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谙的教会
和青子电话安息了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有珠挂断电话后。很快就传好斗篷往玄关走去。她病重的身体只是依靠气力在活动,因而显得十分笨重。
行进中,有珠突然停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凝视着草十郎。
“青子出什么事啦!”有珠思忖了片刻后——她紧张而决断地主动拉起了草十郎的手。
“静希君,你跟我一起去。”
“等等、你说一起?去哪儿啊。”
“去合田教会。我们只能把青子拜托给咏梨神父了。”
“合田教会……就是医院旁边那个?”
“……是的。你知道那你就没问题了。我也省得解说了。”有珠走出玄关,向着正面的林荫道走去。她看似刚强,但她的眼中却隐约浮现着痛苦之情。
“喂、有珠!要去的话先打电话联系下吧。”草十郎一边被有珠虚弱但不容反抗的手拿着,一边回头看了看洋房。能一下子飞到的。比起现在去呼救,我们一定要及时赶到去救她。“有珠说着看向洋房打了一个响指。像是在呼应有珠的信号般,不知哪里的窗户打开了,无数的灰椋鸟飞了起来。
“第一对搜索敌人。第二对与第三队对现场做应急处理。大家倾巢而出也没关系。只要青子还活着,就要保证她的心脏不会停跳。”有珠向飞出来的灰椋鸟(注解11)发出了命令。
“静希君,你把内庭的青子的自行车拿出来。”听到有珠的话,草十郎大吃一惊。因为内庭的自行车是特别定制品。之前在焚烧炉打扫卫生时,因为不小心弄伤了这台车,草十郎还被青子狠狠地数落了。
“……好吧。你打算怎么做,有珠?”
“与期待在这里,静希君你还是呆在教会里面安全。而且我也要快一点儿,静希君,可以两个人一起骑车吧?”
注解11:Six Song Chocolate(日文用原文吧)
擅长侦查的二十四只灰椋鸟,主要负责三咲镇的监视工作。本体是巧克力,魔术师直接使用的话有愈伤的作用。
“——嗯。”虽然草十郎有信心可以照猫画虎地骑自行车,但是他对自行车本身却不怎么信赖。他对那么骨架纤细的交通工具究竟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这点——
“嗯?你说两个人坐,那是有珠你要坐在后面吗?”
“……不行的话就算了。”有珠突然转过头走了。糟糕的是,有珠好像完全误会了草十郎的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和有珠你形象不符。”有珠不听草十郎辩解,独自一人急忙向森林走去。看来有珠不会骑自行车。草十郎拼命叫住了看起来十分倔强的有珠。
“等等,刚才是我不对,我马上就去拿,请你消消气吧。”听到这话,有珠马上停下了脚步。
看见有珠停了下来,草十郎连忙奔向内庭。从仓库的钥匙留存处拿下自行车的钥匙后,草十郎打开了青子的自行车。当草十郎推着自行车回到洋房正面时,有珠已经走入森林里了。
“……我好像有些了解有珠的性格了……”草十郎说着跨坐在了自行车上。
他把脚放在了脚蹬上。脚蹬虽然轻,但是给人的触感很好。在确定就算坐两个人也没问题后,草十郎骑开了自行车。
“有珠!”有珠应声回头。很明显,她的眼中是对草十郎的责难。
“上来吧,你坐后面。不过后面没有坐垫,坐着可能会很痛。要是你感觉难受就告诉我,我马上停车。”
“我没问题。只要静希君你不讨厌我就好。”果然,有珠是会为一点儿小事就会生气不满的人。——草十郎领教了。
“这个绝对没问题。有珠能坐在后面我很高兴。我们是去合田教会吧?”草十郎大言不惭地说道。或许是毒气还未清除的关系,有珠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随后她老实地点头,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我得抓着你才行。我可以碰你吗?”
“没问题。我已经证明过我的体力了吧。”
“…………”虽然再一次被误会。但是有珠无言地抓住了草十郎。确定有珠抓牢自己后,草十郎说了一声“好”,轻轻一蹬,车子就换换动了起来。
“太好了。”与此同时,有珠也小声地说道。
“什么好啊……”草十郎不解地看了一眼小声嘀咕的有珠后,随即用力蹬起了车。自行车毫不减速地从白犬冢的陡坡上冲了下来。
“……!”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有珠却为这样惊人的速度感到了吃惊。由于加速过猛,有珠紧紧抓住了草十郎的两肩。
“慢——!”有珠抗议着看向草十郎。而草十郎则带着比有珠还认真的表情紧握着车把。有珠抑制住了即将跳出喉咙的声音。她将两只手抓得更紧了。她要信任行驶在下坡路上的认真骑车人。
自行车到最后都没有刹闸,以完全不输给过山车的速度一直行驶到了三咲车站。午夜零点过后的车站里万籁俱寂。
两个人行驶在完全陷入沉睡的城市中,在被雪覆盖的道路上如风一般急速驰。
“……真是太好了。两个人骑车要比想象中的简单多了。”骑车人放心地说。第一次骑车的少年与少女疾驰在无人的公路上。幸运地是,草十郎的自言自语混在了风中,谁都没有听见。
尽管是深夜,但是教会里依然灯火通明。平时由于处理意外事故而营业的医院只在正面的玄关点上一盏昏暗的灯。这里是少有娱乐的乡镇。深夜的病患寥寥无几。但是,今晚这里却来了让医院不好处理的病人。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两个人挺好自行车后向教会走去。
尽管被雪覆盖,但是在黑暗的夜晚依然能够看清带有三角形屋檐的建筑。在它的入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久远寺。”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披着斗篷一样外套的男子正在入口处等着有珠。
“咏梨神父,青子她……”
“唯架正在诊断。我赶去的时候已经忘了。我希望你能通知一下苍崎家。”
“青子不会希望那样的。而且那边现在似乎也被困住了。因为我们今晚的对手首先做的就是封住青子的祖父。”有珠在和对方进行着交流。草十郎站在楼梯边一动不动。
“啊……这位是?”沉稳的男人声音中透出微微的凶险。像是要从男人危险的视线中保护草十郎一样,有珠朝着男子上前一步。
“……他是青子的使魔。只是契约还没有完成。”
“使魔?有珠……”有珠向想要抱怨的草十郎投过火热的视线,意思是“给我闭嘴”。
“是吗。我没有接到这样的通告。既然是申请晚了,那我就不过问了。是因为在此前在和外部的魔术师交战吧。因为你们是击退他们的最优先人选。”有珠听了神父的话只是微微低了下头。
“那我们通过了,请允许他与我同行。”
“轻便。我现在要去调停了。如果管理者变更,那么就必须要准备好给两组织的材料。啊,我不在的时候就交给律架负责,有需要的东西就找她。”咏梨神父就像是和他们两个进行交换一样,在他们进入教会的同时,他走出了教会。
“…………”神父经过时,草十郎不由得向后夸张地倒退了两步。
那人的确是有神父的风采。一句话来说的话,他是个美男子,有着挺直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端正的外表有些中性之美。但是,这只是就他的外貌而言。神父的举止丝毫没有女性的柔美。他会让人想到久经磨砺的钢,虽然可靠,但却不易亲近。泛着光的牛奶瓶底眼睛后面,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样草十郎再次想起了橙子摘下眼镜前后的性格转换。
神父穿着黑色的外套,消无声息地隐匿在了月色中。
草十郎出神地目送他的背影。
“……他好像是仙人啊。”草十郎语带亲切之感。
不知为什么他对不亲近他人的咏梨神父产生了一种十分怀念的感觉。而有珠则对这样的草十郎投来了严厉的目光。“不要松懈。她可是教会的人。虽然他会监视我们,但这次我们只能借助于他了。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他能最先小时。”说完类似诅咒一样的话语,有珠推开了礼拜堂的门。
礼拜堂的门要比有珠高出两倍,是看似十分沉重的对开门,单凭有珠自己似乎推不动,于是草十郎三级跳式地通过楼梯,和有珠一起来推开大门。
礼拜堂的灯光泛着令人怀念的煤油味道。室内的天花板很高,一侧墙壁上的装饰水景充分体现了礼拜堂的威严。这是为了证明圣灵的存在而搭建的舞台装置。
和久远寺家的大厅一样,礼拜堂里没有任何取暖工具。寒冷使这里变成了更为庄严的空间。
“小有。这边来。”一个有别于礼拜堂的温暖声音响起。那是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
“是律架姐吗?在里面?”有珠横穿过礼拜堂内整齐的长椅,向深处的祭坛走去。草十郎也关好大门,紧随有珠而去。
“你来早了。我正打算去接你呢。”
“……因为有人送我。就是我后面的那个人。”
“有人送……啊,你是?”
“啊!”因为有珠的介绍而见面的草十郎和那位女性同时惊呼出声。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那是草十郎在教会这边帮忙时遇见的女人,他穿着一件橘红色的毛衣,带卷的长发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加油亮顺滑,女人是那种非常耐看的类型,她精致的五官和有珠甚至有得一拼。在教会晕晕的黄色烛光照耀下更加的楚楚动人。
“……你们认识?”
“啊、嗯。没错。草十郎,我听说你搬家了……难道你是借住在小有家?”草十郎点了点。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明显让有珠的心情糟糕了起来。
“……怎么回事?静希君。你和律架姐是什么关系?”
“关系?啊……。他偶尔会在工作的海鲜店里给我打打折,我会拜托他帮忙搬东西,偶尔还一起喝茶的……‘主妇之友’这样的关系?”
“我不懂你的意思。律架姐,你还没结婚吧。”当然,草十郎也并非主妇。不过,草十郎现在关心的也是她的婚宴状况。
“哇,这个你也要吐槽……,小有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苛刻啊。”
“那是因为不知道律架姐你哪句话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一切感觉有问题的地方我都要追究了。”
“哎呀,真棒!我们还真是像好姐妹啊。那好,为了获得你的信赖,我这次就说实话。我和他是街委会的朋友。他可不是什么间谍,因为原本他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是吧草十郎。”
“……真的?”有珠面带微红地盯着草十郎问道。
与其说她的眼神是责备,不如说是因为草十郎有事瞒着她而发怒。
“真的。她是我在海鲜店打工时认识的人。因为之前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就送了她一条鱼,之后她就成了常客了。”
“——”
“没错没错,要是你去商店街购物,就算不喜欢也会认识草十郎的。小有也是,要是不信就去购物吧。他可是商店街的秘密偶像哦。”
“……偶像指的是受欢迎的人,可不是指好讲加强的人。”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的上司受欢迎、但是这个暂且不谈。
心情平湖后,有珠向里面的门看去。
“我不太清楚律架姐的情况,不过他是青子的跟班。其他的还需要说明吗,律架姐?”
“啊,果然如此……。嗯,虽然想问的很多,不过现在就这样吧。好,我知道了。既然是小有摆脱的,又是个特例,那他就由我来保护了!”有珠听了律架的答案后点点头,随后向着里面的门走去。
“有珠。”
“不可以,草十郎。”想要跟着有珠进门的草十郎被律架挡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里面就交给她吧。”律架严厉地说。
有珠丢下被拦住的草十郎,独自打开门进入了礼拜堂的深处。
“为什么不让进?”
“这是为你好。现在青子的样子一般人看了可不好,只会让你的心情变坏而已。还有……会让你产生不好的回忆。你担心青子吗?”草十郎没有马上回答律架的问题。
他知道现在青子的状况不好。通过有珠的样子来看,青子的伤势可能要比有珠还重。草十郎想象不出青子惨败的样子。所以他也并没有真正地担心过。
“——我不担心苍崎。”
“但是你来看她了吧。”
“是的。”草十郎反射性地回答了律架的问题。律架因为少年的不成熟叹了口气,最终她无可奈何地让了路。
“请进吧。从有珠打开的门进去后的第四个房间。现在正是忙乱的时候,所以请不要打扰小唯。”草十郎谢过律架,随后去追赶有珠了。
礼拜堂里只剩下自称为邻家大姐的周濑律架了。
“要是唯架在的话会阻止他吧。不过,我是草十郎的朋友,而且我最爱受伤的男孩子。这样虽然有点儿斯巴达式,不过这也是做姐姐的一番好意,就让草十郎后悔吧!”如此强而有力的话当然是出自礼拜堂中的律架之口。
律架耸耸肩,毫不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草十郎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毫不犹豫的样子让律架感到心酸。
因为——少年的头也不回并不说明他没有迷茫。
他只是将视线从他没有意识到的根本性的恐慌上移开了而已。
老人说过:“生物的死和人类的死侍不同的。虽然两者可能看起来相同,但其实它们的本质是不同的。我们的大脑从最初开始就是不同的。这就像是鹿的尸体与猪的尸体不是同一种生物的尸体一样。”
“如果舞刀弄枪是一种暴力,那么使人致死不可否认地也是一种暴力。而在你遇到那样的遭遇前,只能依靠语言去了解。
“听好了,草十郎。但人要死的时候,会流出让你无法移开视线的鲜红的血——“也许是因为走在不习惯的石子路上的关系,草十郎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一段话。
当草十郎打开门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空气在扭动。
这个房间很小,只有简单的床和小铁柜。
她正躺在床上。照看她的是刚才小礼堂中的那个叫做律架的女性。
——不,这是和律架很相似的女性。他闭着双眼,穿着沾染了鲜血的修到付。
草十郎曾经见过她。她就是这个教会的修女——周濑唯架。她正触摸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手上拿着剪刀和线。
修女就像是在静静地弹奏管风琴一样,她沉稳而迅速地活动着手指,丝毫不停滞的动作好似是在按律演奏,修女一个接一个地将伤口进行包扎,她将刚刚用过的绷带丢掉,用重新换上的新绷带隐藏起那人身体上破碎的地方。她还使用了大量的止血纱布。
接下的纱布全都是红色的。床头堆积的布条让人想到被污染的蔷薇。
而唯架就是在这腐败的蔷薇园中弹奏着管风琴的修女——
这里越来越脱离现实,难怪这里的空气也会异样。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带着一种味道。尽管是初次经历,草十郎依然能够断定——那是烧焦的浓重味道。
他的视线无论怎样也无法转向冰川。草十郎的视线总是看向无关紧要的地方。
有珠也站在床边。虽然她还是像平时一样毫无表情。但是她现在的身姿看起来却像是一座塔。她在微微颤抖。不如是出于胆怯、不安还是憎恨与愤怒。而她的视线前方就是一个濒死的生物。
第一眼看出,你很难知道躺在床上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个浑身包满绷带的人偶。她美丽的头发散乱着,因为呼吸短促,她的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令人讽刺的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百货大楼屋顶看到的在玩斗牛的人。
或许是麻醉针或是止痛剂已经失效了吧,刚换上的崭新绷带上随机有渗出了红色。她的五指深深地抠进床单之中,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如果麻醉不见效,而她还活着,那么现在的她应该是有意识地吧。
没有人会觉的不安吗——草十郎不安地想。
比起身体上的伤,那种痛更会让人的心先死去。
——老实说,这是草十郎不愿再看到的景象。
原本洁净的白色病床瞬间已染成了红色。
当意识到正在床上流着血的人偶就是她时,草十郎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病床的响声、剪刀的剪切声、青子的苦闷之声好似都离他远去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鼓动之声。
浓重的血味令人想吐。他的双腿好似失去了气力。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他的精神安全装置已经擅自阻断了他的意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样的情景他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了。
那一刻,草十郎心底的某种阀门被无情地敲断了,不知名的力量泉涌一般倾泻出来,把一个山里来的孩子染成熊熊燃烧的烈焰。
◎ 狼的故事
“——是吗,青子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啊。不光是你自己的,还有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以及会留下什么,不会留下了什么、你完全都接受了下来。即便如此,你还要继续坚持做自己,你真是太坚强了——”
那个人带着我所喜欢的笑容,将我最不愿人说的事情自豪地讲了出来。
现在的我想起了仿佛时间久远的中学毕业时。当早开的樱花飞舞时,我小小的梦想烟消云散了。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伟大。至少在我会偶尔想起这句话之前是这样。
“我我觉得苍崎你会懂。不,你一定会懂。所以你才会这么厉害吧。”但是,最近开始有人和我说这样的春华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判断标准和周围的人不同,但是被与自己认识不长时间的人指出后,自己真是大受打击。而且竟然连说法都一模一样,因此那时的我愤怒到了忘我的状态。
……至今为止,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或许姐姐她也曾经默默地说过——
……你和我们不同……
对于青子来说,这不是赞美,反而是诅咒。它是从她的一举一动、意志选择甚至善恶标准中产生的一种迫害。既然知道了这一切,那她还会重视自己吗。
当然,她是不会为了周围的人而牺牲自己的。即便知道这有些偏激又可笑,她依然还会继续坚持做她们所谓的很强的自己。
儿时的她只会对此表示诧异。因为她不过是没能找到不同的作法、虽然不甘心,但她不过是没有“放弃”的勇气而已。
但是为什么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会让她被特别对待呢——?
青子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
或许是因为全身都进行了缝合而产生的痛楚的关系,她似乎又做了那个令人讨厌的梦。
“——啊。”
她干渴至极又带着伤的喉咙进行着深呼吸。小窗中射进来的灰色日光让她的意识渐渐恢复了。
“哇!全身,好痒……”她忍不住想要翻个身,但是能够活动的却只有右手。
即便是轻轻抬起手腕,她的手也丝毫没有感觉,撤回关注守望的视线,她那满是绑带的手腕“砰”地一声无力地落在了床上。
“——那么……”青子只能依靠视线来进行对状况的确认。
因为自己的身体没有知觉,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机器人或其他什么东西。这个房间狭小又没有任何装饰,就好像是没有住人的公寓一样。从这里养护得当的情况看,这里大概是合田教会的一个房间。
外面已经接近中午了。
天空依然阴沉,阳光很弱。
这时的雪应该化了吧——青子的脑中突然想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最后,青子发现了坐在自己床边椅子上动也不动的有珠。
“……早安,有珠。”青子开口向有珠打招呼道。不过她的舌头还很僵硬。有珠依然面无表情。但是青子却没有漏看她泛红的眼镜。
“你没睡吧。这样皮肤会变糟的。”
“……我尽力了。但是直到解除橙子给我吃的毒药前,我似乎都睡不着了。那药性会趁着我睡着突然发作一下子。”听着少女的话,青子越来越感觉有了生气。
现在比起那些周围为她当心的人,还是一起战斗的朋友更能给她自信。
“对了。有珠你也被袭击了吧。大致情形我能预料得到,不过能让我听听具体状况吗?”青子横躺在床上严肃地问道。有珠答应了青子的要求,她并没有阻止青子的乱来。她们已经交往快此时两年了。有珠十分清楚对于此时的苍崎青子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麻醉剂。
久远寺有珠与苍崎橙子的战斗以有珠的胜利告终。
桥的巨人是即便在“童话的怪物”中也很特别的使魔。虽然它没有月之油一样的异能,但它本身的巨大体格,强度、力量等方面都是位列前茅的。
即便是橙子的Runic魔术也没能破坏其表面的石质皮肤。
不仅是针对橙子,恐怕现代的大多数魔术师都会败在桥的巨人面前。因为它是一种不同的神秘。根据魔术原则,神秘会败在比自身更加强大的神秘前。
桥的巨人出现的历史已有千年。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英国处于罗马支配下的公园一事迹。即便Runic是神代的技术,但令人悲哀的是,它们是掩埋在历史阴影中的魔术。那不过是把已经死去的东西再次唤醒并加以利用而已。
但是,桥的巨人以及童话的怪物们却不同。
它们至今依然很好地在活在有珠手中。虽然世界广大,但是能够被咏唱千年、至今仍技能良好地运行着的魔术大概也就只有有珠的Ploy和其他两个了吧。
而操纵Runic魔术的橙子现在才二十几岁。她篆刻Runic的时间较之它们显得极其短暂。那么她自然会输给作为有珠故乡的象征之一的伦敦桥的拟人化。
但是,在这里却出现了比“童话的怪物”还要上乘的怪物。
它就是黄金兽·贝奥武夫。
无法与桥的巨人的力量相提并论的小狼大胆地冲向了向遮天蔽日的石头巨人发起了挑战。巨人发出了震撼大地的一击,如果直接被击中,那么小狼就会被压成肉饼,即便它遭受了侧面攻击,那么也会给它带来足以致命的50吨的冲击力。
然而黄金狼却将其正面击破。
它的体毛倒竖,形态好似变成了流体。黄金狼像是在显示自己的欢快一样对月狂啸,它变成了金色的光,开始爆发出威力。
最终,胜负只在一击间决定了。
化身为光之枪的野兽跳到了巨人的胸口,用它的牙齿咬碎巨人的心脏。巨人的石头肌肉飞溅,小狼光亮的毛也扩散开来。两个神秘爆散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结局。
然而如同神话的再现般,在变成土块崩落的“童话怪物”中心出现了燃烧着的火焰般的金狼。
金狼其后要做的已经不是战斗,而仅仅是简单的清理残兵而已。金狼打飞了有珠,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她的肚子。对于它来说,写在有珠大衣上的守护咒纹就像蜘蛛巢一样好对付。
金狼——能说人语的它是被称为狼人的魔兽。它拥有比人们广为流传的怪物之王吸血鬼更加古老的起源,它们是北欧的“森林人”
但是——在狼人的标准中是没有黄金色的毛色。
在狼人社会中,银色是地位最高的血统。银色狼人成为族群之首,其地位属于超越魔兽的幻兽。而在这之上的金色狼人可以说它已经是人类的智能无法比拟的存在了。
久远寺有珠的“童话怪物“是人工制作的究极的神秘。而狼人则是经由自然生成的神秘。是生命经过几千、几万年的活动,最终产生的一束奇迹。恐怕这神秘至少要有三千年的历史。
人类的魔术师——不,只要是以现在的魔术基础而生的魔术师,理论上来说都不可能制造出能够打倒狼人的魔术。也就是说,对于苍崎青子和久远寺有珠来说,它是最恶劣的敌人。
“——就连有珠都对付不了它,那我当然怎么也不行了,但是,如果不是魔术的话就行了吧?桥的巨人的动力源自魔术,那么它的攻击就是纯粹的进攻了吧?那只要瞄准了就能打败狼人吧?“
“……很遗憾,狼人基本上是狼的形态,但它们也可以根据状况进行变声。当它阻挡桥的巨人的手腕时就曾经变成过大猩猩,即使用机关枪或是火箭炮进行狙击,它也可以不必躲闪,只要变身成身体坚硬的生物进行防御就可以了。“
“……是说它能够随心变成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吗。而且就连变身质量都那么高吗?假如它能变成深海里的生物,你不觉得那会很恐怖吗?”不知在想什么的青子嘟囔着。或许是在谈话之中涌起了斗志,即便是一些虚幻的思考也使青子原本没有焦点的眼睛又恢复了他原本的神采。
“那然后呢?有珠顺利逃脱了吗?”
“……没有。我也被那只狼打倒了。”有珠随后又向青子讲了被金狼推倒后的事情。
因为是题外话,所以她大幅缩减了有关草十郎的内容,有珠自身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不对青子说有关草十郎与自己的事情。
“呼………在找了有珠当对手后,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我那儿吗。姐姐从最初开始就决定要在那天作了断了,我们还真是姐妹啊,我都忘了我们只有这种时候会协调一致了……”
“既然亮出了王牌,那就一定要把敌人歼灭。姐姐之所以留下两个支点后就显露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战斗力,我们虽然也做好了她会在这个时候亮出王牌的准备,但没想到会是狼人……”青子“啊”地重重叹了口气。有珠也深有同感地轻轻点了下头。
“……不过没想到草十郎会去救你啊。虽然应该感谢他,但他也太不智了。如果我是橙子,也许会报复性地杀了所有人。在解决了我和你之后,橙子就会一点点地慢慢收拾他了。”
“静希君的话,已经由这里保护起来了。”
有珠的话让青子大吃一惊:“哇,这是吹的什么风?有珠你竟然会为那家伙费心!?”
“……因为,要是不管的话,我想青子会生气的。”有珠闭着眼睛回答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有珠好像是在这样无声的抗议着,她那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让青子地闭上了嘴。
“算了。那草十郎现在在这里喽。我怎么没看见他?”青子的头还不能转动,只是用视线在房间中梭巡。
“他不舒服晕倒了。现在借了咏梨神父的房间在休息呢。”当听到“倒了”时,青子的眼中为之一动。难道这里保护起来了还不行吗,是因为橙子已经早一步对他做什么,他到底怎样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对着认真提问的青子,有珠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小心说道:
“那个……他看见你之后吐了。”有珠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真相。
青子并没有作声。透过窗子的光线照射着她的脸,过了几秒钟后,青子的语言系统终于恢复。
“……好啊,这可真是严重的侮辱。”不知是感到青子这样的做很奇怪,还是
整晚看护的紧张感已经消退,有珠露出了浅笑。
“什么嘛。有那么奇怪吗,有珠?”
“谁知道呢。不过静希君会那样也是情有可原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惨不忍睹啊。”经有珠这么一说,青子开始观察起自己的身体了。
她穿着一件病号服。衣服下面露出的绷带比露出的皮肤还多。她的右脚上还打着石膏。因为自己的右手可以活动,所以青子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家伙首先咬的就是我的脖子。它还真是厉害,我的脖子都被咬碎了。我只听到脑子里卡哧一声响,倒是没感觉恶心什么的,切、因为被随意地玩弄了一番,所以我把这个给忘了。”虽然青子的语调轻松,但是她的眼神却并不明快,她的全身被很小心的破坏到“死不了”的程度,一点切断伤都没有。基本都是由于撕咬之后的扑打所造成恶性骨折。
青子的身体上刻有苍崎家的魔术刻印,因此即便是折断了脊椎,只要青子自身还活着,那么魔术刻印就会千方百计使青子活过来。
尽管魔术刻印给了青子一些麻醉,但是这疼痛带来的恨意确实把那只金狼杀个百次千次也不够的。
“……支点全部被毁了。这样一来,三咲镇的灵脉就是自由的了。虽然把握它的全部内容是我们的特权,但是这些橙子过去就已经知道了,因此不需要费时间去解析。你觉得所有权改写需要多长时间?”
“橙子的话应该用不上两天吧。支点的修复只要交给土地自身就可以了。在支点的防护阵进行治疗的时候,这个城镇就已经是她的了。”
“到了明天天亮时,我就要破产了。有珠你呢?还行吗?”
“只是思考魔术的话还可以做一点点。其他的就要借助小道具了。”
“……哈啊,真是不像话了。”说着,青子沉默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
有珠知道那眼神中有着怎样的决心。
“即便如此,你也要做,是把。“
“是啊,因为我不能说放弃……那有珠又该怎么办呢。”
“我是一旦拥有某物就绝不会把它交给别人的人。”对于有珠简短的回答,青子表示理解。
有珠对于自己的私有物的执著心就是连青子都敬谢不敏的,对于自己的东西绝不放手——换句话说,就是她不允许背叛。同时这也是有珠洁癖的证明。
“OK!就这么决定了。抱歉呢,你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在今晚前我一定能活动的。”如果负责手术的修女听到这番话,那她一定要为青子的鲁莽而晕倒了吧。
尽管知道现在的青子就连食物都不能随意享用,但有珠还是起身点了点头。既然青子这么说了,那作为伙伴的有珠就会信任她。黑衣少女无言地退出了病房。
“啊!”准备出门的有珠突然吃惊地捂着嘴停住了。
“有珠?”她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了啊——青子好笑的想。
但是——有些难为情得红了脸的有珠却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般紧锁着双眉。
“有珠——?”在回魂啊——青子呼唤着有珠。
“——为什么。来得及吗。”有珠没有转身,她面对着房门好似在自言自语。
有珠的问题看样子是不想让青子知道的,因此她自然不会去对青子说明。
“……那时候也是。我们明明都坐着首班车回去了。”有珠还在对着房门嘀咕着。还是没结果吗——有珠有些沉闷地摸着门把手想。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啊,有珠。”有珠没有回答背后传来的质问。她打开门走出病房,只在离去时才对青子说:“……没什么大事。青子,就是唯架姐似乎看不见静希君。”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哦——、这野蛮罕见的。”青子躺在床上略带喜色地说。
先天失明的周濑唯架是靠感觉捕捉事情的。
她对敌人以及怀有恶意者尤其敏感。基本上,她是把所有人都视为“威胁”而去进行感知的。因为这是最容易察觉的气息。
如此敏感的她都察觉不到草十郎的话,那就意味着草十郎是个彻底无害的人。
◎ 憧憬与焦虑
刚说到的那个无害的家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病房。
看着自己面前因为贫血而完全没有精神的草十郎,青子很想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病人。
“你来做什么。”青子躺在床上开始质问起来访者。
看似虚弱的草十郎“嗯”地应了声后回答说:“有珠睡在客房,所以我就呆在礼拜堂。那里突然来了很多人,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啊……是礼拜的时间了吧……圣诞节时经常会做的。”今天是圣诞节,也是弥撒的最高潮。
赶来礼拜堂的人们想必都很虔诚。三咲镇上居住的外国人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聚集在礼拜堂中的都是这周围的居民。
“然后呢?这又没什么。你仔细找找还能看到熟人呢。”尽管如此,依然冷淡的青子还是蔑视地说道。青子似乎是因为刚才从有珠那里听说草十郎“看见自己吐了”,所以才会想要故意刁难他。
“啊,现在正是时候,所以我想和你聊聊。稍微,和我说会儿话可以吧。”因为青子总是情绪不佳,因此草十郎并没有发现她的微妙变化。
“……”青子很想对草十郎说什么刺耳的话来消气,但是草十郎似乎完全没发现。
虽然就像有珠说的,因为她那时的状况真是太坏了,所以像他这样不习惯见血的男人才会晕过去,这也不奇怪,但是……。
“啊,这样吗,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啊。抱歉了,那我出去。”草十郎从青子思索的样子错误地推测青子是“还没有说话的体力”
这下子反倒更让青子生气了。
“等等!光是说话我没问题。我也有些精神了,就当是陪你打发时间好了。我正好无聊着呢,也有一阵子没怎么说话了。”虽然感觉青子的语气不善,但是草十郎还是坐在了青子床边的椅子上。
“那你要问什么?”青子似乎想要掩盖她穿着病号服的软弱样子凌厉地问道。
虽然这怎么看都是在逞强,但是青子却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
“——嗯,苍崎果然很坚强,我放心了。”草十郎赞赏地点头道。
而青子则因为草十郎的赞赏而别开了视线。
“……你啊,真是让人尴尬。”
“?”
“算了,没什么。那是我说梦话呢。你真是惹人烦——”青子想起了此前的梦,她不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说起来,青子梦中的人物基本都在教会里聚齐了。察觉到这件事的青子脸色由痛苦变味了不快。
“行了行了,想问什么你快说吧,草十郎。”
“好。那你能给我说说现在的状况吗。橙子姐已经认为我不是局外人了。”虽然草十郎冷静地进行着提问,但是青子很怀疑他是否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既然他成为了橙子的阻击对象,那么就要有人来保护没有任何自卫手段的他。然而青子和有珠现在都分身乏术,而这个教会能保护他到几时也是个未知数。既然草十郎站在自己一方,那么橙子就会把她作为排斥对象。
问题的答案仅此而已。就算知道了现状,不是魔术师的草十郎也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反正你也救了有珠了。”青子有恩必报。
既然如此,就把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当做是对他的答谢吧。
“好,那我就简单把迄今为止的事情简单说明一下。这样或许我也会有所得。”平复了心情的青子说道。
她要从十一月末开始的战斗开始说起。这是包括与静希草十郎相遇在内的漫长而又新鲜的一系列故事。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起因是有人消除了我们在三咲市铺设的结界的支点。因此我作为苍崎家的继承人,开始进行第五次对敌人的狙击。这次的敌人并没有和我们直接对战,而是由抢夺土地开始了战争。不过城市里的结界有两种。一种用来发现入侵者,而另一种这是用来有效利用土地的力量的。而这次敌人破坏的就是土地的结界。如果所有结界被破坏,那么我和有珠就会失去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继而我们就会变成没有土地的流浪魔术师。当然,我们有为了防止那种情况发生而布置的防范入侵者的结界,但是它们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过那是当然的啦。因为这次的敌人是我的姐姐——苍崎橙子。苍崎家的结界是不会把我姐姐视为敌人的。——或者就是姐姐留出了结界的后门或是构造上的死角。因为她原本就是这个家的继承人,当然是有这种程度的能力的。于是,姐姐就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随意破坏支点。因为是一点点进行破坏的,所以她给我们的错觉是‘来自外部的魔术师’。直到遭到连续破坏后,我们才怀疑也许是在内部作案。因为我们家和亲戚浅葱家的关系不太好,虽然被姐姐的伎俩蒙骗是我们愚蠢,但是一般来说,结界的崩溃是长期作用的结界。管理地的结
界都是加强型的。一般都能抵御住半年之久的攻防战。首先攻方要详细地搞清楚象征结界的支点有几个,它们各自对应五大元素中的哪个、消除它们的正确顺序是什么等。当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要不被管理地的魔术师发现。相对的,路过守方发现有入侵者那么就要在敌人做坏事前发现他们的据点后将之排除。因此,损毁结界是持久战或是前哨战才能实现的。一般来说,当攻方损毁支点后,会故意戏耍管理地的魔术师,使其疲惫,继而展开魔术师之间的决战。因此没必要破坏全部的结界。因为解决掉管理地所有者会更加快捷,之后只要解开术式,那样就会连同土地的结界一并获得。比起故意破坏后重建,还是土地原有的结界更加适合原有的土地,并且力量强大,因此这是一箭双雕的做法。”
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青子和有珠才会把对方的意图解读错误。可是她们没想到竟会有人去故意破坏结界的所有支点,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
“所以我和有珠相信回避了。我们要伏击在城市中调查、寻找支点的敌人,以此为线索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当我们在三咲镇的公园进行侦查时,竟然被毫不知情的第三者看到了。”
——没错。
这是魔术世界的第一禁忌。
——那就是不能让毫无关系的第三者知道魔术师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我不得不将与敌人的对战交给有珠,自己则区专心狩猎哪个重要的目击者,我说明一下,这里说的就是你的事情,你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被青子狠狠瞪一眼的草十郎有些吃惊地增大了眼睛。
看来,虽然他在安静地听这说明,但似乎并不太理解。
“……算了。反正你这个样子也是不会泄密的。于是,为了要消灭你这个目击者而展开单独行动的我正好遇见了敌人。因为强敌有珠不再,所以敌人想要趁机消灭我。因此他们派出了特别定制的人偶……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看来那不过是想惹我生气而已,是我搞错了。不然他们不会特意派个和我很像的人偶来。”是那个亲自人偶啊——草十郎随声附和到。
“请把那个忘了,总之,后面的事情你也有所了解了吧。我和有珠专注于对敌作战,每天都出去搜查,但都无功而返,后来迎来了决战之夜,变变成了现在这样。这就是大概的经过。”虽然床单下的身体还被绷带层层包裹着,但是青子的魔力开始一点点地涌现了。
“……苍崎。你们的事情我清楚了,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青子躺在这里的原因才是草十郎作为关心的。他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笨啊。无论怎么看就是我们彻底输了呗!”青子一副轻松的样子向草十郎宣告着她的失败。
“输了……?”
“是的。事实上就是如此。因为五个支点全部被毁,所以现在胜负已分。管理地的所有权大概明天也会转到橙子手上了。因此,现在成了我和有珠要制止这件事成功了。我们的立场已经转变了,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挑战者……也就是说,我们是流浪魔术师了。”因此,青子几人能够寄宿在这教会里的日子也只有几天而已。
合田教会是魔术协会的支部。同时也是监视异端的圣堂教会的支部。青子等人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方,只是三咲市的所有者而已,教会之所以会帮助她们,就是因为她们是土地的管理者。如果青子失去了这一权利,那么教会就没有理由对她们进行支援了。
“因为咏梨神父是中立者,所以他才会帮助我。而唯架姐是教会的代表,所以她会说让我的伤好了后明天就出去。对于教会来说,魔术师本来就是应该排除的敌人,笨蛋律架——啊,要是再哭一会儿的话,她就会帮我了。”青子嘀咕着草十郎听不懂的事情。
“不是这个,青子。我是问昨晚发生了什么。”草十郎主动打断了就是不说自己最想知道的内容的青子。
“……看了还不明白吗?我可是惨败啊。我被咬住脖子,身体任凭人家随意撕咬。最后连我的右腿都没有了。不过,多亏了有珠的巧克力,我才没有因为大出血而死。”青子砰的一声敲打着石膏的一只脚说。
虽然她的话语轻松,但是其中却藏着要报仇雪恨的斗志。
“——”与青子不同,草十郎此时涌现的感情是“空白”。
他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失色。不知是为了逃避这种凄惨的状况还是对现状的反感,总之草十郎表现出了人类才会有的感情。
“你怎么这么僵硬……啊、对了。你看了我之后还吐了呢,草十郎。没关系,现在我已经都接上了。唯架姐是专业医师,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复原是苍崎家擅长的领域,那个样子不算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青子的视线在如此述说。
但是草十郎的样子还是没变。看到草十郎竟然如此为自己担心,青子也很难再抱怨他了。
感觉有点儿难为情的青子再次开口道:“不过,我姐是怎么驯服那东西的啊。金色的狼——我还以为只有传说里才有的呢……身为神代的神秘的家伙如果不使用千年以上恒久的魔术是没办法对付的。就算那样,它也不是好对付的……”回忆着昨夜的惨状,青子心有不甘地咬着唇道。
“金色的……狼……?”听到陌生词语的草十郎终于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没错。黄金色的人狼。可以说是金狼吧。还是狼男……不知道说哪个好。总之是结合了人类与狼优点的家伙。比起野兽,它更像是魔兽。如果是普通人狼的话,我是可以抵御的,但是橙子带来却是有着黄金色毛皮的怪物。”
“它是有着狼人最初的血统、超越了魔兽的幻兽。它是到达神圣领域的 最上层的神秘……如果没有长久的积累与魔术奥义……那么所有攻击都对它无效。虽然魔术是万能的,但是却无法弥补这样的‘时间差’。对于人类魔术师来说,它就像是我们的天地——自然灾害一样。”青子的语气中没有仇恨,有的只是赞叹之情。
“……”此时的草十郎好像了解到了什么
“怎、怎么?”
“没什么。总之它就是苍崎打不过的对手了,真是过分的家伙啊。他把有珠的肚子撕裂了,还让苍崎遍体鳞伤。明明是小孩子……不,因为是小孩子才不能放过。”草十郎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青子也深有同感地直点头。
“没——错。他把女人的身体当成什么了啊,那个小孩——啊?”刚说到这里,青子突然抬起了头。他的样子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刚才说小孩?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果然是那样啊。我就想不会有第二个金发了。我见过那个家伙一次。虽然不是你说的什么怪物,但就在森林里。木乃美说要和我去抓它,我说抓不住才算呢。”草十郎在用不可思议的语调说着不可思议的事情。
青子此时没时间顾忌那些了。对她来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在哪儿看见的!?”
“学校的旧校舍里。啊,说起啦,和它打招呼时,它好像说话了。打工的时候我还给它带回过50克的牛肉……”
“里、你这个大笨蛋——!”
“啪——”虽然青子遍体鳞伤,但她还是神速地拿起了地板上的拖鞋,砸向了草十郎表情平和的脸。
青子大喘着粗气,而突然受到拖鞋强袭的草十郎则直接坐着翻倒了。
两个人久久没有动作。
“——你为什么生气啊,苍崎。”草十郎不卑不亢地起身道。青子带着仇视的目光看着如同小和尚一般盘腿坐着的他。
“那当然了!那么奇怪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还有,就算我和你们说了这个,你们也只会生气不是吗。”青子因为草十郎极为正确的言论而语塞了。
第一次的晚饭时。
“对了,今天我扛回牛肉来了。一整头的牛肉啊。啊、金钱和食欲,该有的时候就该有吗。”说完这些之后。草十郎根本就没想过青子和有珠会有什么反应。
“……是、是啊,真有金发的小孩在旧校舍里?”
“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苍崎说的金狼。不过至少城里的餐馆街道奇怪的订单是真的,据说是站前的大帝都订购的。”
“……的确,如果吃饭时带着那家伙出门真是太扎眼了……”青子虽然不太相信,但是那里就是狼人的住处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虽然橙子隐瞒了狼人的存在,但是她的做法似乎有点儿愚蠢。
但是,总之要看看。
既然知道了狼人的住址,那么自然也能找到橙子的住处。既然橙子要保管重做结界的资材,那么她就需要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三咲高中的旧校舍的确具备这样的条件。
“……也就是说,你身上藏着所有事情的关键。”
“我没有藏。要是苍崎你那时参加深山扫除的话,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要是你不把所有事情都留给鸢丸,自己也来参加扫除的话那该多好。”
“……”对于草十郎这个正确意见,青子以一个个响指作为回应。
替代拖鞋攻击的是白色项圈。它忠实地将青子的心情表现了出来。草十郎在遭受到项链的痛苦压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青子的变化。
床上的少女表情严肃地看向远方。那神情一点都没有她是病人的悲凉,而是浑身充满了干劲儿的感觉。
“……苍崎?”
“嗯?”青子本能地回应了草十郎的呼唤。其实她或许只是吓了一跳。制定了目标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谢谢你,草十郎。”这不像是对刚才被突然打扰而说的玩笑话,青子是在自然地道谢。
听上去十分不习惯的话语让草十郎手足无措。
“……那个,总之能够确定橙子的住处都是托你的福,我想谢谢你。你不喜欢我说谢谢?”
“不是。你能感谢我当然好,难道你想用这个身体去橙子姐那里?”草十郎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斥责之意。而青子自然是点头以对。
“被抢走的就要抢回来,草十郎。要在它还没有完全落入别人手中之前。我已经没时间磨蹭了。”说出这番话的青子让人不能反驳。
即便如此,草十郎还是努力抗争:“即便是没有胜算也要去吗?你说没时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吧。你的伤口现在还好,昨天那可是非常严重啊。你能活下来都已经是幸运了。”
“不对,那不是什么幸运。这是橙子设计好的。”
“不是幸运……?”
“没错。橙子是故意饶了我一命的。意思就是这次我放过你,下次我们再来。所以我才能活着。橙子正在等着我去找她。为了让我们两个人的舞台落幕。不是那样的话,那么她的等待就没有意义了。虽然有些讨厌,但事情就是这样。”
语带怨恨之气的青子侧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在草十郎看来,认为相互厮杀很好的青子和教唆她去那么做的橙子好像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橙子姐是为了杀你才让你活着啊。而苍崎你却明知如此还是要去。”
“没错。虽然胜负已分,但是我们的事情还没结束。的确,等我伤好了以后再去是很好。但是在那期间,橙子就会到达三咲的深层,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我连最后的王牌都没机会使用了。如果我亲手弄没了我本该做到的事情——”虽然那不会比死亡更加痛苦,但是我将终生活在逃不开的悔恨中——青子的眼神在这样述说。
“——”
“要是你理解了就别再说了。记住,这是我的战斗。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是我的人生。我不能坐以待毙。如果想赢,我就不能总在床上睡大觉。”青子的回答是对草十郎的全面拒绝。
别人无权干涉——草十郎读不出这是出于善意还是出自嘲弄的话语。他只知道,如果想要阻止她,那么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后者,他就没理由去责备青子。
“——尽管明白再怎么说服也无济于事,草十郎还是问出了最后的疑问。如果听不到回答。他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去想象。束缚着你的究竟是义务还是强制?”草十郎的眼神中透出悲哀。但即便如此,青子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你问了个不像你会问的难题呢。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我觉得这两者经常会压迫我。但你别误会,义务与强制,自豪与畏惧都不是他人强加给我的。我和橙子的战斗中,既没有祖父来斥责我住手,也没有有珠说过一句怨言。即便我现在逃跑,那么最终对任何人来说也都无所谓。所以我说这和别人没有关系。其实这没什么意义的。但是,我不会逃避橙子的。因为这是我活在这里的证明。正因为没有意义,我才会决定要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好。”青子的话语炙热而决绝。
——而草十郎的胸中只有针扎一样的反感。
草十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青子的话感到焦躁。但与此同时,他发现吸引自己的正是青子的律己。尽管青子说没有意义,但其实她正顽固地想让一切变得有意义。
“……那,假如……”草十郎不禁问道。
这究竟是为了改变青子的想法,还是单纯地只是自己想知道答案?
“假如……没有任何人看见呢?”草十郎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如果没有人看见,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你逃跑了。
现在的青子就是这种情况。——但是她却干脆地予以了否定。
“哎呀。有人在看哦。至少我自身就在看。”
砰然一击,草十郎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刚才所说的话,青子好似平淡无奇地说:“,知道么草十郎?人生下来以后的第一个观察者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哦。所以我们才说人生不能马虎大意的啊。”
草十郎站起身,他没有再对青子说些什么。而这幅好像失败者的模样根本不像平时的他。
“草十郎?”
“……抱歉。我知道你在说很了不起的事了。但是我不懂。”草十郎的脚步声显得无力。
他把手放在通往走廊的房门上,随后停下了脚步。在几秒的时间他在犹豫、纠结着要不要再重新发言。
“——”最后,草十郎还是没能说出口地推开了门。
病房门发出开合的声音,来访者走出了房间。
默默地目送草十郎的背影后,青子将视线投向了窗子。
马上就要黄昏了。
◎ ――入夜
夜晚降临,礼拜堂里只剩下了草十郎。
他一个人坐在长椅的一端,像忏悔者一样不止如何处理无影无形的无力感。
耐寒的常春藤沿墙攀爬。毫无暖意的礼拜堂里突出的呼吸如同鬼魂一样惨败。冷气无情地不断掠夺着身体的热度,草十郎觉得礼拜堂高高的天窗只能为宽敞的讲堂更增添一层寒意。
“…………”无法应对无处发泄的感情,他有气无力地盯着天花板。他无法思考,更不知道心中的那种骚动是什么。他只是在毫无头绪地度过时光。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睡觉。要是放着不管,他或许会就那样成为了石头。他看上去意志极其消沉。但问题是,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哎呀,晚上还有礼拜者,真是令人感动。”
“……”突然的声音让草十郎抬起了头,不知何时在祭坛前出现了昨晚见过的那个穿着神父服装的男人。
他枯干的声音在礼拜堂里回响。现在就算想离开,草十郎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于是他只能看着神父慢慢靠近。
“这个教会本来就没有圣灵的。我坐这里可以吗?”神父指着草十郎坐的长椅问。他不等草十郎回答就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文柄咏梨。是这个教会的……该说是什么呢,算是文件的所有者吧。请叫我咏梨神父。你是静希草十郎吧。的确,难怪唯架看不见你。”神父的话语沉稳,但很明显,他的声音中不含任何感情。
这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草十郎了解带有这种声音的人。他从山上下来时,曾经照顾他的恩人就是这样的语调。
“……”草十郎漠不关心地坐着憋了一眼神父。神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草十郎以点头作为回答。神父对此报以微笑。
“看来你很担心青子。”
“没什么。律架姐也这么问过。不过我不担心苍崎。”草十郎并不看神父,她依然看着前方回答道。
“不,与其说我们是谈话,不如说是提问。我听说你之前一直住在山里。所以我有个非常在意的问题。”
“非常在意的、问题?”
“是的。恐怕目前为止没人问过你这个吧。那是因为你不会让他人感觉到你在这方面的不安。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所以,这也算是缘分吧。而且我又是神父。既然有迷途的羔羊,那么如果我不尽力帮助的话,岂不是要心中有愧。”随后,胜负沉稳目光看向草十郎。
他的目光会让黑暗与罪恶暴露无遗。
“你感到有件事情很奇怪是吧,那个,你要问什么?”
“没什么。是个非常自然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下山呢?要是在山里呆着你会很幸福的吧。”虽然这并不是罪状,但这的确是一种告发。
这是一个姗姗来迟但又理所当然的问题。
“…………”草十郎没有回答。
“山里的生活有多严峻我还是知道的。我小的时候差点就在山里遇了难。没有比山里的生活再简单不过的了。因为你会为了生活而用光所有的时间。你不是为了愉快而生活,而是为了活着而生活。生活总是被限制在最小的必须范围内。”神父无视变成了哑巴的少年继续道,“与山里的生活相比。都市就是一座乐园。但是乐园的定义却是因人而异的。”
草十郎什么都不回答。
他甚至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只有神父的声音在礼拜
堂中回响。
“你是会为一粒种子诞生都感到喜悦而生活的人。不论电会带来怎样的温暖,你应该还是会尊重自然的严寒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下山呢?要是在山里生活,你会感到更幸福吧。”神父再次重复了他的问题。
草十郎闭口不语。
他不是不愿回答,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唯一确定的就是,现在就算他想回去也不能回去了。
“真难办。要是不把这个弄清楚,你就永远不会得救。你连自己舍弃故乡的理由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去爱旅途中的徒弟,这样你是无法成为完整的人的。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对于一切都无条件地接受未必就会幸福——如果不能原谅你的心的话。”草十郎完全没有理解神父的话。但他却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印象深刻。
原谅自己的心——虽说如此,可他却连自己的心理都不清楚。
“啊——、说起来……”
苍崎橙子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即便不说话,橙子和这个神父也能看透人啊——草十郎有些佩服地想。
“……你好厉害。神父都是这个样子吗?”草十郎开口问道。
他刚刚的晦暗心情早已不见踪影。不把内心的伤痕表露在外——某种意义上说,拥有铁打的心脏就是这个少年的特点。
“是的。神父的工作就是揭示烦恼。不过,我基本上只能揭示,要想掩埋它们就做不来了。”
“……。揭示烦恼——是指谈话吗?”
“有时会那样。不过我能解决的烦恼是有限的。”神父状似为难地耸耸肩道。一旦草十郎开始信任他人。那么他就会感觉任何人都是那么伟大。
“那个……?那你能说一个你知道的我的烦恼吗?”
“那就说……你为什么会羡慕青子吧。”神父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他目光沉稳地读出了草十郎的心思。
“那个……啊,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但是你应该会知道吧。”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不负责任地发表一下意见吗。我想那是因为你无所凭依的关系。或许应该比喻说是因为你没有属于自己的颜色的关系。”草十郎疑惑地眯起眼看着快言快语的咏梨神父。
“没有颜色?那是什么意思。”草十郎问。
“你看。就是这个,要说你的优点的话,那就是适应性强了。因此你下山后能在相对山上是异界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也因此。在你终于适应了这边的尝试后,又能和青子等非常识的人生活在一起,尽管其中也有你的努力成果,但你的适应性还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你从最初开始就没有表现出自我。虽然你能应对任何发生的事情,但是你却不能应对得更加灵活一些。说白了你就像是没有涂上颜色的一块白纸。虽然你有自然而良好的人格,但是如果你没有自我,那么也就没有心灵上的住所。这并不全是好事。不过既然唯架——连无形的精灵都能捕捉到的她都看不见你,那么可见你的自我薄弱到何种程度。”不知道为什么而高兴的神父微笑着对草十郎说。
草十郎完全不懂他说说的话以及他的笑容的含义。
“据我推测,青子看见你会感到反感。完全没有自我的你让彻底贯彻自我的她很难接受。而与此同时。你嫉妒青子有你无法获得的东西。”
“这些用语言说出来会觉得很乏味,胆怯事实如此。刚才我用了嫉妒——现在更正一下,你因为青子——感到自卑。”神父温柔地笑着说。
这笑容与咏梨真实的年龄相比要年轻得多。
看来这个人一旦和青子的事情相关,他原本的神父尊荣就会荡然无存了。
“那个,神父。那么我到底是憧憬青子的什么地方啊?”对咏梨的话不得要领的草十郎直接发问道。
咏梨本想按顺序为进行解说,但是那似乎对草十郎来说有这些太过冗长了。
“……你还不明白啊。我服了你了。这种事情用嘴说是没有实感的……算了,我好歹也是神父。我就换个方式给你说明吧。你知道青子的过去吗?”
“不知道详细的内容。只听她说过什么半路出家之类的怪话。”
“那你就是全都不知道吧。好吧,草十郎,我打个不好的比喻。如果我突然让你自杀的话,你会听我的话吗?”
“自杀……?”
“没错,自杀。虽然身为神父的我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我也不过是个形式上的神父而已,应该没关系吧。青子就曾经被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有人让她舍弃至今为止不断的努力与希望,还有过去、未来以及所有的一切。对她说‘今天起你要作为不同的生物而活’。怎么样?这和抹杀自己、行将就木差不多吧?”
“……”神父的话确实和青子曾经说过的一致。
苍崎青子直到中学为止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然而有一天,她突然取代姐姐成为了家族继承人。要成为魔法使就意味着要舍弃至今为止的生活。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魔术师的观念作为常识,放弃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愿望,成为不同的生物。
而这种方式从青子的常识看来就是一条只有痛苦的道路。
青子的祖父并没有强迫她。
“你姐姐不行,下一个就是你了”——他只对青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青子应该会抗拒吧……?
草十郎对此不得而知。
但她一定不是满心欢喜地选择了那条道路的。即便魔法使的生活再有魅力,要让那个少女完全抛弃至今为止的生活方式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苍崎青子无论何时都是在认真地奔走。而她在那十五年间自然也是如此认真努力的生活着。她一定拥有很多努力的成果、对未来的期望和让人羡慕的光辉。这些怎么能够完全归零、从头开始呢?——要何况那并不是单纯的重新开始。它所描绘的未来中有体无完肤,甚至还会有杀戮。
“青子怎么办呢?”
“啊,她是也顽固分子。就连当时在场的我都没想到她会爽快地点头。她紧握着自己颤抖的手指说‘我试试看’。这不是为了回应她祖父的期待或是苍崎家的责任感,而是因为她讨厌逃避才选择了魔术师之路。青子是不想回避苦难,避难就是对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的否定。她选择了把至今为止的自己变成谎言——与至今为止的生活告别。虽然有些极端,但她是为了能够大步向前而抛弃所有的人。”咏梨神父感怀地笑着说。
与其说他与青子有着亲近感,倒不如说他以青子的保护者自居。
“……不过我也误解过她。最终青子就被教育成了现在这样。她的祖父是在猜测到橙子会离家出走、青子会继承家业后才养育她们的。虽然只是形式上的,但我好歹也是神父,于是我去劝说青子,对她说不能按照你祖父想的去做,不行的话就和我一起逃到墨西哥吧。——但是,我却毫不犹豫地被拒绝了。那时候的她给我的回答,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不管我怎么哭喊也改变不了现状不是吗?如果只能我来做的话,那么我就要直面以对。即便那不是我的本意,即便我会以身试验,我也会去做我能该做的。逃跑是下下之选。直到必须选择逃跑为止,我都会华丽地起舞。
——仿佛怀念过去一般的神父背诵着少女的对白。
……那的确像是青子会说的话。
草十郎在病房里与青子最后所说的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有观众,那么就要求得掌声。但是,首先送上这掌声的一定要是自己,而非他人。在得到周围人们的认可前,少女自己首先要昂首挺胸地走下去。
只要美丽地、对得起那些自己已失去的那些东西,即便世上只剩下自己,那也要坚挺地继续走下去。
草十郎之所以会羡慕她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她的存在方式让他觉得耀眼。
有人接受了一切,但其实缺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她虽然失去了一切,但其实却什么都没有失去。
……在那个他还没有遇见任何人的雨天的办公室。
他看到了自己的丑陋和与之相对的崇高。回想起来,正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好了。你已经不仅只看到了青子的外表,也领略了她的生活方式。啊,青子可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啊。”草十郎点点头。
他想起了初次与少女相会的那一天。他在失去意识前记得的只有刺眼的阳光和她的唯我独尊,那让他如此着迷。
“……他还真是能忍啊。”
“的确。明明是个小姑娘,但是顽固等级足以创下世界纪录。”神父也深有同感。
草十郎像是在嘲笑这几个小时中的自己一样,他咧着嘴他起了头。虽然他还是无法应对那种不可名状的心情,但似乎现在即便不用管它也没关系了。就让它顺其自然吧。苍崎家的事也好。魔术同仁之间的争斗也好,视死如归的青子也好,也切都无所谓了。
现在,草十郎只想看看她的脸。
“请等一下。病房禁止入内。”礼拜堂的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射向了正要去
病房的草十郎。
像是等在祭坛旁一样的盲眼修女好似要约束草十郎一样地移动到了门前。
“唯架姐,现在不能进病房吗?”
“是的。久远寺小姐吩咐说想清静一会儿。”
“有珠……?”怎么会想清静一会儿呢。
如果是以养伤、身体不适等理由而谢绝会面还可以理解,但是从修女的话语中似乎感觉不到这样的状况。
‘你可真是好人啊,唯架修女。你不用给她们提供这种方便的。直接说明就好了。就说现在去了病房也是白去,青子已经出发了。“
“咏梨神父!”神父坐在长椅上笑嘻嘻地说明着。想想刚才与他的一番对话,还有他为什么主动要来解决他人的烦恼……其中真意已经不言而喻。
“你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吧。”神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草十郎带着怒气的话语。
“非常抱歉。因为青子要我保护你的安全。虽然是为了给她拖延准备时间,但我的确是有话想和你说。”请你不要误会哦——神父毫无诚意地辩解着。
草十郎激动地咬紧了牙关,为什么你们不去阻止青子和有珠的自杀行为呢。
神父与修女和魔术师是同类。在他们看来,青子的选择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神父原本就很了解青子。即便他有能力阻止青子,他也一定会爽快地为她送行的。因为像这样闷在教会里的可不是他所认识的苍崎青子。
“有珠呢?”
“和青子一起去了。她们已经走了三十分钟了。”神父详细得连时间都说了出来。
三十分钟——正好是神父出现的时间。从这个教会到学校用不上二十分钟。如果再从那里去到旧校舍的话,用不上十分钟就能跑到——
“……!”草十郎准备向礼拜堂的玄关而去。
“请等等!你要去哪儿?”盲眼的修女出声阻止了草十郎。
——看不见的重压之感让草十郎停下了脚步。
修女的声音束缚着草十郎,他劝告者眼前看不见的少年:“你不了解魔术师之间的战争。你不仅不能帮上她们,甚至还会成为她们的累赘。她们付出的代价是她们的业所造成的。就让她们尽情地互相伤害好了。像你这样毫无罪过的年轻人就不要参与凶恶的争斗了。”
修女的声音中带着平静的愤怒。
那不是对青子等人的嫌恶,而是对在知晓一切的基础上还轻视生命的草十郎的告诫。
“只要有一线希望,那么我也不会阻止你。但是这件事另当别论。即便你去了,你也帮不上她们。”的确,就算草十郎追了上去,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就像在游乐园中那样,到最后他也没有任何用处。如果现在的对手比那晚的怪物还要更甚的话,那么草十郎都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事先声明,苍崎青子有祖父传授的护身术傍身。除了魔术之外她也比你厉害得多。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是那个石墨的对手。”看来草十郎唯一可以称得上强项的腕力也没什么用处了。
如果就这么去的话,可以想见草十郎只会碍手碍脚。
修女的话是正确的。但是——
“但是,我必须去,我一定要向青子报恩。”草十郎严肃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修女皱皱眉头,不觉又加紧了束缚。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但这却是为了少年着想。既然他不听良言相劝。那就只得强迫他入眠了——
“这么说你是要报恩了,是吧草十郎。还有,唯架修女,请不要在教会内使用魔术。你可以使用的只有圣迹,否则会影响到我的评级,真是、你比看起来成熟的律架还要急性子啊。”
“咏梨神父,但是……”
“让他去吧。还是你真的希望青子下台?”
“……这和他去送死是两回事。改变主意吧,静希君。就算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啊。”
“——”这是草十郎心中最为清楚的事实。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做出了决断。
从开始起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怎么都无法确定一件事,那至少要义无反顾地去尝试。很久以前起,他就是会把自己的真心贯彻到底的人。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去。如果我呆在这里,就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草十郎的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冲动。
当听了神父的话后,他只是很想见见青子。那并不是出于对她的担心或救助,他只是单纯地想见她。所以——其他的事情要在那之后才能考虑。
“你瞧。你说的送死什么的本身就有问题。就算他是去拖后腿也好,反正青子她们怎么也赢不了吧?那样的话,就算他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既然是破产,那就来个干脆爽快的好了。”
“神父。”
“草十郎你去吧。你刚才的回答已经让修女让步了。看看你的脚能动了吧?”草十郎在神父的指点下活动了下身体。压在他身上的负重减轻了,就连他自身所抱有的恐惧——他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让青子更加危险的想法也被一扫而光了。
“我走了。有缘再见。”
“好。愿你度过不会后悔的一天。”神父满意地目送着跑远的草十郎。
盲眼的修女无奈地听着莽撞少年转身离去的声音。
她无法说服青子,也没能说服草十郎。她与神父和草十郎不同。在她身上看不到善恶与慈悲,她有的只是纯粹的中庸下产生的慈爱。她希望那平凡的少年尽享阳寿,不希望他轻易地坠入异端分子的地狱受苦。
“……你真是太差劲了,咏梨神父。我认为引导没有是非能力的孩子才是负责的大人。”修女刻薄地抗议道。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担心着少年的安危。察觉到修女这种心情的神父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我说你弄错了呢,唯架修女。负责的大人这个说法本身就很奇怪。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承担责任的才是真正的大人。”
即便有人死去也无所谓——神父带着温柔的笑订正了修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