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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雪风·帕尼托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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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桐谷和人从VRMMO-RPG「Sword Art Online」里登出的时间是二〇二四年十一月七日。
经过一段时间复健后,在十二月中旬时回到琦玉县川越市自宅当中。虽然两个月前就已经十六岁了,但以前的同班同学在参加高中学测时,我还在挑战艾恩葛朗特第50层左右的迷宫,所以当然没有学校可以念。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虽然只念了一半的课程,但国中还是很好心地发给我毕业证书,因此一般来说都会进补习班准备参加明年的学测才对。不过这时国家又提出了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救济手段。
被囚禁在SAO里头,最后生还的玩家大约有六千人,其中有超过五百人以上的国高中生。这些学生在二〇二五年四月之后都可以就读国家在东京都西东京市设立的免入学考、免学费的学校,而且毕业之后就能够获得参加大学学测的资格。
建筑物是直接利用前年废校而准备拆除的都立高中校舍。教师则主要是以契约讲师的方式雇用退休的老师。在学校教育法上的分类属于国立专科学校。
虽然过于优渥的保护措施反而让我感到一丝不安,但我在和家人以及亚丝娜商量后便决定入学,而且也从来没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过。相同为机械电子工学科的朋友们设计、制作各种仪器真的非常有趣,而且每天都能和亚丝娜、莉兹贝特以及西莉卡见面。虽然每周强制性要接受一次心理治疗多少会让人有点不高兴,但依然可以说是相当充实的校园生活。
不过我又再次没办法从那间学校毕业了。
入学后经过了一年两个月的二〇二六年六月。我又因为不知名的理由,意识突然被囚禁于异世界「Underworld」当中。在人界北边的卢利特村附近森林醒过来的我,虽然拼命呼叫开发、营运这个世界的新兴企业RATH的员工,但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为了到应该存在控制台而能够从这里与外界联络的地方——便和在这个世界里遇见的伙伴尤吉欧一起离开卢利特,朝着人界的中心央都圣托利亚,以及耸立在其中央的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前进。
在花了地底世界时间整整一年后终于来到了圣托利亚,但还是无法直接进入中央圣堂。公理教会的门永远是紧闭着,只有在每年春天举行的「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的剑士才能通过大门。
因此目的虽然不同,但同样以圣堂为目标的尤吉欧和我,为了获得大会参赛资格而进入「帝立修剑学院」就读。学院里面全是修练剑技与魔法(正确来说是神圣术)这种现实世界绝对不存在的课程,而且又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宿舍生活,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还算是能够适应……不对,甚至可以说享受修剑学院的生活。
但是入学后过了一年又一个月,也就是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时。
这次又发生了让我得中断学校生活的事件。因为两名上级贵族出身的男人设下巧妙的陷阱,试图玩弄我的「随侍剑士」,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以及尤吉欧的随侍剑士缇洁。
目击现场的尤吉欧突破了地底世界人民「无法违背法律」的绝对界限后拔出了剑。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砍下上级贵族温贝尔的左臂,这时终于赶到的我则是和上级贵族莱欧斯交手并且砍断了他的双手。
莱欧斯虽然身受重伤,但只要马上止血并且以神圣术加以治疗应该就不会丧命,但这时却发生了奇怪的现象。被迫在人界最高法律「禁忌目录」与自己的生命之间做出取舍的莱欧斯,忽然发出非人的声音并且丧生……不对,应该说停止活动了。
我和尤吉欧因此被学院放逐,由公理教会派遣的「整合骑士」带回中央圣堂并关在地下监牢里。但第三次的「中途退学」并没有让我受到打击,当马上逃狱的我以及尤吉欧为了搜寻进入中央圣堂的入口而在内部的玫瑰园里徘徊时,又开始和新出现的整合骑士战斗,最后是由——
一名自称「卡迪娜尔」的不可思议少女救了拼命逃窜的我们。
卡迪娜尔居住于存在封闭空间里的巨大图书馆,她让在战斗当中掉进喷水池而浑身湿透的尤吉欧到浴室泡澡,然后在这段期间对我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她表示地底世界其实是内部时间长达四百五十年的文明模拟世界。
目前支配世界的公理教会最高司祭,过去曾是名为桂妮拉的美丽,但是与其他居民没有什么不同的少女。
熟悉如何使用神圣术,也就是系统指令的她,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而发现了禁忌的咒文——能够阅读所有指令的「系统指令总表」。这也让她从模拟世界里的众多样本之一进化成管理者。
得到绝对支配权的桂妮拉目前应该在中央圣堂的最高层俯瞰整个世界吧。她的视线是不是也看见闯入神圣庭园的我和尤吉欧了呢……
我因为突然袭来的恶寒而开始发抖,这时坐在圆桌对面的卡迪娜尔则是对我投以参杂着苦笑的视线。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接着扶了扶小小的眼镜。
「要害怕还太早啰。」
听见她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之后,我才努力把寒气赶跑并且回答:
「嗯……抱歉,请继续吧。」
我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味道与现实世界里的咖啡非常相似的茶。
卡迪娜尔把娇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然后用平稳的声音再次开始说道,,
「回溯到两百七十年前……成功叫出系统指令总表的桂妮拉首先把自己的权限等级提升到最高,让自己能够直接干涉控制世界的Cardinal系统。接着更把仅属于Cardinal的权限全部交付到自己身上。像是地形与建筑物的操作、道具的生成,甚至包含人类在内的可动性单位的耐久力……也就是天命的操作等权限……」
「天命的……操作。也就是说把寿命的界限……」
我畏畏缩缩地问完后,年幼的贤者便一脸稀松平常地点了点头。
「就是能够突破寿命的界限。成为完全管理者的桂妮拉最先实行的,就是把自己高达八十岁,已经快要消灭的天命值完全恢复过来。接着是停止自然减少,再来是恢复容貌。取回十八、九岁那种耀眼美貌的桂妮拉,其欢喜的程度……我想依然年轻,而且身为男性的你应该难以想像才对……」
「嗯……我能理解那是女性的终极梦想之一。」
我以坦率的表情回答完后,卡迪娜尔便用鼻子哼了一声。
「就连没有人类感情的我,都对自己固定是这个外形感到相当感谢了。真要说的话,希望还能够再成长个五、六岁左右……总之呢——满足自己内心所有欲望的桂妮拉,其成就感已经是笔墨难以形容了。因为她获得了能够自由操纵广大人界以及永保青春美丽的力量。她这时真的是欣喜若狂……甚至还因为过于高兴而有点失去理智……」
卡迪娜尔在眼镜深处的大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或者是怜悯人类的愚蠢。
「——如果她就此威到满足也就好了。但是桂妮拉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这个不知道满足的人……甚至不允许出现跟自己拥有同样权限的存在。」
「你指的是……Cardinal系统本身吗?」
「没错。她连没有意识的程式都想要排除掉。但是……就算再怎么擅长神圣术,桂妮拉也不过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文明科学的地底世界居民。她当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了解管理者等级的复杂指令体系。结果桂妮拉硬是试着要解读提供给RATH技术人员参考的文献……然后就犯下了错误。那是唯一但也相当巨大的错误。她想把Cardinal系统占为己有,于是编出了一长串神圣术并且加以咏唱。结果就是……」
少女随着叹气般的呢喃声表示:
「……桂妮拉把附在Cardinal系统里的基本命令,变成无法覆盖的行动原理烙印在自己的摇光上了。原本只是想夺走它的权限等级,但是却把Cardinal和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你……你说什么……?」
无法即时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我,只能呆呆这么呢喃道:
「Cardinal的基本命令……具体来说是什么呢……?」
「——『维持秩序』。这就是Cardinal系统存在的目的。你也曾经待在经由同一个系统控制的世界里,所以应该能理解才对。Cardinal经常在监视你们这些『玩家』的行动。只要一检测出扰乱世界平衡的现象,马上就会毫不留情地加以处理。」
「嗯……确实是这样。虽然老是绞尽脑汁要找出Cardinal的漏洞,但每次刚才找到就又被修正了……」
我一边回想起SAO时期安全且高效率的养殖狩猎遭到完全封锁的经验,一边低声这么说着。结
果卡迪娜尔又露出了相当自傲的微笑。只有在露出这种表情时,原本像个贤者的她才会变成符合外表的天真无邪少女。
「那还用说吗?不论聚集多少年轻的小鬼都没办法脱离它的掌控啦。但是……桂妮拉维持秩序的手段却更为激烈。摇光,也就是灵魂里被写入命令的桂妮拉霎时昏倒,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这个时候,她在任何方面来说都不再是人类了。不但不会老,也不用饮水进食……她唯一的欲望就只有让自己支配的人界永远保持现状……」
「永远……保持……」
我一面低声重复了一遍,一边开始想着。
不只是广义上算是AI的Cardinal统,应该所有VRMMO的管理者都会希望游戏世界永远保持下去吧。所以才要调整货币、道具以及怪物出现率的平衡值来保持秩序。但就连拥有神明力量的管理者也有唯一无法控制的物体,那就是游戏玩家。
所以这个地底世界应该也有相同的情况吧……?
这时卡迪娜尔就像看透我的思考般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继续说道:
「过去这个世界的Cardinal系统控制的是动植物、地形、天候等物体与效果……也就是身为容器的世界。它完全不会干涉这里的居民,也就是人工摇光的活动。但是……桂妮拉就不一样了,她有了永远固定居民生活型态的想法。」
「固定……也就是说每个人每天都重复过着同样的生活,完全不从事任何新活动的意思吗……?」
「嗯嗯……大致上是这样没错。那我继续说下去了……和Cardinal系统融合的桂妮拉首先把自己的名称改为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
一听到这里,我便再次插话说道:
「那……那家伙也说过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整合骑士,艾尔多和耶·辛赛西斯……嗯……」
「萨提汪。」
「对对对。他好像说是受到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的召唤,由天界来到这个地方之类的。这样啊……原来他指的就是桂妮拉吗……不过她真是取了个很猛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Administrator」这个英文单字本来就有「管理者」的意思,但我还是比较容易联想到PC的系统管理员帐号。不知道桂妮拉是以哪个意思来取这个名字的就是了。
我的感想让卡迪娜尔微微苦笑并且点了点头。
「不用这个世界的神明名称,也算是很符合她的个性……总之呢——桂妮拉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管理者之后,首先发布了一道敕令。她让当时的四名大贵族当上皇帝,然后将人界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帝国。桐人,你应该看过把央都圣托和亚分割成十字形的墙壁吧?」
听见她的问题后,我便点了点头。
我生活的修剑学院是在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首都北圣托利亚的五区里。从宿舍窗户就随时能看见那道比市街上任何建筑物都要高的大理石围墙。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墙对面就是其他帝国的首都,我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座墙可不是居民自己切割大理石,然后花费了许多年而堆建起来的喔。是桂妮拉……不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展现神威一瞬间让其出现的。」
「……一……一瞬间就创出那道墙?那根本就超越神圣术的领域了啊……当时的圣托利亚市民一定吓破胆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藉由展现Cardinal系统的力量,让居民们对她怀有强烈的敬畏之心。她就靠着心理屏障以及『不朽之壁』的物理障碍来限制人民的移动与交流。另外公理教会也掌握了传递情报的通路来控制人心。她希望每个人都永远是无知、质朴的教会忠实信众……她生成的物理障壁还不只是那道愚蠢的不朽之壁——为了让已经拓展到各地的垦荒人民居住区域受到限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还设置了许多大型的地形物体。像是无法敲开的巨石、无法掩埋的沼泽、无法横渡的激流、无法砍倒的大树……」
「等……等等,你说无法砍倒的大树?」
「没错。她赋予超级巨大的杉树几乎等于无限的优先度与耐久度。」
我不禁想起那棵恶魔之树——基家斯西达让人想哭的硬度,然后在桌下悄悄地摩擦起自己的双掌。
也就是说基家斯西达不是自然出现在卢利特村南方的森林,而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利用它恐怖的耐久度以及资源吸收力来限制村民的生活圈扩大,才会把它配置在那里的人为障碍物啰?
这个世界里还存在许多那样的怪物吗?然后有许多人为了将其排除而付出数百年根本得不到收获的努力……
抬起脸之后,自称卡迪娜尔的少女还是一样用看透我内心所有想法的眼神注视着我。她娇小的嘴唇动了起来,随即有平静的言语流出:
「……就这样,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绝对统治下,和平且无为的时代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二十年……三十年……然后人民便失去了进取之心,贵族沉浸在怠惰的生活当中,古代剑士们锻炼出来的剑技也堕落成跟表演一样。我想这你应该很清楚了。四、五十年之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低头看着沉浸在一滩死水当中的人界并感到相当满足……」
那大概就像看着生态系已经成形的水族缸而感到相当满意吧。当我回想起小时候也曾不厌其烦地看着蚁窝观察丘而陷入复杂的情绪里时,同样伏下视线而陷入某种沉思的卡迪娜尔忽然又用清晰的声音说:
「但是,任何系统都不可能会有永远的停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桂妮拉成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七十年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异。像除了睡眠时间之外也会有短时间失去意识,或者是无法回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又或者是无法立刻想出记得非常清楚的系统指令,这对她来说是绝对无法轻忽的现象。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随即使用管理者指令来详细检查自己的摇光……而结果也让她感到一阵战栗。想不到保存记忆的空间容量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到达极限了。」
「极……极限?」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同样的话。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记忆……也就是灵魂的资料容量有所谓的上限。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仔细想想就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收纳摇光的LightCube或生物的脑部都有尺寸限制,当然能够记录的量子位元也就有限度啦。」
卡迪娜尔一脸稀松平常地说道,而我则是举起右手来要求她详细地说明,
「等……等一下。那个……刚才你话里头出现的。LightCubeh,就是保存地底世界人民摇光的媒体对吧?」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没错,LightCube是长宽高为五公分的正立方体,一个就能完全封住一位地底世界居民的摇光,而且不需要花费任何保存的资源。把这些东西聚集起来后,就能制造出长宽高达三公尺的『LightCube Clusterh』」
「呃……这个……把五公分聚集起来,然后变成三公尺……」
我虽然试着要用心算计算出LightCube的总数,但在用三百除以五时卡迪娜尔就顺口说出了答案:
「总数以理论值来说是二十一万六千个。但是Cluster中央存在着主记忆装置『Main Visual-izer』,所以数量应该比较少才对。」
「二十一万……这就是地底世界的人口上限值吗……」
「嗯。顺带一提目前还有相当多的空间,所以如果想和哪个女孩子生小孩也不用客气,Cube还相当充足哟。」
「这样啊……等等,我……我不想生小孩啦!」
我急忙用力摇着头,但年幼的贤者卡迪娜尔瞪了我一眼后才又把话题拉回来。
「……但是呢,正如我剐才所说,一个LightCube的记忆容量有其极限。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桂妮拉的身份出生到当时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的漫长岁月。这段期间不断累积内容的记忆水瓶已经开始满出来,造成编码、储存以及回忆机能出现了障碍。」
这实在是个让人发冷的话题。因为这也与我息息相关,在这个时间加速的世界里,我已经累积了两年以上的记忆了。就算现实世界里只过了几个月,或者几天的时间,我「灵魂的寿命」也确实有所损耗。
「放心吧,你的摇光还有很多剩余的空间。」
再次看出我心思的卡迪娜尔一边苦笑一边这么表示。
「你……你这么说好像我的脑袋空空一样……」
「和我比起来,大概就像绘本与百科全书吧。」
卡迪娜尔以轻松的表情啜了一口茶,然后干咳了一声。
「——那我继续啰。记忆容量到达界限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拥有绝大权力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感到狼狈。因为没想到竟然有跟名为天命的状态数值不同,根本无法操作的寿命存在。但是那家伙不是就这样乖乖接受自己命
运的女人。那家伙就跟过去篡夺神明宝座时一样,想出了恶魔般的解决方法……」
卡迪娜尔像是感到厌恶般绷起了脸,把杯子放回去后,随即在桌上紧紧阖起如同洋兰般娇小的双手。
「……当时……也就是据今两百年前,有一名以公理教会修女见习生身份待在中央圣堂下层学习神圣术的十岁小女孩。她的名字……不对,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她生长在圣托利亚的家具工匠家庭,随机参数的变动让她拥有比他人高出一点的系统权限。所以才被赋予修女的天职。她是一名有着棕色眼睛以及同颜色卷发的瘦小女孩……」
我忍不住眨了眨双眼,确认了一下对面卡迪娜尔的外貌。因为刚才的形容怎么听都是在说她自己。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让人把那名女孩子带到圣堂最上层的卧室里,然后对她露出宛如圣母般慈爱的微笑。那家伙这么说了——『你今后将成为我的孩子。你将会是引导世界的神之子。』……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话确实没错。因为这孩子将继承她灵魂的情报。但这之间当然不存在任何的亲情。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只是想复制自己的思考领域与重要记忆,然后覆盖在女孩子的摇光上。」
「什么……」
我的背后不知道涌起第几次的恶寒。灵魂的覆盖——光是说出口就让人感到恐怖的行为。我摩擦着曾几何时已经渗出冷汗的手掌,然后催动已经僵硬的嘴巴。
「但……但是,如果可以进行如此复杂的摇光操作,那么只要消除自己不需要的记忆不就好了吗?」
「你会忽然就编辑极为重要的文件吗?」
卡迪娜尔立刻这么反问,我愣了一下后才摇了摇头。
「不……不会,我会先备份。」
「对吧。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无法忘记过去被写入Cardinal系统的行动原理时,曾经昏迷一天一夜的经验。直接操纵摇光就是有这样的危险性。如果整理自己的记忆而让重要档案受到损毁的话……那家伙因为担心这一点,于是就订出计划要夺取女孩仍有许多记忆空间的灵魂,等到确认复制成功后,再放弃之前一直使用,已经损耗到极限的灵魂。这确实是相当周到与慎重的计划……但这正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对,桂妮拉所犯下的第二个失败。」
「失败……?」
「没错。因为在她转移到女孩子身上并且把旧身体处分掉的一瞬间……将会有两名『拥有同等权限的神明』出现。经由缜密的计划与精心准备的恶魔仪式……也就是能统合灵魂与记忆的『合成秘仪』,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终于成功夺取了摇光。我……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刻……等了整整有七十年之久!」
卡迪娜尔露出略显激昂的表情并这么大叫着,但不了解原因的我只能紧盯着她看。
「等……等一下。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卡迪娜尔究竟是什么人?」
「——你还不明白吗?」
卡迪娜尔一边推起眼镜一边低声回答我的问题。
「桐人,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始版本吧?你说说看Cardinal系统的特征。」
「呃……这个嘛……」
我皱起眉头,唤醒艾恩葛朗特时期的记忆。那套自动管理程式原本是茅场晶彦为了营运SAO这款死亡游戏而开发出来的。也就是说——
「……不须经由人类修正与管理,而且能够长期运作……?」
「没错,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地,它拥有两组核心程式……当主要处理程序在控制平衡时,副处理程序便检查主要处理程序的错误……」
当她说到这里时,我便张开嘴巴,凝视这名有着卷发的年幼少女。
其实我也很清楚Cardinal系统具有强力的修正错误机能。因为在攻略SAO时,成为我和亚丝娜女儿的AI「结衣」原本就是Cardinal的低阶程式,当时认为结衣是异物的Cardinal无情地想把她删除,而我则是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具体来说,我只是从系统操纵台介入SAO程式空间,然后搜寻构成结衣的档案,把它压缩后赋予它物体属性而已,但在Cardinal检测出我介入系统并且切断连线为止的数十秒当中能够完成这些事情也算是奇迹了。当时隔着全息图键盘和我对峙的巨大压力,正是Cardinal的错误修正程序……亦即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名楚楚可怜的少女。
完全不知道我正带着这种复杂的感慨,卡迪娜尔像是面对一名资质驽钝的孩子般,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说:
「看来你终于注意到了——桂妮拉写入自己灵魂里的基本行动原理不是只有一个而已。它们分别是主要处理程序给予的命令,维持整个世界。,以及副处理程序给予的命令……『修正主要处理程序的错误』。」
「修正——错误?」
「当我还是没有意识的程式时,我就只能不停检验主要处理程序吐出来的资料。但是……在得到桂妮拉的,也就是『隐藏意识』的人格之后,我就得在没有冗长符号的帮助下判断自己的行为了。以你们的话来说……就像是『多重人格』一样。」
「现实世界里也有多重人格只存在于虚构故事里的意见喔。」
「哦,是这样啊?但我却相当了解那种情形哟。只有桂妮拉的意识稍有松懈时,我的思考处理程序才能浮上表面。然后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个名叫桂妮拉……不对,应该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女人,竟然犯下了这么严重的过错。」
「算是……过错吗……?」
我忍不住这么反问。因为如果维持整个世界是Cardinal主要处理程序的基本原理,那么不论桂妮拉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她所做的事情依然完全符合这个原理。
但是正面接受我视线的卡迪娜尔却用严肃的声音回答:
「那我问你。你过去在其他世界里遇见的Cardinal系统,曾经主动去伤害过玩家吗?」
「这……这倒是没有。它虽然是玩家的终极敌人……但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合理的直接攻击。抱歉,是我错了。」
我忍不住道歉之后,卡迪娜尔先是用鼻子短哼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
「但是那家伙却这么做了。只要有人对她订下的禁忌目录抱持怀疑或是反抗的态度,她就会对其施予比死亡还要残酷的刑罚……这件事情之后再详细跟你说明。很少会从沉睡中苏醒的我,也就是Cardinal系统的副处理程序,做出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存在本身就是巨大错误的判断,并且试着要把她删除。具体来说就是试着要从塔的最高层往下跳三次、试着用刀子插入心脏两次、试着用神圣术焚烧自己两次。一个动作就让天命归零的话,就连最高司祭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从可爱的少女口中说出如此惨烈的话来,让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卡迪娜尔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马上又用冷静的口气继续说道:
「最后一次真的很可惜。我用了全术式当中拥有最大攻击力的神圣术来攻击自己,被从天而降的轰雷击中之后,就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庞大的天命也仅剩下个位数。但这时候身体控制权却又被主要处理程序夺走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伤害都无法夺走她的生命。她马上用完全回复的术式把天命恢复过来。而且在这件事之后,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认真把我……也就是潜意识下的副处理程序当成致命的危险。只有在摇光发生些许理论冲突时,我才能够夺取支配权……简单来说也就是产生精神动摇的时候。当那家伙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用了非常恐怖的手段来把我封印住。」
「非常恐怖……?」
「嗯。在出生然后被选为史提西亚的巫女之前,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只是人类的小孩子。她也具备看见花朵会觉得美丽,听见歌曲会感到高兴的情绪。当时相当发达的情绪回路,在她成为半人半神的绝对统治者时也还残留在她灵魂深处。那家伙判断就是这样的情绪让自己在遭遇到突发事件时会产生些微动摇。于是那家伙便使用LightCube当中能直接操纵摇光的管理者专用指令,亲自把情绪回路封锁住了。」
「你说……把回路封锁住了,那也就是破坏了一部分的灵魂啰?」
感到战栗的我一这么问,卡迪娜尔便绷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但……但是,这么夸张的事情……听起来好像比刚才复制摇光的行为还要危险耶……」
「她当然不可能马上就操纵自己的灵魂。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女人在这方面总是异常谨慎。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民除了史提西亚之窗……也就是能力值视窗显示出来的数值之外,还设定了许多看不见的参数吧?」
「嗯,隐约感觉到了……因为经常看见有人展现出与外表不符的筋力和敏捷性……」
这么回答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正是我以随侍剑士的身份跟随了一年的索尔缇莉娜学姊。她的身体相当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瘦削,但两个人用剑相抵时,我还是被
她弹开了好几次。
这个外表比学姊还要柔弱许多,但却散发出无比威严的少女,听见我说的话后便轻轻点了一下戴着帽子的头。
「嗯。这些看不见的参数里,存在名为『违反指数』的数值。这是分析每一个居民的言行举止来将其遵守法规的程度数值化后的结果。应该是外界的观察者为了容易观测而设定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马上就发现到,可以利用这个违反指数参数来找出对自己订定的禁忌目录抱持怀疑态度的人。对那个家伙来说,这种人就像是潜入无菌室的细菌一样。她虽然很想尽快驱除他们,但那家伙还是无法打破幼年时双亲禁止她杀人的命令。这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能不杀掉违反指数高的居民也能将他们变得无害,便用了相当恐怖的手段来处置他们……」
「那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比杀掉他们还要残酷的刑罚吗?」
「没错。这些违反指数高的人,都被那家伙拿来试验直接操纵摇光的术式了。像是Light-Cube的什么地方收藏了什么样的情报,要怎么处理才能让记忆、感情与思考消失……等等连外界的观察者们都犹豫该不该进行的残酷人体实验。」
当我一听见她像呢喃般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马上感觉到上臂稍微起了鸡皮疙瘩。
卡迪娜尔先是露出沉郁的表情,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初期被她拿来做实验的人几乎都丧失了人格,变成只会呼吸的存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冻结了他们的肉体与天命,然后储藏在圣堂里。那家伙就藉由不断进行这种不人道的实验,提升了自己操纵摇光的技术。为了不让我出现而有了封锁自己情绪的想法时,也是拿被抓到塔里的人做了充分的实验后,才对自身下达了指令。这是那个家伙一百岁时发生的事。」
「……结果成功了吗?」
「可以说是成功了吧。虽然没有舍弃全部的感情,但她成功封锁了能造成突发性动摇的恐惧、惊讶、愤怒等感情,之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无论遭遇什么事态都不会产生动摇了。简直跟神……不对,简直就跟机器一样。她是只为了维持世界,让其稳定并且停滞不前的意识……在那家伙来到一百五十岁,摇光的容量到达极限,因此准备夺取可怜少女的灵魂这个瞬间之前,我就这样被封锁在她灵魂的角落,完全无法浮现到表面来。」
「但是……刚才听你这么说,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写入家具行女儿的灵魂,应该是原版的完全复制吧?也就是说,复制版的感情也被封锁了……这样的话,你那时候为什么还能醒过来呢?」
我的问题让卡迪娜尔露出在远方游移的视线。她应该是在窥看长达两百年的时间洪流吧。
不久之后,娇小的嘴唇才流出极为细微的声音。
「我脑袋里的语汇……全都无法正确表现出那个瞬间的奇怪且令人战栗的体验。把家具行的女儿叫到圣堂顶端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藉由『合成秘仪』来进行灵魂的复制与覆盖。而且也顺利成功了。当时在女孩子体内的,确实是把无谓记忆删除并且压缩过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对,应该说是桂妮拉的人格。当初的预定是,确认成功之后,寿命已经到达尽头的桂妮拉将主动删除灵魂……但是……」
我注意到卡迪娜尔少女般健康红润的脸颊这时候已经失去血色,变得跟白纸一样。虽然断言自己没有任何情绪,但现在的模样直接就让人觉得她应该相当恐惧。
「……但是,完成灵魂复制……两个人在极近距离张开眼睛的瞬间………我便受到某种巨大的冲击。那大概就是……出现两个完全相同的人,这种原本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态所造成的忌讳感吧。我……不对,应该说我们凝视着对方,接着立刻感到压倒性的敌意。似乎有种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眼前的灵魂存在的感觉……那可能只是超越感情的本能……不对,可能拥有知性的动物,灵魂深处都刻划了这样的第一原则吧。如果那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两个人的灵魂都会因为无法承受冲击而消灭。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被复制到家具行女儿身体里的摇光早一步崩坏,那个瞬间开始,副人格的我便掌握了支配权。我们两个了解对方是存在于原桂妮拉肉体里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存在于家具行女儿肉体里的Cardinal副处理程序。同一时间灵魂也停止崩坏并且稳定了下来。」
灵魂的崩坏。
卡迪娜尔所说的,让我不由得想起两天前傍晚所目击的凄惨且不可思议的现象。
我和修剑学院的主席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交手,然后用赛鲁鲁待流秘奥义「轮涡」将他的双手砍了下来。虽然这在现实世界里是足以致命的重大伤害,但在地底世界只要经过适当的处理就不至于会因此而丧生。我为了保持他的天命——也就是这个世界里的HP值而准备绑住他双手的伤口帮他止血。
但是莱欧斯却早一步发出诡异的叫声并且倒在地上丧生了。
这个时候,他的伤口依然不停流着血。也就是说天命的数值还没有归零,换言之莱欧斯他是死于天命全损以外的理由。
倒地之前的莱欧斯面临了在自己的生命与禁忌目录之间做出取舍的状况。但是他却无法做出选择,思考更因此陷入无限轮回状态,最后灵魂可能是承受不住压力而自动毁灭。
我想桂妮拉面对自己的复制品时所受到的冲击,基本上应该跟那个时候差不多吧。我根本无法想像出现与自己拥有同样记忆与思考方式的存在时,那种状况究竟有多恐怖。
在卢和特村南方森林醒过来之后的几天里,我还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复制真正的桐谷和人后产生的人工摇光。在卢利特教会里得到赛鲁卡的协助,一边认识拥有绝对性的禁忌目录一边确认自己还是能违法之前,我的心里总是带有一丝胆怯。
如果意识被丢在无限的黑暗当中,然后听见自己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这么说道:
「你是我的复制,只要按下一个按键就能简单删除的实验用复制品。」那个瞬间自己会感受到多么巨大的冲击、混乱以及恐惧呢……
「——怎么样,目前为止还能够理解吗?」
当我正用超过负荷的脑袋陷入沉思时,桌子另一侧的卡迪娜尔已经像个老学究般这么对我问道。于是我便抬起头,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才暧昧地点了点头。
「嗯……还可以吧……」
「我说的事情终于要开始进入主题了,要是这样就求饶,我会很困扰哟。」
「主题……这样啊,说得也是。我都还没听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我从那一天起就等待厂长达两百年的时间……那么,我刚才讲到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分裂的地方对吧?」
卡迪娜尔一边用双手转动空茶杯一边这么说道:
「——那一天,我终于获得只属于自己的肉体。正确来说,这副肉体应该是属于那名可怜的修女见习生……但是当资料被覆盖到LightCube上时,她的人格就完全消灭了。在那种残酷的术式以及出乎音i料的事故下诞生的我,凝视着眼前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〇·三秒左右后,终于开始应该有的行动。也就是用最高等级的神圣术来消灭那个家伙。我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完全复制,亦即拥有和她完全相同的系统登入权限。只要我先展开攻击,就算之后变成用同等级术式互相攻击对方,在周围的空间资源枯竭之前我应该还是能让那家伙的天命归零才对。第一道攻击顺利命中,接下来的发展就跟我预测的一模一样。我们两人在中央圣堂最上层这个舞台当中,上演了以轰雷、旋风、烈火以及冰刃互轰的激烈死斗,当然我们的天命也因此而不断减少。而且减少的速度几乎相同……也就是说,率先击中对方的我应该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想像着那种神明大战的景象并且开始发抖。我所知道的攻击用神圣术,就只有在对上骑士艾尔多利耶时所使用的那种,让素因变形并且发射出去的初步术式。它的攻击力根本比不上用剑的一击,大概就只能拿来牵制或是扰乱敌人,当然不可能让人的天命全损……
「——咦?先等一下。你刚才不是说过就算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不能杀人。那么这个限制应该也适用于你这个复制品身上吧?那你们为什么还能互相攻击呢?」
讲到精彩处话头就被打断的卡迪娜尔有些不满般噘起嘴唇,但还是点头回答:
「唔……问得好。确实正如你所说,虽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受禁忌目录束缚,但还是无法打破桂妮拉幼年时期父母附加在她身上的禁止杀人原则。经过多年的思索,我还是无法了解我们人工摇光无法违背一切高阶命令的根本原因……但这种现象也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绝对。」
「……怎么说呢……?」
「比如说……」
卡迪娜尔把拿着茶杯的右手移动到桌子上。但不是准备放到茶托,而是它右侧什么东西部没有的桌面——当杯底快要碰到桌巾时,她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我没办法继续
把杯子往下放了。」
「啥?」
面对哑然的我,卡迪娜尔一边绷起脸一边这么说明:
「因为我小时候,母亲——当然是桂妮拉的——教过我『茶杯一定得放在茶托上』,而这种鸡毛蒜皮的规则现在依然有效用。重大的禁忌只有杀人这一项,但除此之外总共还有十七件无聊的禁止事项。现在我的手臂已经没办法再往下降,硬是用力的话,右眼就会出现让人不愉快的痛楚。」
「……右眼……出现痛楚……」
「但这和一般市民比起来已经有很大的差异了。他们根本不会浮现把茶杯放到桌巾上的想法。也就是说,他们连自己绝对无法违背许多规则的自觉都没有。不过这样子的确比较幸福……」
知道自己只是复制品的卡迪娜尔,这时露出不适合出现在无邪少女脸庞上的自嘲笑容,接着又把手臂移回水平位置。
「那么……桐人啊。你看这像是茶杯吗?」
「咦?」
我先是发出摸不着头脑的声音,接着又认真看着卡迪娜尔握在右手的空茶杯。
白色陶制的茶杯在勾勒出简单线条的侧面上,有着一个没有任何花样的把手。除了边缘绘有一道深蓝色线条之外,没有任何图案或符号。
「嗯……看起来是茶杯没错,而且刚才也装了茶……」
「嗯,那这样又如何?」
卡迪娜尔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敲了一下茶杯边缘。
结果跟刚才一样,茶杯底部马上有液体涌出,并且飘起一缕白色的热气。但这次的香味却有所不同。我忍不住就动起鼻子来。这种浓密的香味,怎么闻都不是来自于红茶——而是由奶油玉米浓汤所发出来的。
为了让伸长脖子的我看见,卡迪娜尔稍微倾斜了杯子。结果里头果然装满了淡黄色的浓稠液体。而且甚至还贴心地放了烤焦的吐司块。
「是……是玉米浓汤!谢谢,我正好肚子饿了……」
「笨蛋,我不是问你内容物。是在问你这个容器是什么。」
「咦咦……?等等……这个是……」
杯子本身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跟一般杯子比起来有点太过于简单,而且太大又太厚了吧。
「啊~……汤杯?」
畏畏缩缩地回答完后,卡迪娜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嗯,这东西现在已经变成汤杯了。因为里面装着汤嘛。」
当我正说不出话来时,卡迪娜尔已经毫不犹豫地咚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巾上了。
「什么……!」
「看吧。附加在我们人工摇光上的禁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相当暧昧。只要主观的认识有所变化,很容易就能覆盖过去了。」
「…………」
虽然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但脑海里还是浮现两天前的一个画面。
那个时候,当我冲入寝室的瞬间,莱欧斯正毫不容情地对蹲在地上的尤吉欧挥下长剑。如果我没有用自己的剑把它挡住,莱欧斯的剑就已经一击砍下尤吉欧的脑袋了。
不用说也知道,杀人是地底世界最大的禁忌。但是那个瞬间对莱欧斯来说,尤吉欧已经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而是违反禁忌目录的大罪人了。他就靠着这样的认识,轻松地跳过了刻划在灵魂上的禁忌。
在我默默陷入沉思时,对面的椅背又因为被人靠上而发出细微的声音。一看之下,原来是卡迪娜尔再次拿起茶杯变成的汤杯,然后将其放到嘴唇上。数十分钟前吃下的肉包与三明治早已变成我的天命数值,空无一物的胃部再次紧缩了起来。
「……我也可以来一杯吗?」
「你真的很爱吃耶,把杯子拿过来吧。」
卡迪娜尔像是受不了般摇了摇头,但还是伸出左手来弹了一下我推过去的杯子边缘。然后空杯子立刻充满了香味四溢的奶油黄液体。
我急忙把杯子拉回来,吹散热气后便啜了一口浓汤,怀念的浓稠口感在嘴里扩散开来时,我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虽然地底世界里也有味道相似的汤,但我已经两年没喝过如此道地的奶油玉米浓汤了。
喝了两三口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后,像是在等我这么做的卡迪娜尔才又继续说道:
「看到了吗?就像我刚才用杯子表演的那样,只要改变想法就能够轻松突破束缚我们的禁忌。我们……我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开始战斗时就不认为对方是人类了。对我来说那家伙是危害世界的缺陷系统,对那家伙来说我是非得册除不可的麻烦病毒……我们毫不犹豫地要终止对方的天命。在使用最高等级的术式互轰之下,终于来到再两三次攻击就能消除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然至少也能跟她同归于尽的状况。」
可能是浮现当时懊悔的心情了吧,只见卡迪娜尔紧紧咬住了小小的嘴唇。
「但是……但是,那个阴险的女人在最后一刻发现了我和她之间的决定性差异。」
「决定性差异……?但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只有外表不同……系统登人权限和知道的神圣术也完全相同不是吗?」
「没错。在只用神圣术进行攻击的这段时间,先发制人的我将获得最后胜利已经是相当清楚的事情了。因此……那家伙便舍弃了神圣术。她把房间里堆积如山的高优先度物体转变成武器,同时也把我们战斗的整个空间指定为禁止使用系统指令的地点。」
「这……这么做的话,不就也没办法解除禁制了吗?」
「嗯,没离开那个空间就不行。当那家伙开始咏唱创造武器的指令时,我已经注意到她的企图了。但是我却无计可施。指令一旦被封印,就连我也没办法解除……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也口(能创造武器,希望藉由物理属性的伤害来给予那家伙致命的一击。」
卡迪娜尔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从桌子前面站起身子并且举起手杖。由于她默默地把手杖伸过来,感到惊讶的我也只能伸出右手。接过手杖的瞬间,右臂立刻感觉到一股与那种细长外表完全相反的庞大重量,我急忙用左手一起握住它,才总算能把它放到桌面上。发出沉重声音并躺在桌面的手杖,明显有着和我的黑刽以及尤吉欧的蓝蔷薇之剑同等或者以上的优先度。
「原来如此……不只是神圣术行使权限,连武器装备权限也是神明等级吗?」
我一边摸着右手腕一边这么说道,而卡迪娜尔则像是要表示「那还用说吗」般耸了耸肩。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只复制了记忆与思考,连权限与天命只也全部复制了。那家伙生成的剑和我生成的手杖在性能上也是不分上下。我认为就算得舍弃神圣术而进行物理战斗,最后获胜的人依然会是我。但是我用手杖摆出战斗姿势后,才终于了解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真正的企图,也就是注意到我和那家伙之间决定性的差异……」
「所以到底是什么差异啊?」
「其实很简单啊,你看我这副肉体。」
卡迪娜尔用右手拉开厚重的长袍,露出穿着白色衬衫与黑色灯笼裤,以及白色过膝袜的身体。那纤细少女的体态可以说和老贤者般的口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于是我反射性地伏下视线并且这么问道:
「那副身体……究竟有什么关系……?」
卡迪娜尔迅速把长袍拉好,然后不耐烦地低声回答:
「真是的,你这家伙太迟钝了吧。你想想看自己忽然被丢进这副肉体时会怎么样。视线的高度与手臂的长度完全不一样哟。这样你还能跟往常一样拿剑战斗吗?」
「……啊……」
「我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就是桂妮拉那个以女人来说算相当高的身体里。在用神圣术互相攻击时还没有注意到……但摆出手杖,准备接受敌人的攻击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绝境里。」
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这其实是再简单也不过的道理了。现实世界里的许多VRMMO当中,如果选择和自己身材相差太多的角色,就必须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习惯接近物理战斗时的距离感。
「……顺带一提,现在的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身高差了多少……?」
「至少有五十公分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家伙从高处往下看着我时,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的表情。之后转变型态的战斗又重新开始,但经过两三次武器互击之后,我只能承认自己已经落败的命运……」
「然……然后……怎么样了呢?」
既然能在这里和我对话,就表示她一定想办法脱离了那种困境,但我还是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虽然确定了自己的优势,但那家伙还是犯下了唯一的错误。如果她在行使禁止使用系统指令前就先封锁房间的出口,我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没有人类感情的我——」
卡迪娜尔说到这里时,脸上其实出现非常悔恨的表情,但我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
「——马上就做出得撤退才行的判断,也立刻以脱兔般的速度往门口冲去。每当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从后方挥下来的剑掠过背部,我的天命就会因此减少……」
「那……那真的很恐怖耶……」
「别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同样的状况。这两年两个月来,你不知道对多少女性流口水了。」
「我……我才没有哩。」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然后皱着眉头说:
「等……等一下。这两年两个月来……你不会一直都在看着我吧……?」
「那还用说吗?虽然不过是两百年攫的两年两个月,但也算是还挺长的哟。」
「什么…………」
我顿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也就是说眼前的年幼贤者其实监视着我的各种言行举止吗?虽然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也没有完全清白的自信。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检验过去两年多的记亿了……我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硬把思绪拉回来。
「好……好吧,先别管这件事了。那……你是怎么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手下逃走的呢?」
「哼。逃出圣堂最上层的寝室后——我的术式行使权限就恢复了,但状况还是没有改变。就算想用神圣术反击,她只要再把走廊指定成禁止空间就可以了。这样只不过是使得逃走手段从奔跑变成飞行而已。所以我必须逃进一个她无法攻击的地方来重整态势。」
「这么说是没错……但所谓人如其名,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是这个世界的伟大管理者对吧?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吗?」
「那家伙确实是名为管理者的神,但还不算是真正的万能。这个世界还是存在两个她无法自由控管的地方。」
「两个地方……?」
「一个是尽头山脉的另一边……就是人界居民称为暗之国的黑暗领域,另一个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大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原本是自知记忆力有限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创造出来当成外部记忆装置的空间,里面收藏了全部的系统指令以及关于地底世界的庞大资料。所以那家伙才会有防止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进入这里的想法。所以这个地方虽然在圣堂内部,但是空间上却没有相连。唯一只有一扇门能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那个家伙……不对,只有那个家伙和我知道把门叫出来的指令。」
「哦哦……」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这个配置了多层通道、阶梯以及书架的大图书馆。不过它圆筒型的墙壁看起来是由非常普通的炼瓦所构成——
「那么,那面墙壁的后面是……」
「什么都没有。墙壁本身就没有办法破坏,就算能破坏,外面也只是一片虚无的世界。」
虽然很想想像跳到那里面去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来切换自己的思绪。
「——你说的唯一一扇门,就是刚才让我们从玫瑰园来到这里的那一扇吗?」
「错了,那扇门是我很久之后才创出来的。在两百年前,那扇巨大的双开门是在最下层的中央。我一边拼命逃离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追杀,一边咏唱着叫出那扇门的术式。当时就连我也念错了两次。好不容易完成指令,冲进出现在通道上的门里后,我便立刻把门关上并且上锁。」
「你说上锁……但你和最高司祭的权限等级相同,对方不是应该可以从外面打开吗?」
「是啊。但很幸运的是,从图书馆内部只要把钥匙往右旋转九十度就能够上锁,但外侧要开锁就得念上一长串术式。我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听着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用充满冰冷杀意的声音念着开锁术式,然后也开口咏唱新的术式。我的术式完成时,眼前的钥匙刚好也开始往左边旋转……」
可能是当时的记忆又苏醒了吧,只见卡迪娜尔用双臂轻轻抱住自己。明明是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但光是想像当时的情景就让我也感到背后一阵发冷。一口气喝光还剩下一点的玉米浓汤,并且喘了口气后我才继续问道:
「你那时候咏唱的……是破坏那扇门的术式吗?」
「没错。我把唯一能连系圣堂与大图书馆的那扇门炸得粉碎了。那个瞬间起,这里就跟外界完全隔绝,我也终于逃离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追杀……」
「……最高司祭为什么不再重做一扇门呢……?」
「刚才也说过了吧?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是先生成包含大门在内的大图书馆,然后再切断它和圣堂的连结。这整个空间会不停在未使用的领域里随机变换系统上的座标数值。只要没办法正确预测数值,就不可能从外部进行干涉。」
「原来如此……中央圣堂的座标是固定的,所以你可以从这里创造通往外面的通路。」
「没错。不过创造出来的门只要一打开就会马上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使魔发现,所以无法重复使用。就像剐才在玫瑰园里让你和尤吉欧通过的那扇门一样。」
「那……那真是对不起了……」
我乖乖低头道歉之后,幼年贤者便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把视线往图书馆的圆形屋顶看去。她眼镜深处的双眼眯了起来,以感触良多的声音呢喃着:
「……我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必须修正的错误所进行的战斗,事实上是我输了。我狼狈地逃进这个地方……之后的两百年,我只能不停地进行观察与思索……」
「……两百年……」
——我嘴里试着这么低声呢喃着,但是对现实世界里只过了十七年半,就算加上地底世界加速的两年,也还是活不到二十年的我来说,实在无法有任何的真实感。大概就只有庞大时间洪流的印象而已。
眼前的少女已经活了这么一段几近无限的时间。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有的大图书馆里,只有不会说话的书本包围着她。我想「孤独」这两个字应该不足以形容她的情况,这根本是完全的与世隔绝。如果我处于同样的状况,应该撑不到两百年吧。就算知道将会招来毁灭,我一定还是会主动打开通往外界的门。
不对,等一下。在那之前——
「卡迪娜尔……你刚才不是说过摇光的寿命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年吗?就是因为将近极限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才会想复制自己的摇光……那你们分裂之后,你是怎么度过这两百年的时间呢?」
「也难怪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花了一段时间把汤喝完并且把空杯子放回桌上后,仁迪娜尔才点头说道:
「虽然说我的摇光经由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选择过复制的部分,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空间来保持更长时间的记忆。于是逃进大图书馆确保了自身安全的我,首先就得面对整理自己记忆的工作。」
「整……整理……?」
「没错。就是剐才跟你提过的,没有备份就直接编辑档案,如果操纵当中出现任何事故,我在LightCube里的意识就会溶化在光线当中吧。」
「那……那么……也就是说,就算你被幽禁在这座图书馆里,还是拥有权限可以操纵在现实世界某处的LightCube Cluster对吧?这样的话,只要不理自己的摇光,然后登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摇光,接着发动能把她灵魂轰飞的攻击不就好了……?」
「当然对方也能这么做。但很可惜——或许应该说很幸运的是,这个世界里要行使改变对象状态这种类型的神圣术,原则上一定要直接接触对象单位或者物体,不然最少也得看见对方才行。大概就跟『射程距离』的概念一样吧。所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才会特别把家具行的女儿带到圣堂最上层,就跟要把你和尤吉欧带到教会的理由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我便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我们有勇无谋的逃狱没有成功的话,在审问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就是说,把自己隔离在这座图书馆里的我,就算拥有再高的权限也没办法攻击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摇光,同时也能免于受到那家伙的攻击。」
卡迪娜尔完全不知道我的恐惧,只是伏下眼镜下的长睫毛然后继续说道:
「整理自己的灵魂……其实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因为一个指令就能让刚才还能再生的鲜明记忆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我非得这么做不可。在那样的状况下,很容易就能预测出得经过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抹消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到了最后——我删除了自己所有桂妮拉时期,以及成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之后百分之九十七的记忆……」
「什么……那……那几乎是全部了嘛!」
「是啊。刚才说给你听的那一大段桂妮拉的故事,其实也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而是消去前写在书上的知识。我已经想不出亲生父母亲的脸孔。每天晚上睡的床有什么样的温度,喜欢吃香甜烤面包的味道也都忘记了……我不是说过自己没有一丝人类的情绪吗?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失去大部分记忆与感情,只是遵从烙印在灵魂里的『停止疯狂的主要处理程序』这个命令来行动的程式。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卡迪娜尔虽然微微低头并且露出微笑,但是脸上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沉寂寞。虽然很想表示你不是程式,应该和我以及其他人一样都带有感情,
但是却怎么样都无法说出口。
卡迪娜尔拾起头来,瞄了一眼保持沉默的我之后,她先是再次微笑了一下,然后才又开口说话:
「……选择记忆并加以消去的结果,让我的摇光得以确保相当充足的剩余空间。藉此获得漫长时间的我,为了挽回狼狈逃走的面子,便开始策划要给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一点颜色瞧瞧——当初也曾想过再次趁那家伙不注意而直接和她展开战斗。外部虽然没办法打开通往这座图书馆的通道,但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从这里可以通到外面去。虽然设置后门的指令也有『射程距离』,但如果是中央圣堂中段楼层附近的话,我还是能够随意设置后门。因为那家伙很少会走到高塔的下层,所以只要在这边开扇门就有可能进行奇袭。而且我竟然很快就习惯操纵这副身体了。」
「……原来如此。如果先发制人的成功率相当高的话,那的确是有一试的价值……但这算是很大的赌注吧?因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很可能会有所戒备……」
当对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发动奇袭时,通常行动就很难成功了。我在SAO时期也数次伏击犯罪者玩家或者被他们伏击,但遇上觉得这附近可能有人会埋伏而提高警戒的家伙时,偷袭几乎都发挥不了作用。听见我指出问题点后,卡迪娜尔也露出愤恨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桂妮拉在成为最高司祭之前就擅长于看穿其他人的弱点。就跟她在分裂不久后的战斗里注意到我体格上的弱点一样,在进入新局面时,她也能迅速发觉她和我之间的优势与劣势,然后马上展开对策。」
「优势吗……但基本上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攻击和防御的能力上都是完全相同吧?还有……该怎么说呢,思考能力应该也一样吧。」
「虽然很不喜欢你这种说法,但确实如此。」
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后才继续说:
「我和那家伙个人的战斗能力确实是差不多。不过那也仅限于一对一的战斗。」
「一对一……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样。我是无人能依靠的隐者,但对方却是公理教会这个巨大组织的支配者……那我继续说下去了。制造出我这个麻烦,让自己陷入濒死的绝境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便对复制自己摇光的危险性有了强烈的认识。但是逻辑闸因为满出来的记忆而快崩坏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所以一定要采取某种措施,但她不像我一样狠下心来进行高危险性的直接编辑记忆。于是她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了折衷方案。她只删除了最近才发生的,就算进行操纵也没什么危险性的浅层记忆来确保最低限度的空间,还有就是极力减少记录新的情报。」
「你说减少……但记忆这种东西是每天都会自动累积下来的吧?」
「那要看你的生活方式。多看、多做、多想的人情报自然会增加,但如果一整天都躺在自己房间有顶篷的床上,然后一直闭起眼睛的话又怎么样呢?」
「呜咿……我绝对办不到。一整天都不断挥剑还好多了。」
「不用说我也很清楚你那静不下来的个性。」
我完全无法反驳。如果卡迪娜尔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一直监视着我的行动,那么她应该早就知道只要一有空我就会瞒着尤吉欧到处闲晃的事情。
贤者马上拉回露出微笑的嘴角,然后继续说道:
「……但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和你不同,她没有无聊或是闲得发慌等感情。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好几天,甚至好几个礼拜都一直躺在床上。她就在半梦半醒的蒙眬当中,沉浸在成为世界支配者的甜美记忆里……」
「但她是公理教会最伟大的人吧?这样应该还是会有相关的职务、演说等非做不可的事情不是吗?」
「当然还是有。年初的大圣节一定得接受四个皇帝的拜谒,然后也得定期到圣堂中下层确认世界的管理状况。每次做这些事情时,她都会因为害怕我发动奇袭而保持警戒。最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终于采取新的对策。她找了一批忠实且强力的手下来执行自己大部分的职务,同时也担任护卫工作……」
「这就是只有独自一人的你没有,但是支配巨大组织的她却拥有的优势吗?但是……这样不会反而增加不安的要素吗?你和她有同样的战斗力,如果找来那么多能和你对抗的护卫,到时连他们都因为某种原因而想反叛时,不就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没办法压制他们了吗?」
我的疑问只让卡迪娜尔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是说过绝对忠实了吗?」
「确实这个世界的居民都无法违背高阶命令,但你不是也说过这不是绝对的吗?如果这些护卫因为什么差错而把最高司祭当戍暗之国的爪牙……」
「那个女人当然也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她已经把许多违反指数高的人拿来当成研究材料了。所以她知道盲从不一定代表忠诚……不对,就算护卫真心对她宣示忠诚,那个女人也不会相信吧。因为她是被自己的复制品背叛的女人啊。」
说到这里,卡迪娜尔便笑了起来。
「如果要给他们足以和我对抗的权限与装备,那就必须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背叛。那应该怎么做才好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摇光变成那样就可以了。」
「……你……你说什么?」
「她早已完成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复杂指令,也就是『合成秘仪』哟。」
「嗯……就是灵魂与记忆的统合对吧?」
「嗯,而且她也有许多拥有强韧灵魂的高品质个体。被那家伙抓住后拿来做实验并且冻结保存的高违反指数人民,每一个都拥有相当高的能力。应该说……正因为智力体力高于常人,才会对禁忌目录与公理教会抱持怀疑吧……初期被捕的人里面,有一名被称为天才剑士,但是却不愿受教会的支配而与伙伴一起流浪到边境,然后自己开拓出村庄的豪杰。那名剑士因为想跨越阻挡在人界与黑暗领域之间的『尽头山脉』,所以被教会给抓走了,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选他做为第一名忠实的护卫。」
当我感觉到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时,卡遖娜尔已经继续说道:
「那名剑士的记忆已经因为实验而损毁了大半,但这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来说反而方便。因为抓走他之前的记亿反而会造成阻碍。那家伙就是利用名为『敬神模组』(Pietry moduie)的物体来强迫对方向自己奉献绝对的忠诚……那东西的外表是像这样的紫色三角水晶柱……」
卡迪娜尔一边说一边用小小的双手比出十公分左右的空隙。
当我在脑袋里描绘出那件物体时,全身的寒毛马上竖了起来。因为我几个小时前才看过那样东西。
「……合成秘仪会把那根三角柱从额头中央埋进对象者的脑袋里。接着被夺走记忆的灵魂就会和创造出来的记忆与行动原则合而为一,然后完成新的人格。那个人就会成为对教会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完全忠诚,只为了维持人界现状而行动的超战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因为希望这些仪式成功后醒过来的人能够纠正世界的所有纷乱并且保持其整合性,便以统合万物让其收归教会支配的意思将他们取名为整合骑士(Intregrator)。要想爬上圣堂,那名最古老的整合骑士就有可能会阻挡在你和尤吉欧面前。你还是先记住他的名字比较好。」
卡迪娜尔凝视着我的脸,以沉重的口气继续说道:
「贝尔库利·统合体(Synthesis)·第一号(one)……这就是那名骑士的姓名。」
「……等……等一下,这太夸张了吧。」
在卡迪娜尔闭上嘴唇之前,我已经开始用力摇头了。
贝尔库利。
尤吉欧曾经用充满憧憬的表情告诉过我一名传说中的豪杰,他的名字就是贝尔库利。那名豪杰是卢利特村的初代开拓者,不但探索了尽头山脉,还想从守护人间界的白龙那里夺走「蓝蔷薇之剑」。
不过尤吉欧好像也不知道贝尔库利晚年的事迹。原本以为他应该就继续在卢利特村生活,然后度过余生——想不到竟然是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抓走,并且改造成最初的整合骑士了。
「那……那个……卡迪娜尔,你应该也知道刚才我和尤吉欧两个人联手对上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应该是第三十一名整合骑士并且陷入苦战吧?但现在忽然说可能要和第一名骑士战斗,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啊。」
但是贤者只是耸了耸肩便把我的抗议带过了。
「听见贝尔库利就开始害怕还太早了。正如你所说的,现在总共有三十一名整合骑士。」
还有三十个比艾尔多利耶还要强的对手。由于不想面对这过于残酷的现实,于是我便开口说道:
「有这么多人我怎么都没看见啊。来到央都之后,我也只有在晚上看过一次整合骑士乘着飞龙飞过夜空而已。」
「那是当然,因为整合骑士的主要任务是防卫尽头山脉。大概只有出现违反禁忌目录的大罪人时才会
来到街上,但这种事情可能十年都不会发生一次哟。平常别说是一般市民了,就连贵族、皇族都没机会看见整合骑士。或许应该说……他们是被故意隔绝起来的吧……」
「这样啊……啊,那就是说三十名骑士大部分都在尽头山脉那边啰?」
带着些微的期待这么问完后,卡迪娜尔马上摇头并且回答:
「不能说大部分。现在圣堂内部至少有十二、三名觉醒的骑士。你和尤吉欧如果想达成各自的目的,就一定得突破他们的包围然后到达圣堂的最高层。」
「说是一定……但真的很困难啊……」
我一边从椅子上往下滑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以RPG的方式来表现的话,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装备与等级完全不足就冲进最后的迷宫里一样吧。我确实是为了到达圣堂的最上层和现实世界里的某人通讯而大老远来到央都,但老实说和整合骑士之间的战力差距真的让人感到绝望。
我紧闭着嘴,把视线移到自己胸前。多亏有卡迪娜尔给我们的魔法肉包,现在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所造成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了,但受伤的地方还是残留着刺痛的感觉残渣。
如果今后出现的骑士都比艾尔多利耶还强,那光靠正攻法想爬到顶层的可能性可以说相当低……当我想到这里时,忽然又再次想起在玫瑰园里的战斗将近尾声时发生的奇异事件。
被尤吉欧告知自己母亲姓名的整合骑士忽然显得相当痛苦,然后整个人跪到地上。接着便忽然有透明三角柱伴随着紫色光芒从几乎失去意识的他的额头浮出——那应该就是卡迪娜尔所说的「敬绅模组」,也就是窜改整合骑士们的自我与记忆,把他们变成最高司祭忠实仆人的道具吧。
但是它似乎不像卡迪娜尔所说的那样拥有绝对的效力。艾尔多利耶光是听见母亲的名字,就快要从模组的强制力里获得解放了……至少我当时看起来是这样。如果同样的现象也会发生在其他骑士身上,就表示除了和他们正面交锋之外也有其他的方法,而且尤吉欧「把整合骑士爱丽丝变回本来的爱丽丝」的热切愿望似乎也有实现的可能性了。
陷入沉思的我,耳朵忽然听见卡迪娜尔冷静的声音。
「我要说的话马上就结束了,可以继续下去吗?」
「……啊……嗯,请继续吧。」
「嗯。那么——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成功创造出包含贝尔库利在内的几名整合骑士后,我发动奇袭的成功率也就大为降低了。虽然比不上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但骑士们的攻击力、防御力都相当高,连我也没办法立刻消灭他们。我也因此而做出必须和那个家伙长期抗战的觉悟……」
卡迪娜尔漫长的故事似乎终于接近尾声了。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把意识集中在贤者充满威严的声音上。
「既然状况有所改变,我也知道自己需要协力者。但是——很难找到愿意和这个世界的支配者战斗的人。那个人首先必须拥有违背禁忌目录的高违反指数,而且还要有跟整合骑士不相上下的直接战斗能力和神圣术行使权限。于是我便冒着危险,尽可能在远方设置后门,对生息在周围的鸟类以及昆虫施加『感觉共有』以及其他的术式,然后让它们到整个世界去……」
「喔喔……那就是你的耳目吗?难道说,监视我的也是这些生物……?」
「嗯。」
卡迪娜尔咧嘴一笑,接着又伸出右手。她把手掌面向上方,手指像是在叫某个人般不停动着。结果——
「呜哇!」
忽然有某种小小的东西从我的浏海里跳出来,然后无声地落在卡迪娜尔手掌上。仔细一看之下,原来是只不到小指前端大小的黑蜘蛛。它迅速转过身躯,用并排在头部前方的四只深红单眼往上看着我,接着又抬起右前脚来向我打招呼……至少我褂起来是如此。
「它叫作夏洛特。从你和尤吉欧离开卢利特村开始,它就一直待在你的浏海、口袋或者房间角落观察你们两个的言行举止。不过除了看之外……好像偶尔也会有别的行动。」
卡迪娜尔一这么说,蜘蛛便缩起八只脚,露出轻轻耸肩般的动作。
那种可爱的模样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我们从乘坐飞龙的整合骑士手底下逃走时,可能就是这个家伙一直拉着我浏海的一根头发来告诉我该往哪里逃吧。不对,不只是那个时候。从卢利特村出发之后,不论是在萨卡利亚参加刽术大会并且成为卫兵,还是进入央都的修剑学院就读,我都在面临重大场面时有过好几次同样的感觉。
「……这么说来,那种抽痛的感觉不是我的灵感,而是头发真的被拉了吗……」
当我一边呆呆地这么呢喃着,一边回想起各种场面时,最后忽然又浮现一个最重要的记忆。我忍不住探出身子,对着静静待在卡迪娜尔手掌上那只不足五厘米的黑蜘蛛呢喃道:
「对……对了,那个时候……就是我栽培的赛菲利雅花苞全部被砍断的时候,该不会就是你鼓励我的吧……?你当时说要相信赛菲利雅的生命力,以及周围花朵的愿望……」
残留在记忆里头的是有些成熟的女性声音。这么说来,眼前的黑蜘蛛可能正如它夏洛特这个名字所显示的一样拥有女性人格,不过这真的有可能吗——非人的虫子竟然也拥有摇光。
就在我因为各种疑问而一个头两个大时,夏洛特恤没有回答什么,只是一直用鲜红的眼睛凝视着我,但忽然间就从卡遖娜尔的手掌上跳下来并且快速跑过桌面,最后跳到附近的书架上然后消失无踪。
目送小小使魔离开的卡迪娜尔这时又用平稳的声音低声说道:
「夏洛特是我施加术式然后派遣到人界各地的最古老监视用单位。它漫长的任务现在终于结束了。因为冻结了它天命的自然减少,所以它其实已经工作了两百年以上……」
「……监视单位……」
我低声说完后又看了一下夏洛特闯进去的书架。它的任务应该只是观察我和尤吉欧而已。但是离开卢利特村之后的两年里,夏洛特已经藉由拉扯浏海以及轻声给予建议救了我好几次。某方面来说,它对我来说其实是比尤吉欧还要亲近的同行者,只是我一直没注意到而已。
——多谢了。
我在心里向它道谢并且对著书架低下头来。
接着又把视线移回卡迪娜尔身上,考虑了一下之后才问道:
「也就是说……被关在这座大图书馆的你,两百多年来就利用这些使魔作为耳目,寻找能够帮助你的协力者吗……」
「嗯。因为在这里无法直接参照人类的违反指数参数。所以只要听见什么奇异的谣言我就会让监视单位移动到该处,然后让其观察造成谣言的人类……我就是一直进行这种单调的搜索。而且不只一次眼睁睁看着觉得合适的人选被整合骑士带走。就连没有感情的我,都因此而深深理解失望与忍耐这两个名词的意义了。老实说……这十年左右,我几乎觉得差不多该了解放弃这两个字的意思了。」
卡迪娜尔娇小的嘴唇露出带有两百年重量的微笑。
「当我坐在这里观望整个世界的这段期间,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已经为了获得能成为整合骑士的强者而建立起更加积极的制度。这就是你和尤吉欧的目标『四帝国统一大会』的真正目的。」
「……也就是说,在那场大会里获得优胜的剑士不是能获得被任命为整合骑士的荣誉,而是……」
「被强迫变成整合骑士。成为骑士之前的记忆会被封印起来,然后成为盲目遵从最高司祭的最强人偶。只要家里有人成为整合骑士,就能获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高额奖金与上级爵士的地位,所以就算再也见不到儿子或女儿,贵族和富商也还是拼命让自己的小孩学习剑法。而骑士本人则会被指派到不可能与家族有所接触的领地,让他们与过去变得毫无瓜葛。」
「……你刚才说的,被隔离………」
「嗯,指的就是这种制度啊——三十一名整合骑士里,有一半是犯下禁忌而被带走的人,另一半则是大会的优胜者。痛击你们的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策略啊……」
我随着沉重的叹息这么低声说道。
我担任随侍的索尔缇莉娜学姊,以及尤吉欧服侍的哥鲁哥罗索学长今年没有在大会里获胜反而可以说是幸运吗?如果索尔缇莉娜学姊蠃过艾尔多利耶,然后在统一大会获得优胜,那么在玫瑰园里等待我们的失忆整合骑士就会是她了。
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如果没有发生莱欧斯与温贝尔的事件,而我和尤吉欧也按照当初的计划被选为学院代表,最后顺利赢得明年的大会的话——又或者我们没办法逃出地下监牢而被拉去审问的话……属于天然摇光的我也就算了,尤吉欧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三十二名整合骑士。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这时卡迪娜尔又用平稳的声音对开始发抖的我说:
「——就这样,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两百多年之间不断巩固守备,而我
也愈来愈失望。连我都开始有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的想法了……」
她深褐色的眼睛凝视着大图书馆挑高的天花板。接着又像是在冰冷圆形屋顶上看见温暖阳光的幻影般眨了好几次双眼。
「……透过监视单位们的眼睛看见的世界相当美丽而且充满亮光。孩子们高兴地在草原上奔跑,女孩子们因为谈恋爱而羞红脸颊,母亲们对抱在怀中的婴孩露出慈爱的笑容。如果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家具行的女儿能够顺利长大的话,那么她应该也能得到这一切才对。在不知道整个世界构造的情况下平凡度过一生,到了六、七十年后,即将临终的她也能在家人的看护下回想自己幸福的一生……」
卡迪娜尔伏下视线,发出呢喃般的声音,感觉她的身体似乎稍微摇晃了起来,不过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我怨恨自己的灵魂核心被烙印了『必须纠正主要处理程序的错误』这样的行动原理,也认定自己是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只是所有生命光辉都已消逝,只能静静等待天命归零那个瞬间来到的枯朽老树。结果很不可思议的,讲话的口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老气横秋。我每天就只能藉由派遣到世界各地的使魔的耳朵来听人类生活。但这段期间我也不断考虑,为什么创造这个世界的外界神明们完全不管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专横……创世神史提西亚、阳神索鲁斯和地神提拉利亚只是公理教会为了支配而伪造出来的神明,不过我已经从系统指令一览表里看见许多次真正神明『RATH』的名称了。我知道RATH是神明们的集合体……Cardinal是他们所制作出来的,没有灵魂的模拟神明。还有我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被烙印了这个系统的两条行动原理。但知道愈多这些世界的秘密,却反而出现更多疑问。」
「等……等一下。」
跟不上发展过于快速的内容,我只能插嘴这么表示。
「也就是说……你光靠推测就知道这个地方只是RATH制造出来的模拟世界,还有原本的Cardinal是拥有正副两道处理程序的程式吗?」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有两百年的时间和内藏在Cardinal系统里的资料库,谁都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
「资料库……原来如此。你那不像地底世界居民的语汇就是从那里学来的吗?」
「连刚才你喝的玉米浓汤的味道也是一样。不过我对许多用语的理解应该和你有很大的差异……但是接下来的推测应该没有问题才对。以神明的创造物来说,地底世界实在有太多缺陷,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丑恶支配体制之所以能一直维持下去……唯一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真正的神明RATH不希望这个世界的人民过着幸福的生活。应该说完全相反……他们是为了用巨大的钳子慢慢箝制人民,然后观察他们如何挣扎才会让这个世界存在。你应该也知道——近年来人界的边境地带因为传染病以及危险动物的跋扈、农作物欠收而增加了许多无法过完天命就死亡的人类。这是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都无法改变的『负荷参数』增加所引起的现象。」
「负荷……参数?话说回来,你之前好像也说过什么负荷实验之类的话对吧?」
「嗯。严格来说,现在负荷也每天都在增加……根据资料库里记载,负荷实验最终阶段会出现的试炼可不是疾病能比得上的哟。」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夹住人界这颗鸡蛋的钳子终于要压破蛋壳了,你应该也知道人界外面有什么吧。」
「黑暗领域……?」
「没错。那个黑暗世界就是要给予人民终极痛苦的装置。刚才也说过,被称为暗之怪物的哥布林、半兽人以及其他种族,全都是跟人类一样摇光里被烙印了杀戮与强取豪夺行动原理的存在。他们的组织是纯粹用力量优劣来决定阶级高低,而且现在已经建立起虽然相当原始但非常强大的军队。总数虽然只有人界人口的一半左右,但每个个体的战斗能力都远超过人类。这支恐怖的集团,每天都在期待着入侵他们称之为『伊武姆』的人界人的领土,好藉此来满足自己暴虐的欲望。我想这是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事。」
「军队……」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两年前,和我在尽头山脉的洞窟里进行死斗的哥布林队长是无庸置疑的强者。光是想到有成千上万的那种家伙将会进攻过来,我就快要吓破胆了。我一边不停地摇头,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
「……人界里虽然有许多卫兵和骑士……但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这个世界的剑术已经变得跟表演一样,老实说完全不堪一击……」
结果卡迪娜尔也马上点头并且回答:
「我想也是。按照RATH原本的计划……现在人界应该也已经组成足以和黑暗领域对抗的强力军队了。持续和规模虽小但是不断入侵的哥布林们战斗而得以提升武具和神圣术的行使权限,然后也能创造出实用的剑法与集团战术。但是正如你所知,现状和计划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剑士们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只是一味地追求剑招的美观,而身为军队指挥官的上级贵族也只想过奢侈的生活。这一切全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她所创造的整合骑士所造成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整合骑士因为拥有最高等级的权限与神器等级的武装,所以实力的确相当惊人。甚至只靠八个人就能守护尽头山脉,轻松地把入侵的哥布林集团消灭殆尽。但是——原本应该和哥布林战斗的一般人民也因此而过了数百年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生活。人民完全不知道将会来临的威胁,只沉浸在名为安宁的一滩死水当中……」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知道负荷实验的最终阶段最近就要开始了吗?」
「应该知道吧。但是那家伙认为光靠自己和三十名整合骑士就能顺利解决掉暗之军队。连当那一刻来临时将成为重要战力的东西南北四只守护龙,都因为自己无法操纵的理由就被她杀掉了。你的伙伴听见了一定会觉得很伤心,其实残酷杀害白龙的人,就是在童话里和它有过一段有趣争执的,被改造成整合骑士的贝尔库利啊。」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我一边叹息一边低声这么说道。想起在尽头山脉地底看见的骨头山后,我暂时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才又抬起头来问道:
「那实际上又怎么样呢?如果暗之军队攻过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和整合骑士能够对抗他们吗?」
「不可能。」
卡迪娜尔马上说出否定的答案。
「整合骑士确实是长年征战沙场的强者,但数量实在相差太大了。另外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操纵的神圣术虽然拥有天灾般的威力,但正如我刚才说过的,要使用术式就必须自己也处身于敌人的射程范围内。暗之军队每个人的实力虽然都跟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差距甚多,但他们会使用神圣术……不对,或许应该说暗黑术吧,总之他们能使用系统指令的人可以说多如繁星。就算一记轰雷可以烧焦数百名术士,但下一个瞬间她也会被千只火焰箭贯穿吧。虽然因为有庞大的天命而不一定会因此丧生,但至少可以知道她一定会逃回这座塔里来。」
「等……等一下。这也就是说……不论我和你有没有打倒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世界将来的命运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吗?就算你夺回Cardinal系统的所有权限,也没办法击退暗之军队吧?」
听见我茫然的发言后,卡迪娜尔便深深点了点头。
「没错。事到如今,连我也没有阻止黑暗领域侵略人界的方法了。」
「……这也就表示……只要删除发生错误的主要处理程序,也就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卡迪娜尔你就不管这个世界的死活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我用沙哑的声音畏畏缩缩地问道。
这时卡迪娜尔闭起嘴巴,她小小圆眼镜深处的双眼投射出某种哀感的感情,并且一直盯着我看。
「……或许是吧。」
她终于发出来的声音已经细微到快要被周围油灯燃烧的声音掩盖过去。
「没错……如果只看会造成许多灵魂消灭这样的结果,我的目标或许和就这样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我和你就这样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不久之后……虽然不知道是一年遗是两年后,暗之军队一定会入侵人界来烧杀掳掠,造成许多居民的死亡。届时将会出现我们所知道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极其悲惨与残酷的地狱——不过呢……就算我能恢复所有权限,然后编出一击就能烧尽所有暗之怪物的指令,我也不会使用它。因为他们并不是自愿成为怪物的。我说过考虑了数百年也没能想出答案吧。你听好了……如果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名支配者没有出现,这个世界也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发展,届时建立起强力军队的人类枳们也一定会反过来攻进黑暗领域,然后极尽暴虐之能事来杀戮那个国家的居民!」
卡迪娜尔平静的声音就像是猛烈的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耳朵。
「不论哪一种
发展,这个世界都会迈向血流成河的结局。因为这就是神明RATH的真正意图。我……我无法承认这样的神明,也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因此……知道无法躲避负荷实验最终阶段到来的我,便做出了唯一的结论。那就是想尽办法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排除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恢复我身为Cardinal系统的权限……然后把地底世界和黑暗领域全部归零。」
「全部……归零……?」
我机械式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瞪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把保存在LightCube Cluster这个灵魂摇篮里头的,不论是人界还是暗之国人民的摇光都删除掉。」
当卡迪娜尔这么说时,她稚嫩的脸上带着下了坚定决心与觉悟的表情,而我则是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子后,我才终于能够具体想像出少女所指出的最终解决手段是什么样的情形。
「也就是……如果没办法回避有许多人痛苦死去的结局,那倒不如在那之前把他们全都安乐死的意思啰……?」
「安乐死……?不对——这个用语不正确喔。」
可能是搜寻了内藏在系统内的资料库吧,只见卡迪娜尔眨了一下眼睛后才摇了摇头。
「你拥有和LightCube不同的纪录媒体,所以对于你这种高阶世界的人类来说可能是难以置信的现象,但这个世界里只要简单的操纵就能消除人民的灵魂了。他们不会有任何知觉,甚至连烛火摇曳般的抵抗都不会有就消失了……不过这依然是杀人的行为就是了……」
这应该是卡迪娜尔经过长时间考虑后所做出来的结论吧,当她这么说时,我甚至能从她的声音里感觉到沉重的自暴自弃与无力的感觉。
「当然,真要说的话,还是有让这个世界永远逃离RATH的掌控,然后发展出自己的历史这种最棒的结局。只要花上数百年的时间,甚至有可能让人界与黑暗领域和平地融合在一起。但是……你应该最清楚从神明RATH的手中独立根本只是痴人说梦吧?」
卡迪娜尔突然提出的问题让我咬紧嘴唇并且陷入沉思。
我也不知道地底世界在现实世界里的实体,也就是LightCube Cluster存在于日本的什么地方。但是Cluster和它的相关机器当然都得消耗大量的电力,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就能知道完全独立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说得更现实一点,RATH营运地底世界并不是在做慈善事业。菊冈诚二郎的身份其实是自卫官,而我推测RATH的设立应该和他有很深的关系。如果这种推测正确的话,就表示这次的实验应该有国防相关的具体目的才对。就算卡迪娜尔恢复全部权限,然后打开与外部连络的管道要求让地底世界独立,RATH也一定不会接受她的要求。
没错——现在想起来,就算我之后到达中央圣堂最上层,然后和菊冈取得连络并且让他和尤吉欧对话,也没办法保证他会答应我维持地底世界现状的要求。对RATH来说,所有的人工摇光都只是实验对象,何况现在的地底世界本身也只是他们所做的数种尝试里的一种而已。
结果人工摇光们如果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与独立,可能就只有一种手段——那就是直接挑战现实世界的人类。
愈想愈感到不安的我,只能强迫停止自己的思绪。我抬起脸来看着卡迪娜尔,然后强行让僵硬的脖子上下移动。
「……没错,的确不可能。这个世界太过于依靠外界的人类与能源了,所以很难独立。」
「嗯……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被丢进水桶当中,只能默默等待被丢进锅里油炸的鱼群吧……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跳到水桶外自杀了。」
虽然听见卡迪娜尔放弃挣扎的话声,但我实在没办法就这样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看得那么开……跟痛苦地死去比起来,在没有任何感觉的情况下瞬间消失还比较好,你想出来的这种答案或许是正确的。但我和这个世界的人民已经有太深厚的关系,所以实在无法接受这种观点。」
脑海里不断浮现卢利特村和圣托利亚与我有深交的人以及他们的笑容。虽然不愿意看见他们遭到黑暗领域的军队残酷地杀害,但也没办法就这样协助卡迪娜尔。把所有人的灵魂册掉真的是唯一的最佳手段了吗?
我无法接受突来的现实,只能紧咬住嘴唇,这时卡迪娜尔又用平稳的声音对我搭话道:
「桐人啊,如果你协助我取回所有权限,那么在消灭地底世界之前,我就实现你一部分的愿望吧。只要你指定想解救的人,我就不消除那些人的摇光,会把他们冻结并且保留下来。接下来就等你回到外部世界后,找到容纳他们灵魂的LightCube就可以了。我大概可以保留十个人左右。对你来说虽然不算最佳,但也算是次佳的选择了。」
「…………!」
这意想不到的壁吾让我猛吸了一口气。
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
如田不保持LightCube的情报不需要电力,那么只要把它从Cluster里抽出来并加以妥善保存,内部的摇光就不论过多久都不会劣化才对。虽然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但等到STL技术普及化之后才将他们「解冻」的话,再次相遇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真的能从位于RATH研究设施中枢的LightCube Cluster里偷出复数的Cube吗?根据卡迪娜尔所说,Cube是长宽高各五公分的立方体,这样口袋里应该藏不了几个才对。就算使用附近的容器,装十个左右确实就是极限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答应这个提案,就非得选择想要解救的灵魂不可。
这可不是在整理家庭用游戏机的游戏存档啊。从最原始的意义来看,人工摇光们和我同样是人类。我必须从无法避免的死亡当中,选出能够获救的十个人。而且只是因为他们跟我的交情比较好。我真的有资格与权利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我……我实在……」
「办不到」这三个字迟迟无法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只能一直凝视着卡迪娜尔那看透所有事情般的双眼。结果最后才挤出极为狼狈的求饶发言: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做为对抗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协力者呢?话先说在前面,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的优势。神圣术或是剑法比我厉害的人有一大堆。对了……就拿尤吉欧来说好了。现在那家伙要是认真跟我交手,我可能就赢不了他了。」
卡迪娜尔耐着性子听完我这种消极抗辩之后,才像是要表示「真受不了你」般摇了摇头。她接着又在桌上的杯子里注满咖啡尔茶——看起来是这样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咖啡——并且啜了一口。
「……我是在二十年前才了解无法回避负荷实验阶段,也就是黑暗领域的侵略。之后我便比之前更加拼命寻找能够成为我手中长剑的人……」
她再次开始终于来到最终章的漫长物语,我也只能把丧气话吞回肚子里,专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但就算找来再厉害的剑法或是神圣术的达人,要靠近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本人的话,除了必须突破整合骑士的护卫之外,还必须克服一项非常大的障碍。」
「……还……还有什么障碍……?」
「嗯,在寻人的同时,我也想了数十种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但每一种的可行性都不高……当我左思右想时,时间也不停地过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进入负荷实验的事前阶段,黑暗领域早就时常派出先遣部队来威胁尽头山脉了。事到如今——当我开始检讨放弃藉由战斗来恢复权限,然后牺牲自己来说服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可能性时……我派出去的使魔忽然察觉到北方边境的人民之间流传着几乎不可能发生的话题。」
「不可能发生的话题……?」
「至少桂妮拉变成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之后,就从来没发生过这种现象了。那个女人为了防止人类扩大居住范围而在世界各地设置了防碍物体……其中之一,就是能够吸收广大范围的空间资源,而且拥有极高优先度与耐久度的巨树。传闻有两名年轻人竟然把那棵巨树砍倒了。」
「…………好像在哪听过这件事耶……」
「我马上移动配置在诺兰卡鲁斯北域的使魔,也就是夏洛特,让它去寻找那两个年轻人。终于找到他们时,那两个人刚好要离开村子。于是我便擅一夏洛特先潜入其中一名看来粗枝大叶的年轻人头上,然后开始探索他们是如何排除那几乎无法破坏的物体……」
虽然很想就粗枝大叶这一点提出反驳,但实际上夏洛特在我头上待了两年以上我都没有察觉,所以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于是我只能绷着脸,催促卡迪娜尔继续说下去。
「我马上就知道他们成功的理由。因为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手里的长剑是世界上没有几把的神器。虽然已经被杀掉很久了,但那是只有世界的守护龙承认的勇
者才能获得的武器之一……但知道这一点之后,我马上又有了新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这样的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物体控制权限呢?很久没有这种兴奋感觉的我,接下来便日夜都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虽然几乎都是不值一提的闲聊……」
「抱……抱歉喔。」
「好了,静静地听下去。不久之后——在通往央都路上的旅馆里,我终于知道了那个理由。令人惊讶的是,那两个家伙竟然说靠他们两个人就击退了黑暗领域的大规模先遗侦察部队。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原本应该分配给数十个人的庞大权限上升点数,就等于是被这两个人独占了。于是我便得知他们为什么能够获得足以装备绅器的权限……但这时新出现的问题又让我倍受煎熬。问题就是——这两个年轻人明明出生在没什么像样卫兵队的边境,为什么还能够击退拥有压倒性战力的黑暗领域哥布林战士呢?」
「话先说在前面,有九成是靠虚张声势喔。」
原本打算斥责再次打断话头的我,但卡迪娜尔似乎又改变了想法,于是她便闭起嘴巴并且缓缓点了点头。
「嗯……没错,我想应该是用上那种手段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吧。但这个问题就花了我不少的时间才解开。因为黑发的小子……也就是桐人你,应该是配合伙伴尤吉欧来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吧。但是看到你把剩下来的食物喂给没有饲养的动物,也就是野狗时,我便受到闪电般的冲击,同时也了解你完全不受到禁忌目录的束缚……」
「……我做了那种事吗……」
「还做了好几次呢。要是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得了了。从那之后——我便透过夏洛特的眼睛仔细地分析你的发言和行动。连你们两个人到达央都,进入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就读后也一样。开始观察后过了一年左右……我终于得到了唯一的解答。那就是你并非在这个世界里出生,灵魂被囚禁在LightCube里的人,而是来自于外部……也就是真正的创世神RATH存在的世界……」
「——那我让你失望了吧。不但没有应该要有的管理者权限,也没有和RATH联络的方法……甚至连外界现在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
当我带着很不好意思的心情这么表示时,卡迪娜尔便一边轻笑一边摇晃着右手的食指。
「这些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你拥有高过亚多米尼史特蕾违的系统权限,那根本没必要连受了重伤都只用剑打倒哥布林。我也无法得知你为什么会以现在的状态出现在地底世界。我推测大概是某种事故造成的结果……不然就是限制记忆、知识以及权利后来这里收集资料。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这实在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嗯,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真是这样,连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我一边回想起左肩被哥布林队长的刀砍过时的痛楚,一边低声这么说道。
「但是对我来说,你依然是我梦寐以求的最大希望。我刚才也说过,在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战斗时得面临另一项重大障碍,而你正好是能够克服这种障碍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障碍呢?」
「——在实行合成秘仪时,必须咏唱一长串的指令与调整庞大的参数。包含准备阶段在内,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
再度出现的突兀话题,让我只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卡迪娜尔却像是没发现般继续动着嘴唇说道:
「也就是说,一般战斗当中根本不用考虑到会出现直接连结到LightCube的神圣术。换言之,在战斗时就没有灵魂被夺取,然后被洗脑成为整合骑士的危险性。但是——如果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放弃夺取我选择的战士,只专注于把他的灵魂轰飞呢……?不用经过严密的参数调整,指令应该就会缩短许多了。说不定在那个人和护卫战斗的期间,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能够完成咏唱。如果是对天命的攻击,就能够用装备或神圣术加以抵抗。但如果是直接对摇光发动攻击,就没办法进行任何防御了。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后,我便陷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苦思。」
「……对灵魂的攻击……那太恐怖了吧……」
「嗯。再厉害的战士,只要记忆被撕裂就没办法战斗了……因此桐人,你是唯一能够抵挡这种攻击的人。就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应该也没办法对把你的灵魂移动到地底世界的外部神器『STL』出手才对,因为根本不存在这种指令。现在知道我一直等待着你的理由了吗?知道我为什么设置了最大数量的后门,一直等待你在统一大会里获胜……或是以违反禁忌目录的罪人身份踏进公理教会的用地,在被拖到审判现场前就先把你拉到大图书馆里来了吗……?」
终于把自己极为漫长的物语讲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脸颊微红的卡迪娜尔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啊,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就算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依然不清楚自己潜行到地底世界来的理由。应该说,我就是为了知道这个理由才会以来到世界中心,这个唯一可能存在与RATH联络手段的公理教会为目标。
但是听完这个活过漫长时间的少女如此坚决的发言后,我便不由得感觉自己来到这里是某种引导之下的结果。虽然不知道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我至少应该和卡迪娜尔一起尽最大的努力,就算只有十个人也要让他们逃到现实世界里,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吗——?
不对,老实说在把一切推给命运之前,我就已经没办法拒绝眼前这名两百年来只是一直等待着这个瞬间的少女了。少女虽然说了好几次自己是没有感情的程式,但听了这么长一段故事之后,我觉得这并不是真的。卡迪娜尔应该也跟我一样是有喜怒哀乐等感情的人类。就算她被唯一的愿望——修正世界这个命令给束缚住了也是一样。
「怎么样呢,桐人?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无法赞同我把这个世界归零的计划,那我就会用后门把你和尤吉欧送到你希望的位置。不过这样你们在排除万难打倒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达成各自的目的之后,就还得和我战斗了……要是真变成这样,那也只能说是命了……」
卡迪娜尔低声说完后,脸上便露出把我们带到这座图书馆后最符合她年龄的清澈笑容。
我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
「卡迪娜尔……你说自己的灵魂是桂妮拉的复制品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么……你应该也流有贵族的纯血。应该也拥有只追求自己的利益与欲望的基因才对……那你为什么没有丢下这一切然后逃走呢?逃到边境某个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都追踪不到的小村庄里,以一个平凡女孩子的身份谈恋爱并且结婚生子……最后在幸福当中死去,这些事你应该办得到才对吧?那不是你的愿望吗?这两百年来……你体内的血液应该会命令你遵从这种愿望吧。你为什么要违抗这种命令,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等了两百年呢……?」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卡迪娜尔露出满脸笑容。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灵魂被烙印了Cardinal副处理程序的存在理由,所以对我来说,排除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与世界的正常化就是唯一的利益与愿望。但是现在的我,只能把一切变成完全的虚无才能实现让世界正常化的愿望了。所以——所以我——」
由于卡迪娜尔忽然不再说下去,我便开始凝视她的眼镜深处。她瞪大的深褐色眼睛似乎无法压抑某种感情,所以产生相当大的动摇。她不久后便张开嘴巴,用几乎快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表示:
「……不对……我错了……我……我也有一个唯一的欲望……那是这两百年来,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情……」
卡迪娜尔先合起眼帘,然后又抬了起来,接着便一直盯着我看。她很难得像是在犹豫些什么般皎紧嘴唇,双手互握一阵子之后才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喂,桐人,你也站起来。」
「啥……?」
于是我也按照指示站了起来。卡迪娜尔这时整个人往后仰来抬头看着直立而露出疑惑表情的我。我虽然不算高,但跟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女比起来还是有一段差距。
卡迪娜尔绷起脸来看了一下周围,然后把右脚放到刚才坐的椅子上,接着整个人站了上去。她回过头来,像是要确认视线高度是不是跟我差不多般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喂,桐人,过来这里。」
「……?」
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状况的我移动了几步,站到卡迪娜尔面前。
「再前面一点。」
「咦咦?」
「别啰哩啰嗦的。」
心里一边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我一边慢慢往前靠近。当她说这样就可以了时,我们两个人的浏海已经快碰在一起了。老实说这时我已是冷汗直流,而卡迪娜尔则是瞄了一下我的眼睛,然后便迅速移开视线并且继续做出命令:
「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