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某种黑色的事物吞没之后,不晓得过了多久。
回过神来,眼前是熟悉的讯息栏,上面显示著心剑的能力。
而眼下则有一颗蓝色的行星。
「这是……」
这颗行星看起来很像地球,但有几个地方与我脑中的地球不一样。
零散的陆地形状不同于一眼就能认出的地球。
数块漂浮的大陆分成绿意盎然的自然大地,以及灰褐色的阴郁荒野两种面貌。
「这是我被召唤当时的世界样貌,末日的勇者啊。」
「你是……」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光团。
「你……是谁?」
「我是第一个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勇者。」
这是女性的声线,高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年幼,说话方式却与之相反,显得沉著而缺乏起伏。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涌出怀疑的念头,心中只觉得对方的话可以全盘相信。
「先从这个世界的起源说起吧。」
光团对我说明了这个世界的起源。
先是现地神•鲁娜创造了吸血鬼,并衍生出各种亚人。接著从异世界来的下级神•露那莉丝出现,为了追踪现地神•鲁娜而创造了人类。后来下级神•露那莉丝原本世界的神介入这个世界,创造了魔族。
于是由魔族与人类进行的、异世界神的代理战争就在这片土地上展开。
「从异界出手介入的神,正利用魔族夺取『世界的生命力』,用你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夺走这个世界的资源。魔族杀死拥有灵魂的生物,以经验值的形式储存资源,这时会有一部分传送给异界神。」
「是喔。」
「原本不具有该世界神格的神,就算想夺取世界之力,现地神也有能力阻挡。然而现在拥有神格的神不在神域,无法排除对方的干涉。一旦世界的资源被抢夺一空,这个世界就会变成诞生不了生物的死之世界。」
「这样啊。」
我轻声回应道。
「……你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啊啊,是吗?没兴趣,大概是这样吧。」
我的脑中笼罩著一片迷雾,连自己为何在这里都不清楚,所以光团说的话就像耳边风一样消失无踪。
「这样啊,那我就说些你可能会有兴趣的话题吧,关于魔王、勇者、公主与圣女的事。」
我的身体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正如刚才所说,魔族与其他生物开始彼此杀戮,使这个世界充斥战乱。接著异界神为了更有效率地获取资源,创造出更为强悍、能有效吸取资源的进化型魔族,那就是『魔王』。魔王储存资源,最后会变成『魔煌树』直接吸取世界本身的资源。」
眼前的大陆有好几处长出了参天巨木。
而那些长著树木的地方,毫无例外是一大片龟裂的荒野。
「为了对抗魔王,露那莉丝给予人类加护,创造出名为『勇者』的存在。然而原本是下级神的存在,以及身在异界却能干涉其他世界的高次元之神,两者的造物有层次上的差距。所以以这个世界的勇者能力而言,必须凑齐好几名『勇者』才能打倒魔王。」
「……」
「而且没有神格的露那莉丝,若要创造『勇者』这种异常的存在,必须大量灌注这个世界的资源给选中的人类,这么一来即使打倒魔王也没有意义。况且以这种方式诞生的勇者要是败给魔王,反而会让魔王获得大量资源,变成『魔煌树』。烦恼到最后,下级神选择的方式便是从别的世界召唤『勇者』。」
「这样啊。」
「勇者在别的世界装上资源,透过『神域』跨越世界,并在负荷之下获得强韧的力量。将异世界之人召唤到这个世界,不仅可以为这个只出不进的世界提供资源,还能杀死魔王,可说是一举两得。然而此时又产生了别的问题,勇者在这个世界打倒魔物与魔族,累积大量名为经验值的资源,并藉此讨伐魔王之后,大多数的人自然会想回去原本的世界。」
「我想也是。」
「这对露那莉丝而言是最糟糕的状况。大肆累积资源的存在,到头来竟然要离开这个世界。因此祂准备了让勇者想留下来的理由,这个角色就是『公主』。公主是在露那莉丝的设计下诞生的人类,负责笼络被召唤来的勇者,作为项圈为世界做出贡献。」
这就是由神明设下的美人计。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民称颂自己为勇者,加上王室成员的权力,以及共患难又有魅力的女性。名誉、地位、女人三管齐下,将勇者留在这个世界。如果这样仍然无法挽留,那么『公主』就会杀死勇者,使资源不会从这个世界流失。」
我的脑中浮现出爱蕾希雅的身影。
「哦──那『圣女』又有什么职责?」
「王国受到人类至上主义所管理,这种思想对创造人类的露那莉丝有利,但不一定会被勇者接受。过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歧视兽人、精灵、矮人等亚人的思想无法产生共鸣的勇者逐渐变多。」
就像你一样──眼前的光团如此说道。
「『圣女』便是用来代替因思想差异而不被接受的『公主』,作为同样定位的棋子。若是『公主』不被勇者所接受,甚至根本没得到信任,即使变成刺客也会轻易遭到勇者反击。在这种情况下的剧本,就会是受到全世界追捕的『勇者』以及帮助他的『圣女』。」
「……我那时可没有玫蒂黎亚在身边喔。」
「那是因为你并没有打倒魔王,反而与对方成了恋人。最优先的事项是讨伐魔王,更重要的是你对原本世界的思乡之情太过强烈,只能选择讨伐了吧。」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说得通。」
「这下关于世界的结构,我能说的已经说完了。听到这些事,你打算怎么做?」
(插图011)
魔王、勇者、公主、圣女。
各自的确有相应的角色分配。
没有无用的角色,老套到不行的故事线。
听完之后,我心中没有一丝惊愕。这是三流的脚本,然而……
「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能用这种随便的句子回应对方的问题。
心中充满了虚无感,对一切失去兴趣。
感觉缺少了什么。过去支撑著心灵、作为原动力填满内心的某种事物,如今空空落落。
自从我待在那个灰色世界之后,就一直感受到的怪异感。
「随便怎样都好。没错,复仇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在复仇,只是被迫复仇罢了。什么『为了向前迈进』的复仇,根本是一出别脚的闹剧。」
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
被那道黑影所吞噬、定义出我的轮廓,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自己一人。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复仇心并不是自己生出来的东西。
「我的复仇心是你……不,是你们的东西对吧?我只是误认了你们──历代勇者们的感情而已。」
心剑,我的固有技能。
我一直以为那是从我的内心诞生的剑,但并非如此。
真是愚蠢透顶,心剑不是我的心,而是集合别人的心所创造出来的力量。
现在的我能明白这点。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是【起始心剑】对吧?」
我最初获得的心剑。
我们的交情没有浅到稍微变了样子就认不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片空间、这个状态准确来说是什么,不过去除了各种外在事物之后,现在的我从眼前对象接收到的感觉也变得更敏锐了。
「……」
这阵沉默代表对方默认了。
「既然你是【起始心剑】,那其他心剑也是类似的存在吧。从种类和能力的差异来思考,应该不只有勇者……」
「嗯,你说得没错。你现在身处于心剑之力里面。这个地方是那份力量里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那道黑影是心剑本身啰。」
在来到这里之前,将我吞噬的黑影。
原来如此,那股熊熊燃烧般的存在感,的确具备能将持有者化为怪物的力量。
「那道黑影是哪一把心剑的人格?他也是你们的其中一人吧?」
「不,那是这股力量──以名为心剑的力量寄宿在你身上的、勇者们的怨念之影。不是特定的某个人,而是心剑(我们)总体的姿态。经过混杂与融合,变得更加浓烈的意念化为模拟人格的样子。」
「那就是心剑的本质吧。原来如此,你们始终存在于我的内部,所以复仇心才会如此融入我受伤的心,甚至让我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情。」
于是当我变回纯粹的自己时,心中就像开了一个大洞般空无一物。
在第一次的世界里,由心剑不断燃烧的复仇之
心,就埋在我那颗早已成为报废品的心中。
因此当我失去悠斗,缩进壳里变回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时,精神才会如此空空荡荡。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不管我想做什么,最后都只会将周遭卷入破灭的结局。」
「……」
「我已经受够了,是我害死了悠斗,我又失去了重要的事物。」
「……所以你打算不战斗,一直缩在这里?那位支配露那莉丝之力的公主,最终会来毁灭你的一切喔?」
「我知道,那家伙是比我更恐怖的怪物。」
当时,露那莉丝降临,由爱蕾希雅支配其力量的时候。
我感觉到爱蕾希雅存在的层次猛然提升,强到以我现今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其存在的本质发生变质,超越我或蕾缇西亚,化为披著人皮的怪物。
那股力量连真正的神都吸收了,是名符其实地处在不同的层次。若是没有被复仇蒙蔽心智,我根本不可能与之战斗。就凭现在的我,这么做只是自杀罢了。
「的确,她完全超越了人的领域。光是展露出神的位格,就足以让大多数对手失去正常战斗的能力。不仅如此,她还利用世界树……不,现在应该称其为魔煌树吧,想必她正在利用其性质扩大自己的力量。」
「……」
那是想打也没得打、无情的战力差距。
她那怪物般的姿态,要不是被憎恶的感情蒙蔽双眼,我连动都动不了。还没进入像样的战斗,就会被迫看见败北瞬间的幻觉。
「然而,我们的力量足以侵入她的领域。」
「喔,是喔。也对,以客观的角度来看,你……应该说你们还真了不起。」
像这样重新检视潜藏著心剑的力量──勇者之力,确实会让人觉得其中蕴含著非凡的可能性。
可是……
「抱歉了,看来我没办法好好运用……」
即使其中蕴藏的力量足够强大,运用这股力量的我却是布满裂隙的地基。
「我累了,真的疲累到连自己都骗不了的地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为了不明白的事而后悔、为了无法挽救的结局而叹息,这明明是你自己发誓要走完的复仇之道吧?」
「后悔是真的,叹息也是真的……可是复仇是我被迫做出的选择。与其亲手破坏重要的事物,还不如任由事态发展。」
至少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行动,反而破坏了想守护的事物。
「这样心剑(我们)会很困扰的。细数无数痛苦的时光、一心一意地蓄积力量、一直在窥伺机会的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弒神。」
这一瞬间,光球的轮廓就像被风吹过的火焰般,大幅扭曲并闪烁著。
「我在自己死亡之前,对『勇者』这个概念设下了机关。为的就是将力量借给同样从异世界被召唤过来的勇者,还有当勇者横死之际,将其引导至这个地方蓄积力量。」
「……」
「你之所以会在活著的时候被叫来这里,是因为我们判断没有下一次机会。要是爱蕾希雅的支配持续下去,下一代勇者将不会诞生。也就是说,为了完成我设置这股力量的目的,你被选为执行者了。」
「那是你们的事,想做的话请自便吧。我已经受不了因自己的行为而失去什么了……」
一旦离开这个精神世界,想必我又会因为复仇圣剑的力量,燃起复仇的火焰吧。
但现在的我兴不起想复仇的念头。
「这样的话,心剑(我们)将夺取你的肉体。我们会改造你的肉体,为了实现夙愿而发挥超越人类范畴的力量。届时你的自我将消磨殆尽,甚至无法在心剑(我们)之中维持个体的样貌,就这样迎来终焉。你能接受这个结局吗?」
放弃当人,化为怪物,自我因此消亡吗……?
可是……
「这和我被你们牵著鼻子走,一路复仇至今的状况有何不同?」
「……」
「也罢,这件事就算了。如果让你们任意改造我的肉体,就能打倒爱蕾希雅、拯救大家的话──可以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们。」
「……真的可以吗?寄宿在你身上的终究只是一股力量,只要你展现自己的器量,心剑(我们)就会单纯作为你的一部分能力,化为消灭敌人的剑。」
「我不是说了好几次吗?我已经……再也无法前进了。」
我曾陷入难受、痛苦、绝望的时刻。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可是正如那道黑影所说,我每次都在犯错,并因此失去某些事物。
所以,够了。
「由你们来运用我的身体,远比我这种废物好多了。」
「……是吗?这也是一种选择。」
「是啊,拜托你们,替我拯救那些家伙吧。」
「…………」
我说完最后这句话,眼前的光团便消失了。
接著周围的光景就像沙堆崩塌般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跟迷宫最深处一样昏暗的地方。
这里有点像我第一次丧命的地方,这是某种讽刺吗?
「……终于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我对地面的冰冷毫无所觉,但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逐渐被心剑之力所浸染。
我无意间看著指尖,已经有一小部分染成了难以形容的恶心白色。
照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变得不再是自己,成为力量的一部分吧。
「……总算能结束了吗?」
真是一段漫长无比的旅途。
我跟待在灰色世界那时一样,再次缓缓闭上双眼。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为了追问海人的状态,妾身等人打开了托尔柯的房门。
在复古风的房间里,只见托尔柯正单手拿著茶杯读书。
「突然问我怎么回事,我也很难回答啊。总之,开门的时候能不能安静一点?要是我被吓得红茶泼到书上怎么办?」
托尔柯没有露出被吓到的样子,默默地把茶杯放回桌上,瞥了我们一眼。
「呣,那还真是抱歉。但更重要的是,妾身要问你海人的事。」
第一天被弄昏的海人,到现在还没醒来。
妾身本以为她是为了让陷入混乱的海人冷静下来,才会打昏他,但过了这么久还没醒,实在教人坐立难安。
「海人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没有醒来的迹象!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啊,但我一开始就说过他会睡好几天了。再说我做了什么,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你的『魔王真眼』应该能看到魔力的本质吧?」
「那是……」
托尔柯说的是拥有魔王核的人会获得的固有技能『魔王』的技能之一。
『魔王真眼』能看穿一切魔力的本质,和席莉亚拥有的『绯瞳』并列为最强的魔视之力。
「那一招对于拥有肉体的对象,只会引起严重的魔力昏眩,强制让精神进入休眠状态而已。」
「嗯,你说得没错,所以当时妾身才会容许你这么做……」
那时妾身确实看到了她射出的魔法本质。
那是基于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想像的复杂术式原理所构成的魔法,透过调整对象魔力回路的抵抗值高低,引起类似魔力昏眩的症状。
可是……
「根据妾身的预估,海人早该醒来了。事实上他的魔力流动已经恢复正常,但意识还是没有恢复呀。」
海人到现在还在沉眠。
简直像是拒绝清醒一般。
「那股力量不是单纯的咒魔导吧,似乎还混入了你的固有技能之力。」
「对啊,我的魔术确实有利用固有技能的力量,但以你的能力,应该连固有技能的术式原理都可以掌握吧?」
托尔柯说得没错。
这对眼睛不只是魔力的流动,还能看见本质,固有技能的术式原理在妾身眼中毫无秘密可言。而『魔之支配者』的能力甚至可以模仿已经掌握的力量。
不仅如此,由于术理的底细尽在掌握之中,妾身还能运用连本人都使不出来的真正力量。
海人说过『固有技能随便复制,也太犯规了吧!』,不过有些能力即使用上妾身的力量,依然没办法解析其中的真理。
「妾身的确看见了你所用的能力内容,术理上的作用纯粹是力量的增幅强化与防止衰减。」
「正是如此。我觉醒的能力之一【研究者】就有这种效果,当时的魔术也运用了这点。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威力就达不到能夺走他意识的程度。」
「应该不只如此吧?即使是魔王之力也无法模仿勇者的固有技能本质。」
托尔柯与海人同样是前勇者,妾身没办法看透勇者之力。
就连第一次的世界,海人的实力还不强的时候,妾身也看不透他的能力极限。其本质无法完全掌握,每当妾身潜入更深处探查时,便会发现隔墙的另一侧存在著别的本质。
简直是迷宫般的力量。
而且就算想模仿,也无法重现核心的某种力量,只是徒具其形。
「虽然不甘心,但妾身看不透你的底细。那时的魔术应该也有某种妾身看不见的事物吧,不然海人早就该醒来了。」
「唔呣?这一代勇者的力量的确无法完全掌握术理,但要说我现在的能力也看不穿,应该是你的误解吧。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加入能瞒过你眼睛的术式。」
(果然,这句话代表只要她有心,就能瞒过妾身的眼睛吧。)
这点让妾身有些不甘心,但比起这种情感,现在更重要的是海人。
「再说,凭你的眼睛要看出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不,难不成……」
托尔柯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起身来到妾身面前。
「让我看一下。」
「什么……!?」
托尔柯告知了一声,手摸上妾身的胸部。
「你在做什么!」
「哎呀,没有啦,我只是确认一下魔王核的状态。原来如此,是以我不知道在哪留下的残缺资料,对魔王核施加了封印处理。难怪你没办法灵视他的状态。」
「!你说什么?」
妾身的魔王核在第一次的世界时,由海人找出方法进行了避免失控的处置。或许是这个缘故,确实有点难以发挥力量的感觉。
该怎么说呢,就像戴著厚厚的皮手套一般。
「哎呀,真伤脑筋。这个手法大概是从我留在高阶精灵村岩石里的笔记,建立起理论的吧?本来是想当作诱饵的,放著放著就忘了这件事。早知如此,我应该不嫌麻烦地消除资料比较好吧。」
托尔柯自顾自地表示理解,嗯嗯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是我乐见的情形,我来依照完美的方法帮你修正吧。」
「咪呜!?等、等一下,咿、啊、啊啊、咻咕!!」
「好啦好啦,乖乖待著别动喔,我只是削掉多余的封印处,很快就好了。」
托尔柯打了个响指,变出滴溜溜旋转的魔力球体,有如卫星般绕著圈。
与此同时,妾身体内有股搔痒的怪异感觉在到处乱动。
(术、术式过于复杂,不能随便介入,咻咿!至、至少在这个状况下……唔,要是干涉失败,会发生什么事?)
「……好,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呼……终、终于结束啦……」
忍耐了将近五分钟之后,妾身才调整好因搔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妾身环视四周,发现景色有了极大的变化。
「哦、哦哦哦,这是……」
「感觉很多东西看得更清楚了对吧?」
就像蒙尘的玻璃被擦乾净了一般,视野变得清晰不少。
「完全掌控魔王核的你,无论见到什么样的魔力本质都能看穿。只要使用这个能力,应该就能直接唤醒他喔?」
「!真的吗!?」
「与其向我确认,不如你自己直接去看比较快吧?」
「……感谢你。」
妾身压抑著兴奋之情,离开房间前往海人身旁。
来到海人睡的房间,只见席莉亚正坐在床边读书。
这间房的格局跟随处可见的旅店差不多,有一套小型桌椅和稍大的床铺。
由于这个地方的本质是地下城,众人可以自由创造出各自想要的房间。
因此这里是重现出海人在旅途中最喜欢的床铺,还有放了那张床的旅店房间。
「啊,蕾缇西亚小姐,已经到换班的时候了吗?」
海人在床上发出规律的鼻息,席莉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出声说道。
但妾身的眼睛可不会被她蒙蔽。
皱褶有点多的棉被、席莉亚略显凌乱的头发,还有血气活络的泛红脸颊。
(这家伙跟海人一起睡了吧……)
小小的嫉妒之情涌上心头,但妾身没有追究这件事。
这就是所谓『台面下的默契』,要是追究下去,到头来会变成所有人都有罪,没人能获得幸福。
「算是吧。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把米娜莉丝和舞找来,姑且加上诺诺利克和玫蒂黎亚吧。」
「?好吧,反正是你的时间,我无所谓。我去叫大家过来。」
席莉亚一瞬间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想到减少的不是自己轮值的时间,便去叫其他四人过来。
(……糟了,说完才注意到,要是用完自己的时间再进行就好了。)
稍微后悔了一番后,妾身用更加敏锐的双眼重新检视海人的状况。虽然考虑过独自进行,但这样子偷跑未免太狡猾了。
「真是的,贪睡虫,你在搞什么呀。」
妾身敲了敲海人的头,轻轻叹了口气。
用取回原本力量的视野观察海人。
还是一样找不到反常的因素,魔力流动毫无迟滞,身体也没有异常。然而,唯有他的灵魂沉在昏暗的泥沼里。
被锁链与绳子绑缚、遭到有倒钩的鱼叉贯穿、被痩骨嶙峋的手紧握、卡在钳子里、被网子捕捉……
众多束缚缠著海人的灵魂不放。
没错,海人之所以没醒来,是因为他的灵魂不希望觉醒。
既然如此,妾身的职责就是叫醒他。
因为无论何时,不管是什么时候。
让勇者觉醒的人都是魔王。
过没多久,房间里除了妾身之外,米娜莉丝、席莉亚、舞、诺诺利克和玫蒂黎亚都到齐了。
「好,所有人都到了。」
「你找大家过来有什么事吗?难道主人出了什么问题……」
「简单来说是这样没错。」
米娜莉丝担忧地问道,妾身则如此回答。
「咦?咦?为什么!?依照托尔柯小姐的说法,海人大人不是再过一会儿就会清醒过来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哥哥、哥哥不是没问题吗!!」
席莉亚和舞惊愕地出声,看著沉睡中的海人。
「海人大人的魔力流动正在恢复正常。恢复到这种地步,应该很快就会……」
「没错,都恢复到这种程度,照理说早就醒来了,之所以没醒是有其他的原因作祟。」
「你的意思是,主人没有醒是因为托尔柯小姐做了什么手脚吗?」
米娜莉丝立即泛起怒意。
妾身还没出言否定她的猜测,玫蒂黎亚就先说道:
「……不,应该不是。海人大人之所以没醒来,我想是因为他自己并不希望如此。」
「意思是主人不想醒来?」
「既然肉体和魔力层面都没有异常,那就是精神,意即灵魂想陷入沉眠。最有可能的原因,恐怕是被勇者之力困住了。」
「被勇者之力困住……?」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而且正如米娜莉丝所说,这个大笨蛋不晓得在想什么,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哦,因为妾身的眼睛被人修正了。海人不愿醒来的理由肯定是悠斗的死亡吧,就算被复仇蒙蔽了心智,人的本性也没那么容易改变,他依然是个爱哭鬼。」
「……」
受不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所以呢,在场所有人要一起去打醒这个蠢蛋。」
妾身敲了敲静静呼出鼾息的海人脑袋。
「会把大家叫来这里,是因为妾身不想偷跑……如果只有这个原因会更帅气一点,但老实说只靠妾身一个战力有失败的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
「要叫醒海人,妾身等人也必须进入他的精神世界。然而,他心中寄宿著历代勇者们的力量,还有对于这个世界的憎恶。」
「你提到战力,表示要与主人的力量战斗吗?」
妾身点头回应米娜莉丝的问题。
「那股力量在本质上会拒绝他人,既然海人的灵魂想陷入沉眠,那力量应该会试图弹开妾身等人。然而,如果就这样放著不管,让海人彻底沉眠,最坏的情形就是人格被力量所占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然毫不抵抗,过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无法挽回的界线了。」
「怎么会……哥哥……」
妾身的话让舞的眼神不安地摇曳著。
「因此妾身等人得和历代勇者们的力量作战。可别小看精神世界喔?我们要以肉身潜入精神世界,不然精神一下子就会混杂在一块。在那里被杀的话真的会死亡,要退出就趁现在……不过这是个蠢问题呢。」
妾身看著在场所有人的脸,耸了耸肩。
「好了,妾身和玫蒂黎亚要开始准备进入海人的精神世界。毕竟这不是简单的作业,准备好了会马上叫你们,在那之前要各自做好心理准备。若是在精神世界里心生迷惘,马上就会被吞没,重蹈海人的覆辙喔。」
☆
就在此时,有个人造访了刚送走客人的十和子。
「喂,这也在你的计画之内吗?」
「哎呀哎呀,不敲门就踏进淑女的房间,还真是没教养。要是我刚好在
换衣服,你打算怎么办啊?」
「无所谓,快回答问题。」
古德利克接在蕾缇西亚后面进入房里,他没有理会十和子装傻丢出的玩笑话,再度质问道。
「真是的,难得开个玩笑却得不到回应。所以呢?你说的计画是指什么?」
「诺诺利克还保留著勇者之力的事。」
「啊啊,原来是这件事,老实说我也没预测到。因为第一次和这次似乎都有发生冲突,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接纳。说不定这一代的勇者是被虐狂呢。」
十和子哈哈笑著回答古德利克。
「那家伙的性癖不重要。我不是自愿参与你的计画,只是判断要留下血族的命脉,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唯有留下真祖……不,神祖的血脉,才是我等最后的使命。为此必须让诺诺利克代替我,在事后的世界活下去才行。」
「不过我们签订的契约里,可没有照顾到这么后面的内容喔?我答应的只有结束这一切而已。」
「……」
「再说,你我本来就清楚会有多危险吧?毕竟诺诺利克如果想取回神祖之血,就只能接触勇者之力的根源。上锁的本人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勇者之力吸收了。」
「我知道,没有别的方法能取回神祖之血。可是我怕在见到我弟弟之前,诺诺利克就被吸收了。」
「你真爱操心。用不著这么担心,勇者之力的系统没有这么轻易就能办到同化这种事。一旦神祖之血回归,就更不可能同化了。实际上,诺诺利克和蕾缇西亚与他签订契约后也没有获得新的力量,这点就是力量没有在本质上混合的最有力证据。」
再说──十和子继续说道。
「要是诺诺利克遭到同化,困扰的不只有你一人。一切都结束后的世界会由鲁娜来管理,不能连一位吸血鬼神祖都没有,不然鲁娜与世界的联系可是会变弱的。」
「没错!你看,鲁娜我很不擅长细微的调整嘛。就算取回世界的权限,若是纯粹的鲁娜创造物一个也不剩了,要稳定力量会很辛苦喔,对吧、对吧?」
砰一声传出,只有上半身的鲁娜像是从十和子的背上长出来一般,莫名骄傲地挺起胸膛。
「唔呣,这么一想就觉得,为了鲁娜特地费心有点令人不爽耶。」
「唔欸?为什么啦~!」
「……唉,也罢。无论如何,本王要做的事没有改变,只要那孩子遭遇危害,就用全力踩扁敌人。」
看到两人开始吵吵闹闹,古德利克叹了口气,说完便离开房间。
「呼,爱家的长男还真辛苦。」
十和子看著他的背影,耸肩如此说道。
☆
(主人不愿醒来……)
听完蕾缇西亚的话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我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因回荡脑海中的念头,无可避免地感到愈来愈不安。
既然主人不愿醒来,就表示他不想复仇了吧……
「……果真是这样吗?」
假使主人不愿复仇,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认为一开始就错了。哪怕如今主人不愿复仇,过去的时光依然真切存在著。
那段日子比悲鸣还要铭心刻骨,激烈的情感胜过任何痛楚。正因如此,我才能像这样陪伴著主人。
最后我终于履行承诺,成功报复了我誓言夺其性命的人。
……没错,我的复仇已经完成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一股无所适从的不安始终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我该怎么跟主人说呢……」
是要厉声训斥他一顿,告诉他复仇还没结束……还是劝他放弃呢?
已经够了,即便不够完美,您依然可以选择安稳的生活。
随托尔柯小姐修行过后,我学会了隔离空间之术。跟主人一起静静地过日子或许也不坏。
(……当我产生这种想法时,主人的复仇心可能已经动摇了吧。)
因为跟主人缔结契约的关系,我的内心盈满了仇恨。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对此产生质疑。
「不过到时候主人还会愿意让我们陪在身边吗……?」
「那还用说!」
「呀!?」
某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惊讶地回头望去,原来是席莉亚。
「席、席莉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刚才啊。席莉亚有先敲门问过喔,是你太心不在焉了。不说这个,席莉亚现在很生气喔!」
「好、好痛,会痛啦……」
「说傻话就是这种后果。」
席莉亚气呼呼地猛捏我的脸颊。
「不该说海人大人是否愿意让我们陪在身边,而是我们永远都会陪在他身边。」
「可是……」
假使主人不愿继续复仇,可能连我们待在身边他都嫌烦。
「真受不了,不管海人大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吧?」
「咦?」
「我们是共犯。无论如何,这段关系都不可能消失。不管海人大人怎么想,我们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要是他拒绝的话,大不了就袭击他嘛!以下犯上!换我们当主人!」
「……」
以下犯上?我来当主人的主人?
「然后他就会语带宠溺地命令我们。呵呵呵,这样的生活一定很开心!」
「……吓我一跳,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可是、可是……
「呵呵、呵呵呵。是啊,我真是瞎操心呢,竟然害怕自己会被拋弃。」
那时主人需要的共犯是彼此血液交融、互相残杀,在燃著熊熊烈火的熔炉中化为一体的存在。
誓言不会消失,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伴著那个人。
无关好恶,更不涉及任何情感。
「是啊,你说得没错,主人跟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了。才稍微分开一会儿,我竟然就忘了这点,真是太不像话了。」
「米娜莉丝小姐总算变回平常的样子了!」
席莉亚频频点头。
这时,脑海里直接响起了蕾缇西亚小姐的声音。
『久等了,各位。就快准备好了,再回房里集合吧。』
潜入主人精神世界的事前准备似乎完成了。
我跟席莉亚再度前往主人沉睡的房间。
来到房门前,我们正好碰见了托尔柯小姐和舞小姐。
「哎呀,托尔柯小姐也来啦?」
「啊啊,我想也是时候来看看他的状况了。」
「舞小姐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那当然,叫醒哥哥可是妹妹的特权呢。」
舞小姐用力点头,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我们四人边说边走进房内,只见蕾缇西亚小姐和玫蒂黎亚已经待在里面,还有诺诺利克先生和古德利克先生也在。
这座类迷宫空间里的人,全聚在这个房间里了。
「这是……」
主人躺在床上,肉体呈幽灵或亡魂般的透明状。
不过有别于那些怀著怨念、浑身散发强烈负面压迫感的怪物,主人的存在感彷佛逐渐剥落,静静地沉淀在水底。
「妾身已经尽量施术淡化肉体的要素了。受不了,明明都睡著了,魔术却还是难以奏效,真是折腾人啊。」
蕾缇西亚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下就准备妥当了。除了玫蒂黎亚之外,途中古德利克也加入帮忙。拜此所赐,应该能比预期的更容易潜入海人的精神世界中。」
「哼,本王跟这家伙还有事情要解决,可不能老是温温吞吞地浪费时间啊。」
古德利克先生重重地坐在不知从哪带进来的大沙发上,一如往常地面露不悦的神情,嗤之以鼻地这么说道。
「准备好了吗?要去海人精神世界的有妾身、诺诺利克、米娜莉丝、席莉亚、舞和玫蒂黎亚这六人。麻烦古德利克和托尔柯负责维持术式,以备突发状况。」
「……」
「哼。」
托尔柯小姐坐在房间一隅的椅子上,不发一语地轻轻摆手,古德利克先生也没多说什么。
「那么,各位就跟著妾身走吧。」
「跟你走?走去哪里?」
「当然是海人里面啊。」
听了我的问题,蕾缇西亚小姐咧嘴一笑,随即往主人躺在床上的躯体纵身一跃。
「……原来是要这样直接进入主人体内啊。」
有如朝水面拋掷石子一般,主人的体表噗通地漾起波纹。
于是我们仿效蕾缇西亚小姐的动作,依序跳向主人。
「这里就是主人的精神世界……」
那是个无比宽敞的大房间。
四周围绕著万丈深渊。
悬崖底下传来类似悲鸣的轰隆声。
仰头望去,头顶上并非天花板,而是由暗红、深蓝、墨绿交织而成的云纹状天空。
「这景象感觉好熟悉啊……」
听席莉亚这么一说,我点了点头。
这个让人不由得心情郁闷的空间,给我们一种非常熟
悉的感觉。不过那也是当然的。
毕竟这里是主人的体内。
「吶吶,蕾缇,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这么问,妾身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呢。总之得先找到海人才行。」
「诺诺就是在问要怎么找到小海嘛~」
「那还用说。既然海人躲著不出来,妾身等人只管往深处走就是了。」
这么说完,蕾缇西亚小姐指著一个方向。
从房间延伸出去的道路前方,笼罩著一片浓浓的黑雾。
浓雾中有扇生锈腐朽的门。
与周围的雾霭同样漆黑的锁链,牢牢地捆在门上。
「哥哥就在那后面……」
就在这一瞬间──
『『『『GARAAAAAAAAAAAAAAAAAH!!』』』』
眼前突然出现疑似狼型魔物的生物。
散发强烈敌意的不明生物自地面凭空涌现,将我们团团包围。
「哎呀,这摆明是不让妾身等人过去的意思嘛。」
「这些魔物就是困住主人的『勇者之力』吗?」
「没错。从外面来看,海人就是被同样性质的力量所束缚。」
魔物陡然增加至数十只。它们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窥视著被包围的我们,试图攻击。
正当狼群扑上来,准备撕咬我们之际──
「『雷冰』。」
眼前突然出现萦绕著紫色电光的巨大冰块。
玫蒂黎亚挥舞著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白磁手杖,摇响铃声施展魔法。
魔法瞬间将周围的狼一只只关进带电的冰牢里。
「我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玫蒂黎亚抢在蕾缇西亚小姐之前率先出手,施展完魔法后低声说道。
「别妨碍我跟海人大人再次相聚的时刻。」
(插图012)
下一瞬间电光闪现,伴随著宛如砸破玻璃般的声音,一块冰破碎四散。
受困冰中的狼彷佛遭受电击般浑身焦黑,随冰块一同粉碎殆尽。紧接著,以第一只为开端,其余冰块也势不可挡地接连碎裂。
然而,每当一块冰化为尘埃,便会立即出现另一只魔物填补空缺。
「……真是没完没了。『雷冰闪•连环审讯』。」
『GARAAAAAA!GARAAAA!?』
玫蒂黎亚再度挥舞手杖,才刚出现的魔物又很快被接二连三地囚困冰中。
「咿呀~好厉害的魔法啊。」
「唔唔唔,表现的机会被抢走了……」
诺诺利克先生钦佩不已地惊呼,蕾缇西亚小姐则有些不甘心地低语。
「果然有实力。」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玫蒂黎亚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好歹有过跟主人并肩作战的记忆。」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却有种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理由不得而知。果然是受主人内心迷惘的影响太深吗?
(……玫蒂黎亚在这个精神世界里跟主人和解后,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吗?)
我这么心想,一边看著玫蒂黎亚施展出来的魔法。
紫电与冰。
在某种堪称奇幻的景象中,目光所及的魔物全数化为雪片,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房间尽头的那扇门传来碎裂声。只见捆住门的锁链分崩离析,碎片很快与周围的黑雾同化,浓重的雾霭随之散去。
「好了,继续前进吧。」
冰屑化为粉状飘落而下,玫蒂黎亚回过头来面露微笑地说道。
☆
「好,我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舞台了。」
确认除了自己和古德利克以外的人都进入海人的精神世界后,我创造出了自己的分身。
「你打算把杂事推给本王,自行离开吗?」
古德利克厉声问道。我耸耸肩解释:
「毕竟你是维持术式的术主,我的工作量自然不多,靠分身的『我』就足以应付了吧。」
「没错,『我』会留在这里。本体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我将魔法辅助机能转移至创造出来的分身上,由她协助古德利克维持海人的状态。
「地面上的侵略比想像中进展得更加迅速。虽然至今做了不少安排,但现场似乎还是缺乏人力,我想去帮忙一下忙不过来的地方。」
本体的我轻轻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身。
「……要是出了差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哎呀,好吓人喔。」
向我投射而来的锐利眼神,带著杀气不足以形容的魄力。
「不过啊。」
我好歹也是前勇者。
即便失去勇者之力,我还是保有一路累积起来的本领。
「别小看我了。」
「唔。」
透过至今施术取得的数据,我修改了部分术式,在完全维持现状的情形下稍稍提升魔力的运用效率。
「比起纸上谈兵,还是实际验证最能改善效率了。现在有比刚才轻松吧?」
「……啧,不管是你、海人,还是初代勇者,所谓的勇者尽是些不懂得尊重王的人啊。既然你尽了义务,本王也不好啰嗦什么,你想去哪就去吧。」
「那就麻烦你留守了。另外,鲁娜也交给你啰。」
「呼噗!?唔嗯,哎呀──已经天亮了吗~?」
鲁娜「砰」地一声蹦了出来,睡眼惺忪地揉著双眼。
「呣~唔~我还想睡~」
然而,她好像还睡不够的样子。只见她拖著脚步走向古德利克坐的沙发,巧妙地把身体窝进多出来的空位,枕著他的腿呼呼大睡起来。
「……」
古德利克见状,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虽然以他的个性应该为此生气,但身为承袭神祖之血的吸血鬼,他似乎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创造出自己一族的神明。
「……喂,你不带走他的神吗?」
「不,那太不切实际了。」
我一个人就算了,要是抱著鲁娜离开这个空间的话,恐怕一下子就会被逮住。迫于无奈,我只能把她留下了。
「创造吾等吸血鬼的神……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坦白而言,鲁娜确实毫无神的威严。看到这样的她,古德利克似乎感到相当苦恼。
都相处那么久的时间了,早点看开就好了嘛。
我转身背对古德利克,嘱咐分身的『我』协助长时间维持术式后,便离开了房间。
既然诺诺利克进入了海人的精神世界,古德利克无论如何都会继续维持术式吧。哪怕有个万一,只要分身的『我』通报一声,我就能立刻赶回来。
「先从确认进度开始吧。」
我打开仿造折叠式手机的通讯辅助用魔道具。
「『啊──啊──测试测试。蕾奥妮,听得见吗?』」
「『……可以。』」
「『情况如何?作业还顺利吗?』」
「『……情况没有变化。虽然已经加快脚步,但魔煌树分体的侵略速度比想像中要快,整体进度很吃紧。』」
看来蕾奥妮他们的手脚比预期中要来得快。
详细询问情况后得知,尽管事态紧迫,却没偏离原先预设的计画。
现今这时代,难得有这般充满正义感的好孩子了。不过这次场面一旦布置完成,便能减轻那位公主进犯所造成的损害,想必他们会卯足全力做好吧。
(不过在这种异世界里,也没有什么难不难得……)
「『嗯嗯,这可不太妙呢。我也来帮点忙吧。』」
「『咦?你说帮忙……』」
「『我负责把舞台装置设置在各处,你们就继续按原定计画行动吧。』」
「『……瞭解。不过请你谨记一点。』」
「『嗯?什么?』」
「『我是商人,所以一定会遵守契约。我会照计画执行到最后的。』」
这么说完,通话便切断了。
(唔,那我就拭目以待啰。为了提升计画的精准度,还是尽量把舞台装置先设置好为妙。)
收起仿手机的魔道具后,我开始准备秘密转移用的魔道具。
「得趁早完成包围网才行。」
已经没时间磨蹭了。
(勇者之力的筛选也进展得比预期中快。真没想到海人会选择放弃勇者的试炼,但无论如何计画都不会改变。)
「好,先确保移动手段吧。」
为确保移动方式,我找上了专注疗伤、静待体力恢复的火龙葛连。
「嗨,身体还好吗?」
『咕噜呜呜呜呜呜……』
先前奋战魔煌树分体时,葛连遭尚未与海人他们接触的爱蕾希雅等人射穿翅膀,打得遍体鳞伤。
虽然藉由我准备的各种药物治好了伤势,耗费的体力与魔力却无法立即恢复,只好不断调养生息,这才找回原本的状态。
「不好意思,你大伤初愈就跑来打扰,不过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你愿意在你的主人奋斗的期间帮我一
把吗?」
『咕噜,嘎呜、嘎呜!!』
听了我的请求,葛连一度迟疑地发出低吼,不过它随即下定决心,将体型缩至仅比排球大上一圈的大小,轻吠著飞来我身边。
「很好,真是个乖孩子。情况可能有点紧急,就麻烦你啰。」
我摸了摸葛连的头,带著它回到转移用的魔道具旁。
「好了。神啊,就请祢彻底付出代价,偿还将我跟母亲的人生摧毁的罪吧。」
在原本的世界里,父亲早逝,我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母亲鞭策著病弱的身体,拚命地抚养我长大成人。我却留下辛劳的母亲,来到这个世界。
本以为进大公司后,我总算能够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了,然而事与愿违。
我在这个世界里苟延残喘、累积知识、磨练技术,等到有能力一窥原本世界的资讯时,母亲却早已逝世。
母亲似乎是病死的。
我失踪以后,再也没人照顾母亲。母亲日渐衰弱,某天就突然倒下而成了不归人。
母亲一直以为被我拋弃了。她留下的日记里,字字句句透露出不堪孤独的崩溃孤寂之感,
至今我依然记忆犹新。
自那以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要去取祢性命了。」
启动的魔道具上一如预期地出现了门型光团,我迈步往里头走去。
☆
昏红浸透大地的傍晚时分。
血红的阳光晕染了位于帝国边境的要塞都市。
不过,其中还交织著夕阳以外的「红」。
那是吞噬人命、带有灼热火焰之「红」。
「快、快逃啊!!别回头!一直往兽国跑!!」
要塞都市里担任卫兵队队长的男人扯开嗓子大叫。
这座在边境旁发展起来的要塞都市里聚集了骁勇善战的士兵,受帝国「彰显力量」的实力主义风气影响,外观结构也是显而易见地坚固且实际。
外墙以炼金术师与魔术师共同研发的灰泥加以补强,一旦乾了就变得如金刚石般坚硬,上空还施加了重重魔术障壁用以防护。
不仅如此,要塞还建立了补给管道,以便封锁完全攻略至最深处的迷宫。
作为要塞都市,居民之中当然也不乏工匠。哪怕兽国或魔族攻打过来,这座要塞都市都能撑上好几年。在那一刻来临前,男人当真是这么想的。
(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最早发现异状的是镇守要塞都市的领主私兵队。
要塞都市领主旗下的私兵队本领非凡,可谓城内战斗集团中的菁英。尽管如此,他们仍旧努力不懈地持续磨练自己。
听说他们进行定期讨剿魔物的山中训练时,遇见了一批新种的魔物。
魔物外型有如树木构成的乌龟,应是名叫『火山龟』的龟型魔物亚种。
『火山龟』为D级魔物,帝国卫兵任谁都能轻松地独力击败它。虽然疑似其衍生种的魔物不太好应付,但依然不是私兵队的对手。
因其狰狞好战且顽强不屈,最终这种魔物被分类为C级,没多久消息便传遍了领地内。然而在那之后,又发现了其他新种魔物。从这时起,情况开始变得不大对劲。
第二次发现的新种魔物,全身同样由树木拼凑而成,外型神似拥有鹰头狮身及翅膀爪喙的『狮鹫兽』。尽管受了点伤,私兵队仍是成功讨伐了这些类狮鹫兽。
经过此事,众人认为新发现的魔物并非魔物的异变种,而是新种植物型魔物寄生在既有的魔物身上。
同一时间,公会也接获许多帝国领土内发现类似生物的情报。而且寄生对象不光是魔物,人也包含在内。消息传开后,人们这才萌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然而,魔物和人类遭到寄生的例子频传,身为源头的植物型魔物却一直没找到。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抱持著乐观的态度。毕竟这座位于帝国边境的要塞都市,和魔族与法国、兽国交战的地方相距甚远,人们依旧可以在这座坚不可摧的要塞照常生活。
因此即便愈来愈多诡异的魔物出没,人们还是毫无来由地深信问题迟早会解决。
不料,这股威胁在某天突然断了要塞都市的命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
「有、有怪物!?」
震耳欲聋的悲鸣盖过了指示众人避难的声音。
「可恶,明明只剩下最后一批,没想到竟然渗透到这里了……!?」
他们这群人是这区最后一批非战斗人员。
其他部队应该正在与怪物厮杀,藉此争取避难时间,但从眼前的怪物数量来看,在前线拦阻怪物的部队恐怕已经覆灭。
面对一步步恶化的状况,男人下意识地咬紧牙关。
如今的要塞都市内,满是遭新型魔物寄生的暴徒。
尽管消息纷乱不一,无法确知暴徒是于何时何地出现,但似乎有人遭到寄生后依然维持原本的模样。
这些树型怪物寄生人类并潜入城里后,突然在各地露出真面目,数量呈爆发性的增长。
虽然成功击退了局部地区的魔物,麻烦的是连要塞都市内数一数二的强者都被寄生了。
这座要塞都市的各地爆发战斗的同时,其他要塞都市似乎也发生了类似的状况,无法指望外人前来救援。最终他们只好放弃守住要塞都市,任由魔物进犯。
事发至今约过半天。
男人过去一直深信著所向无敌的这座要塞都市,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啊唔!!」
就在绝望一点一点啃噬心灵之际,男人眼角余光突然瞄到孩童跌倒在四肢呈树木状的怪物面前。
「『疾足』!!」
还没意会过来,男人已抬脚蹬向地面。
他用最擅长的技能瞬间缩短距离。
接著提起大剑,劈开树木伸向孩子的触手。
「!?你是!?」
下一秒,男人不禁惊呼出声。因为他认得眼前化为树型怪物的人的面孔。
「莱利……浑蛋,你也太不小心了……」
见率领其他部队的昔日宿敌沦为这副德性,男人痛苦得面容扭曲。
他是一名充满正义感与责任感的好男人。虽然严守纪律,但部下都很景仰他。
「小子,跑得动吗!?」
「咦、啊……」
「不,跑不动也要跑。就算跑到喘不过气,甚至跑到腿断掉,你都要死命地逃!!否则你只能成为这些家伙的饵食!!」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以半威胁的口气逼迫孩子前去避难后,重新面对眼前的怪物。
「啧,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对决啊。」
在上次的模拟战中,男人以极小的差距落败。
巧的是,两人至今的战绩为九十九胜、九十九败、三十一次和局。
「不过,总比彼此还没做个了结就死掉要来得好。好,就来打最后一场吧。可别手下留情啊!!」
男人凝聚体内的魔力,同时瞪著眼前的对手。
「『物理提升』!『物理加速』!!『黑夜之力』!!『反应强化』!!『附加火属性』!!」
男人使出自己会用的所有强化魔法与技能,做好万全准备应战。
寄生同僚的树型怪物并未出手攻击,只是伫立原地静静地等著。
「要上啰!!『疾足』!!」
叠加的强化技能超出身体负荷,令全身关节都嘎吱作响。尽管如此,男人依旧再度抬脚蹬向地面。
双方些许的间距瞬间消弭,男人挥舞的剑与树型怪物的触手迸出沉闷的硬质声响。
「喝啊喝啊喝啊!!」
「增加、填满、化为、一体咿咿咿──」
剑与树一再交击。
男人挥舞的剑占了上风。
「哈!怎么啦?看我把你削成碎屑!」
「啊咕、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遭到树木寄生后状态值会大幅提升,但攻击也会变得单调,而且无法施展魔法。另一方面,男人则是抱著视死如归的决心,挥剑时反倒发挥出超越实力的力量。
若是在这里败下阵来,正在避难的要塞都市居民将深受其害。这个事实令男人无比专注。
乍看势均力敌的战况急转直下,逐渐失去平衡。
「咕啦啊啊!!」
下一秒,决定性的破绽出现了。树型怪物没能以触手挡下剑的攻势,彻底乱了阵脚。
「你可别恨我啊!!『极突』!!」
男人将保留到最后的力量全数灌注剑身,一剑刺向树型怪物的心脏。
掌心传来凝聚全力的一击所带来的扎实触感,怪物的躯体由里到外灰飞烟灭。
即便怪物再怎么顽强,仅凭头颅残肢也无力回天,终究化为腐土而崩解散落。
「这样就……唔!不会吧。」
才稍微松了口气,眼前不知不觉又出现了令人绝望
的黑影。
六只树型怪物纷纷聚集而来。
其中四只为人型、一只是马,另一只则是狗。
除了脸部以外,六只怪物全身都已树木化,四只人型树怪也无法从脸辨别它们原本的身分。
无论如何,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连牵制它们都办不到吧。
「到此为止了吗……!」
男人不用几秒就做了决定。
他迅速启动腰包里具有爆炸效果的魔术道具。
训练过无数次的投掷动作十分流畅,加上身体残留的强化效果,男人准确地将魔术道具丢到了怪物身边。
男人没去确认魔术道具是否发动,直接转过身子、拔腿奔跑……眼下只能撤退了。
(其他人应该已经逃离要塞都市了……问题是那些怪物会追到哪里……)
男人如此寻思的同时,背后传来爆炸的声响,但他并未减速回头,而是一路穿越满是烈火与瓦砾的要塞都市。
在跟树型怪物交手之前,男人就看到自己的部下背著最后一批避难者逃难了。
由于敌我实力旗鼓相当,打斗花了不少时间,再来只管顾著自己逃命就好。
躲躲藏藏地连续跑了一晚,直到抵达兽国边境时,男人这才缓下脚步。
骚动发生还不到一天,帝国坚不可摧的要塞都市便落入了怪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