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佩鲁村的业拿姆等人直到十一月十八日才得知亚德蒙符军入侵。
在这之前克鲁萨多侯爵是悠哉地在情妇家过生活,下午开始下田工作。
业拿姆则是召集想要移居丹克伍德州的难民,商讨行程的安排。
就在这时传来紧急通报,原本悠闲恬静的佩鲁村顿时乱成一团。
而且坏消息不只一个,当下同时发生了多起紧急事件。
「业拿姆大人,不好了!请您赶快跟我过来!」
听闻佩鲁村妇人这么说后,业拿姆放下午餐,和西翁等同行的骑士一起赶到村庄入口处。
他皱起眉头。
正有人在帮忙治疗被箭射伤的传令兵。但有好几只箭都深入体内直达内脏,因此在业拿姆快要抵达前就已撒手人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听到传令兵说了什么?」
「那个……他说亚德蒙符的大军正准备前去攻打基萨斯……因此想请领主大人和业拿姆大人尽快返回基萨斯。」
「好,我知道了。但是,这些箭又是怎么一回事?」
业拿姆纳闷地心想,为什么有人一定要杀死传令兵。如果基萨斯已经被包围,这个传令兵是从中突围而来的话就另当别论,如今就是很好奇他是在那里受的箭伤。
「那个……他还有说他在这座村庄附近遭到亚德蒙符士兵袭击……」
听到这个无法置若罔闻的事情后,业拿姆的表情越发严肃。
这座村子在克鲁萨多州中也算是偏僻地区,为什么亚德蒙符士兵会在这种村子周围徘徊,未免也太可疑了。
「看样子我得去查个清楚才行。」
业拿姆这么说的时候,村里四处传来「大事不好了!」的呼喊声。
原本前去森林打猎的猎人们接连回到村子,个个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也向他们打探原委后,得知北边森林到处都能看到骑著马的军队,或是他们休息过的地方。
听说那些人全都身穿蓝色军服,由此就能肯定那是亚德蒙符军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年纪尚轻的骑士西翁露出不安的神情。
「直接找人问最快。」
业拿姆这么说,说话声烦闷到犹如吹向冥府的风。不过是要去问谁?但西翁和其他骑士没有人误解业拿姆的意思,立刻做好骑马和战斗的准备。毕竟现在可是有敌兵徘徊在没什么防卫措施的佩鲁村周围,若不赶紧掌握、处理此事,就有可能演变成天大惨事。
「西翁,你很了解这附近吧?」
「是的,业拿姆叔父,我从小就把这当成我的狩猎场。」
西翁干劲十足地红著脸颊回答。
既然这名少年这么说,业拿姆就放心了。
然而正当他和西翁等十名骑士一起跨上马鞍时,一名村中男子怯生生前来搭话。
「那个……」
「有什么事吗?」
他不是原来就住在村内的人,而是来自亚历克希斯的难民。他因为在亚历克希斯当过士兵,所以业拿姆记得这个人。
「我……不对,是我们也该和你们一起去吗?」
男子低著头说。如果村子会遭军人入侵,那就只能出手迎战。不过可以的话,自己是不想打仗──他很明显有这种想法。
不只这名男子,目前身在佩鲁村的十万难民中,应该有超过一千人当过亚历克希斯士兵。他们在两年前的那场撤退战中好不容易活下来后,就没打算回到军中。是群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狱、已经耗尽一生斗志的人。
业拿姆不觉得他们这样是懦弱,反而认为那是种悲哀。
「不用,没关系,这是我们的工作。」
业拿姆一口回绝,不仅是出自仁慈,而是很清楚以真正的军人来说,像他们那样的精神状态只会是累赘。
仅十一名骑兵自村庄出发。
他们出村前已先拿周边地图向猎人们详细确认过,那些地方大概有多少亚德蒙符士兵。一行人顺著赛康街道北上,进入艾恩兹大森林。西翁走在最前头领路,首先要前往的是距离最近的敌兵所在处。
二十名左右的亚德蒙符兵坐在地上,背靠著林立的克鲁萨多白杨木细窄树干,喂马吃盐喝水,让马休息。情况就如猎人所说。
随著业拿姆等人越靠越近,马蹄响声也传到他们的耳里了。亚德蒙符兵惊吓到站起身子,拔出刀探查四周。
业拿姆化作漆黑骑马身影从林子中一跃而出,就朝眼前的亚德蒙符军挥下战斧。斧刃响鸣,间断地反射树枝间洒落的阳光。斧锋就像陷入敌兵头盖骨般垂直落下,最后劈至下颚底端。
砍杀一人后,想让战斧沾上更多鲜血,「复仇魔神(Arioch)」渴求更多的鲜血。从头盖骨中拔出武器后又再一挥,砍飞了猛扑而来的亚德蒙符士兵头颅,再以转身姿势一挥,另一个从背后靠近的人也身首异处。转瞬间战斧已沾满鲜血,在西翁等人打倒三名敌兵期间,业拿姆又再砍杀了十人,心想莎菈和女儿还在天堂等著,自己在通往那里的阶梯上又往上爬了十阶。
「慢、慢著!我们投降!」
剩下的亚德蒙符军互相背靠背挤在一起不停颤抖。
不仅是遭受奇袭,还遇上业拿姆这样的武人,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业拿姆没用俗气的威胁语句说什么「你知道不说的话下场会如何?」「你知道骗我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根本不需要讲那些,毕竟不管是质问时的声音,还是拿著战斧低头看向亚德蒙符士兵的眼神,全是冷酷无情到连身为同伴的西翁等人都会不寒而栗。
每个亚德蒙符士兵都像拚了命似地,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虽然因此讲了许久,但业拿姆就是静静聆听。
忧亚希姆•奈霸威中将是在十一月上旬,率领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出征。目标是经由萨马拉斯街道南下,穿过克鲁萨多州都基萨斯,侵略丹克伍德州。
但是负责留守凛特的副军团长雷邦•布拉凯特少将在送走他们后,偷偷派出了特别行动队。
那是降兵们也隶属其中的独立骑兵大队。
亚德蒙符的军制下,大队满编为一○一二人,并有规定可单独作战的最小单位。而且队名冠上「独立」二字时,就是由单一兵种构成,最多可增强至一六一八人。此次他派出的正是这种队伍。
雷邦赋予大队指挥官莫拉德少校的任务只有一个。
就是要他潜入突破赛康街道沿线的艾恩兹大森林。
雷邦拟定的作战是,诸侯联军和亚历克希斯军为了要迎击奈霸威的一个师团,势必会离开克鲁萨多州。因此独立骑兵大队只要选择走相当于后巷的赛康街道,躲开他们那些库罗德帝国的主力部队,就能直捣没有亚历克希斯军在的丹克伍德州都雷姆。
要突破人生地不熟的敌国森林,用的还是骑兵,根本是件困难至极的事情,若是成功将会名留青史。亚德蒙符独立骑兵大队所有成员,皆是出身于巴利迪达骑马民族的归化兵组成。亚德蒙符国内有很多这类活用各民族特色的精锐部队,两年前的那场战役中击败萝萨利雅的也是他们的同胞。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业拿姆接著杀光了投降士兵。
年纪尚轻的西翁撇开视线,但对业拿姆来说就只是复仇。
「你们听到了吗?有超过一千五百个骑兵正朝佩鲁村而来。」
听闻业拿姆沉重的话语后,西翁等人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如果是潜入突破,那绕开佩鲁村的机率就很高。但是,到雷姆的作战距离太长了,途中若不掠夺粮食应该会不够吃,这样看来佩鲁势必是要遭殃了。」
业拿姆自然而然地就以将领的视点、远见进行阐述。
至于西翁还跳脱不出一介骑士的思考模式,只是崇拜地凝视「叔父」。
「抱歉,你先帮我回佩鲁村一趟。」业拿姆挑了一名骑士后这么命令:「叫村民们赶紧去基萨斯避难,然后附近几个村庄也去跑一下。」
「业拿姆叔父,这附近也有个小城寨,当初就是盖来给这些村庄当避难所的。」
「佩鲁村现在有多达十万的难民,那个地方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用力挤一下应该勉强可以。」
「不成,不能在那种状态下固守城寨。到时候光是各种不满就会内哄自灭。」
业拿姆一想到从亚历克希斯逃亡来的难民,即将又要历经悲惨战事而仿徨不安,就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但是,现在得先解决燃眉之急。
一名骑士就这么火速折返佩鲁村。
「业拿姆叔父,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业拿姆用手指了瘫在地上的亚德蒙符士兵的尸体说:
「在这附近一带徘徊的这些人是敌军的侦查兵,我们得歼灭这些人。如此一来敌方的指挥官应该就会变得慎重,认为『前方好像有什么敌人在』。这样就能拖慢
敌军主力部队的行进速度,替村人争取避难的时间。」
「原来如此……」
业拿姆条理分明地叙述突围策略,西翁瞪大双眼觉得「真不愧是叔父」。
毕竟他不只有一身高超的武艺,所以过去萝萨利雅才会那么重用他,雷欧纳多才会那么敬重他,亚蓝也才会那么憧憬他。
「那么我们赶快动身吧,业拿姆叔父。」
西翁再次领著一行人在森林中奔驰。
然后来到下一个较近的敌军侦查队背后──就如猎人所言,是三十名左右、正在森林中移动的士兵。
这时换由业拿姆带头,他发动攻击,用战斧刮起了腥风血雨。
若是与这种人数的敌军打斗,单靠业拿姆堪称无敌的身手就能胜出。西翁等其他人只要守好侧边,不要让他被包围孤立即可。
「有一个人要跑了!」
业拿姆听闻警告后,将燃著熊熊复仇之火的双眼转向该处。
绝不能让他逃了。业拿姆高举战斧,用力掷了出去,就像剖开大颗水果般,在逃走士兵的后脑勺上开了个大洞。
「厉害,业拿姆叔父。」
「换打下一个侦查队了。」
「是!」西翁活力满满地走在前头,业拿姆等人跟随在后。
接著再度遭遇在森林中移动的敌方侦查队,他们同样从背后发动了奇袭。
虽说出发前已确认过敌军所在位置,但在视线不佳的森林中,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轻易抓出敌方部队的踪迹,都是多亏西翁的特殊才能。
他天生记忆力奇佳,能在脑中精密、立体地描绘出所有事物。此外,即使是从未去过的地方,只要有地图就能在脑中准确重现。不仅是建筑物或自然地貌,他甚至可精准想像移动的物体,然后在心里做出一组类似「沙盒」的存在,犹如在俯瞰般掌握当中移动的人或鸟兽。这些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西翁比任何人都还清楚,敌方侦查队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到底如何行动,现在又身在何处。
这也是业拿姆为何会认为「他是个会超越自己的将才」。
在当今的勇将与未来的名将通力合作下,一行人陆续歼灭敌方侦查队。
但是,敌方的指挥官比业拿姆料想的还优秀,最重要的是很大胆。
在前去歼灭下一个猎物的途中,业拿姆等人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嘈杂声。那至众多马匹在奔腾时发出的马蹄声。
「来这招啊……我们快逃。」
业拿姆放弃歼灭侦查兵,选择尽早撤往佩鲁村,但无奈的是敌军人数众多,还是被他们逮到了。
「我看家那些家伙了!在那边!」
「人数比想像中的少耶……包围他们!」
亚德蒙符的骑兵边吶喊边追过来,而且数量越聚越多。虽然没有方法也没有空闲计算清楚,但绝对超过两百个骑兵。
业拿姆这时明白到的事情就只有一件──看来敌军指挥官发觉侦查队迟迟未归后,并非是行事会变得慎重的类型,而是想说「没差,我们用人数优势击垮他们」。然后这名指挥官只要一决定做法,就能迅速又确实地处理问题。
「我是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莫拉德!」
一名壮年男子出现在敌方骑兵群中,还自报名号。他骑著马带著惯用的弓箭,看起来应该就是指挥官,然后继续吼说:
「你们看起来是库罗德的骑士!既然现在都变成这样了,就勇敢地和我打一仗!我也可以接受十对十的打斗喔。」
这名男子看样子不像笨蛋,应该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引以为傲。
「不必理他。」
业拿姆冷冷地对西翁等人说后,继续遁逃。
「这家伙真无趣!」
莫拉德没打算停马,直接在剧烈摇晃的马鞍上瞄准业拿姆后拉弓射箭。他的射箭技巧极为高超,业拿姆若没紧急扭摆上半身、若他不是业拿姆的话,箭应该已从背后射穿心脏了吧。最后虽然让箭射偏,只命中右上臂,但业拿姆已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强敌。
亚德蒙符比起个人武功,更注重团体行动贯彻通力合作。相对地,在重点能力上就会让归化的其他民族,以优秀的个人技术弥补不足之处。莫拉德就是这种军制下的产物。
「放弃挣扎吧!至今还没有半个家伙能逃过我的弓箭!」
莫拉德运用纯熟的骑马技巧,驰骋穿梭在白杨木林中,同时还悠哉地架上下一支箭。
此外他的两名部下,现在眼看就要追上业拿姆了。
业拿姆用插著箭的右手挥舞战斧,砍杀了这两人。但是莫拉德又从背后射来箭矢,而且居然不偏不倚地射断了缰绳。
在这片森林中失去缰绳,纵使是业拿姆也难以操控马匹。
白杨木的树干迎面而来,眼看就要撞上了。
不过就在同时,也灵机一动。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摆出要避免正面冲撞的动作,忍著箭伤将所有力气集中至右臂,然后直接挥出战斧砍进白杨木中。
「那么我们就会是第一到第十个逃过的人。」
白杨木是细干树种,因此在业拿姆奋力一砍之下就倾斜倒下了。
倾倒的树干还刚好倒在莫拉德面前,阻碍了他的去路。
「唔喔!?」
莫拉德拉挺马首紧急停止前进,但他左右两边的骑兵没能及时停下,上半身撞上横倒的树干,整个人从马鞍上飞了出去。
「再会了,莫拉德还什么的,务必要把我们列入你的纪录中喔。」
「真是有趣的家伙!」
莫拉德收回前言,哈哈大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业拿姆一行人就趁这个机会,成功逃之夭夭。
业拿姆一行人回到佩鲁村后,等在眼前的是克鲁萨多侯爵。
另有一千名左右曾当过亚历克希斯士兵的男子在他身后待命。
在村中为了准备避难而忙成一团之际,克鲁萨多侯爵毅然宣示:
「老夫这些人会进驻城寨固守,挡下敌方的骑兵队。」
然后在那段期间让村人逃往基萨斯。
业拿姆观察了那些士兵的眼神,曾一度厌恶战争的他们,如今都已恢复成炯炯发光的眼神。为了让心爱的家人顺利逃走,他们再次变回了战士。
这样的士气可以上战场了,但是他们有两年的空窗时间,让业拿姆不得不以现役军人的标准衡量一番──面对那个莫拉德率领的精锐骑兵,他们能抗衡到什么地步?要撑过多少时日才能让十万民众全都逃出?
(死伤会很惨重。)
业拿姆不得不这么判断。
再者,自己这些人对上亚德蒙符的追兵时,居然是惊险万分、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一想到这里就感到绝望,想不透这是什么样的造化弄人,不知该埋怨哪里的衰神才好。
但是,克鲁萨多侯爵此时开口:
「业拿姆啊,你们先飞奔去基萨斯带援军过来。」
「不用我去,其他人去就──」
「我听说前几天开始就有敌军侦查队在村子附近徘徊,就算他们没有封锁街道,但所有传令兵不是都被杀了吗?」
「……的确是。」
「但是,如果是你们一定可以突围,所以是最佳人选。」
克鲁萨多侯爵拍拍业拿姆的肩膀后,露出极为爽朗的笑容。
(他难道觉得自己会死……?)
然后要业拿姆活下去?
他一时间不知该跟这样的侯爵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侯爵察觉到业拿姆那有话想说的眼神后,笑呵呵地说:
「你别误会喔,老夫可一点都不想死喔。」
侯爵的说话声健朗有力。
同时抬了抬下巴。
业拿姆顺著方向看了过去,眼前是正在准备避难的村民身影。
「老夫之前不是说过,老夫晚年的生存意义,就是要守护这些人的生活。现在这个时候,跟亚德蒙符同归于尽的话,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老夫还想一直一直跟这些人一起下田耕作耶,直到寿终正寝为止。到时候老夫才能第一次抬头挺胸地去见莎菈。我这样想有错吗?没有错吧?」
业拿姆听著老侯爵的温和语调频频点头。
突然──视野边端映照出一对母女把行李放上板车的身影。
刚抵达佩鲁村的那天,就是那对母女把覆盆子果酱递给没有食欲的业拿姆。
小女孩知道必须放弃好不容易耕种好的田地,因此眼里泛著不甘的泪水。
无时无刻都盯著田地。
她的父亲哄了哄后,她便一起推起了板车。
那台板车上载满了各式物品,一家子的家当都在上头,感觉非常沉重。
感觉骑兵随时都能追上那辆板车。
「我──」
业拿姆重新转向克鲁萨多侯爵。
「我每砍杀一个令人憎恨的家伙后,就真的觉得我又往人在天堂的莎菈身边靠近了一步。因为我就只有在杀这种人时,能够原谅自己。」
养父静静听他吐露郁闷的心情。
「……但是,我现在想和您一起,为了守护那些人而战。」
身为莎菈亲生父亲的这位老侯爵也很想亲手守护这一切。
很想赢得胜利后,两人一起朝著天上露出笑容,向莎菈报告「我们守下来了喔」。
「您允许我和您一起并肩作战吗?」业拿姆问。
「……好吧,我们就好好一起奋战吧。」
养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业拿姆就这样留在佩鲁村准备固守城寨。
请求援军一事则转由西翁等十名骑士负责。
*
西翁一行人冲进亚历克希斯军野营地的那时候是十一月二十九日深夜。刚好是两军共有三千将士战死贝尔彦斯平原那一役的翌日。
他们因为在前往基萨斯途中,差点碰上莫拉德的侦查队,后来绕远路避开,所以才花了这么多时日。此外,途中西翁虽与亲生父亲卡修会合并请派援军,但他父亲找了各种理由搪塞,毫无派兵的意思。如果对位在佩鲁村的老侯爵见死不救,那爵位自然就会掉到自己手中──看在西翁眼里,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在盘算这种恐怖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雷欧纳多从西翁口中听到事请始末后,用力捶了军事会议桌。
「我们被摆了一道……!」
他的拳头还在破裂的桌面上颤抖。
还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让聚集在大帐篷内的骑士们看了都直发抖。
榭菈也心有不甘地说:
「看来昨天打那场仗的亚德蒙符军……全都是诱饵。」
「是诱饵!?那一万人全都是!?」
巴曼讶异到瞪大双眼,但也只能这么理解。
无庸置疑的是,趁我们都不在丹克伍德州而派去的那支特别行动队才是主力。
而且,昨天交手的那支亚德蒙符军,很明显不知道还有一支特别行动队。他们如果知道,应该就会采取不同的行动。例如,佯装攻打克鲁萨多州,刻意扰乱克鲁萨多州和亚历克希斯的边境,把两军的交战地点拉到森林地区打成长期战。然后特别行动队利用这段时间攻陷雷姆即可。理当要使出这类的战略才对。
昨日的对手可是特地把大军配置在贝尔彦斯平原,打了一场势必会造成大量死伤的会战,因此雷欧纳多、榭菈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才都没有察觉他们是诱饵。
这个特别作战方案的策划者──名为雷邦的敌将──根本是把昨日在贝尔彦斯平原牺牲的同胞当成活祭品,彻底地暗算了我军。耍这种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个男的简直是恶魔。
「不甘心也无济于事,眼前的问题是要怎么协助他们。」
亚蓝打从心底尊敬业拿姆,所以焦躁万分地说。
「话虽如此,但我们都亲眼看到,那个诱饵还留下很多,所以也不能分太多兵力过去。」
特拉梅冷冷地提出客观思维。
别说是巴曼,连亚蓝都狠狠瞪了特拉梅,但他脸皮厚毫不在意。
「我觉得雷欧大人必须要率领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前去驰援。」
榭菈毫不犹豫地进言。
「总帅可以放著大军不管吗?」
富兰克出言质疑。
「没有其他办法了啊。」榭菈也遗憾地回应。「如果不派骑兵,就有可能来不及救援。如果派大军过去,就没办法对付眼前这些亚德蒙符军。所以不就只能派出最精锐又具备最强战力的雷欧大人和百骑夜行(Night Walkers)了吗?」
帐篷里弥漫著像是在说「确实如此……」的氛围。
雷欧纳多看向亚蓝。
「能把这边交给你吗?」
能够托付亚历克希斯军的就只有自己的这位挚友。
「……嗯嗯,没问题。」
亚蓝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但他看起来相当懊悔。然而雷欧纳多想像得出他的想法。亚蓝认为如果自己的武艺冠绝众人,在工作分配上前去救援的就能是自己,雷欧纳多便得以总帅身分继续坐镇大本营。连木头人雷欧纳多都能了解,这是种身为男人懊悔莫及的感受。
雷欧纳多确实体察到亚蓝这种心情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去去就回。」
事情一定案,他的行动便迅速无比。如今他已准备要离开帐篷了。
西翁惊讶地说:「咦,这就要出发了吗!?」
巴曼等亚历克希斯骑士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雷欧纳多头也不回地前进,因为他已把一切交给亚蓝,亚蓝也说没有问题。如此一来,就没有任何需要牵肠挂肚的事情了。
榭菈仅是目送鞠躬,同时说声「敬祝武运昌隆」而已。
「吸血皇子」和他的部下们趁夜启程赶赴佩鲁村。
翌日,十一月三十日发生了一件很不凑巧的事情。
「双头蛇(Amphisbaena)」玛奇卢达和「独角圣(Unicorn)」库鲁斯,从库廉基斯率领两千名骑兵赶来支援。
「我们也一起去的话,就能帮助到殿下了说。」
玛奇卢达遗憾地说,库鲁斯也赞同,毕竟这两人都有一身高强的武艺。
然而亚蓝看见两人一副打算要前去追赶的模样后加以制止。
「慢著,我希望两位能留下来帮我。」
他那判若两人、充满压迫感的说话声,让玛奇卢达和库鲁斯大吃一惊。
「如果能尽快歼灭眼前这些亚德蒙符军,我们所有人就都能去佩鲁村帮忙了。」
「您、您说得对,有道理。嗯,我会加油。」
「但是,帮您一个大男人,感觉好像有违我的信念──啊,没有啦,没事没事。白银骑士库鲁斯•布朗拜斯,非常荣幸能用这把长枪助您一臂之力!」
亚蓝散发出有别于平时的魄力,两人为此震慑后宣誓提供协助。
然后,很想今天内就解决眼前那些亚德蒙符士兵的亚蓝,正仔细地和军师榭菈商讨计策。
「以结果来说,前天那一仗算是我们赢了,不过当时的情势其实不太妙吧?」
「没错。雷欧大人虽然在超完美的时间点上决定发动骑兵攻势,但是我认为遭受那波攻击的亚德蒙符军,也有机会派出骑兵。应该是说,我如果是敌方将领,我绝对会派出去。假使派出骑兵绕至敌兵背后布阵,谁胜谁负就是未知数了。」
「势均力敌啊……不过,既然对方是个强敌,我就必须赶快歼灭他们才行。你现在有没有想到什么好策略啊?」
亚蓝毫不掩饰地询问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后,榭菈用拳头抵住嘴角。
但这动作也只维持了一瞬间。
「问题在于数量……」
「……你说数量吗?」
「是的。勒高战术的强处,讲得极端点就是种『只要战术有效就绝对不会输的战法』。意思就是亚德蒙符只要执行得够彻底,维持住战术效力便能获胜,毕竟这个大国拥有大陆上最多的谷仓地区、人口和可动员的士兵数量。只要在所有战线都贯彻『杀死一百名敌军期间,将己军阵亡人数控制在八十人』,活到最后的一定是亚德蒙符,是种既单纯又宏大的战略架构喔。难怪世人都说『好战帝』是天才。」
「原来如此,士兵的数量啊……」
敌我的士兵数量若是不相上下,就不可能运用勒高战术获得压倒性胜利或短时间分出胜负。
既然这样──
「我懂了,谢谢你,榭菈,你也真不愧是个厉害的军师。」
亚蓝道谢后,立刻采取了行动。
由于巴曼不在,因此仰赖富兰克召集所有将士列队听命。
亚蓝站在众人前面大声喊话。
首先简短说明了状况。
「为了快速打赢这场仗,我需要你们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奋战。在这些人当中,应该也有理当要送往后方治疗的伤者吧。原本绝不勉强伤者才是我的作战风格,但我现在必须改变作风,并且在这里拜托你们,希望你们能把力量借给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帮雷欧和业拿姆他们!」
辩才无碍的他只说了这些就结束了说明,毕竟他现在是连自我宣传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心力感到急迫的状态。
结果,听众拉了亚蓝一把。混合各方人马组成的亚历克希斯军将士中,对出身艾依多尼亚州的人来说他是个好领主;克鲁萨多州的士兵当然想助业拿姆一臂之力;原莱恩银山的男村民或开垦村庄的士兵,也很担心对自己有恩的雷欧纳多的安危。因此没有传出任何不满的声音,不顾伤势愿意配合的将士也相当多。
另一方面,丹克伍德的骑士和士兵虽然毫无出手相助的责任义务,但特拉梅说服了,不,应该说是煽动了他们。
「你们就想成这次过后,亚历克希斯侯爵和艾依多尼亚伯爵都会欠你们一个人情。」这说话方式很有他的草根风格,但内容都有说进士兵心里。「然后,我们的雷欧纳多大人又是位重情重义的长官,各位用不著怀疑,他一定会给我们比平常多更多的报酬啦。」
麾下将
士只要奋战不懈,最终特拉梅就会获得最丰厚的赏赐──他本人也深信会是如此。
──就这样,同日上午,亚蓝率领的亚历克希斯军披挂上阵。
目标是扎营在三里(约十二公里)外平原野营地、近在眼前的亚德蒙符军。
率领这支亚德蒙符军──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的奈霸威中将,一大早就命令手下将士拔营,并准备再后退五里。
「与其退五里,直接退到凛特不就好了。」
在其身边这么嘀咕的是师团长摩根少将。他滑溜抚摸因年老而彻底光秃的头顶,这个动作虽然可爱亲切,但此人依旧是个身经百战的优秀老将,和奈霸威是四十年的老战友,他们之间有阶级差异但毫无隔阂。
两人并肩站在寒天之下,奈霸威露出满头白发,摩根露出秃头,一同视察著士兵们的作业情形。他们说话时为了不让人听见,因而压低了音量。
「这场算我们吃败仗就好了吧,反正现在又是冬天。」
摩根接著以正道相劝,说继续侵略也只会是有害而无益。
经过的士兵们看见两位将官,也只是敷衍敬礼。
前日那一战有多达两千人牺牲,而且只能逃跑,连同袍的遗体都没办法安葬,结果就是士气一落千丈。昨日抵达的后勤人员,刚好替补了人数相同数量的伤患,将伤患后送至凛特治疗,如今还能正常活动者仅剩下六千人。一人份的工作量增加后,自然会加快士兵心生不满的速度。眼下怠忽职守的现象已四处蔓延,很多人都是稍微工作一下,就跑到火堆旁取暖偷懒。
摩根「哎呀哎呀」地摇摇头,以充满前线军人风格的直率口吻说:
「这样下去打得赢吗?」
「布拉凯特少将会从凛特率援军过来的。」
奈霸威固执地说。他现在已无余力当个温和老实的老人了。
「我们撑得到他来吗?」
「昨天,我和参谋团商讨了好一阵子,伊斯纳中校的『计算』结果是不无可能。」
「喔……跟那群年轻小伙子讨论啊。不知道该说是摸不清他们的真正想法,还是该说他们来路不明,总之我是无法相信那几个人。」
「摩根,你少乱讲话。他们肯定都是担负帝国未来的年轻才俊。」
「比起什么帝国的未来,他们要是搞不定现在这个劣势那才叫人伤脑筋了。」
摩根嘟囔了个忠诚爱国者听了会瞠目结舌的黑色笑话。
「第一,什么叫『不无可能』?假如我的解读能力还没因年纪衰退,这句话的意思感觉非常不妙耶。既然是参谋,是不会用那个什么『计算』,单纯只讲『可行』的事情啊。」
「伊斯纳中校是理解我不能撤退的立场,所以才向我进言。」
奈霸威加重语气说。
然而摩根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是在挖苦他那坚定不移的决心。
「你是在意气用事什么啊。」
「我没在意气用事,这是忠诚。」奈霸威抬头挺胸说:「只要是亚德蒙符军人,任谁都会有的东西。」
奈霸威是「皇太子派」的重要人物,不得辜负威蓝皇子的期待。毕竟他胸口才刚别上全新的阶级勋章,所以今后也要继续辅佐皇子。
「喔,忠诚喔。」
摩根感到扫兴。他纯粹是个军人,有别于奈霸威,一直以来都与皇室和政治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个性与藏污纳垢的野心绝缘,因此再有能力和功勋,官阶也只能止步于少将。
摩根至此之后就不发一语,对话因此中断。
两人只是肩并肩,一直望著北边的天空。
奈霸威的双眼浮现著以皇室为尊的意念。
摩根则是露出心有疑虑的眼神。
就在这个时候,派往西边的侦查队吶喊归来。
「敌军来袭!」
奈霸威的表情瞬间僵住。
亚历克希斯军比原本料想的还快采取行动,他们在前天那场战役中,明明也有为数不少的将士阵亡,应该要花上数日时间才有办法重整部队。
「哎呀哎呀,这世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想打仗啊。分明前天才死了那么多人。」摩根滑溜地抚摸了自己的秃头。「──唉唷,我们这些发动侵略的人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
奈霸威没把这番酸言酸语放在心上。
「侦查兵!上前禀报!」
他唤来侦查兵队长,要他报告详情。然而在从队长口中听到「敌军数量……约有一万」这几个字时,奈霸威惊愕不已。
「一万?你确定?前天那场战役后都没减少的意思?这代表他们那边来了那么多援军吗?」
「亚历克希斯军那边确实有援军到了,但是他们还疯狂动员已经受伤的人……」
「拚到那种地步啊……」
奈霸威有种腿软踉跄的错觉,因而踩跺了几次脚。本以为自己有坚定不移的决心,但如今和敌军的觉悟一比,根本是天差地远。
(我的军事才能果然不足……)
他咬牙切齿的同时,叫来了身为副官的侄儿,命令他立刻召集参谋团。
「那、那个,伯父大人……不,阁下……」这个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侄儿,惊慌失措地前来通报:「诺威姆总长等参谋团成员,全部不见人影!」
奈霸威整整十秒钟都还反应不过来。
「伊斯纳……吉克……特利安……还有席艾堤……他们全都不见了……?」
「是……」
摩根闻讯后大笑。
「我猜他们应该都去担负帝国的未来了啦!总比待在这艘快要沉没的船上好!」
奈霸威根本无法反驳。
「没想到……他们那群青年才俊,居然会做出临阵脱逃这种蠢事……」
「讲真的,他们做的或许不是蠢事耶。」
「你那什么意思?」
奈霸威再次愣住,盯著摩根直看。
摩根已收起笑容,露出锐利得正经眼神说:
「我说过他们来路不明吧?所以那几个人有可能是在某人指使下偷偷混到你身边,还干了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你说的某人是谁?」
「用膝盖想也知道,话说,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个底了吧?一定就是『皇太子』派之外的某人啊。」
奈霸威咬牙切齿,眼下最有嫌疑的就是参谋总部的人事局长。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不依从皇太子的帝国军六长官。
「先别想这些了,在士兵面前,你得拿出将军的样子。」
摩根突然拍了奈霸威的背后,深植奈霸威内心的军人灵魂自动有了反应,勉强让坐姿恢复了应有的威严。
但他内心还是感到胆怯,这时莫根居然迅速起身离去。
(连你也要抽身而逃了啊,摩根。)
然而奈霸威觉得,就算如此自己也没资格怪摩根,毕竟他打从一开始就主张撤退。
没想到──摩根是去叫来自己的副官和麾下的连队长们,开始接连不断地下达备战指示。
「……摩根,你愿意替我打这场仗啊?」
「没啥好讲的啦,讲那些我会害羞。」摩根露出厌烦的神情转过了头。「只要是亚德蒙符军,应该每个人都会忠诚于战友吧?我当然也是一样。」
十一月最后一日的正午时分,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与亚历克希斯军再度交锋。
奈霸威看见敌人的布阵后,不禁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一开战就在两翼配置了骑兵。
讲得好听是他们采用浑沌大帝之前的古老传统阵法,但亚历克希斯军想要传达的讯息简单来说就是「不耍任何伎俩,要正面迎战,而且要在极短时间内克敌制胜」。
他们应该是在兵力数量和士气上都具有压倒性优势,所以才有那种自信,不过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我们也把骑兵配置到两翼。」
在参谋团已不知去向的司令部中,如今是由奈霸威发号施令。
前天的战役中奈霸威驳回伊斯纳的建言选择撤退,拜此所赐,现在就只有骑兵队保留了最多实力。
一开战就会是两军骑兵队的正面厮杀。
要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根本是求之不得。若采用的是配置较多兵力在预备部队,打算慢慢削弱对手力量的战法,人数较少的一方就会吃亏。
两军纷纷吹响进攻的号角,第二战就此开打。
战况就如奈霸威预测,双方的骑兵队就在两翼正面冲突。
我军只要在两翼胜出,就能扭转目前的劣势。
奈霸威像在内心默默祈祷般看著战况演变。
率领敌军右翼骑兵队的将领让他大吃一惊,居然是名女子。
心想,她拿著两把长枪坐在马背上,不知道是在耍什么花招。
但是当那名女子一发动攻势,奈霸威就再也不敢小看她。
女武人犹如完全不同的生物般分别操控左右两把长枪,同时刺穿两名亚德蒙符士兵的喉咙,击毙了他们。
然后女子好像因此杀红了眼,不断使出威猛的突击与
刺击,接连贯穿猛攻而来的亚德蒙符骑兵脖子。手上的两把长枪犹如一只吃不饱的双头蛇。
然而女子脸上浮现的残酷笑容却又极度美丽,她就像在炫耀般大展自身武艺,绽放沙场上一点红的耀眼光芒。
率领敌军左翼骑兵队的将领,也是个诡异的存在。
无论是马匹还是铠甲全是纯白一片,还用如同艺人般的夸张动作挥舞长枪。
明明如此,但此人的身手也是高强到非比寻常。
长枪头的白刃划开阳光的同时,也让亚德蒙符骑兵鲜血飞溅。白银骑士接著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连续挥出长枪,瞬间刺杀了原本打算包围他的三名亚德蒙符骑兵,喷出的三条鲜血,在战场上架起一道鲜红一片的彩虹。
不过这名敌将的马术技巧也十分高超,他的全白装束没沾到任何一滴喷溅出的血液。
令人心生畏的的两名猛将,完全是单方面屠杀奈霸威配置的亚德蒙符骑兵。
两人一打出突破口,后方跟上的骑兵就趁势从那些地方长驱而入。
双枪女战士和白银骑士率领的敌军两翼部队,以强大的武力扭断了亚德蒙符军的双翼。
「亚历克希斯军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武人……!」
奈霸威不禁感叹。
而且,敌军的步兵队中,又能见到那个前天也曾大展身手的魁梧肥胖铁锤手。
他以怪物等级的臂力挥舞铁块,横扫亚德蒙符士兵。
在最前线指挥的摩根最后与魁梧男对上,结果成了他那把残暴铁锤下的亡魂。
奈霸威只在后方的司令部中默哀战友。
「号角手,我们撤。」
接著沮丧地下达命令,懊悔心想「原来我军根本毫无胜算」。
然而他懊悔得太早了。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的两翼部队,以飞快的速度歼灭、突破亚德蒙符骑兵队后,已断绝亚德蒙符军的退路,并从背后加以包围。奈霸威现在才决定撤退,为时已晚。
(我没有诺威姆上校他们献策就落得这个下场啊……)
深深觉得自己庸碌无能。
「升起白旗,全军投降。」
奈霸威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心想绝不能让士兵们被包围歼灭,既然彻底战败已成定局,至少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
同时,他也感受到自己终于卸下,从凛特出发后就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
然而他这份痛苦和放心,又是言之过早。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无视白旗,继续进攻。
彻底包围亚德蒙符军后,展开清剿歼灭。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比起敌将,奈霸威果然还太过天真。
于亚历克希斯军设于最后方的大本营中,亚蓝面不改色地下令彻底歼灭敌人。
没错,他毫无接受投降的打算。
因为必须耗费多时才能把大量俘虏带至基萨斯,这么一来就会耽误救援业拿姆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有放过一兵一卒的打算。
将士逃跑后会再度集结,必须完成清剿才能离开,这么一来就会耽误救援业拿姆的时间。
所以他没有,也不想大发慈悲。
纵使看见敌兵尸体堆积如山,纵使看见敌血流成河,亚蓝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心一直都只在祈祷业拿姆和雷欧纳多能平安无事。
*
二十九日夜里出发的雷欧纳多和骑士队,不分昼夜全力赶路。
虽说是别无他法,但这样对马匹无疑是相当大的负担。骑士虽然采取了许多应对措施,例如不穿铁铠甲或带了很多匹换乘用的马,即使如此,坐骑还是不停累坏倒地。
「大人,您请先继续赶路!」
「业拿姆大人就拜托您了!」
骑乘用马越来越不够后,骑士们也只能不断脱队,一路下来人数慢慢减少,最终剩不到两百名。即使如此,一行人还是赶到了佩鲁村近郊的城寨。
所有马匹中最勇健的自当是赞乍斯,但不眠不休跑上一整天后,就算是她也会感到疲惫,更何况雷欧纳多骑马时还穿著全副铠甲。不过这匹高傲的母马,正因觉得疲劳,反而向周围炫耀更为优美的奔跑姿势。
看见爱马的这种模样,雷欧纳多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
其实他就只有这次,内心感到极度不安,非常担心业拿姆的安危。
不过他压抑了这些情绪,驰骋著赞乍斯。时间来到三十日深夜,没有时钟的他们当下并未发觉,正确来说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所以其实是十二月一日了。
「大人,城寨就快到了,可是……」
负责带路的西翁•克鲁萨多话说得吞吞吐吐。
他们一直都是在赛康街道上奔驰,如今有大批人影挡住去路,而且这群人连火把都不拿,行迹非常可疑。
仅靠月光无法明确确定,但人数应该不少于三百人,而且全是徒步行走。
一开始还提高警戒,以为是目标的亚德蒙符骑兵队,但没有人骑马就显得不对劲了。
「你们是佩鲁村的人吗?」
雷欧纳多前进到他们前方,竖挺赞乍斯的同时这么询问。
「这匹威猛的黑马……您难道是雷欧纳多殿下!?」
对方也提出疑问。
看来这些人肯定是和业拿姆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前亚历克希斯士兵。
「你们弃守城寨了吗?」
「是的……因为业拿姆大人判断明天就会撑不下去,所以我们今晚就摸黑逃了出来。」
士兵落寞地回答。看来城寨内死伤惨重。
雷欧纳多在心中哀悼的同时,下意识地加快语速追问:
「那业拿姆人在哪里?」
「…………」
前士兵们突然一片沉默。
雷欧纳多心中闪过一个极度不好的预感。
从前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实在不想记起那件事。
现在就跟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一样。
「那业拿姆人在哪里?」
雷欧纳多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这次还加重了语气。
前士兵们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往左右散开让出路来。
雷欧纳多从赞乍斯背上下来后,顺著路往前进。
西翁和巴曼也想跟过来,但他用单手制止了。
士兵们搬来板子。
四人各持一角,共八人搬来两块。
两块板子上头都躺著人。
男子们恭敬地把两块板子放到地上,雷欧纳多单膝跪在板子旁。
在昏暗的月光下,用力睁眼察看。
一边躺的是业拿姆。
「非常对不起,殿下……我们没能撑过去……」
业拿姆以惊人的勇气,忍著伤痛出声报告。
还用快到吓人的频率不断反覆著急促的呼吸。
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楚业拿姆的伤势。
完全不知道他伤得有多深。
不过,身旁的士兵们纷纷告知了详细情形。
「敌人中有弓箭高手。」
「业拿姆大人故意去挑衅那家伙,把攻击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代替我们被射了好多好多箭……」
他们的语气透露出,业拿姆将不久于人世。
雷欧纳多没有回应半句话。
这绝不是因为他个性沉默寡言,毕竟那个能言善道的亚蓝如果在场,应该也会震惊到无法言语吧。
「不对……!」
然而就只有业拿姆痛苦的声音,在暗夜中回荡。
「不对……我没有守下任何东西……无论是城寨、士兵,还是岳父,我都没能守下……!」
横躺在他身旁另一个板子上的是,克鲁萨多侯爵的遗体。
「我又再一次没有守下任何东西了……」
业拿姆的表情逐渐僵硬。
慢慢抽动,变得歪斜。
那是愤怒。
闷在内心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怨恨及诅咒,全都化做愤怒犹如皱纹般显现在脸上。
「我一直都觉得……我随时都能赴死……但这么想的同时,我又挥出了斧头……总觉得多带一个人上黄泉路,我就能获得多一点救赎……我好想快一点见到人在天堂的莎菈他们……可是……可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大家……大家……都被杀了……不只是莎菈他们……连岳父都走了。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忘怀……我无法获得救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死了,那些杀人混蛋还能在那里逍遥快活?我想……我想宰了他们,我好想宰了他们,我好想宰光那些混帐东西!」
业拿姆──「复仇魔神」揪著自己的胸口倾诉。
即使将死,他还是忍不住不断倾诉。
他就是如此地不甘。
业拿姆不停吶喊「我好想宰了他们」期间,雷欧纳多却觉得听起来是另一个意思。
业拿姆流下了眼泪,就像在说我还不想死。
雷欧纳多也眼头发热。
但是,他不能哭。因为
他已经对天上的萝萨利雅发过誓,此生不再哭泣。
他只能用力锁紧眉头,拚命忍住泪水。
不过,他接著面向业拿姆弯下了身体。
周遭的所有士兵全都一阵惊愕。
业拿姆也瞪大了双眼。
因为雷欧纳多狠狠咬了业拿姆的脖子。
业拿姆的皮肤开始浮出血滴,接著向下滑落。
雷欧纳多吸食了这些血液。
然后在惊讶不已的业拿姆面前抬起头咆哮。
「我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
他胡乱擦拭了被染得鲜红的嘴角。
这时业拿姆的双眸流露出理解一切的眼神,表情也变得柔和。
「我喝了你的血,所以你就会永永远远活在我体内,和我一起活下去。」
业拿姆闭上了双眼。
他咬紧牙关说:
「大人,请把我的复仇也一起带走。」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断气了。
脸上则是露出算是满足的表情。
雷欧纳多凝视了他的脸好一阵子。
然后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话:
「我这样做对吗?」
木头人的他不知道答案。
「这也是传说故事的功效吗?」
平时总会回答他的那个女孩,现在不在他身边。
的确是座小型城寨。
虽有用堆高的泥土砌成墙壁围住四周,但高度不足两丈(约六公尺),也没有防护壕沟。可能是因为如此,所以占领此处的亚德蒙符军独立骑兵大队,摆出森严的夜间警戒态势。墙壁上燃烧著好几处大型篝火,也有很多站著的哨兵。
雷欧纳多藏身暗夜,仔细观察完整个警戒态势后……
「大家准备好了吗?」
回头询问位在背后的人。
眼前有快要两百名的亚历克希斯骑士,和三百名左右的前亚历克希斯士兵,他们同样屏息以待。马匹全部都放在行动前一刻绕去的无人村,并且在那里借用了好几把感觉很坚固的梯子。
现场约为五百名的男子,全都不发一语地点头回应。
背后的男子们有的拔剑,有的四人一组打横梯子持拿搬运,期间雷欧纳多则是未拿起腰间上的武器。他的双手上各垂著一条铁锁链。
「要上了喔。」
雷欧纳多往城寨冲了过去。
男子们紧跟在后头,边吶喊边发动攻击。
位在城寨墙上的夜哨们察觉到后,射出大量箭矢,特别是集中狙击带头的雷欧纳多。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人身著全副盔甲,却又跑得比任何人都还快,所以格外显眼。
雷欧纳多高速旋转双手手腕,如风车般挥转左右手上的锁链。
藉此打落所有从天而降的箭雨。
他彷佛拿著两个盾牌,如入无人之境似地持续冲刺。
「那……那样是开什么玩笑……!」站在城寨墙壁上的中队长咬牙切齿说:「先把最前面那个给杀了!赌上我们伊斯凡族的名誉一定要射死他!」
落向雷欧纳多的箭雨,密度又变高了。
但是,结果依旧。
他凭藉两条旋转的锁链就打落所有的箭矢。
而且攻击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同伴们反倒没被狙击。
雷欧纳多停止冲刺,瞬间就靠到了城寨墙边。
「大人,现在正是时候!」
背后传来巴曼的声音。
雷欧纳多至今是以肉身化为盾牌保护四人,但现在已退往侧边放慢速度。
拿著梯子的巴曼等人超前后,立起原是打横的梯子,挂到了城寨墙壁上。四人还向下用力推,加以确实固定。
「先、先杀了那些家伙!」
敌中队长下令变更目标射杀巴曼等四人。
「作梦。」
雷欧纳多冲上四人拚死竖起的梯子。
速度极快,根本不像穿著铠甲跑在空间狭隘的梯子上。
转瞬间他抵达墙壁上方后,立刻反转手腕操控铁锁链。链条就像生物般舞动,前端陷进了中队长的脸面。中队长摔了个大跟斗后,从墙上坠落地面。
「上尉!?」
「杀了这家伙……!杀啊!」
敌兵们拔刀后,朝雷欧纳多猛砍而去。
雷欧纳多挥下右手的铁链粉碎一人的头盖骨,接著挥出左手的铁链击中另一人的胸口,从肋骨上方毁了他的肺。
每挥动一次左右手,两条铁链就会像在游戏般「嘎啦嘎啦」地舞动,不过接著就是划破空气袭向敌兵,抽打、重击让他们一一毙命。
雷欧纳多灵巧操控两条锁链,犹如自成一个流派,让敌人无法靠近他。城寨墙上堆起一座尸体山,鲜血如同瀑布般顺著墙面不断流下。
他的双眼里老早就已亮起鬼火般的艳红光芒。
雷欧纳多背对月亮,拨翻漆黑大衣,踩踏在满是鲜血的地面,隔著骷髅面罩俯瞰尸体,这个身影就跟吸血鬼传说描述的骇人吸血鬼如出一辙。
敌兵们顿时陷入恐慌,陆续有人觉得连绕去走阶梯都是浪费时间,直接跳下墙壁逃走。由于实在太过慌乱,因此也有不少人骨折。
雷欧纳多已将城寨墙上的敌人一扫而空,所以部下们纷纷放心地架好梯子,爬上墙来。
雷欧纳多确认同伴上来后,便攻进城寨,从墙壁上猛然跃下。
巴曼等人也随即跟上,与前来迎击的城寨内敌兵激烈交锋。
「那边那位,看来您是位有名的骑士!」
城寨深处传来的尖锐说话声,划破了黑夜。
雷欧纳多以铁链收拾掉一人的同时,斜眼瞪视。
一名带著惯用弓箭的壮年男子,用一副自以为是大将的模样现身。
「没想到库罗德人能让我玩得这么开心。那个名叫业拿姆的骑士也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但一样没办法挡下我的箭。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耶?好了,我们该是时候互报名号了吧!」
男子先是主动放大音量报上名号。
「我是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莫拉──」
「我听不见。」
雷欧纳多没让他说到最后。
那个莫拉某某惊吓到嘴巴开开合合一会儿后,立刻火大到颤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你这家伙!居然打断勇者自报名号,还算什么武人啊!你难道不懂战场的荣誉吗?」
「业拿姆没有死,业拿姆没有被任何人杀死。所以,你这种家伙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雷欧纳多自认这样的回答合乎逻辑,但敌将应该是听得一头雾水吧。敌将虽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雷欧纳多完全不予理会,突破敌军中央,疾骋而去准备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有箭射来就旋转锁链当成盾来抵挡,有人阻挡就当成鞭抽打毙命。
「看样子你就是个野蛮人,没办法讲道理的。」
敌将在心绪焦躁下射出的箭其实也很一般,纵使他瞄得再准,速度和威力都不足。这种箭根本无法对付连盖勒的魔弹都能挡下的雷欧纳多,只用锁链化为盾就将其挡落。当今世上已无任何存在能阻止现在的雷欧纳多──他全身上下充满这般的惊人魄力。
然后,他终于杀抵敌将身边。
「你真的是个有够可笑的家伙!」
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拋掉弓箭,拔剑挥砍而来。
雷欧纳多随心所欲地挥舞铁链。
挥出左手铁链,卷住对手的剑后夺走。
挥出右手铁链,笔直地重击他的脸部。
铁链陷进敌将眉间,两颗眼球从眼窝喷飞出来,还正面粉碎了他的脑髓。
雷欧纳多直到最后都未报上名号。
也不觉得自己已报仇雪恨。
毕竟业拿姆还活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