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
呼出的白气飘向后方。
我没有回头确认白气的去向,全神贯注地奔跑。
我太天真了。
我不认为自己有疏忽大意,也不认为自己有小看敌人。
而且我反倒在焦躁感的驱策下做足了准备。
即使如此,我还是太天真了。
现在像这样狼狈逃跑就是最好的证据。
自从击退了那群冒险者后,我一直在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上次那场战斗,那就是蹂躏。
因为事前做足了准备,在万全的状态下迎击敌人,所以一切都照著我的计画进行。
不过,如果问我是不是轻松取胜,答案是否定的。
我反倒是赢得非常惊险。
事先准备好的魔剑全数耗尽,我也是拚尽全力战斗,才好不容易击退敌人。这才是那场蹂躏的真相。
在那些被击败的冒险者眼中,事情可能并非如此,但其实我也陷入了苦战。
要不是有著等级提升就能完全恢复这种特性,我恐怕早就被击败了吧。
正因为对方人数众多,实力也不差,我才能得到大量经验值,顺利提升等级。
因为这样才能战胜,其实是件颇为讽刺的事。
只不过,前提是对手的实力必须比我弱。
如果是一对一也能确实战胜的对手就算了,但万一对手比我强大,我就无法试著利用击败对手来提升等级恢复体力了。
因为我无法击败对方。
而我无法断言那种对手不存在。
即使真的不存在,只要有几名能跟我打得不相上下的强者联手对付我,我的胜算就会降低。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做好准备。
只要还有MP,我就会不断制造魔剑。
要是MP耗尽,我就锻炼自己的刀法。
在之前那批冒险者中,有一位剑士成功杀到我面前。
如果他没有在冲过来的过程中受伤,我可能就有危险了。
我的能力值偏重于魔法系。
因为炼成魔剑需要用到MP,所以我的魔法系能力值比较高。
物理攻击力与防御力比我的壮硕外表看起来还要低。
在跟那群冒险者一战时,我再次进化,变成了巨魔王。
也许是因为种族特性,我的物理系能力值比起进化前提升了相当多。
由于我的魔法系能力值侧重于制造魔剑这方面,所以在实战中可说是毫无用武之地。
因此,我只能靠著偏低的物理系能力值战斗,幸好目前为止都还足以让我度过难关。
因为我的物理系能力值即使偏低,也还是高过那些冒险者。
此外,把鬪神法这个能够大幅提升物理系能力值的技能练到封顶,也是一项重要因素。
一旦我发动鬪神法,绝大多数的对手都能战胜。
然而,我猜那位杀到我面前的冒险者,应该有跟我差不多,或甚至是更强的能力值。
如果能力值差不多,那胜败就取决于纯粹的技术了。
关于技术这部分,我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位冒险者。
我在挥剑技巧、刀法、虚实……等等这些方面全都比不上那名冒险者。
即使如此我还能战胜,都要归功于那名冒险者已经负伤,以及等级提升后的完全恢复。
就算只有一点也好,我得锻炼自己的技术,让自己不用依靠那些优势也能战胜敌人。
因为我不认为那名冒险者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
要是有更强的人类来袭,我就会被干掉。
虽说上次那场战斗让我提升等级,经过进化变得更强了,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必须做好准备,以万全的状态迎战接下来的对手。
然而,我事先做好的准备,几乎都被轻易破坏掉了。
敌人八成用了某种广范围攻击魔法,把地雷剑连同附近这一带一起扫平。
我为了阻止敌人前进而设置的雷栅剑,也被对方用传送这种跟犯规没两样的方法突破,甚至连插著剑的地面都被掀了起来。
而藉此杀到我面前的,是一名比之前那位冒险者强上许多的老骑士。
尽管隐藏在头盔底下的是一张充满皱纹的老人脸孔,其剑法的犀利程度与力道却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
幸好我有在与上次那些冒险者一战后得到教训,练习了剑法。
若非如此,我的身体应该会被轻易斩成肉块吧。
他是个剑术高手。
而且还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强者。
单纯比力量的话,是发动了鬪神法的我占上风。
可是,技术与经验上的差距抵销了我的优势。
即使身处在连一瞬间都不能松懈的状况下,我却不能只专心对付这名老骑士。
因为利用传送把老骑士送过来的魔法师,也躲在远方用魔法狙击我。
无计可施的我被两位老人逼入绝境,还一度被射穿脑袋,到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我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丢出刀子,幸运地击中并杀死一名士兵,而且还幸运地刚好提升等级,成功发动恢复能力,才得以捡回一命。
运上加运,可说是超级好运。
要是其中有个环节出错的话……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背脊发凉。
我现在还能像这样活著,都是因为运气好。
就连我能成功逃跑,也是因为运气好。
我的意识差点就被杀意彻底占据。
我拚命忍住了那股冲动,让自己保持理智。
因为我有预感,要是我无法保持理智,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只能勉强保持理智。
如果我逃跑时没能守住仅存的一丝理智,任凭狂暴的激情控制自己,恐怕会无谋地冲向敌人吧。
如果是在那种状态下,即使对手是那位老骑士与老魔法师,我应该也能打赢。
不过,就算打赢了,等待著我的也只有灭亡。
没问题。
我还可以。
我还能像这样冷静下来思考。
我还没疯……
「哈啊!哈啊!」
我开始喘不过气,就此停下脚步。
因为我不顾一切拚命狂奔,才会喘不过气,双腿也瘫软无力。
不过,只要跑到这里,应该就没事了吧。
毕竟我已经跑了相当远,敌人应该不至于追到这里才对。
正当我松了口气时,一道光线划过了我的脸颊。
「!」
被轻轻划伤的脸颊流出了少许鲜血。
在感到疼痛之前,我转头看向光线射过来的方向。
刚才射穿我脑袋的老魔法师就伫立在那里。
「什么!」
我只在一瞬间哑口无言,马上就想到老魔法师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对了。
这位老魔法师有著传送这种犯规级的能力!
不管我怎么逃跑,要是他无视距离发动传送,我就会被追上。
瞥了目瞪口呆的我一眼后,老魔法师高举手中的杖。
「呜、呜哇啊啊啊!」
我压抑不住从背脊窜上来的寒意,一边喊叫一边拔腿就跑。
不是平时那种令人情绪激昂的怒火,而是彷佛让人身体冻结般的恐惧涌上心头。
面对能够使用传送的魔法师,就算逃跑也没用吧。虽然脑海中有一道冷静的声音这么说,但从心底涌出的恐惧盖过了这样的声音。
我无法理清思绪,只是凭著本能逃跑。
我拚命移动疲劳的双腿,无视于紊乱的呼吸不断奔跑。
哈啊……哈啊……也许是因为我反覆吸入又吐出冰冷的空气,胸口附近有些疼痛。
侧腹也在痛,脚也快要抬不起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逃跑。
光线从背后射了过来。
那道光线没有击中我,射中了不远的地面。
我想起刚才脑袋被射穿的感觉,双腿动弹不得。
只不过,要是我就此停下脚步,这次就真的死定了,于是我挤出仅剩的一丝体力继续奔跑。
《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技能「恐惧抗性LV3」升级为「恐惧抗性LV4」。》
《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技能「外道抗性LV5」升级为「外道抗性LV6」。》
虽然我在逃跑的过程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却没有心情思考其中的意义。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因为我早已感觉不到时间,也许是几分钟?几小时?抑或是跑了超过一整天?
在搞不清楚答案的情况下,我漫无目的地不断逃跑。
在焦躁感的驱策下,一直跑到体力耗尽为止。
然后,当我终于跑不动了的时候,光线又再次射了过来。
然后我再次回头一看。
又看到那位老魔法师。
无法摆脱的恐惧再次袭来,我拖著腿继续逃跑。
同样的事情
反覆上演。
不管我逃到哪里,不管我跑了多远,那名老魔法师总是跑到我的前面。
我逐渐因为疲劳而失去思考能力,变得无法理清思绪。
《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技能「恐惧抗性LV4」升级为「恐惧抗性LV5」。》
《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技能「外道抗性LV6」升级为「外道抗性LV7」。》
不知道自己该逃到什么时候的恐惧,被不知何时涌上心头的怒火盖过了。
我为什么要逃跑?
对手只有一个人。
老骑士并不在场。
既然如此,那我应该杀得掉他不是吗?
一直逃跑让我觉得很累,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令我感到气愤,对做出这件事的元凶感到愤怒。
没错。
我不需要逃跑。
既然对方穷追不舍,那只要杀掉他就行了。
我停下脚步。
光线在同一时间向我袭来。
那道划过我身体的光线,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令我畏惧。
驱使著我的动力,就只剩下远远凌驾在其上的愤怒。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大声怒吼,朝著现身的老魔法师冲了过去。
「!」
老魔法师的表情没有变化。
不过,我知道对方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让炎刀冒出火焰,挥刀砍向老魔法师。
老魔法师没能躲开我的斩击,用身体硬吃了一剑。
「啊?」
可是,我明明确实砍中了老魔法师的身体,却像是砍到空气一样,完全没有砍到的感觉。
我差点就因力道的势头过猛往前倒下。
重心不稳地踩了两三步后,我整个人扑向前方。
然后就这样直接穿过老魔法师的身体。
「咦?」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的老魔法师彷佛像是一道幻影,让我的身体与攻击都直接穿了过去。
等等,不对劲。
难不成不是彷佛,而是事实吗?
是幻影?
我立刻回头一看,结果完全找不到老魔法师的身影。
慌张地环视周围后,我在离老魔法师刚才所在位置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位黑衣人。
那人就像是忍者一样,穿著一身黑衣。
那身装扮完全没有露出肌肤,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甚至连是不是人类都看不出来。
「恐惧失效。幻影不完全失效。」
黑衣人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那句低语让我大致明白自己刚才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幻影与恐惧──
对方先是让我看到被老魔法师追杀的幻影,接著又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使用了能让人陷入恐惧的技能。
以电玩来说的话,就是被人上了好几种异常状态。
只要搞懂原理就一点都不可怕,但实际遇到这种攻击,我才明白这种组合技的可怕之处。
原来还有这种战斗方式啊。
可是,比起内心的佩服,涌上心头的怒火更为强烈。
我对被这种把戏玩弄,一直逃跑的自己感到愤怒。
更是对让我遇到这种事的眼前这名黑衣人感到愤怒。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怒火的驱使下,我挥刀砍向黑衣人。
但黑衣人用无视于体重的轻灵身法避开这一击。
「撤退。」
简短地丢下这句话后,黑衣人就一个转身逃之夭夭。
「别想逃!」
我追著他的背影拔腿狂奔。
演出一出立场跟刚才对调的逃亡剧。
我追著奔跑的黑衣人。
也许是因为速度几乎一样快,双方的距离既没有缩短,也没有拉开。
黑衣人连一次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那背影来到了某个似曾相似的地方。
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
我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向对方背部。
可是,我的攻击直接穿过对方身体,因为来不及收刀而砍中地面。
我刚刚才体会过这种感觉。
这也是幻觉!
可恶,我被摆了一道!
在追逐的过程中,对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本体跟幻影掉包了。
也或许我打从一开始追的就是幻影。
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实,让我咬紧了牙齿。
总觉得眼前被怒火染成了一片赤红。
抬头一看,我发现眼前有一群因为惊讶而瞪大双眼的人。
而且仔细一看,这里不就是那座村子吗?
那个把我抓起来监禁的可恨村子。
我应该早就杀光这个村子的居民才对。
然而,这些人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难以压抑的怒火涌上心头。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无法违抗内心的怒火,挥刀砍向身旁的家伙。
那人被炎刀砍中,断成上下两截的尸体起火燃烧。
看到他的惨状,在场的其他人大声喊叫。
他们在说什么?
我明明听得见那些声音,却无法当成语言加以理解。
那似乎不是我所学过的人类语言。
算了。
那种小事无关紧要。
既然人在这个村子,不管这些家伙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杀光所有人就行了。
我挥刀砍向下一个人。
在此同时,一位小女孩冲了出来,大声喊出某个名字。
「笹岛同学!」
那是虽然怀念,但如今我的名字应该已经不可能会有人呼唤。
难道不光是幻觉,对方还能让人幻听吗?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我已经没资格用那个名字自称了。
笹岛京也这名字是早已死去的人类。
为了摆脱幻听,我朝著喊叫的小女孩挥下了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