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村人A》憧憬普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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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amen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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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A》。

这是我在幼稚园才艺发表会所扮演的角色。

害怕魔王带来的恐怖,在魔物侵略下混乱无比,被勇者拯救的数不尽的其中一人。

成为主角身后背景的一部份,可说是配角中的配角。

我简直就像适材适所般完美符合这个角色,也就是说,用这个词汇就足以形容我这个人。

***

我所操控的机体遭遇敌机大军射出、如骤雨般的子弹波状攻击,瞬间就爆炸四散。

「啊……」

一片漆黑的大萤幕中,闪烁著『GAME OVER』的文字。

我叹了口气,双手离开摇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展僵硬的背。由于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关节喀喀作响。我太过投入,完全忘记时间了。

社会上正处于平日午后。虽然这一带有相当多的游戏机台,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影。会在这个时段大摇大摆来到电子游艺场打电动的人,大概只有像我这种正值春假的中学生、不良少年、自由业或爷爷奶奶们了吧(最近电子游艺场正逐渐成为老人家的休息处)。

「离门禁还有一段时间……」

一边看著手表显示的时间,我──村野和人,在明天开学典礼之前,将春假的最后一天花在电子游艺场打发时间。

从明天起,我终于要成为高中生了。虽然并不会因此心生不安,但夹杂期待的心情让人有些静不下来,为了消除这份烦躁感,才像这样一个人来这里游玩。对我而言,电子游艺场是打发时间加上逃避现实的场所。

顺道一提,同样正在放春假的中学生妹妹,虽然说「听说附近的游乐园举办摸摸小猫咪的活动,我们去看看吧!」而邀我去,但我今天没有这种心情,因此拒绝了她。

「唉,虽然我喜欢小动物,不过家里也有养狗。我不太想沾上太多猫的味道回家……」

我自言自语,离开玩到刚刚的射击游戏机。还有时间。我就像散步一样,开始在宽敞的店内徘徊。

「……嗯?」

我走了一阵子,就在走进放置夹娃娃机台区域的时候。

我被站在某个机台前的人物夺去目光。

那个人为了夹取夹娃娃机中的奖品,正在苦战奋斗。

对方戴著报童帽,头发有扎起来,戴著眼镜隐藏著面孔。身穿黑色的外套,下半身穿著牛仔裤。整体而言穿著朴素。话虽如此,这身打扮却让人想到时常登上周刊杂志的变装艺人的穿著。

正因如此。她即使打扮朴素,却散发著某种存在感,或者像是气场般的感觉。

顺道一提,她正在拼命夹取的是绒毛玩偶。那是「脱力动物」的角色商品,设计上像是溶解一半的猫咪,抱枕大小的绒毛玩具。

不过正如刚刚所说,她正陷入苦战,完全夹不到。夹子夹住的奖品往上升起,接著当场掉落,这个循环不断重复著。

(……啊──不是这样玩,要用夹子推动奖品才行……)

虽然我并不是一直泡在电子游艺场,不过多少也知道那一类夹娃娃机的特徵。奖品本身并非夹子夹得起来的尺寸。要利用夹子的伸展来推动奖品位置,直到推进奖品掉落口才是正攻法。

她放置于操控面板旁的零钱堆逐渐减少,简直毫无进展。她身上那不知该如何是好,参杂著焦虑与悲伤的氛围传了过来。

……真没办法。

我稍稍地叹了口气。

「那个……我觉得你这种夹法,是永远夹不起来的喔?」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向那个女生开口了。她实在太过外行,让人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

「……」

不过她只是瞄了搭话的我一眼,马上将视线转回机台。接著经过好几秒的沉默后,她注意到我还在看她,慌慌张张地出声。

「你、你叫我吗!?」

「……不然呢?在这个距离下,我会叫的人就只有你了吧?」

我苦笑著吐槽被吓一跳的女生。她的反应就好像出生后第一次被人搭话一样。

「其实我已经看你玩了一阵子……你是第一次玩这种类型的夹娃娃机吗?」

「咦?啊?咦……」

「那个……像普通夹娃娃机那样的玩法是夹不起来的。这种机台设计比较特别。」

我一边说,一边请她稍微往旁边移动,站到机台前面。接著从自己的皮夹里拿出几枚事先换开的百圆硬币,叠放在操控面板的旁边做准备,接著拿起其中一枚放入投币口,开始游玩。

「你看,要像这样做。」

「啊……不、不过,这样只是稍微推动一点点……」

「这样就好。话说回来,这种机台就算勉强夹起奖品也没有意义哦。」

我操控机械手臂,逐渐将绒毛玩偶推动到掉落口。如果有标签还就可以设法用钩的,但这个奖品没有标签。难度其实超乎意外地高。

「你不常来这种地方吗?」

正在玩的我,以及静静地看著我不说话的女生。由于彼此保持沉默也有点尴尬,我试著向她提起这个话题。

「………………你、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刚刚就说了……这种情况下除了你以外,我也不会去跟其他人说话吧?」

我跟她的年龄应该很接近吧?在这个季节会在电子游艺场玩得忘我,和我同为学生的可能性很高。只要并非从事特殊的职业的话。

「是……是的,因为在放春假有空,我才……」

「放春假,也就是说你是高中生啰?」

「是、是的。正确来说,我才刚从中学毕业,将从明天开始就读于都立门前高中……」

「咦!?」

这句话让我不禁发出吃惊的声音。她也吓一跳般的颤抖了身体。

「啊!对对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用不著道歉……只是我有点意外,因为我也要念门前高中。」

「咦?那么你跟我是同校同学啰!?」

无巧不成书。她是我预计明天念的高中的新生……也就是同一年级的。

遇到这种情况,彼此当然都会有些兴奋。

(……不过。)

我重新看向兴奋的她。如方才所说,虽然她全身穿著朴素的衣服,在近距离下一看,果然能看出是个大美女。眼镜底下的大眼睛,从帽子边缘窥见的黑发,以及隐藏在外套底下的身体线条,每个部位的水准都很高。还有……胸部也意外地大。

(……这样的美女,明天要和我上同一间高中吗?)

还做这身变装的打扮,难不成她是现任偶像吗……

在我任凭想像奔驰时──我也成功获得想要的奖品了。

「哦哦……好、好厉害!」

她发出赞叹的声音,用闪亮的眼神看著我。我从掉落口取出巨大的绒毛玩偶,将玩偶交给她。

「给你。」

「咦……啊!不过,钱……」

「没关系啦,我只是自己爱夹而已。」

在我催促之下,她便怯生生地伸出手接下绒毛玩偶。她用双手紧紧抱著玩偶,将脸贴近猫头。

「谢、谢谢你……我会当作一辈子的宝物。」

好夸张。不过她的言行举止都让人心跳加速。

话虽如此,这么一来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毕竟也成功取得奖品,一般而言就是分手说再见的发展吧。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那个……」

不过她却主动叫住酝酿出道别气氛的我。

她抱著绒毛玩偶,同时伸出一只手,指著附近的桌上曲棍球机台。

「嗯?那个游戏怎么了?」

「……我想玩一次看看。」

「哦──你还真喜欢复古的游戏。」

我想了一下。还有许多时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啊。不过我并没有那么擅长玩那种游戏,这样也没关系吗?」

「……!是的!谢谢你!」

就是这样,结果我们就一起玩了。她的技巧真的是外行人,因此我就一边对她提出建议,一起玩遍各式各样的游戏。

玩了一遍桌上曲棍球之后,我们接著来到附近的电子游戏机台区。

──节奏游戏。

「啊!这、这游戏好难哦……」

「你虽这么说,都有对上节奏,得了不少分呢。或许你有这方面的才能哦!」

「我对反射神经有自信!请交给我吧!」

──僵尸射击游戏。

「啊啊!从隔壁房间也出现腐烂的尸体了!这里就交给我,请先离开吧!」

「不,这种游戏要两人合作,你不来的话会没办法前进哦……」

──卷轴动作游戏。

「体力只剩下一点了!在我消灭敌人时,快点用回复道具!」

「总觉得你有时会讲出可靠的话呢。」

之后也玩了赛车游戏、推钱机……我们忘了时间,到处游玩──

等回过神来,已经接近黄昏了。

「玩得很开心呢!」

「是、是的……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她对确认时间的我点头致意。她礼仪端正,无法联想是同年龄的行为举止,让人有些退缩。

「我非常开心。我……从以前就梦想著像这样在电子游艺场游玩。」

「你的梦想还真奇特……」

不过,我并不怀疑这句话。毕竟她的反应真的就像出生后第一次来到电子游艺场游玩一样。

「那我就先走了。」

我这么说,打算从她面前离去。

「那个……」

她出声叫住了我。

什么事?她还没有玩过瘾吗?

「抱歉,我的门禁时间差不多到了。」

「不是的……那个,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对于稍微歪著头的我,她怯生生地,感觉拼命地挤出声音。

「明天开始,和我,那个……朋友……」

「咦?」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我听不到。我转身面对她,为了听她说话而走进她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

「哦?什么什么,已经要道别了吗?」

来自身后的声音,让我浮现不好的预感。内心兴奋不已的情绪条有快速下滑的感觉。我一回头,就知道预感命中了。

有三个露出奸笑的男人,他们年纪比我们稍微大一点。有染发,以黑与灰为主的打扮具有强势的风格。身上带著金属项炼,散发著强烈刺激的薄荷香水味。

标准的不良少年。

「明明散发著『人家还不想回去──』那么好懂。这种男朋友很无趣吧?」

「那就由我们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吧?」

「这点子不错。」

我站在互相鬼扯、大笑的男人面前,内心发出叹息。

恐怕这些人没有多想,以打发时间的感觉随意地缠上我们吧?会在电子游艺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大概都是这种感觉。

(……真是的,事情变麻烦了。)

必须想办法和平解决。只有自己被恐吓、勒索倒还好,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被这种社会败类纠缠,她也很害怕才对──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唔哦……」

我注意到站在不良少年前的她,身上的氛围明显正在变化。宛如地鸣声传来的,是有如伴随电击般疼痛的震动。

她……在生气吗?

她面对三个男人,没有后退,也没有害怕,而是用反抗的视线瞪视著那些人。她的态度,反而压制住那些不良少年。

「你、你干嘛……我们可是很亲切的……对吧?」

「对、对啊,想说你可能会寂寞……」

那些害怕的不良少年,就好像要缓和恐惧一样,对彼此搭话。看见他们的样子,我在内心对她大喊。

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快点无视那些人回家!他们已经开始害怕了,不可以继续挑衅!

不过她没有退却,维持站立不动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此时,站在最前方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糟糕,做得太过火了。

「你那狂妄的眼神是怎样,啊!?」

被激怒的那个人朝著她伸出手。

不可以!

那个瞬间,我立刻闯进那个不良少年和她之间。不良少年挥向她的手猛力打在我的肩上。结果,被打飞的我大力撞在游戏机台,跌坐在地面上。

她吓了一跳,马上想跑到我身边。

但是,比她还要快──

「你这家伙是怎样,怎么冲进来──」

「混蛋!」

我朝向不良少年放声大吼。那是响彻电子游艺场内的咆哮。近距离蹲在身旁碰触我肩膀的她,也因为惊讶而将手缩回。

「既然已经出手,就没有退路了吧!我无所谓!但是对我以外的人直接造成伤害,你们就毫无退路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找警察来!做出这种事之前,起码先想想下场!」

不良少年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毕竟有一半是我的真心话。不过无所谓,总之现在最优先的是虚张声势。

「总之,和她没有关系!给我过来!在这里会给人添麻烦!到巷子内解决吧!」

我快速地将气势被我压过去的不良少年们推向电子游艺场的店门口。

「这里就交给我,你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我将在身后哑口无言的她留在原地,离开电子游艺场,快速地走向小巷内。

……好,总之成功将这些人带离她了。

接下来就由我来发挥真本事吧。

***

「真的非常抱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右被水泥墙所包围,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内,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如此吼叫。

我站直身子,弯下腰,深深地低下头表达歉意。

「很抱歉我讲话那么嚣张!我真的很抱歉!拜托拜托饶过我吧!」

那些不良少年也对我气势十足的谢罪感到傻眼。从刚刚好战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成为这副德性,似乎让他们感到相当混乱。

「你、你这家伙是怎样……这样做不丢脸吗?」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虽然刚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才耍帅说了那些话,但我不过是垃圾般的下三滥!啊,想要的话我也愿意给钱!请拿走我所有的财产吧!虽然只有两千圆左右!」

「……喂,够了,走吧。」

完全失去兴致的不良少年们嚷著「这家伙是怎样」、「完全搞不懂」等话,用像是看恶心事物的眼神瞄了我一眼后就离开了。

「……呼!」

我看著他们离开后,抬起头,将手插在腰上。

这样事情就和平落幕了。

吵架万万不可。凡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最为理想。

「普通且安稳才是最好的。」

我念著自己的座右铭,独自露出微笑。

──没错,我追求「普通」。

我是个不起眼的人。欠缺个性、体型平均、外貌普通,没有特别的才能。正是幼稚园才艺发表会被分配到的《村人A》。

不过,正因为有这个经验,才塑造现在的我,这样讲并不为过。

《村人A》──有什么不好呢?

没错,普通实在是太棒了。

首先,普通的人生也就是和平本身。可有可无这件事,代表没有过多的好处或坏处。不会被期待承担重责大任,也不会被卷入任何意外。

连续好几天,在电视或报章杂志上大幅报导重量级政治人物、大牌艺人、人气偶像、运动明星的丑闻。才想说前阵子才看到将这些人捧上天的报导,马上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受到强力的抨击,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正因为这些人身处遭受世人注目的立场,他们的一举一动透过媒体传播,会更加被放大检视。

所以我才这么想。

贯彻普通──才是通往幸福的最大捷径吧?

身为普通的人类,才是社会上最为健康的存在吧?

在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追求普通。我希望的,是朴实无华、毫无个性、不受注意、毫无任何特徵的平凡人生。

我不希望身边发生任何盛大的活动或惊人的事件。毫无变化的日子才是最棒的。

刚刚也是,今天偶然遇见的女生被误认为是女朋友才是冲突的起因。她确实长得很漂亮。一瞬间,让我想说「这种青春或许还不错」。

不过,这个经验让我反省。她那种人,果然会成为背离「普通」的原因。不要接近才是上上之策。即使进入高中后再见到她,也必须小心避免有超乎必要的接触。

我一边想,一边离开小巷子。如果我走向刚刚进来的地方,或许会再次遇到她。因此才朝著反方向走。

我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踏上归途。

***

在村野和人离开时,另一方面──

「……」

小巷子的入口。

有个少女站在阴暗处,一边抱著巨大的猫咪抱枕,一边静静地看著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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