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八个小时之前。昨晚,深夜十二点过后──
「啊~喝太多了……」
深月结束公司的聚餐后,拚命控制摇晃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不小心就喝太多了。上次喝到这么醉,应该是刚出社会的时候了吧?
明明自己平常都是扮演照顾其他人的角色,聚餐也总是在忙东忙西的时候就结束,所以一直到大家一起解散时,还是能清醒地回家。
「但是,这怎么能不喝呢~」
深月因为一个人独居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喝醉后就开始喃喃自语。
她在婚顾公司做行政职已经六年了。
为了弥补资深顾问的缺口,上头只因为「制作资料或契约的时候,高山小姐最叫得动」这种理由,就把她调到顾问部门。那是去年夏天的事,深月到这个部门才刚迈入第二年。
然而,个性认真反而招来恶果,导致她成为上头和下属都会把工作丢过来的中坚管理职。
因此,平时就累积很多压力。
而且,今天的聚餐真的很烦。
男性上司对她说了「你要是结婚,签约量应该就能增加了吧?」这种几近性骚扰的话。已婚的属下则是挖苦她:「高山小姐的顾问案件,不如由我来负责吧?」接著,她明明不想回答,却要面对「你没男朋友吗?」、「是不是眼光太高了?」的提问时间。简直就是地狱。
顺带一提,她人生中唯一一个男朋友因为找工作时发生很多事而分手,而且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哈哈!根本就是多管闲事嘛……」
住在乡下的父母每次打电话来,都会教训她:「比起帮别人准备婚礼,你自己应该要先结婚才对。」这种话她都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
为什么就连职场公司的人都要催婚呢?
「唉……有没有人能照顾我啊……」
没有月亮的漆黑夜空里,深月脱口而出这句话。
像这样喝醉也不会有人来接我,回家后家里也空无一人,等著我的只有和这片夜空一样寂静而漆黑的房间。工作辛苦了、今天也很努力,好棒好棒……会说这种话安慰自己的人只存在大脑里。
也就是,只有我自己而已。
现在是能够讴歌单身主义的时代,大家的催婚言论根本就退流行了啊。毕竟深月甚至觉得,不用结婚也没关系。
只是,有时难免会觉得寂寞。
尤其是看到幸福的家庭,或者像这样独自在夜里回家的时候。话虽如此,她也不能说:「谁都可以,快跟我结婚吧!」
婚姻之中有恋爱之类的情感当然最好。
然而,没有也没关系,如果有人愿意为自己做家事,而且互相不干涉生活,这样也不错。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使唤的人。」
想像之后觉得空虚的深月,在昏暗的路上,对著空气喃喃自语。
「实在太累了,才会去想这种蠢事,还像蠢蛋一样喝了那么多酒……啊──可恶……我真的蠢到家了……」
不只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寂寞,还要承受周遭的人施加压力。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导致脑袋变得很混乱──回过神来,才发现今晚已经灌了一大堆酒。用这种方式牛饮还能保留一点理性已经是奇迹,深月冷静判断自己的身体还有某个部分清醒。
「希望明天不要宿醉……嗯?」
深月突然在快到公寓时停下脚步。
因为她感觉到前方不太对劲。
仔细凝神一瞧──
发现照亮马路的街灯之下,有个人静悄悄地倒在地上。
「尸、尸体?」
是男的吗?一动也不动耶。
在动的只有灯光下交错飞舞的小虫而已。
(……怎、怎么办?)
应该是要直接报警,不过,到底该怎么说明状况啊?
就在深月站在远处观察、脑袋里出现各种烦恼的时候。
「呜……救救……我……」
倒在地上的人发出呻吟的声音。
「不会吧?还活著吗?」
深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如果是平常的话,或许会有所防备地慢慢靠近。不过,今晚的深月好像因为酒精的关系,导致脑袋有点问题。天生爱照顾人的个性在没有任何控制的状态下发动,让她觉得「要赶快救人才行」。
「你、你没事吧?」
深月这样一问,男子微微张开眼睛。
一瞬间,深月的心脏漏跳一拍。
因为对方是个足以让人瞬间从酒醉中清醒的惊天帅哥。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似乎非常糟糕,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显得非常苍白。这样的神色,营造出薄命美男子的氛围,令人无法丢下不管。
「我很有事……觉得……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是生了什么病吗──难道是有人肇事逃逸?」
「都不是……」
「那怎么会这样?」
「说来话长……抱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男子含糊的说明,让深月觉得很头痛。
怎么办,这样还能移动吗……她还在观察的时候,男子便吃力地起身。
男子嘴里吐出热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很性感。那一瞬间,深月忘记当下的状况,模模糊糊地看得出神。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总、总之我先叫救护车吧。如果身体不舒服,还是去医院看医生比较──」
「等、等一下!」
「呀!」
深月尖叫了一声。
因为男子抓住深月拿出手机的那只手。
而且在超近的距离下,他露出恳求的眼神。
那双眼睛让深月不得动弹。
啊,好像要被吸入星空一样──
一瞬间,深月心里浮现这种诗一般的感想。
不过,下一秒男子就朝自己倒下,深月吓了一跳把人推开。
「等等,你干什么啊!住手……我要叫警察了喔!」
「不可以……我讨厌警察……也讨厌医院……好可怕……」
靠在深月身上的男子用无力的声音这么说。
满脸通红的深月听到这句话也愣住了,最后放弃挣扎。
「身体不舒服怎么能说这种话?先不说警察,你应该去医院比较好。」
「不要,我会怕……去医院我会死……请不要叫救护车……」
深月目瞪口呆,因为男子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虽然以前也看过女生哭的样子,不过,看到应该已经成人的男性哭,深月这还是头一遭。而且,帅哥就算哭丧著脸,也还是帅啊!
「呃……那要怎么办?啊,我帮你叫计程车如何?」
「我无家可归啊……」
「你有难言之隐啊?嗯……那果然还是得报警。」
「不要啊~我不是什么罪犯啦……」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啊……」
深月维持蹲姿耸了耸肩。
还是没有结论。不过,他继续倒在家门口也不是办法。
「那个……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看著声音沙哑的男子,深月很担心,心想他是不是中暑了。
正当深月心想,是不是先不要管那么多直接叫救护车再说,但又不想因此被怨恨的时候,男子接著说:
「过凌晨十二点就是我的生日了……没有水也没关系,请给我点什么吧……」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要礼物吗?在这种状况下?
这个奇怪的请求,反倒让深月放松下来。
「你生日啊?」
「对……就快满二十五岁了……」
男子比深月还小四岁。听到他的年纪,深月涌起一股同情心。
至少让他喝点什么吧……虽然有这种想法,但附近没有便利商店,也没有自动贩卖机。家里是平常就备有感冒时能喝的运动饮料,不过……
「……我知道了,我去拿饮料来给你。是说,你可以放手了吗?」
深月对倒在地上仍抓著自己裙襬的男子说。
「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什么啦!超麻烦的……呃,该不会是下雨了吧?」
一滴、一滴又一滴,大颗的雨滴落了下来。
远方的天空传来隐隐雷鸣,还瞬间出现闪电。
话说回来,今天本来就有台风登陆。深月看著突然转强的风势,想起这件事。今天这一带应该整晚都会狂风暴雨。
这种时候如果躺在路边,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个,你能走到那里吗?」
几颗大雨滴落下后,深月无奈之下决定带这名男子回家。
这并不是因为被帅哥蒙蔽双眼。
而是放著不管,这名男子就会倒在风雨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实在没办法放著他不管。既然无法置之不理,那就赶快结
束现在的状况吧!
好想赶快躺在床上,抱著棉被睡觉……
这种心情战胜了危机感。深月差点喝到挂的酒醉感似乎还很重。好累,烦死了,赶快收拾眼前的状况吧,我已经累了……
「那个,我叫做桐谷,请叫我桐谷就好……」
深月用肩膀撑起他的时候,男子报上姓名。
这个自称桐谷的男子个子很高,比深月高出一个头以上。因为他站都站不稳,所以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深月的肩膀上。
因为对方已经报上姓名,深月也回应:「我叫深月。」包鞋的鞋跟几乎要被踩歪,深月仍然忍著硬撑起桐谷。
「深月、小姐……」
桐谷在耳边喘息似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让深月的心脏又漏跳一拍。
冷静,这种状态就叫不省人事。
如果是平常的话,深月一定会理性提醒自己,也会唤醒回避危险的天生直觉,但现在这两种机能都停止运作了。看样子,这些机能已经早一步前往梦乡了。
深月半拖半拉地撑著桐谷走向数公尺外的自宅。
◆◆◆
深月单手打开玄关门,把桐谷拉进公寓里。
这是一间屋龄还很新的一室一厅套房。
可能是因为距离铁道很近,所以房租比附近便宜,是个划算的租屋处。一个人住的话空间很足够,有客人来也不会显得狭窄。
「你如果轻举妄动,我就报警。」
深月虽然这样说,但桐谷已经筋疲力竭到不需要威胁的地步。
深月心想如果状况真的不妙就叫救护车,但同时也拿出放在冰箱里的运动饮料,然后递给躺在沙发上的桐谷。打开空调的客厅,比室外舒服多了。
「你这样有办法喝吗?是说,你有办法起身吗?」
整个头部埋在靠垫里的桐谷,愣愣地张开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
桐谷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接过宝特瓶之后,沉重地撑起身体喝下运动饮料。
他慢慢小口小口地喝,就像用小酒杯喝日本酒一样。
看著这一幕,深月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风雨敲打窗户的声音,加快前往梦乡的速度。屋外已经狂风暴雨了。
(话虽如此,让陌生人踏入乱七八糟的房间实在是……)
深月环视自己的房间后感到一阵悔意。
直截了当地说,房间里的状况很惨烈。
空罐和便利商店的熟食餐盒全都挤在客厅的桌上。不只如此,还满到连地上都是。本来应该要丢垃圾桶的,但垃圾桶早就被塞满,垃圾都要掉出来了。
房间里的一隅,洗好晾乾的衣物没有摺叠收纳,直接堆成一座小山。更衣处的洗衣篮,堆满一周未洗的衣物。用完的餐具没洗就放在流理台,而且还放了好几天。
最后一次打扫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在这种惨况之下,还没有出现黑亮的虫虫,简直就是奇迹。
(其实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再度了解到现状之后,深月不禁出神。
以独居女人的房间来说,这实在不是能光明正大让别人参观的状态。虽然是不需要在意人际关系的陌生人,但这种差一点就要变成垃圾屋的房间,也不能见人啊!
(可是我工作忙到没办法打扫啊!再说,也没人会来家里……)
正当深月在心里为自己找藉口的时候……
「啊……得救了……」
喝掉半瓶运动饮料的桐谷,叹息般地这样说。
现在的他,应该没有余力在意房间的惨况。他并没有好奇地环视屋内,而是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在沙发上坐好,然后深深低头鞠躬。
「真的很感谢你。」
「已经没事了吗?」
深月这么问,桐谷便安心地点点头说:「嗯,总算复活了。」
「那真是太好了。」深月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睡魔就像外面嘈杂的台风一样,势力突然增强。
「托你的福我才没死。我很想回礼,但不巧手上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不客气……你没事就好……」
「……那个,你该不会是睡著了吧?」
「我非常想睡,但还没睡著……」
「我认为你在陌生男子面前,应该要警戒一点才对。」
「是啊……既然你也这么想,那就请回吧。」
「但我无家可归啊……」
「你刚才也这样说,所以意思是要我整晚都不睡吗?」
「你不用在意我,睡著也没关系。」
「我有关系啊……呃啊……」
实在忍不住,深月还是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视线变得模糊。
已经撑不了十分钟了。被窝在呼唤我……
「那个,深月小姐。」
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桐谷出声说话。
「什么?你终于要走了吗……」
「不……不是,我有话想说。就是啊,今天是我生日,所以……」
深月望向时钟,发现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
视线回到桐谷身上时,他一副等著什么似地微笑著。
「啊……祝你──生日快乐──」
「呵呵呵,谢谢你。哎呀,真开心~突然恢复活力了呢。」
虽然深月觉得说变就变也要有点限度,但他的脸色比起稍早的苍白,的确已经明显恢复血色。
虽然薄命的美男子也不坏,但还是健康一点比较好,所以深月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愉快。
「我实在是困到不行……请你长话短说。」
虽然觉得自己也是说变就变,但深月还是决定听听他的愿望。
「太好了!这个嘛……其实,我如果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怪人,但是……」
「没关系……你倒在路边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很奇怪了。」
「说得也是耶。」
桐谷哈哈笑道。
调整呼吸之后,他真的说出很奇怪的话。
「其实,我是……魔法师喔。」
听到这句话,深月沉思了数秒。
因为一瞬间没能理解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魔法师……魔法师……
「……你的头没事吧?」
「你这种反应很正常,但我现在头脑很清醒喔!」
「那个……你倒下的时候,会不会在哪里撞到头了啊……」
「我没有撞到头,就像平常一样,很正常喔!」
所以请你放心,桐谷苦笑著补了一句。
「对了,说到我倒下这件事……」桐谷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接著继续说。
「刚才我会倒在路边,其实是因为已经用尽魔力才会这样。」
「用尽魔力……」
「因为我用了魔法。我用光剩下的魔力,使了一个大魔法。」
「使了大魔法……」
深月不自觉地重复他的话。
她现在满脑子只想著钻进被窝,除了重复他说的话之外,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过,如果是在没喝醉也不想睡的状态下,可能也还是会有一样的反应吧。
「嗯,你是魔法师啊……然后呢?」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睡眠模式之后,大脑就呈现节能状态,深月回应他的方式已经越来越随便。
相对而言,桐谷反倒是眼神一亮,接著说:「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对吧?」他这个反应,表示之前一直没人愿意听他说。即便是大脑无法运转的深月,也觉得他有点可怜。
「该从哪里开始说才好呢……啊,对了,我还没解释魔法师到底是什么对吧!那就从这个开始讲好了。」
「好啊。」
「这个嘛,所谓的魔法师,就是可以使用魔法的人。」
「完全和字面一样啊。」
「那个,你躺著听也没关系喔!」
「你不用管我……就算我再怎么醉或者再怎么想睡,我都不会轻忽大意的……」
话虽如此,深月已经连撑起身体都很吃力了。
她决定把手肘放在桌上,然后撑著下巴。
虽然知道这不是要听人讲话的态度,但毕竟是对方硬要说,她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勉强听的。所以,他要是对自己的姿势有什么意见,只是徒增困扰。
「然后,所谓的魔法,就是一种奇迹。奇迹又分『看得见的奇迹』和『看不见的奇迹』两种。前者是一般人所认知的魔法,譬如移动物品、让花盛开……虽然不能做什么太夸张的事,但努力一点也能凌空飞起来。不过,引发的奇迹和消耗的魔力成正比,所以也不能乱来。」
有种电动游戏或奇幻故事的感觉呢。深月迷迷糊糊地这样想,但眼皮终究还是阖上了。
已经呈现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是大学的讲座吗……有魔法讲座这种东西吗……话说回来,现在几点了?我在哪里?是谁在讲话啊……
「后者就是肉眼看不见的奇迹……这是一种干涉命运、缘分的魔法,譬如说影响命运的红线之类的。不过,这是很重
要的事,不能轻易改变,所以需要消耗大量魔力。使用这种魔法就会像我刚才那样,整个人不支倒地──咦?深月小姐?你还醒著吗?」
桐谷终于注意到完全没有回应的深月。
「你已经睡著了吗?」
「没有……我……还没睡著……」
深月虽然这样回答,但她只是在回应梦境中的教授而已。我绝对没有打瞌睡,我有好好听课……
「在这里睡著的话,会感冒喔。」
「嗯……」
「要不要去床上睡?」
「嗯……」
「那我就失礼了。嘿咻。」
耳边听到这句话之后,深月感觉到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轻飘飘、轻飘飘,好舒服喔。
而且,还很温暖。感觉暖烘烘的。
不需要在意任何人,也不需要在意工作的事、担心醉倒的同事,可以随心所欲地喝酒,然后直接钻进被窝……好怀念的感觉啊……
「你可以继续听我说完吗?」
那是教授吗?还是上司、同事、属下?客户?虽然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深月还是回答:「好。」
◆◆◆
经过一个晚上──隔天早晨。
「嗯……天亮了?」
穿透窗帘的朝阳,唤醒了深月。
她边打哈欠边起身,然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大概是因为昨天喝得酩酊大醉吧?回家路上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真是可怕的断片。不过,隔天没有宿醉,早上整个神清气爽。
「好,今天就久违地来打扫吧──」
昨天回家之后就直接睡著了,先洗个澡让身体清爽一点吧!深月心情愉悦地下床,然后踏著轻快的步伐走向客厅。
踏入客厅之后,身体瞬间冻结。
「……咦?」
消失了。
到处堆满垃圾、令人惨不忍睹的骯脏房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闪耀著清晨阳光、宛如新建样品屋般的客厅。
「啊,深月小姐,早安。」
吓得全身僵硬的深月,听到这个声音倒抽了一口气。
她发现沙发上坐著一名陌生的帅哥。
陌生的……不对,等等,我好像认识他……看著眼前和客厅一样沐浴在朝阳下,显得闪闪发亮的帅哥,深月昨晚失落的记忆彷佛拼图一样渐渐凑齐。
「不、不对不对不对!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深月的反应让帅哥不停眨眼。
「为什么……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不、不是,我记得啊!」
现在正在回想中呢!
昨晚是公司聚餐。难得喝到酒醉,一回家就看到门前倒卧著一名帅哥。因为对方直说不想去医院,所以两人争论了一番,然后就下起大雨。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对方进家门,还照顾了人家。帅哥说他生日,所以听他说出自己的愿望。听著听著,就越来越想睡──听到一半就睡著了。
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而且还是在陌生男子面前。
是说,竟然还让陌生男子,进自己的家门。
「……难道,我是笨蛋吗?」
因为对自己太失望,深月低声这么说。
「深、深月小姐?」
「亏我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妹妹『要小心奇怪的男子』、『绝对不能趁酒醉做蠢事』之类的话,结果我自己却这副德行,我真的是蠢到家了……」
「别这么说,你昨天看起来很累,而且人生之中有几次这种日子也很正常……」
「一点也不正常。就算你觉得正常,我也不这么认为。我的原则明明是『可以喝酒,但不能醉倒』啊……」
面对安慰自己的帅哥,深月不禁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
真的无颜面对妹妹和家人,也无颜面对眼前的帅哥。没卸妆就直接睡著,刚起床的样子怎么能见人。
「……那个,我可以先去冲个澡吗?」
「嗯,去吧。」
遮著脸问话的深月,听到回答便跑向浴室。
◆◆◆
──接著,回到现在。
有人向深月求婚。
而且,根据帅哥桐谷的说法,昨晚深月就已经答应了。
如果属实,那她真的是笨到家了。
深月对这一点还算有自觉,也向桐谷说明自己是在毫无责任感的状况下才会答应。
「……对不起,我应该是在说梦话。」
桐谷听到深月这句话,好像真的很受打击。
看到他一脸沮丧,深月虽然觉得很抱歉,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总之,他看起来不是坏人。应该是说,他不是趁自己睡著时乱来的人,真是太好了。
「怎么这样……深月小姐,我把你移到床上的时候,你明明就说得很清楚……」
「啊,我不记得自己怎么上床的,原来是你帮忙的啊。真的很感谢你,可是……」
「我很努力公主抱呢!」
「公主抱?」
想像一下那个画面,深月就脸红了。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
是说,她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世界。
「这、这该怎么说呢……一定很重吧,真是抱歉……」
「不,不是的。我想说的是,就是那个,契约婚姻的事。」
「等等,到底为什么会谈到这个?」
「总之,你完全不记得移到床上之后的事情了对吧?」
深月缩著身子对一脸遗憾的桐谷说:「对……」
虽然很丢脸,不过被求婚的时候,深月都一直处于梦境之中。姑且不论对方是谁,这都是人生第一次的大事,自己却浑然不觉。
「那我再说明一次,我是一名魔法师。」
「我睡著之前有听你说过……等等,你是认真的?」
深月一脸狐疑地问,桐谷则是严肃地回答:「当然。」
「嘴上说说你应该不会相信我。」
「当然啊……什么魔法师之类的,我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才会听错。不对,我现在可能也还没清醒。」
「那就先喝杯咖啡,让头脑清醒一下吧!」
「喝咖啡啊……那还不是我要去泡……」
「不,我来──应该是说用魔法泡。」
说完,桐谷就用食指指向厨房,彷佛指挥家一样挥动。
毫无用武之地的厨房呈现一字型配置,所以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深月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首先,电热水壶浮在半空中。
像气球一样,轻飘飘地飞向流理台。
接著,水龙头自动打开,将水注入电热水壶里。注满水的水壶,回到固定的位置,喀嚓一声打开煮水的开关。
旁边的滤挂咖啡包已经开封,并且挂在橱柜里自动跳出来的马克杯上。
「其实我是想从磨咖啡豆开始啦!啊,这里也顺便收拾一下。」
放在桌上的马克杯轻飘飘地浮起来,飞向流理台。
接著,和累积在流理台的脏碗盘一起,以起泡海绵清洗乾净。
「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呀啊啊啊──深月陷入混乱。
在喝咖啡之前,她的脑袋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深月小姐,要加奶精和糖吗?」
正想著自己或许还在作梦的时候,桐谷一脸得意地这么问。
「不用,我喝黑咖啡……不对,那个……这个是……」
深月战战兢兢地问,桐谷轻轻一笑。
「这就是魔法。昨晚深月小姐给了我魔力,所以已经恢复到可以办到这些小事的程度。这样你能相信我了吗?」
面对桐谷的问题,深月沉默地站起来。
她直接走向厨房,确认那些餐具飞来飞去的状况。
(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线在拉扯……)
「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喔!」
正当深月在泡泡满天飞的厨房中沉思时,坐在桌前的桐谷自信满满地这么说。飘著咖啡香气的马克杯,就这样飞到疑惑的深月面前。
深月接过咖啡之后,桐谷再度露出微笑。
「你相信我了吗?」
「大概吧……我还没完全相信就是了……」
虽然还没完全接受,但深月还是认同了桐谷说的话。
她捧著马克杯,回到桐谷身边坐下。既然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就没办法全力否定了。
「那接下来要从哪里开始说好呢……你还记得魔法那一段吗?」
桐谷这么一说,有点恍惚的深月为了冷静下来而喝了一口咖啡。
话说回来,在家喝别人泡好的咖啡,这好像是第一次。深月内心有一股不符合现实的感想,彷佛流理台上的泡泡般浮起。
昨晚的记忆紧追在后似地,跟著一起浮现。
「我记得好像有听到能够操控命运的红线,但是需要消耗大量魔力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那就从这里开始说明
好了。我也来喝杯咖啡。」
另一个杯子轻飘飘地飞了过来。
桐谷接过杯子的时候,深月的心里再度浮现不合时宜的感想──像这样一早就和别人一起喝咖啡也是第一次呢。日常和非日常完全混杂在一起,她感觉头脑好混乱。
「能像我们这样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只占全部人口的万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一万个人里面只有一个魔法师。」
「好像不少啊。如果有这么多,感觉应该会变成依赖魔法师的社会才对。」
回想刚才看到厨房里的景象,深月这么认为。
不需要移动也能泡咖啡、洗碗盘,非常方便啊!就连深月自己都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用用看。
「这个嘛,魔法师是不能任意使用魔法的。」
「是这样吗?」
深月歪著头,桐谷的脸色微微一沉。
「魔法师拥有世界之爱,所以直到二十五岁为止,大自然会提供一定程度的魔力……不过,基本上必须遵守『为某人或某事使用魔法』的规则才行。所以使用魔法时需要的魔力,也必须由自己以外的某个人提供。魔法师是靠『给予』才能成立的存在。」
「这样啊,还有这种……咦?可是你已经过完生日,满二十五岁了对吧?」
「是啊,其实我……」面对深月的疑问,桐谷垂下肩膀接著说道。
「满二十五岁的那一瞬间,大自然就会停止供给魔力,所以必须由其他人提供魔力才行……昨晚深月小姐给了我魔力,所以我才恢复精神的。」
「我给你?给你魔力吗?」
「是。所谓的魔力就是生命力,也就是──不,这有点害羞,还是别说了。」
「害羞吗?为什么?」
「呃,这个……你不必在意。」
桐谷含糊地回应深月的问题。
接著,他咳了咳,一副重振旗鼓的样子继续说下去。
「总之,当时深月小姐给了我魔力,托你的福我才能像这样起身。」
「生命力……你该不会是吸走我的寿命吧?」
「魔法师并不是这种负面的存在。魔法可以让人幸福,但无法让人陷入不幸。」
桐谷苦笑著否定,深月这才放心地说:「那就好。」
「所以啊,现在才要进入正题。」
刚刚那些都不是正题吗?深月挺直腰杆继续听。
「二十五岁之后,我们为了继续使用魔法,需要找到给予自己魔力的人,也因此需要用这张『婚姻契约书』来证明契约婚姻的关系。」
桐谷在桌上亮出文件。
那是写著「婚姻契约书」的一张纸。
「也就是说,我希望深月小姐能够在这份文件上签名,和我签约,成为持续提供我魔力的人。」
「等一下、等一下!」
深月慌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在目瞪口呆的桐谷面前,深月打断这个自己未能理解的话题,接著问:
「契约婚姻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除了一般婚姻关系之外,还要成为我的魔力提供者。」
桐谷一脸认真地说,然后让一枝笔飘到深月面前并告诉她:「只要在这张纸上签个名就可以了。」
深月突然伸手握住笔,然后放在桌上。
「这个……和我知道的契约婚姻不太一样。而且,现实生活本来就不会出现魔法师……再说了,这种婚约对你有利,但对我没有好处啊。」
「好处,当然有啊。」
这次换深月目瞪口呆。
「有好处吗?」
「有啊。应该是说,深月小姐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我说『和我缔结契约婚姻的话,就能用魔法实现你的愿望』的时候,你说『那好啊』。」
「那绝对是在说梦话啊……」
「不过,我问深月小姐想实现什么愿望的时候,你有明确地说出愿望喔。所以,我才会觉得你意识清醒。」
「咦?我吗?我有说吗?」
当时应该已经完全睡死,深月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愿望?毕竟已经失去意识,很可能说出奇怪的话。
「那、那个……我许了什么愿啊?」
看著焦虑到满身冷汗的深月,桐谷眯起眼睛。
「这个嘛,到底是什么愿望呢?」
「呃,你不能回答是吗?」
「倒也不是。不过,这是深月小姐的提议,所以请你自己回想起来。」
撇头往其他方向看的桐谷,有点像在闹别扭。
「呃……会是什么愿望呢?许愿中乐透或者拿到石油王的帐户吗?」
「如果可以这样做的话,全世界的人都会许一样的愿望。」
「说得也是。那应该是让工作变轻松?不对,应该有三个愿望,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深月认真烦恼时,桐谷噗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
「不,不是这种愿望。不过,你的愿望更可爱。」
桐谷的眼神很温柔,让深月不由得错开目光,感觉就像昨晚相遇的时候一样心跳加速。
「可、可是,突然说要结婚什么的,我很困扰。」
「深月小姐不是想要『好使唤的结婚对象』吗?」
「咦?」
桐谷面带笑意并眯起眼睛看著瞬间冻结的深月。
「你不想被周遭的人催婚对吧?如果有个能介绍给周遭的人认识,又能帮忙做家事,不干涉彼此生活的对象,你就愿意结婚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
「深月小姐睡著的时候,非常诚实喔。」
深月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自己到底对桐谷说了多少废话啊?
「要不要把我当作好使唤的结婚对象呢?」
深月觉得这是非常有魅力的求婚台词。因为,周遭催婚的压力的确让她觉得很痛苦。
「……可是,你很可疑,又很奇怪……」
「但你不讨厌我吧?」
「嗯,毕竟你长得帅?」
「只有长得帅这一点吸引你虽然很让人失落,不过深月小姐不讨厌我的长相,那我就放心了。个性的话,之后可以慢慢磨合,毕竟第一印象也很重要啊。」
「我并没有接受慢慢磨合的提议耶。」
听到深月这么说,桐谷就僵住了。
他刚才应该是想朝著这个方向导出结论吧。
「……哎呀……」
「哎呀?」
「我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桐谷为了推销自己,将身子整个探出桌面。深月吓了一跳,马克杯因此从手中滑落,但在咖啡洒出来之前,杯子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哇,好方便喔……」
「对,没错!就是很方便!我不管是做饭、洗衣、打扫都可以包办!保证可以大力帮助深月小姐提升生活水准!所以,请和我结婚吧!我真的无家可归!」
「……最后那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最后一句『也是』真心话。」
「你可不能骗人。」
「如果要成为夫妻,没有任何隐瞒是基础。拜托你,深月小姐……」
像个哭闹的孩子一样,桐谷泪眼汪汪地对深月这样说。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缠著你,直到你答应为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会追到你的梦里。」
「什么啊,好恐怖……那我如果答应呢?」
「我会让你幸福的。」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深月觉得,这样太卑鄙了。
对方是昨晚才刚认识的陌生人,明明完全不了解自己,为什么偏偏说出这种最动摇人心的话呢?
该不会是什么结婚诈欺师吧──在话说出口之前,深月抿起嘴。
万一他真的是诈欺师,这样问他也不会承认啊。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也就是说,要不要相信他,其实就看自己怎么决定……
「……你有查过怎么和无固定居所的人结婚吗?」
「咦?你的意思是──」
「你别高兴得太早,马上结婚是不可能的。我们才刚见面,一个晚上就正式结婚,就算再怎么糊涂也要有个限度……所以,不如改用『订婚』的方式,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是想试著相信他。这就是深月的答案。
深月说出口的瞬间,桐谷眨了好几次眼睛──最后终于露出开朗的笑容。
「谢谢你,深月小姐!」
「……订婚是可以取消的喔!」
「我知道。」
原来他知道啊?深月稍微安心了一点。看来自称魔法师的他,还算有常识。
「如果是订婚的话,就不用签婚姻契约书了吧?」
「对,等你愿意正式和我结婚的时候再签就可以了。不过,那个,虽然是订婚……但是……可以同居……」
「如果你愿意包办所有家事的话。」
「都交给我吧!全都包在我身上!」
「还有,不能干涉我的生活。」
「这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支援你!」
「……那好吧,就这样决定了。」
听到深月的回答,桐谷像少年一样开心地大喊。
受到他爽朗笑容的影响,深月也不禁跟著微笑。之后再度看一眼契约书,才发现一件事。
纸张上理所当然地有填写姓名的栏位。
「对了,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对吧?」
「啊,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真是抱歉,我都忘了。」
「没关系。不过,魔法师还是有名有姓呢。你姓什么啊?」
听到深月的问题,桐谷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个,我姓什么,深月小姐应该知道啊。」
他很困惑地这样回答。
「咦?该不会是在我睡著的时候说过吧?」
「不,不是的。我姓桐谷,桐木的桐,山谷的谷。」
出乎意料的回答,这次换深月眨了眨眼。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名字……」
「名字是充,桐谷充。昨天我只有报上姓氏,不过深月小姐已经不是陌生人了,而且我们的关系紧密,今后可以用名字称呼──」
「我还是叫你桐谷就好。」
深月马上拒绝,桐谷显得惊慌失措。
「呃,为、为什么?」
「总觉得发音和我的名字很像,太麻烦了,而且已经叫习惯了啊。」
「呃……可是用字完全不一样,以后每天叫名字的话,就会慢慢习惯……」
「不要,我就叫你桐谷。」
本来以为对方是报上名字,所以深月也跟著报上自己的名讳。虽然是自己误会,但总觉得不甘心。
看样子桐谷很想要深月用名字称呼自己。
他像是在抗议一样,一直盯著深月看。不过,他似乎发现深月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地放弃。
「那等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再用名字叫我,那也会化为我的魔力。」
「所以,所谓的『魔力』到底是什么?」
「那是很令人害羞的事情,所以我要保密……」
不知道为什么,桐谷害羞到拒绝回答,深月也放弃继续追问。
不过,深月也像桐谷一样,告诉他:「那等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再告诉我。」
「嗯。能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说完,桐谷笑著向深月伸出手。
「今后请多多指教,深月小姐。」
虽然有点害羞,不过两人依然彼此握手,深月也回答:「请多多指教。」
疲于应付现代社会、迈向三十岁大关的女子和谜样的帅哥魔法师。
两个人不可思议的同居生活,就这样悄悄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