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所言未必真实

“那么接下来,关于类似于《苍之宴》的传记型小说的主观事实与现实不同的问题。”

“好的,老师!”

傍晚。

调布站前的家庭餐厅里,我托着腮进行个人指导中。

眼前的是一脸严肃记着笔记的学生。

“通过主观视角进行第一人称描写,也就是不可靠者的叙事,是让故事构造更为丰富的保证。比如说,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微暗的火》。还有之前公开的电影《Blade Runner》的预告片里的象征性引用,都是很有名的。”

“好的,老师!”

“但是,在存在第三人称,使用叙述历史真相的体裁的苍之宴——那个,星花。”

“好的,老师!”

歪了歪小脑袋的星花握住笔轻轻戳了戳脸颊。

不带邪气的眼神。明明平时会诸多妨碍的。这都可以争一争全国女初中生上课态度大赛金奖了。

“……不,怎么说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去那里。”

我指的是社长的工作场所。

第一次去的时候很紧张的星花随着次数的增加对于客厅的作业环境,机器本身,以及目所能及的室内的一切都表现除了兴趣和兴奋。被问了上千问题的社长发出开心的悲鸣的声音记忆犹新。

“那个,下周的……周三吧。之前没敢多聊的《掘墓腥风录》的老师也会来吗?”

“不知道呢。那家伙不到当天不知道情况的。就算没来也不准泄气哦。”

“我知道了。天神老师,这次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星花呵呵一笑。

对于我会陪着去她确信不疑。

嘛,这是我介绍的,而且筒隐家的母亲也对我非常信赖,没法不陪着去啊。

这些个人指导能不能让社长他们来啊。

这次也是,在合宿授课和夜班之间的短暂时间里,我在站前给星花进行指导。并不是我很闲。

如果由社长他们来,我执笔原稿的时间也就增加了……

“你,想成为作家对吧。”

“是的,当然。”

星花一副小鸟要飞向天空的表情说道。

“您不觉得成为作家的方法直接问真正的作家最好吗。”

“是呢……”

星花用停下的手转起了圆珠笔。

“我思考了一下将来,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英文签名呢?”

“将来啊。”

“最近,我开始考虑起全世界同时召开签名会的问题了,弄了个不要一秒就签名的办法。我觉得这是因为接触到真正的作家带来的影响。”

“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

“超越光速放出冲击波的一天终将到来!”

“你的签名对地球很危险啊……”

对于一脸了不起的样子戳出笔的星花来说,这或许还有点太快了。

社长和掘墓人,老实说比天出太郎火的多。

OVA化过的掘墓人自不必说,社长的话,如果不是现在市场冷却下来了的话肯定能多媒体化的吧。

我呢,动画化什么的还是梦想。夏季前通过自主修改后出版的系列第二卷虽然评价不错,但是销量几乎没有变化。

成功人士每个人都很努力,但是现实几乎不会对努力做出回报。努力的人获得的,基本都是死缓。差不多必须考虑这个系列会在第几卷被腰斩的问题了。

指导希望成为小说家的人这件事,还是由大卖作家来做——

“不过啊,我可是最喜欢天神老师的哦。”

星花若无其事地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我慢慢喝了一口咖啡。

星花讶异似地眨巴着眼睛。她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看了看左右,看了看上下,又眨了下眼。

“我,我没有什么很深的意思的哦!?那个,这个,措辞不太对,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她瞬间就像煮沸了一样冒出热气。

“喜欢,并不是那种喜欢,这种喜欢是喜欢,但不是那样的是说的喜欢天神老师的指导的意思哦!?”

“我知道。”

“知道就好!不!才不好!一点都不好不好不好好不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啦。”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老师弄错了!也不是弄错了!这是心情的问题时机的问题,啊!真是的!为什么,会……咿呀!”

言语崩坏的星花拍打着家庭餐厅的桌子,宛如人类打击乐器小星花一样。今天也发出了不错的声音呢。好痛的样子。比起这个,周围的视线更是让人痛啊。

“问社长他们问题的时候,星花看起来很开心。”

“……我开心的,是因为能聊《爱哭吸血鬼》……”

星花战战兢兢地抬起红透了的额头,用手帕擦了擦红透了的鼻子,用手揉了揉红透了的脸颊。

然后她呼了口气。

“两位作者老师似乎和哭鬼的作者关系也很好,经常聊天的样子。”

嘟囔了这么一句

“要是哪天我能见到《爱哭吸血鬼》的作者就好了……”

“……是吗。”

我躲开视线,喝了口咖啡。有点苦。

这次的沉默比较短。

“所以,天神老师,这边的特别个人指导今后如果也能继续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老师您意下如何呢?”

星花抬眼看向我,细声细气地问。

用这招周围的视线更厉害了啊。这个初中生还真是了解怎么求人啊……

“……我今天有课,晚上还要值班,回家之后还有其它工作……”

“真是辛苦您了,每天都这么忙。”

但是,今天的星花并没有露出小恶魔般的柴郡猫的微笑。

“但是,我的天神老师就像超人一样无所不能,我相信您能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完成的。”

取而代之,她露出了温婉的微笑。

我相信您能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完成的。

如此轻易地使用了相信这个词。

不过确实——现在的话,或许能完成。把眼前的事情,当作工作应对。

“……嘛,算了,没时间了,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

“好的,老师!”

星花的微笑中透着欢喜,她用力点头。

“那个……传奇型小说里的主观冲突,是有可能通过台词和行动进行描写的。所言未必真实。这种结构本身和纳博科夫的作品可以说异曲同工。”

“好的,老师!话说老师!”

“啊?”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是那位写下了传说中的少女性爱小说《洛丽塔》的作者对吧。”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随手举出的例子好巧不巧偏偏是洛丽塔的作者,天神老师真是个深入骨髓的萝莉控混蛋呢。真是受不了呢。”

“你说的对,那么下次开始个人指导就换其他老师来负责。今天辛苦你了。”

在我起身的时候,混蛋恶魔滑步冲来挡住了我。

“啊啊我开玩笑的天神老师!是可爱学生的可爱玩笑啦!可爱的余韵能让可爱倍增,我是善于开玩笑的星花小妹!”

“一点都不可爱就是了……”

“老师也很擅长开玩笑呢!没关系的,就算是萝莉控我也没关系。天神老师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优点!”

“夸奖的方向有问题吧混蛋。”

星花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活泼健康的笑容。

非常——有这家伙的风格。

“——怎么了?”

冬燕不高兴似地盯着我。

病态的苍白肌肤在灯光下似乎略略发着光。看来她今天也是从早到晚呆在合宿所自我警备。

入夜后,我和混蛋恶魔在调布站前道别,随后我回到合宿所。在开始夜班执勤后不久,我就抓住了冬燕。

“不是告诉你了关于桃夏我有些想要确认的事情吗。就是这件事。”

在其他老师回去之前,我和值上一个夜班的负责人聊了聊,得知了一些事情。

“那么最后就决定这么办了。我觉得姑且是要通知你的。”

“……事到如今我无法相信你。你是那边的。”

冬燕一个人呆在停车场抱膝蹲着。一副很累的样子。那向上射来的怨恨视线,仿佛是在盯着叛徒一样。

“我不是任何一边的……我只是要探究客观事实而已。”

“世界上没有客观事实。存在的只有主观事实。”

冬燕执拗地说。

“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每个人都活在方便自己的世界中。”

“你的世界观先放一边。在讨论信不信的问题之前,说起来我根本不了解那些家伙们的事情。”

“明明是老师,居然说这种话。”

冬燕嘟起嘴责难道。

但是,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对不知道的事情没有办法。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情,没可能知道的。

“对孩子的事情无所不知这种装那么回事的大人不可靠。只是先出生旧搞得一副老成的样子,你怎么看?”

“……你给我记住。”

“咕呜呜”的冬燕看起来是词穷了。

盯着我的视线也渐渐地没那么扎人了。

“不了解的事情必须去了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为了用头脑进行判断。”

“特地这会儿去?”

“特地这会儿去。”

我耸了耸肩补充道。

“因为从某人的主观视角看,天神老师是能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完成的超人啦。”

“……什么啊。真是傲慢。”

呆呆地嘀咕着的冬燕语气里已经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在我打算出发前,我最后问了一句,她躲开视线,慢慢站起。

“……我去。”

因为她朝我伸出了手,我就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冬燕抿着嘴,沉默着跟上了我。

没错,就这样。被按的血流停止的痛苦,你也亲身体会一下吧……

“公务搜查!”

踹开大门,我们冲进了其中一间预制屋。

“咿呀——————!”

入口附近的凛眼瞪得溜圆整个人蹦了起来。

“这,这是房间里,这是房间里。”(译注:殿中でござる这个梗我能力有限没法用中文表现,大家可以自己查。)

东蹿西跑的凛被枕头绊倒,引发了卷入班级同学的大惨案。

铺开的被子上散着细小的纸片。

“……啊呀……小凛,没事吧?”

枫在后头按着额头,不过已经晚了。

五年级阿尔法班的女生寝室目前正绝赞的开着睡衣派对——才没有呢。

所有人都穿着常服。

熄灯时间已经过了。

根据其他值班人员的报告,睡觉的准备应该已经全做好了。聊天之类的姑且不论,像这种开着小灯几乎全员都从睡衣换成了常服的情况很明显非常奇怪。

“你们啊,第一次巡逻的时候很好的蒙混过去了就大意过头了吧……要骗老师就骗个彻底啊,彻底。”

我蹲了下去,捡起被子上的纸片。

上面写下的,是号码。为了决定某种顺序用的。

“抓阄吗。还真是原始的办法。”

我看了看周围,凛正浑身冒犯,颤抖着低着头。还是老样子,不会说谎呢……真希望她能学一下友人枫的淡定呢。

顺便一提,英璃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睡觉。全裸。你也学一学友人好好穿着衣服睡觉吧?

“那么,试胆轮到第几组?谁去了?”

“……第二组,小堇和府中校区转来的男生。”

枫坦然承认。

他们正在按顺序玩试胆大挑战的过程中。

“和一楼的房间讲好了?”

“对。和凉君和雄太君他们讲好,我们班晚上男女一组转摄影所一圈。”

“男女一组呢。”

“难得的暑假合宿,这种很有趣吧?”

“太有趣成了大问题了啊。”

我叹了口气后,枫咯咯笑了起来。

“老师,现在出发,抓紧点的话说不定能追上小堇她们。试胆路线有点复杂,要我告诉你吗。”

在集中学习的时候参观了设施内部,于是大家就定了路线。所以这条路线只有小孩子才知道。枫毫无隐瞒地表示。

一点都没有被老师发现灰心丧气的样子。

“……都不抵抗一下么。”

“都暴露了还要继续一点都不帅气。这场游戏结束了。小堇也是,因为换了搭档大概不会生气吧。”

“换了搭档?”

“恩。其实呢,本来是要让小堇在意的男生和她一组的。因为男生在出发前说要换人所以就换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无精打采的呢。”

“你啊,居然连组合都控制好了吗……”

“因为,班级同学搞到一起不是很有意思吗?”

不过我对同级生没有兴趣,枫用清爽的表情补了一句。

“……小孩子装什么大人啊。”

“我认为很正常哦。我们已经五年级咯?老师脱节了而已。”

枫理所当然似地说道,随后周围的几个女生恩恩点头。

没有了执行封建体制的纪伊国室长,现在TAX调布校区走的民主运营路线。因此,女生们讲的没错是自明之理。这就是小学生们的现实。

顺便一提,果然睡着的英璃是一副自发抵制试胆的样子。同样是小学生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人的。爱睡觉的孩子长得快。我偷偷给她盖上了毯子。

“……那个。”

一反常态显得非常老实的冬燕缩着身子。不过终于是忍不住了吧,她出口问道。

“我的妹妹,桃夏呢?”

她并不在房间里。

女生们互相看了看后,枫代表大家说道。

“那个……负责吓唬人。”

“……桃夏,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这么做的?”

“恩,唔,大概。凉君是男生那边负责吓人的,说是我们一起来吓人就把桃夏同学带走了。我觉得她要是讨厌就会回来的,不过现在也没回来。”

“怎么这样……!”

冬燕打算说些什么,不过被我用视线制止。我知道她的担心,但是现在问了也没用。

“之后再说这事。接下来杀进试胆大会现场。”

我用下巴指了指门口。

小学生正在夜晚的摄影所布景区乱晃。不能在这里磨蹭了。

“你们换好衣服立刻睡觉。先给你们黄牌警告,之后我再来的时候没做好睡觉准备,就两黄变一红了。你们也不想惹麻烦吧。”

好的,枫代表女生似地举起手。

她看了看我,一股子小恶魔的眼神。

“天神老师不会乱发火所以我喜欢。虽然有时候有点色。”

“……多嘴。”

我不知道今天叹了第几口气。

很明显她是在揶揄之前闯入寝室的事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一点都不能让人大意。看来就算是小学生时代也会有一部分小姑娘进化成优秀的女性的样子呢……

“我们走,冬燕。”

在我催促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

“——凛,凛也!”

还是未熟少女的代表的凛张开双手挡住我的去路。

幼小的散发着如花田般的光彩。

“凛也,要和老师,一起去!我要去!”

不行。

“不行的吧,这样不可以的不是吗。”

“对。”

“那么,你为什么答应了啊?”

“对。”

“对什么对啊。”

冬燕用超级疑虑的目光盯着我。

“……试胆路线很复杂的样子。所谓蛇路就由蛇带路。”

走在摄影所外围的细小道路上的我躲开了视线。

前方,

“啦啦啦!啦啦啦!无边的黑夜!”

双手挥着半截木棍,屁股摇来摇去的凛开心地哼着歌前进。

一起去试胆,凛用闪闪发光的眼神不断如此要求。屈从于这个看似不会让步的要求,我们三个人组成了摄影所探索队。太好了小冬燕,我们的伙伴增加了哦!

“你太宠小孩子了……”

不,我觉得是必须有人带路了。真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啦啦啦!啦啦啦!夜中蹲伏着巨大的怪物!”

“……桃夏真的能和这种人搞好关系么……”

跟在唱着轻飘飘歌曲的队长身后的冬燕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耸着肩。这种人这个词不好吧。

在小五学生的寝室里就沉默着,现在也没有要和凛搭话的样子,这和从容掌握住了主动权的混蛋恶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她是非常不善于应付小孩子。

“妹妹的有无,对人的交际能力未必会有影响呢。”

“……什么意思?”

“呀,我看你对妹妹那么好,对其他小孩子却不行呢。”

“废话太多了。”

“嘛,也是。话说回来,托弗是你的本名吗。”

我对盯着我的冬燕问道。

一提到冬燕的妹妹,我无论如何都会联想到那本笔记本。上面写着托弗·普拉姆·鹑野的名字。

前几天,因为冬燕几乎从早到晚泡在合宿地,在会议上有老师提过这个问题。

在那个时候,我重新确认了参观申请文件的复印件,发现名字一栏里写着的是鹑野·普拉姆·冬燕。

顺便一提,中间名“普拉姆(plum)”的意思是李子。桃夏也有中间名的吧。桃子,李子,桃夏。该不会莫莫(桃)吧……

“那又怎么了。”

冬燕的眉头越发紧皱。她的步子略微加快。

“……我还以为一定是笔名呢。”

“太蠢了,这个岁数

起笔名的只有头脑发热的人吧。”

“哦,是吗?”

“偶尔会有呢,顺便会连签名一起想好的人。没有比这个更羞耻的了。会被世界上的其他人笑话的。”

“恩恩,是吗?那么成为作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想都没想过,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懂的,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吧。”

为了某位大作家老师的名誉我保持沉默。各种意义上两个人的相性很差……可以的话希望她们在世界末日前永远不要相见。

“我们只希望不引人注目的生活下去。”

突然,冬燕嘀咕起来。

“不成为什么也没关系。不和谁一起歌唱也没关系。我们只想平凡平静的生活下去。”

“……你。”

我附和了一声,但她似乎没有听到。

“来这个国家都一年了,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法变得普通。敌人不只有TAX。外国小孩桃夏,到现在似乎都还没融入学校。那孩子只有我了。所以——”

她看着的并非眼前,而是位于下方,手边的黑暗区域。

“……所以,我必须守护桃夏。我们,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她的声音纤细,低沉。似乎,在仇视着周围的一切一般。

“我偶尔,会做生活在无人岛上的梦。”

冬燕冷峻地,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打破从夜晚的缝隙间诞生的寂静的是。

“啦啦啦!啦啦啦……就是,这里!”

凛停在了一栋大型建筑前。

摄影所内部,后门附近。这是带屋顶的东屋仓库兼停车场。里面停了几辆老旧的大型汽车,堆满了停止使用的各类器材。

“这里是检查点!然后在里面转。负责吓人的人也在里面,如果在跟着小堇,那应该在这里!”

凛停下了歌声,慌慌张张地靠向了我。

“试胆,好开心……对吧!”

轻飘飘一副幸福模样的凛摆了个V字手势朝我伸出手指。

和带出来扑灭试胆大会的学生享受试胆的矛盾感。作为老师,我深感自己的无力。我到底该怎么教她呢……

总之,和她对一下手指先?

然后,凛就哇——哇——地叫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来轻飘飘的开朗笑容。

哇——,轻飘飘之环在世界上铺展开来了!

“人渣不要和小孩子玩了人渣。”

冬燕发出了严厉的声音。毫不修饰的恶语相向。

“负责吓人的人也在里面呢。那么,桃夏肯定是被强行带了进去,现在被各种蹂躏……”

“能不要以她的同班同学是绝世最烦为前提说话吗。”

“就是这样哦。”

冬燕盯紧黑暗的仓库,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发出指示。

“请一招毙敌。”

“哈?为什么?”

“不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你做不到的话,就抱歉了。”

“额,为什么?”

“大家都在看着。你的行动关系到TAX的品牌价值。”

“才没有啊……”

为什么要在教育场所说这种让人不安的话啊?在我强硬拒绝乱来的命令的时候。

“好了,我去。”

化作愤怒的凤凰的冬燕一副彪形橄榄球员的架势冲了出去。

“咿呀————————!?”

然后一瞬间就摔了一屁股。

“咿呀,啊啊啊,那,那个……是,什么……”

冬燕悲鸣着后退,她甩着脑袋,紧紧闭起眼睛,腰软了,拼命抓住我的脚,看起来动都动不了了。怎么回事啊。

她颤抖着的手指指向的地方,

“咕哇!”

有只咕哇咕哇叫的怪物。

白色的结块恍恍惚惚地浮起。

“唔……?”

“咕哇。”

从昏暗的仓库来到有灯光的道路上之后,我很快了解了那是什么。

是小五学生盖着白布变成的妖怪。额,不如说根本就是小孩子好么。冬燕小姐,你能不能睁开眼仔细看看?

“……凉,君?”

凛想了想之后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布里头的怪物点了点头,

“咕哇,咕哇!”

随后他慌忙否定般地左右摇动身体,步步靠近。

估计是看不清眼前吧。他停在半当中,冲凛和我(以及紧紧搂住我的冬燕)举起手。

“咕哇。”

“……你在干嘛。”

“咕,咕哇?”

忠实执行吓人职责的那副样子,我并不讨厌。

白布,是用来盖住仓库里的器材的东西。

我一边对取下白布的凉进行有关试胆大会的说教一边确认周围。

“嘎哦?嘎哦——,嘎哦,嘎哦——!”

凛披着白布一个人冲着旁边大型汽车的窗户映出的自己玩。真是自由啊。

能看清的就这些,黑暗中感觉没有他人存在。

“桃夏呢?”

“在再往前一点的检查点吓堇她们吧。”

凉指向能隐约在黑暗中看到的吊钟。那是时代剧拍摄用的道具。连那个都必须要进行回收么……

“……居然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为什么欺负她。”

冬燕单刀直入,

“欺负!?我吗!为什么这么说啊!?”

凉蹦了起来。

反应真是大啊。足球少年的动作一直很大,声音也很大。就跟缠着喜欢的对象的小狗似的。

冬燕躲在我的身后叉着手。

“我给你证据。你强行带走了不愿意的桃夏把她软禁了。”

“这种证据你一个都没有吧……”

在鹑野警官再次开始制造冤案前,必须掌握事件的主动权。

我正面看着凉的眼睛问道。

“凉,你是会欺负人的孩子吗?”

“才不会!我有什么理由欺负桃夏啊!”

“说的对,凉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啊。”

“嘿嘿,是吗!”

“这件事解决了,解散!我们去找桃夏她们然后回去了。”

“等,等一下。”

冬燕从旁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然后,她把我转向凉,

“男生是会做什么事完全无法预料的生物吧。特别是小学生,无聊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比如?”

“故意欺负喜欢的女孩,之类的……桃,桃夏那么可爱……”

是在害羞嘛。讲的很微妙哦。

不过,姑且是有道理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为了吸引中意对象的注意会去惹事,这种事是经常有的。

“凉是不可能这样的。”

“为,为什么?”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因为凉是凉啊,所以我能断言。

“——凉君喜欢的,是小堇!对吧!”

凛用悄悄说秘密的态度大大方方地讲了出来。她扯下白布,举起双手,“嘎哦!”地叫了起来,看起来是对玩镜子游戏很满足。

“……呃呃呃呃呃,你为什么知道!?”

满面通红的凉跳了起来。

“诶?女生都知道了哦……?”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大家平时,都在,聊这个话题。”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落地瞬间,凉已经面色铁青。

富士见堇,是五年级阿尔法班里制造气氛的女生。为人活泼,会混在男生堆里踢足球,有着缩成一团的睡相,是个富有魅力的学生。

我好像是听别的老师说过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都成了小五女生开睡衣派对时候的话题了吗。

女生的情报网,真是可怕啊……

“老师!求你了!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种事迟早会传开的啦……到时候我会帮你把骨灰收集起来的。”

“不要啊!请一定要保密!我什么都愿意做!”

仿佛熟透了一般的凉冒出热气,拼死恳求我。就跟小狗一样。好可爱。不,好可怜。既然你说什么都愿意,那么我就把每天要在家里自学当条件咯。

“……说起来,堇原本的试胆搭档,是不是凉?”

凉一副被命中靶心地模样僵在原地出声问道。

“是,是这样没错。为什么老师会知道?”

“枫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对于她控制了抓阄的事情我就隐瞒下来了。大人不可以插足小孩子的世界。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都应该由他们亲自获得。

“……嘛,总之,就是这样,冬燕。”

我抱起凉后看向初中生。

“凉喜欢的类型和桃夏不一样。他明明有机会和喜欢的女生一起试胆,却选择放弃,这种人会故意欺负转校过来的孩子吗?”

“如果是那种乖张的人的话……”

“那就更不可能了。这家伙不要太直率哦。”

转了凉两圈半

之后,我把他放回了地上。

“哦,噢噢噢噢噢?”

你看看他这副被转圈之后天旋地转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乖张的人吧。

“但,但是,桃夏被带走是事实。”

冬燕咬着嘴唇,抵抗似地说道。

“这孩子莫名改变了预定也是事实……”

“所以,大概事实正好相反……”

“……相反?”

“是的,造成这一切的人正好相反。”

我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策划这件事的——是桃夏。”

因为有人拜托我交换,凉说。

“因为调布的学生组合和府中的学生组合很多,所以有人提议把调布和府中的学生混合组队重新抽签。”

“把调布和府中组队啊。”

我叉着手瞥了一眼凉。

“于是堇和府中的男生组队你觉得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凉呆呆地回应道。

“堇的朋友增加增加,对堇来说当然是好事啦!”

“……是吗。你是个好孩子。”

尽管课上是那种态度,不过作为一个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那个,老师,你在做什么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之后,凉害羞了起来。

“我说不愿意和府中的女生组队之后她说那我们一起去吓人吧,然后,我就去女生的房间接她。”

“……这些,是通过手机还是什么的交流的?”

“恩。我们交换过账号了。”

智能手机还有聊天APP如今已经渗透了小学生的生活。能和家庭教育方针相互兼顾,能和补习班的朋友交换个人联络方式。所以它们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这种事,桃夏会积极的去做吗……”

不过,冬燕似乎无法接受。

“她的手机里除了家里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的电话。突然就,这样的……肯定,肯定有什么搞错了。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眉头紧锁的冬燕盯向了吊钟的方向,似乎是为了寻找哪里搞错了一般。

灯光的范围很窄。宽阔的摄影所几乎是全黑的。黑暗的深渊中潜藏着黑暗的怪物。冬燕凝神“探寻”着其轮廓。

“搞错了吗,也是呢……”

我嘀咕道。确实有事情搞错了。

进一步说,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胆小,被人欺凌的孩子,上不了学的女孩子,会去事先疏通,从头至尾都很好的发挥作用吗?

某种本质上的事情看来是搞错了。

一周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有一茬没一茬地思考着,

夏天的夜很短,黑暗的时间不长。正确答案几乎已经要找到了。

所言未必真实。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让那家伙暴露在阳光之下,就会伤害到些什么。夜的居民并不希望被从黑暗中拖出。

所以我才烦恼。

思考大人不必介入孩子的世界的办法。

“……我对此非常开心……,……学到了很多……”

某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老师也……老师,……天神老师?”

“恩?啊啊,是啊……这个可以有——不,不行……可以……”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柴郡猫的身影。

“……天神老师,刚才你有好好听我说话吗?”

在视线焦点终于汇聚起来之前,星花已经鼓起脸盯着我了。

“当然有听。”

“是吗。全部OK吗?”

“完全OK。”

“我知道了,这样一来我和天神老师的终身专属个人课程合同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头到尾的达成了。这边的条件成了永久不灭绝对不可改的条款了呢。”

一脸严肃的混蛋恶魔就像个给醉汉下套的商家一样,别这样啊。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真是的。睡着了也是没办法的,可是不能说谎哦。作为惩罚,就签下我和天神老师的终身专属个人课程合同吧。”

双手叉腰的星花往桌上放上了纸头。这什么恶魔商法,没有选择只有bad ending一条路么?

“额,痛痛痛——”

我的后背抽筋了。大概是姿势的问题吧。承受着肌肉疼痛的我抬起头。

这是社长的工作场所。

我背靠在接待室的小珠垫里。

在星花向社长提出成为作家的一千问的时候,我似乎是打起了瞌睡。

掘墓人在阳台打电话。是把女人弄哭了吗,还是在安慰女性呢,又或者是做晚上的约定呢,还是全部都有呢。被掘墓人欺骗的女性之墓今天也在增加中。

“小,小心别感冒哦。”

用遥控器少许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后,社长无邪地微笑起来。

“太郎最近,好,好像比平时还要忙。辛苦了。”

“嘛……”

时间主要放在授课合宿上这点自不必说了,之前思考的事情也还没有个结论。对于过完暑假后新进的由我负责府中校区的学生的准备工作也很繁琐。需要了解每个学生的知识掌握情况,确认之前一任老师的传达事项,同时还要进行和家长的意见征询会。趁空隙要给星花上个人课程。

这样一来,写下一卷原稿的工作就搁置了下来。

因为进度延迟,

“那——个,天出老师很忙我是知道的啦,您最近如何。”

昨天,责编担心地给我打了个电话。

“如果很忙的话那就就吃个饭商谈哦不轻松的哦不那个要进一步加深信赖关系哦不不是的不是的那个工作是工作充其量是工作呢。”

“很抱歉,没关系的。”

“……啊好的没关系呢了解了和预料的一样不行呢……之后还请多多指教……”

因为不想劳烦工作繁忙的编辑,我郑重拒绝了。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

总之,不管什么事,时间都不够用。

要说和平常也以也确实如此。

“忙碌的时候就应该去读有趣的书!具体来说,这个月的新书,《让所有的一切变成折纸》的第二卷,非常的有趣呢!”

星花告诉我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聊了这个。

“谢,谢谢你帮忙宣传。”

社长弯下眉笑了。

然后他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但是,写出有趣的书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那安稳的眼瞳里燃烧着自尊心的火焰。

“卖,卖不卖得动是另一回事了。作为大前提,如果只能写出无聊的东西的话,这种作家还是立刻别干的好。”

“原来如此……”

星花感叹道。

“这就是所谓的职业人士呢。”

可怕的信念啊。我是没可能这么说的。

这是只属于有才能者的语言暴力。只有相信自己的人,才能与世界为敌。

能给人留下好印象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的好青年有着这样的部分。

“我还看了老师的特设网站!”

在星花操作手机的瞬间,社长“啊”地张开了嘴。

“比,比起这些,让,让我们聊更开心的话题吧!那,那个,这个……很久很久以前,背着斧头的金太郎……”

你这个打岔水平实在太差了吧?

“上面写了什么呢?”

我觉得在意就看向了星花的手机屏幕。

这是出版社开设的《让所有的一切变成折纸》的特设网站。上面有各种情节的预告,还有采访,以及责编对系列的宣传。

“请您看一下!责编出现在台面上是很少见的事情呢。这可是至理名言的宝库哦。未来的大作家已经热血沸腾了!”

星花指着的那个名字我很熟悉。

“……嘿?”

那是我的第一任责编的名字。

在我成为作家的时候和我一起创作作品,然后在第二作大吵了一架随后跳槽的那个编辑。

我听说他在社长所在的文库工作,没想到在做社长的责编啊。

——对,对不起,没告诉你。

桌子另一边的舌战不好意思似地合手致意。

我和责编吵架然后分开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应该也很难说出这件事吧。

“‘编辑,成为作者的头号粉丝’,这样吗……”

老师很有才能,让这份才能流传于世是我的使命。因为,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相信老师——

我看到了这句简短的宣传。

这句热情丝毫没有褪色的,极力夸赞负责作家的宣传。

让人觉得耀眼,让人喘不上气。

我的第一任责编是个想到就说的直率的人。这绝对不是什么客套话的吧。

但是——对我来说,这份信任,过于沉重。

在明确的结果面前,个人情感是无力的。

在我们因为下一作的方向

性吵架的时候,那家伙轻易就叛变了。

相信某人

使某人相信。

哪怕是现在。我依然苦闷。

“……稍微,让我看看。”

不等社长回答,我就前往了客厅。

墙边的大书架的正中间放着社长的书。我拿起书本翻了起来。

“……啊啊,原来如此……”

最初的十几页,就已经能看出故事的大概了。

还有,为什么掘墓人会要我看。

基本上,是以贵种流离谭为基础的故事。被国家流放的主人公游荡到了破败村庄,战斗,恋爱,战斗,把折纸交给仰慕自己的学生。(译注:贵种流离谭,指拥有特殊能力的英雄去到与普通世界有区别的地方,在取得某物后回归或是就此不归的故事。)

有老师,有学生。有教授的知识。

总之——这是把老师这种无聊的职业给幻想化的轻小说。

里面能看出有参考现代补习班老师的部分。以我从没有想到过的切入口,给日常经常接触的事情赋予了一层新的光彩,以喜闻乐见的形式表现出来。

把困难的部分柔和地表现出来,把柔和的部分深地表现出来,把深邃的部分有趣地表现出来,把有趣的部分严肃地表现出来,把严肃的部分愉快地表现出来。

所谓娱乐就是这样的,其中透着的力道足以把我震飞。

“因为了解所以写不出来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社长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天才。同时具有职业作家的自觉。比我更像个作家。

“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个故事——”

我自言自语地低估了出来。

手,用力握住了文库本。书角微微弯折。

——这个故事,不是也可以由我来写吗?

作家是从现实中收集谎言,把培育出来的谎言用比现实更美妙的方式展现的工作。至少,也应该想到这个切入口不是吗?

在身处无聊现实的环绕中的时候。

我的身体,是不是丧失了某种想象力之上的东西呢。

“天神老师?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数重空气断层之外传来了星花的声音。比我打了瞌睡醒来时的感觉,更为遥远。我的身体吱吱作响,诉说着疼痛。

“啊啊,不是……睡意进了食道引发了胃痉挛的样子。”

“这睡意真是可怕!?”

“抱歉,我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耸了耸肩后合上书本。讲话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冰冷。

来到阳台上后,一股夏季的热气包裹了我。

掘墓人坐在旁边的躺椅上,还在打着电话。

我站在正相反的角上,单手拿着文库本,单手扶着栏杆。

人在高层大楼的最顶层,能够望见遥远处的东京的街道。

东边,是大都会,新宿。高楼林立,宛如新世纪建造起来的银色墓园。

顶着夏风吹袭,我呆呆望着远方的风景。

以前,曾和那家伙一起喝酒的地方。

“我们要一直相信自己创作快乐的故事!”

我还记得像那样,有过好几次熊熊燃烧。

在互不相信之后的冰冷隔阂我也记得。

我摸着手头文库本的封面。包装上,隐隐透着初代责编的影子。就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感受到,我却能够。

这是社长和初代责编两个人一起打造的故事。

我推心置腹的朋友,和曾经信任我又疏远了我的过去的伙伴,以我的境遇为模板,创造出的,自信必会有趣的作品。

“……切……”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我咋了下舌。

我是受到了冲击吗。怎么可能,又不是刚出道的新人。在悲伤吗。也不对。我早就和以前的责编一刀两断了。那么,是愤怒?可笑。我哪有什么理由愤怒。

说起来。

这种感情,到底是冲什么的?

“——好好好。那当然是爱的咯。向天地神明和我的妈妈发誓。”

掘墓人的沙哑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恩,恩……最喜欢了。世界第一喜欢……恩。我也是哦。听到你的声音就开心的快死了呢。”

我看向躺椅,他的表情淡定如水。他不带真实感地说着令人作呕的话语。这或许也是一种才能。

“谢谢,那再见啦。——……”

掘墓人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随后取出便携式烟灰缸。

他慢慢拿出香烟点了起来,随后又慢慢地抽了起来。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

“——被甩了。说是‘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这个人渣,我不会再联系你了快点去死’。”

“刚才的那些话怎么可能!?”

“嘛,算了。比起我甩对方,对方甩我更符合礼仪。就算沙漠下面的油采光了,求爱的女性还是不会完呢。”

“这是什么鬼……”

“虽然就算有备用品,悲伤的事情还是悲伤呢。”

完全感觉不到悲伤的声音。掘墓人摇了摇头。

他招了招手让我过去,然后坐着用头靠着我的肚子。

“来安慰安慰心痛的人家吧太郎亲。”

“不要。”

“真无情呢……”

离的那么近很热的。我把他的头推开,随后掘墓人像柳条一样摇动起来。他耸了耸肩,美味似地抽着烟。

“……恩,要么?”

“不要,我不抽烟。”

“没有香烟就能跨过无趣人生,真是难以想象呢。太郎亲很厉害哦,你是打算说香烟有害健康吗?”

“嘛,姑且香烟会在衬衫上留下烟味。”

这对孩子不好。也不招家长喜欢。

这么说来,高高在上的感觉就是职业病了呢。掘墓人挖苦道。

“最近我每天抽烟的量在增加,不抽烟就写不出书也是一种职业病吗。以后我绝对会因为抽烟死掉的吧。但是,戒不掉啊,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就像玩女人?”

“说的好,太郎亲。没错没错,全都是习惯。就算知道是毒药,我还是要抽烟。就算知道会用光,还是要用油。就算知道会腻,还是要玩女人。人类,是被习惯支配的生物。”

“这就是你的哲学吗?”

“说起来,掘墓腥风录或许会动画化,我今天收到了这样的联络。虽然还没有拍板。据说靠取之不尽的石油发家的沙漠大富豪会不会因为习惯把世界上的包裹全都买了占有呢。”

“完全不知道前后有什么联系……不,应该说正相反么?”

掘墓人直爽地说出了这些,所以我也就点了点头接受了。掘墓人已经有过OVA化的经历,所以据说电视动画化已经在读秒阶段了。我一点都没有惊讶。

“每次被女人甩掉,感觉就会有什么好事……这么说来太郎亲的人生前途黑暗呢。”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这各种意义上对我很失礼吧?”

“说道失礼,还有一件事我可以说吗?”

“不行。”

“太郎亲啊,你打算顺着习惯做补习班老师到什么时候啊。”

掘墓人用平淡的声音说。

我依然看着新宿的方向。

“……不行吗。”

“不,没有这回事啦。我认为补习班老师是个非常伟大的工作哦。太郎亲现在觉得就算对别的什么事马虎也必须要干这行对吧。”

说不定,刚才的电话里他真的被女人甩了。

掘墓人比平时更为尖锐,比平时更为率直。

“你看了吗?那个。”

他用香烟指了指我手头的东西。那是社长的新作,《让所有的一切变成折纸》。

“……才看了一半。”

“是吗。后半部分可是越来越厉害的哦。”

掘墓人用手撑住躺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他站到我的旁边,缓缓的看向我看的另一个方向。宛如目的般的新宿街区,和优质作家的工作场所。

我们,或许正站在某个分水岭之上吧。

“社长在一个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编辑,很棒地完成了工作。大概,他之后会越来越受到瞩目吧。嘛——也就是,和我的系列同一个水平的程度吧。”

也就是说,有动画化的可能性。掘墓人是不会正经夸奖别人的男人。他说出这么简单易懂的话语着实罕见。

又或者,是通过简单易懂的夸奖,来表达某种难以理解的贬低吗。

“才能啊,在出道的时候我以为它就像油田一样会不断涌出。但并非如此。其实才能是有限的。绽放的仅有一瞬间。在见底的瞬间,就已经完蛋了。”

香烟在掘墓人都手上一点点的燃尽。

烟气混着热风飘到了我这里。让人闻到味道,传播着致死的疾病。

“我们已经过了二十五了。作为轻小说作家来说一点都不年轻了。差不多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了不是吗

?”

房间里传出了好几声笑声。

社长和星花聊着什么愉快的话题吧。女初中生甜美尖细的声音透过玻璃窗传了出来。

每一次笑声传来,掘墓人都会像只不高兴的虎头狗一样,鼻头皱起皱纹。

“没有人能成为超人。光是一个劲儿的完成眼前所有的事情可是不行的哦。”

似乎是为了湮灭传出的笑声一般,掘墓人用力把香烟按在了便携式烟灰缸里。

只剩一阵紫烟袅袅升起。

“——被刚才说的女人那么说了。”

“……啊?”

酷热的夏风吹散了紫烟和沉默。

“刚才的,全都是说我哦?”

好热啊,哈哈笑着的掘墓人耸了耸肩。

“被戳到了痛点呢。”

“好厉害的女人……”

“果然,自己的责编是不能稀里糊涂出手的呢。”

“你这男人真可怕!”

我惊讶地大叫。偷吃自己的编辑还被对方说什么不要再见到你了,到底是给作家生命增加些什么魔鬼难度啊……

“话说,讲真,和编辑这么吵架没问题吗?”

“嘛,没办法啊。对H不积极也没有技术,仔细想想这孩子啊。”

“我们没在聊女人吧。”

“我们除了女人之外聊过别的吗。”

“这是什么鬼……”

窗户那头的星花忽然转过头来。是听到了什么单词吧。

“——聊女人!?”

星花贴到了窗户上,在窗户上留下了一个竖起耳朵听的人形。别这样,这窗子很高的。社长会困扰的。

“……才没有,都出汗了,我就赶紧回屋吧,你呢?”

“我还要打会儿电话。太郎亲那么无情,我今天必须去找个能抚慰我的女孩子呢。”

“好好好,随意。”

掘墓人转了半圈,后背冲向窗户。

“对了,刚才是那个女人说的,以下是我个人说的。”

“……啊?”

露着严肃微笑的掘墓人打着永别招呼般的单手慢慢举起。

顺势,他晃了晃便携式烟灰缸,打开盖子,把香烟的灰烬落到地上。

“这样下去的话,太郎亲,你仅有(罕有)的才能,会用尽哦。”

暴露在外的毒药,就这么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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