,毫无疑问这会成为难忘的经验——也就是说,肯定能拍到很棒的画面。百分之一百。对于纪录片而言,这可是最顶级的场景。不容错过。会火的。超级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这,这样」
「对日向而言,这是第一个大活。当然我作品的品质是可以保证的。集齐了这么多的有利条件,如果这样都还是拍不出好东西的话,我就隐退了隐退。已经没有资格再拍电影了。这次的项目我也是做好了相当的觉悟来做的,请务必买下我的这份觉悟。把她最好的一面拍成电影的机会,就唯有现在这个瞬间了。在这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永远都」
「不是,就算你这么跟我说……」
「啊,顺带一提她的朋友也能跟着一起去的。青春里友情不可或缺。嗯,这个是绝对的」
「诶?不是这就」
「所有预算都由我们来支出,与费用有关的担心大可不必。对吧,山口君?」
「嗯,当然」
经纪人微笑着秒答。
「……那么,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倒不如说我们这边已经谋求到了最大限度的方便。听说旅行目的地的旅馆是内行人都赞不绝口的知名旅馆。太好了,那一定会是很棒的画面。当然也能成为旅馆的宣传。其他的交涉也全部交给我们吧」
事情的走向貌似变得微妙了起来。
完全是晴天霹雳,这次的伊豆旅行看来会变成高度私人的旅行。电影拍摄之类的骚乱暂且不谈,但达也和明日香的关系是保密的,所以也不好解释。说到底这也不是达也一个人能下的决定,而且也必须要和明日香商量,明日香的父母那边也得谈妥,更何况如果要把日向的朋友也喊来,麻烦更上一层楼是不可避免的,就算对方说了『交涉交给我们就行了』,但这也是有个限度的——
※
……于是。
结果成了这样。
「哟——嘿!」
啪!
噗通!
「喂——!?很恐怖啊——!椿屋你的攻击真的很恐怖啊!」
「啊哈哈哈。好——耶,看来进入状态了呢」
初中女生四人组的沙滩排球,变成了一边倒的展开。
日向状态绝佳。
手岛美优虽然动作有点迟钝,但也习惯了比赛,开始不断地给出好助攻。与之相对的濑川菜月和丰田彩夏,虽然打得不错,但还是抵挡不住对方的气势。
仙波耀次单手拿着摄像机紧跟着她们的身影。
经纪人山口在这大热天里还是没有脱掉自己的夹克,他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面带笑容地看着导演和自己负责的演员的样子。
「元气满满的真好啊」
明日香再次眯着眼睛这么说道。
达也则沉默着打开了第三罐啤酒。
无计可施。
仙波导演,或者说是山口经纪人的手段,貌似都比想象中要高上不少。
到处的交涉和疏通关系都很巧妙地完成了,完美地创造出了这样的场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刚开始和明日香聊到旅行的时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个,前辈」
「嗯?怎么了——达也」
「总感觉不太好意思。真的。事情变成这样子」
「啊哈哈,没事的没事的。你从刚才开始都道了多少次歉了」
明日香爽朗地笑着,“啪”地拍了几下达也的后背。
「说到底提议要把椿屋同学给带过来的也是我嘛。然后顺势就变成了这么规模庞大的事态,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
「但是我还没正式地和前辈的母亲打个招呼。闹了这么多事。简单的自我介绍总得——」
「没事——的。达也你也看到了吧,我妈那副一脸高兴的表情。那个啊,可不是演技或者说社交辞令哦。女儿久违地回家,而且还带了男人回来,而且还跟着几个学生,不仅如此,就连电影导演和经纪人都过来了。都到这份上了,我妈就会变得很开心的。那个人正『现在开始要全力招待客人们了哦!』地干劲十足呢。『顺便还能给旅馆做个宣传呢!』她就是那种人」
「哈,不过啊……」
「话说正式地打招呼是什么啊?难不成你想说『请把您的女儿交给我!』之类的话?」
「!?不不不!怎么可能!」
「那就更加轻松地,轻松一点。你一直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的话,我也会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的。……啊,要再来一罐吗?」
「好的。……不是,话是这么说」
「喂——喂,你们——!」
明日香没有把达也的话听到最后,站了起来。
她身材之好是在学校社团时期就很有名的了。简约的黑色比基尼以及修长的四肢,就算是和椿屋日向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我也能参加吗——?沙滩排球」
「诶!明日香酱你!?」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运动神经还挺好的哦——让我来给你们好好地露两手」
「真的吗——!非常欢迎!」
「话说来帮帮我明日香酱!再这样下去就要被椿屋杀掉了!」
「好——交给我吧。不过二对三也行吧?」
元气满满的真好啊。
这是她的口头禅。
和现役初中生混在一起打沙滩排球打得不亦乐乎。达也实在不想掺和进去。最近由于生活不节制和压力过大,达也感觉哪怕只是简单的慢跑,也会让身体出问题。还不如干脆自暴自弃地躺平来得轻松,但现在还是要忍耐一下。
而且明日香。
总感觉和一如既往的她不太一样。
因为她穿着漂亮的泳衣——不对。因为她回到老家放飞自我了——也不对。因为带着男朋友回家见妈妈而兴奋——这也不对。
总感觉像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全都释然了。
莫名地有种从容不迫,或者说是无所畏惧的感觉。
「是在恋爱呢」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达也一激灵。
仙波导演趁着达也发呆的时候,不知不觉中从后面接近了他。
「恋爱真好呢。恋爱很棒。没有什么东西比爱情更能让女人美丽的了」
仙波耀次钻到沙滩遮阳伞底下,擦了擦汗,但依然拿着摄像机,像在唱歌一样说道。
「从遥远的公元前就开始流传,对人类来说是再普遍不过的故事主题。这就是所谓的恋爱。
当然电影也不例外。毋庸置疑,在人类的五大欲求中,性欲——也就是恋爱,是最具同理心的概念。您不这么认为吗,小野寺老师?」
「嗯,嘛」
达也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仙波则毫不在意。
「我现在拍的这个,这部电影。虽然说到底不过是先行版,但我已经有了这是杰作的预感。大概就这样,不加处理地直接拿出来也能卖座吧。倒不如不去多加处理,充分发挥素材本身的味道还更好。去修改的话反而会破坏素材的优点」
「就是类似于,和食之心那样的东西吗」
「对的!就是这个!呀老师你还真懂啊,不愧是现役的语文老师」
「啊。多谢」
「要再喝一杯吗?」
「不用了」
「更何况那是恋爱啊,恋爱」
仙波从冷藏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当场坐下。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摄像机,该说是专业人士的毅力呢,还是说贪得无厌呢。
「嗯,嘛」
达也一边附和着一边看向那边的沙滩排球。
五位选手中,穿着黑色比基尼的她显得格外耀眼。虽然椿屋日向的画风感觉和别人都不是一个次元的,但藤本明日香的身材也很不错。她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出来的,还是说本来身材就很好呢。
顺带一提,这是达也第一次亲眼看到明日香穿泳衣。虽然在学校社团的合宿去海边的时候,她的泳装造型好像就已经初次登场了,但是达也当时并不在场。他们交往的时间也有点太短,那样的眼福显而易见是没有的。
因此非常的新鲜。倒不如说是目不转睛。
前辈,原来身材这么好啊。
像这样可以坦率地感到烦恼,倒不如说这是自己尚未枯萎的证据,应该高兴吧。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我高兴的时候)
再怎么说这可是约会啊。
和明日香复合之后的,和她破镜重圆之后的,正式约会。而且还是在夏天海边的泳装约会。不仅如此,还有着和未来岳母打招呼的重大任务。这可是能从容地左右自己人生的事情。
不打起精神来的话。
想要重振旗鼓的话,就是现在了。
「嗯。我觉得藤本老师。很棒」
达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和明日香的交往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是想隐瞒的,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这么办了。倒不如积极地去主张一下比较好。
小野寺达也和藤本明日香,正在交往中。
虽然有所顾忌,但确实是在恋爱。
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自己心里的感想应该不断地说出来。沉默不语的话,能传达的东西也就传达不出去了——当然这种赞美的话应该在她面前说,不过,抱着预先演练的心情来说一下也挺好的。
「我觉得藤本老师,真的,很漂亮」
达也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他以为对方会附和或者表示同意。
这就是称之为对话的“呼吸”吧。说这话的是仙波。他应该会『没错正是如此!』『老师你还真懂啊』这样地回复。再不行的话就拍拍肩膀,以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嗯?啊。你说什么?」
但是。
仙波的反应。和达也的预想大相径庭。
出乎意料的样子。一副不得要领的表情。
但这也只持续了几秒钟,
「——啊!啊,原来如此!」
他终于get到了达也的话,一个劲地拍着手。
「老师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呀呀这样啊原——来如此呀呀!不过,这也难怪呢,从情况上考虑也是理所当然的呢!呀呀原来如此!」
「……诶」
相反,达也却无法理解。甚至他说「这下子就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呢」也完全听不懂。
「不对哦老师。小野寺老师。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哈,那你的意思是?」
「你看嘛,是这样的吧?我也不是为了玩才来这里的。是来工作的,而且还是大工作。嘛,你是怎么去想、怎么去理解那个孩子的,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从刚才的的对话上。嗯,这也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吧。老实说,我的创作欲望已经文思泉涌了。哎呀,真好啊,真是太好了。把日程表完全颠倒也要到这里来是值得的。」
「哈」
达也不长记性地不断重复着。
对这样的他来说,电影导演简直就像是在给差劲的学生讲课的教授那样。
「椿屋啊。椿屋日向。我是为了拍她的恋爱才跑过来的」
「诶」
达也只能点头。
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导演到底在想些什么,更别说是想要拍什么电影了。
「但是是你啊。老师」
什么玩意?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表情上应该清楚地浮现了出来。一副完全不理解仙波耀次所说的话,如同差生一般的愚蠢表情。
「椿屋的恋爱对象。是你啊」
仙波耀次是局外人。
他只是来把眼前发生的事拍成电影。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从事创作的人。而且还是大受欢迎的,就是说在创作中出卖灵魂,也可以说是一直出卖灵魂的男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
即使对方是总理大臣、总统,仙波耀次也会在这里踩下油门吧。
「很明显就是你啊。小野寺老师,椿屋日向喜欢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