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
早餐吃到一半,沙优突然发出了迷糊的声音,因此我讶异地看向沙优那边,旋即发现她的脸跟声音一个样,迷迷糊糊。
接著,她在下个瞬间急忙搁下筷子,将双掌凑到脸的前面。
「哈啾!」
是个喷嚏。
原来是要打喷嚏啊,我心想。而我把味噌汤的碗重新拿到手上以后,沙优的肩膀再次抖了一下。
「哈啾!……呼…………哈啾!」
「喂喂喂,你还好吧?」
我拿了横放在旁边的面纸盒,递给反覆打了好几个喷嚏的沙优。
「抱歉……谢谢。」
沙优抽出几张面纸,擤了擤鼻涕。
「唔~……」
声音欲振乏力的她把面纸扔进垃圾桶。
我不常看见沙优打喷嚏,因此有点担心。
「你会冷吗?」
「嗯~……感觉并没有那么冷就是了,难道会吗?」
「加件衣服啊。」
我在沙优刚来时买了吸汗衫给她当睡衣,由于夏天穿嫌太热,夏季期间就另外买了T恤和短裤给她,现在沙优正是穿著那套服装吃早餐。然而在夏天即将结束的这个季节,穿了或许还是有点冷。
「有我起初买给你的吸汗衫吧?」
我说道,沙优便露出苦笑。
「今天早上,我正好觉得差不多可以穿了,于是拿去洗了耶。」
「啊?这样啊……」
经她一说,我看向阳台,沙优的吸汗衫确实晾在那里。
沙优用完洗衣机只过了几个小时。质地厚的吸汗衫难免还没乾吧。
除了那件吸汗衫之外,都是买来夏天穿的衣物,沙优似乎没有别的衣服能够立刻披上身。
「嗯~……」
我搁下筷子起身,然后打开衣柜。
尽管心想只要找件适合外搭的上衣就好,但我本来就属于不会花心思打扮的人,并没有那种「可以外搭凑合一下」的衣物。
居家期间有空调能调节室内温度,无论夏天或冬天都可以穿件衬衫度日,放假外出顶多只会去便利商店或超市,去那种地方的话,我都是在衬衫外面加一件厚上衣就出门了。平日自然更不用说,出门一律穿西装。
我一边找衣服,一边想起自己的生活过得有多么索然无味而难过。
「哦?」
找著找著便逐渐失去希望。然而我还是一件一件地审视衣橱里的货色,终于找出一件似乎合用的衣服了。
「这是针织衫吧。」
翻出来从衣架取下以后,我发现那是件黑色针织衫。
不过,拿到手里一看,仍旧有种奇妙的异样感。
我没印象自己买过这件衣服。老实说,这并不符我的喜好,连买来要怎么穿搭都搞不懂。说起来顶多只适合配衬杉,可是我不曾穿这种针织衫去上班。
而且我最在意的一点是尺寸明显偏小,我穿的话显然会让肩膀突出来。
……却独具既视感。
心里固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转念一想,现在这些并不重要。
即使对我来说嫌小,沙优穿得下就没问题。
「你先把这穿上去吧。」
我回到餐桌,将针织衫递给沙优。沙优把它摊开来仔细端详。
「……总觉得这不像吉田先生的衣服呢。」
「就是啊。我并没有买过那件衣服的印象。哎,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偏小,先披著吧。」
「嗯,谢谢。」
沙优一颗颗地解开针织衫的扣子,然后将手臂缓缓穿过袖口。
「……」
沙优穿上针织衫以后,总觉得尺寸格外合身,更使我内心涌上了异样感,以及奇妙的既视感。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沙优没有扣起前面的扣子,还将双手伸开,低头看著自己的上半身。
「总觉得大小比我想的还要合身。这是不是女用服饰的尺寸?」
「咦?」
「吉田先生穿这件会太小啊。」
沙优这么说完,突然嗅了嗅针织衫上的味道,接著马上蹙起眉头。
面对板著脸孔看过来的沙优,我偏头感到不解。
「嗯?」
「吉田先生……这件针织衫。」
「闻起来有味道?」
「呃,并不是那样。」
(插图008)
沙优不自然地左右张望以后,才告诉我:
「总觉得上面有股不属于吉田先生的味道。」
「啥?」
沙优突如其来的发言,使我应声时忍不住冲了点。看到我的反应,她急忙往旁边挥挥手说:
「不是的我闻习惯吉田先生的味道了这倒不是问题的重点毕竟同处一个空间总会认得出彼此的味道啊像吉田先生对我的味道也稍微能分辨吧?」
「呃,抱歉抱歉,我没有要责备你,你不用那么急著辩解。」
我大致可以理解她想表达什么。明明我用的也是同一款洗发精,有时候从沙优身上传来的味道却让我觉得特别香,她说的恐怕与我在这方面的感受相同。
「吉田先生,你有换过洗衣精吗?」
「不,没有耶。我一直都用同样的。」
「我想也是。那么,这上面果然有不同的味道。这件衣服不是吉田先生的吧。」
「呃,话虽如此,我家怎么可能会有我以外的衣……」
说到这里,我的脑袋顿时触电似的灵光一闪。
因为沙优卷起略长的衣袖,闻著味道的画面,跟我过去的记忆重叠了。
对……我想起来了。
在我察觉的瞬间,心里同时出现了「为什么还留著呢?」与「为什么会忘掉呢?」的念头。
「……咦,你怎么了吗?」
沙优的表情突然蒙上阴影。
「咦?什么叫我怎么了?」
「总觉得你忽然色眯眯的。」
她的眼神变得没好气。
糟糕──当我如此心想时已经迟了,因为我很容易把想法写在脸上。
「怎样,这件衣服是谁的嘛。你想起来了对吧?」
「呃,这个……」
只有那么一次,我跟含桥本在内的几个同事喝酒时,曾经让他们直接留下来过夜。当时有个跟我交情相当好的女同事也来凑热闹,她在酒酣耳热时脱下那件针织衫,后来搁著忘记就走了。
我老想著要找机会还她,却一忘再忘,连要还衣服这事都忘了。而那个同事后来被调到了别间分公司。
于是乎,针织衫无法物归原主,我也舍不得丢,就一直收在衣橱里。
在公司里公认形象娇柔的她,总是穿著袖子略长的针织衫。如今那模样跟沙优重叠在一块。
「没有啦……满久以前,我曾经把同事找来家里。」
我跟沙优解释缘由。直到刚才都一脸平静的她表情变得越来越不悦。
「喔……表示你一直珍惜地收著以前跟自己感情要好的女生留下来的衣服喽。」
「虽然没错,可是你的讲法好像会引起误解。」
「所以说,你偶尔会把这件衣服拿出来闻味道喽。」
「我才没有!」
「还装出一副『直到刚才都忘记了』的脸。」
「我是真的忘记有这件事啦!」
面对我的辩解,沙优仍然以没好气的眼神回应。
「可见对方长得很可爱呢,我说那个同事。」
「啥?我没提到那一点吧。」
「谁教你一脸色眯眯的。你喜欢过她,对不对?」
「不不不,我从当时就喜欢后藤小姐了。」
「呼嗯~明明喜欢后藤小姐,却还让其他女人来家里啊,真没节操。」
「要说这个……」
你还不是一样──话讲到一半,我打住了。
不,这女孩只是个女高中生。
沙优似乎也明白我的弦外之音,脸于是变得有点红,还状似刻意地清了清嗓。
「好、好吧,过去的事情不跟你计较。」
「你讲话为什么高高在上?」
「总、总之这件衣服已经没办法还给原主了吧?」
「毕竟我也不晓得联络方式……除非有什么离奇的状况,否则我想是还不了。」
我说完,沙优便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点了几次头,然后细声嘀咕:
「那……这件衣服由我来穿。我、我要当成家居服。」
「请随意。你感冒的
话也很伤脑筋。」
「嗯……」
沙优点头如捣蒜,接著她一边用针织衫的袖子遮住嘴,一边以更小的音量说:
「……我会把自己的体味沾上去。」
「啥?」
就算音量再小,在这么狭窄的房间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把体味沾上去……是要干嘛?」
我反射性地问了以后,自己也在纳闷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接著,沙优随即满脸通红地盯著我。
「……你、你觉得有什么用途吗?」
面对沙优的那句质疑,我什么也答不出来,嘴巴开开阖阖地经过几秒就沉默了。
「哪──」
接著,我几近放弃地回答:
「哪有什么用途!你穿著就是了,傻瓜。」
我这么一说,依然脸红的沙优便嘻嘻地笑了。
「嗯,我会穿著。」
沙优只这么回答,接著又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我也觉得心里乱害臊的,于是啜饮味噌汤来掩饰。
为什么一大早就要丢这种脸?
我在脑里朝著以往的同事怨了好几遍。
顺带一提,沙优披上针织衫看起来格外可爱,也让我燃起一股无名火。
我暗自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让她去买别的家居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