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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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forzen
这是某种缘分。
登上了通往大学的坡道。
勉强建在小山之间的珠山大学当然是处在高位的地方。费劲地走在又缓又长的坡道上终于到达了正门。但是坡道依旧继续伸延至大学里面。因为削山的工程中途而废的关系,学校内部也有不少高低起落。
登上校舍内部的楼梯,降下,又再次登上。滞留在建筑隙间的一月冷空气毫不留情地袭向温温的便利店便当。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我不停地张合着眼,总算到达了自治会大楼。
进去自治会室后发现西院学姐在里面。
似乎在整理文件。西院学姐的脸从纸张上抬了起来。
「午饭?」
「是的。」
为免打扰到西院学姐的工作,我坐到了稍稍远离桌子的地方打开了便当。
三年生的西院澄子学姐是自治会的前辈,而且是就任自治会总务部长一职的才女。
总务基本上就是所有杂务。所谓自治会总务部就是将大学中所有的麻烦事集中起来的地方,其工作量不止非常庞大,而且内容也烦杂至极。可是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杂务,西院学姐面不改色地淡然处理掉了。
以前西院学姐曾试过因为感冒而休息了几天。于是包括我在内的剩余自治会的各位便要代为处理平时西院前辈所做的工作。根本没辙。西院学姐不在的期间所有的社团活动停滞了,交易混乱了,食堂拥挤了,野猫在自治会背面出生了。虽然之后持续了三天被称为珠山恐慌的大学混乱时期,结果最后,复归的西院学姐花了三小时就将全部问题解决了。猫的收养人也找到了。要是她不在的话我想本校的学生就该完蛋了。
「下届会长决定了吗?」
西院学姐一边动着手一边问道。
「还没。」
「没有志愿者呢。」
「自治会长不是谁都能当的。怎么说也是大事。」
「嘛呐。」
西院说完后便提高了处理作业的速度。
我则是默默地吃着便当。
吃完之前,她便咚咚的收拾起纸张来了。
「我呢,接下来要去中央委员那边。」
西院小姐麻利地拿上刚刚弄好的文件后便起行了。
「美术研的贝泽同学要过来。把惯例的钥匙交给她就好了。」
「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
我望向快步离去的西院学姐的背影。她背上似乎沾上了小垃圾。
「沾上什么了。」
「哎。」
对着敏锐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我有点战战兢兢地回答。
「背上有毛丝。」
「是吗。」
西院学姐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背。不过垃圾并没有掉下来。她就那样前往委员会去了。
房间只剩一个人了,于是我打开了电视。虽然身为自治会执行部基层部员的我是可以自由使用自治会室的身份,不过在前辈工作的时候身为后辈的我还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的话也实在是太放肆了。虽然有人会想去帮忙不就好了么,但协助西院学姐的工作可是难度非常之高的作业,即使让我出手也不过是拖后腿罢了。我能做到的大概也就是交付钥匙之类的了。
吃完便当之后,我便开始清洗饭盒。
贝泽同学应该马上就来了吧。因为今天的下午没有课所以可以一直等着。虽然一瞬间在想,西院学姐好像没有向我确认下午是否有空,不过随即想到那个人多半是大致记得我的课程预定之后便不由得一阵后怕了。
刚好把洗好的饭盒放到垃圾袋之际,推拉门便嘎啦嘎啦地打开了。
来访的不是贝泽同学,而是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
「你好。」
伞屋学长打完招呼后便扫视了一眼室内。
「贝泽,过来这边了?」
「还没过来。」
「是吗。」
学长思考了一会儿。
美术研会长伞屋学长和西院学姐一样是三年生。脊背高挺得像是模特一样的伞屋学长在自治会的女生之间很有人气,即使是在同性的我看来也觉得非常的帅气。帅气却并不吊儿郎当,反而寡然少语一本正经,这点也非常不错。
「西院同学呢?」
伞屋学长再度扫视了一眼室内。
「去中央委员会了。」
「是吗。」
「有什么事吗?」
「不,也没什么大事。」
学长挠了挠下颚。
「美研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麻烦转告一下贝泽。」
「我想很快就会来了。要稍候一会吗。」
是呢……伞屋学长这么说着再次思考起来。
这时候从学长的后方,我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娇小女生的身影。贝泽同学她,察觉到我们这边了。
然后逃掉了。
「不用了,这边会用邮件通知。谢了。」
「是吗。」
我没有说出来。
伞屋学长回去了。
我从钥匙架上拿到了第四器材室的钥匙。然后走出了自治会室,往贝泽同学逃开的方向走去。
贝泽同学就在器材室背面,藏在树荫下面。
察觉到我之后她抬了头来。
「啊。」
「来,钥匙。」
她用古旧的钥匙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同样古旧的器材室。历经岁月的木门已残破不堪。贝泽同学进到了里面,我也随之一同进去。
光线透过换气用的高窗倾泻进老旧的室内。冬日下午的柔和阳光之下,室内浮现出漂在半空的尘埃。
第四器材室是在自治会管理之下的一处置物间,是一所木造的像是体育仓库似的简易房。学园祭的季节倒是受到频频使用发挥着置物间的真正价值,但除此之外的时期就几乎是无人出入的校内偏地。因此要是有社团希望使用的话自治会就会给出使用许可。
贝泽同学开始搬运竖在角落的大型画板。察觉到之后我也去帮忙了。
「不好意思。」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画板放在了设置在房间正中的画架上。
那幅大型油画,画着傍晚蓝天之下的街道。从大学高处眺望到的住宅街,还有交叉其间的电车路线。渐行渐暗的天空中则描绘着小小的宵明星。(注:宵明星,原文一番星,指傍晚至夜晚这段时间里最初闪耀起来的星星)
彷如照片般栩栩如生的绘画,即使在外行的我看来也是非常的出色。美术研究会的展示我也曾去窥探过数次,然而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大型绘画的人在美研里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明明她还只是一年生,老实说却比美研的部员还要擅长绘画。明明有这种手笔为什么还会在商学部呢。总觉得就连美大也能进去。(注:美大,美术大学的简称)
贝泽同学移动了一下椅子,轻轻坐到了画的前方。
她的脊背比较低。与娇小的她对照起来,大型画板看上去又大上了一圈。贝泽同学回过了头来,再次向帮忙准备的我轻轻作礼。
她申请希望使用这间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已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大学入学后进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来到自治会寻找可以画油画的地方。当然美研本身就在校内确保了专用的工作地,即使不用拜托自治会也有相应的画室。但是她,有着无法在共同画室绘画的理由。
贝泽同学是个非常安静、内向、害羞的孩子。
「刚才伞屋学长他。」
我从后面出声搭话,让她颤抖了一下。
「啊,嗯。」
「过来自治会了。我想你也看见了。说是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
「哎哎。」
我也从朋友那听说过了,贝泽同学回答道。
「这是毕业展用的画吗?」
她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画,然后说还差一些就完成了。虽然在外行的我看来已经是完成好了,不过她似乎还打算再修缮一下。我想要是把它展示出来的话肯定会引起不少关注吧。说是学生凭着兴趣而作的绘画其手工也实在是太过拔萃了。
「学长。」
「嗯?」
「可不要说出去了。」
贝泽同学就这么看着画,对我说道。
我从后面望着她的头。
贝泽同学再一次低声说道。
「可不要说出去了。」
在回去公寓的归途中,我到坡下的便利店买了肉包。
寒冷的空气中热气呼呼地冒起来。我一边把烟囱似的肉包一分为二,一边思考着贝泽同学的事。
是这么回事的。
在大学里加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对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怀有淡淡的思慕。
因此她本身的害羞性格才会猛然起效,别说告白就连在同一场所作画都无法做到,就是这么种非常事态。
但是因为画不了画而退出社团的话就会和学长疏远,这
让她非常苦恼。
而这般苦恼最后她所得出的穷地之策,便是借用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在那里一个人绘画然后提交给社团,以保证和伞屋学长的些许交流,就是这么回事。
要说自治会的我在如此淳朴的恋爱之中处于何种位置,其实也就是在打听使用器材室的理由时让贝泽同学全盘托出,在那以后担当她中意的那所小屋的管理而已。嘛说是管理实际上也没干什么事。不过就是交付钥匙归还钥匙,再来就是在其他社团说想使用的时候给他们介绍别的场所,这种程度的工作罢了。
如此轻松的作业从春天持续至今,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要说我在这期间知道了什么。
就是贝泽同学非常擅长绘画的事。
因为实在是害羞过头,结果光是在伞屋学长进入视野的时候就会慌慌张张地躲到掩体的事。
即便如此还是会从掩体后一直眺望学长的事。
把肉包袋子扔到便利店的垃圾箱后,我便重回归路了。
(一整年都在掩体后面望着,还真够让人焦急的。)
虽说如此,对他人的恋爱指指点点什么的我也是会有所忌讳的。结果我也没有牵涉太深,每周把钥匙交给她再收回来,把偶然得到的伞屋学长的情报告诉她,就这样度过了日子。
不过我想这种距离感应该是最适合的。我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人了。可不是会无责任地煽动别人恋爱的小孩子。
呼啸的北风让我眯细了眼睛。从早上起就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没有缓过来。于是我在途中去了趟药店买了眼药水回去。然后总算知道眼药水这东西还蛮贵的。
(是患上花粉症了吗……)
即使到了第二天眼睛还是一眨一眨的。听说花粉症是会在某天突如其来的。要是接下来每年都得继续的话还真是相当郁闷啊。
我一边揉着眼,一边用单眼望向学生公告板。第一节课停课了。
「停课?」
西院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旁边。
「哎哎。」
「大清早过来却停课,还真让人泄气呢。」
「我会适当打发时间的了。」
「美术研展示会的课室申请,正好去一趟也可以哦。」
留下了意思是给我去的话后,西院学姐便离开了。我叹了口气,向自治会大楼迈出步子。在那途中发生了一件事。
走在穿过大学中央的,附带屋顶的道路上时,我发现有根长长的细绳掉在地面上。
很长。沿着细绳望去其一端一直伸延至3号馆的拐角。往反方向望去,果然还伸延至6号馆那边。一根细绳将中央通路横腰隔断。
我弯腰拾了起来。只是普通的,用白丝编成的细绳。到底是啥啊这个。应该是哪个社团的游戏吧。
我放下细绳,沿着它往6号馆的方向走。
如果是学生的游戏的话,身为自治会姑且还是得去确认一下会不会造成困扰的。虽然很麻烦,但放着不管会更加麻烦什么的也算得上老规矩了。虽说细绳并没有拉紧而只是松塌塌的落在地上,想来也不会绊到谁就是了。
我默默地跟着细绳走。从6号馆前面通过然后横过到旁边的7号馆。即使来到了大学尽头的研究楼细绳还是继续延伸着。无视研究楼,沿着围绕大学外缘的道路指引继续前进,那根细绳就在道路的途中突然拐弯,直入树木茂盛的山中。最终从草丛之下穿过消失在山间的深处。
我不由得犹豫了。但是都追到这里了现在才回头总感觉不大舒服,于是稍微迷惘过后我便放弃了似的跨过了草丛。虽然在这所大学度过了两年,但是进入山里还是头一次。这是当然的。又没有要事。
细绳在树木之间蜿蜒伸延。而我则老老实实地跟上。
随着前进头上的树荫开始茂密起来,周围也徐徐呈现出森林应有的模样。枝叶挡住了阳光,每每深入便会渐行渐暗。
冬天的森林里空气要比平时冰凉上一层。
远离了道路后汽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大学的喧闹声也已经无法传到耳边。
总感觉有点恐怖。
难不成,这是什么陷阱吗。在大学里撒下细绳,专门袭击上钓进入森林的学生的盗贼团什么的……盗贼团……现在还存在着吗。不这周围就是田舍,搞不好就在这普通地生活着……
无视我的不安,细绳依旧向深处伸延着。我暂且继续追寻着,直至细绳穿过了一片苍郁的草丛,无法看到前端。
因为害怕对面有埋伏,我慎重地拨开了草丛。
草丛之后有一只兔子。
只是只白色的,兔子。就像是偶然在宠物店出售,却在尚未售出的期间因为喂食过头而更加找不到买家似的,胖乎乎的成年兔子。大概是从哪个饲养它的家里逃出来的吧。即便如此一般来说会跑到山里面吗。
兔子即使看到我也没有要逃的样子。
昏暗的森林里面,彷如明灯一般的白兔直勾勾地盯着我这边。
空气的温度,感觉又下降了。
我的脊背窜过一阵恶寒。不知怎的感觉很糟。就不能别盯着我往哪里走吗。不反而是走向我这边了。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
我所追踪的细绳伸延向兔子那边。
直至兔子的耳朵。
嗯?我歪了歪头。倒不是绑在耳朵上。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弯曲,简直就像是用手抓住细绳的一端似的。兔子的耳朵原来还能这样动的啊。不对,为什么细绳会在兔子的耳朵上。
「人吗。」
有个声音响起。
是个厚重的声音。彷如真的能让肩膀感觉到重量似的,又像是被某个尊贵的老人从上方搭话似的,沉郁顿挫的音色。
我反射性地环望四周。谁也不在。
但是谁都不在这点,就在环望之前我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那个声音很显然。
是从眼前的兔子那发出的。
「久违了呐。」
我睁圆了眼,看着那只动物。
兔子的鲜红眼睛也依旧看着我。
总而言之先冷静下来。一度冷静之后好好分析现状。
刚才,这只兔子。
「嘛坐吧。」
说话了。
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从根部弯曲,指着旁边一块大小刚好的石头。虽然很可惜但并不是我幻听了。
混乱之中,我按照兔子所说的那样坐在了石头上。兔子则是一蹦一跳,向我这边过来。
再度努力理解现状。
「兔子说话了。」
「当然了。兔子就是会说话的。」
「哎……啊啊。」
嗯。
「……不,等下。不会说话啊。兔子才不会说话啊。」
你是笨蛋吗,兔子说道。
眼前的白兔,普通地说着日本语。说着话的时候胡须根也一颤一抖的。记得以前在电视看过的教育节目里的兔子玩偶也是像这样说话的。不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
「真货?」
我打量着会说话的兔子。不管哪里都没有别着喇叭,就连项圈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虽说一整个都很可疑就是了。
「明明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的?」
「你啊。」
兔子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刚才开始就一直兔子兔子的叫。很失礼啊。」
「哎,啊。」我慌了起来。「对不起。」
「加上敬称啊敬称。」
「兔子、先生。」
兔子的鼻子发出了哼哼的声音,然后点了点头。
好像这样就好了。
「那么……兔子先生。」
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算是可以控制了,于是我向那只不可思议的兔子提出了质问。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哼嗯。」
兔子的鼻头抖了一下。
「告诉你也无妨。」
兔子摇头晃脑地环视四周。
「在那之前,不找个地方进去吗。」
「就算你说进去——」
「去温暖的地方。」
「为什么。」
「冷呗。」
明明是毛皮……
不过确实就像兔子先生说的一样,山里面非常的冰冷。要说最近的温暖场所就只有大学的自助餐厅和生协食堂周边了。但是不管哪里要把会说话的兔子带过去的话总觉得人实在太多。即使不会说话,也不大想把动物带过去啊。(注:生协,全称消费生活协作组合,是日本里提供几乎一切生活所需品的行会组织,具体分类也有不少,想了解请自行搜索)
「走了。」
兔子先生出声催促,我便站了起来。
思考着该去哪里刚要迈步的时候兔子先生叫住了我。说是让我抱着它走。没办法我只好把它抱起来。就跟看到的一样还挺重的。
我再度踏步,又哦呜的一声停住了。
脚底好像踩到细绳了。兔子先生的一只耳朵一直拿着细绳,要是就这样抱着它的话就会连细绳
一起拖着走了。
「那个,兔子先生。这根细绳要怎么办。」
「怎么了。」兔子先生抬了抬抓住细绳的那边耳朵。「看得见吗。」
别踩到就好了,它这么说道,于是我也就照它说的那样走了。虽然曾担心会不会被茂密的丛枝卡住,结果却相当轻易的穿过去了,于是我就这么拖着细绳回去大学了。
结果来到了根据地的自治会室。带着这种行李去其他地方的话门槛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因为还是中午前所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把兔子先生放了下来。然后它便在地板上一蹦一跳的,再一个飞跃跳到了折凳上面,在那卷成了一团。虽然本来就是一团。
兔子先生用耳朵啪嗒啪嗒地拍着桌子。
「招呼些茶点才对吧。」
我打开了冰箱。当然里面并没有招呼兔子用的东西。
「就只有这些了。」
我跑了趟药店把兔子用的固体食物买了回来,然后盛在了碟子上。
兔子先生从椅子跳到了桌上,仔细看了看固体食物的包装袋信息。
「『动物buffet』吗。」
确认完生产商之后它便开始嘎吱嘎吱地吃着固体食物了。兔子先生从鼻子发出了哼哼声。看来是挺中意的样子。
我给自己泡了茶。也试着泡了兔子先生的份把茶杯递了过去。于是兔子先生停下进食,屁股着地,双手捧起茶杯喝起了茶来。还真是超现实的光景。
「要从哪说起。」
兔子喝着茶说起闲话来了。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那根细绳。」
我望向了地板的细绳。结果兔子先生抓住的细绳,一块带到自治会里面来了。
「刚才说过看得到吗了吧。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吗这个。」
我把地板的细绳拿了起来。这样触摸起来就跟普通的细绳没什么区别。
但是一起过来这里的期间,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大概不是普通的东西了。
不管是森林里还是大学里,细绳就像是会自己穿过障碍似的完全没有卡住过,漂亮地跟在我们后面。而且明明没有一边走一边收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却几乎没有剩余部分。简直就像是配合我的移动自然调节长度一样。
如今细绳子的一端被兔子先生抓住,另一端则穿过自治会室的门隙伸延至外。
「是看不见的东西呐。」
兔子先生简单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啊那个。」
「那个呢。」
兔子先生的红眼睛望向了我这边。
「是缘呐。」
「缘?」
「缘。」
「在所有人之间有着缘这么种存在。」
「人与人就是通过缘联系在一起的。有缘相近,无缘相离。缘粗的话联系便强,缘细则反之脆弱。缘对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
「缘在流转之中结下,又在流转之中切断。那便是不为人知的世间之理。虽然不为人知,其理倒确实存在。老朽便是司掌缘的存在。」
「有句话说『这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
「老朽便是那个『冥冥』呐。」
「也就是说兔子先生,是结缘的神明大人的意思吗?」
「虽然神明大人这称呼有些语病。」
大致上以这种感觉认识就好,兔子先生说道。虽然不大想承认,但眼前这只说话的兔子先生果然是幻想中的存在。
「缘啊……这个,要怎样结的。」
「这样。」兔子先生用双耳在半空眼花缭乱地表演起来。「把两根缘绑在一起,牢牢地打结。」
似乎是物理性的打结。不那可不是物理性的东西啊,以物理性的方式来做总感觉不大对劲。不过总而言之似乎就是打结。
「那为什么,我突然可以看见缘了。」
「鬼知道。」
兔子先生啜饮着茶。
「嘛应该是有素质吧。人类之中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人。老朽从昨天起就在山那边徘徊了。说不定也有什么影响呐。」
「说起来确实是昨天起眼睛就一眨一眨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习惯了吧。看看背部。应该可以看见自己的缘。」
「哎,真的?」
我回头望向自己的背部。但是要看见自己的背部可是极其困难的。虽然我拼命地回过头去了但却看不见细绳。
「看不见。」
「有的。往眼睛注入些力量。」
听到之后我便皱起了眉头。往眼睛注入力量感觉蛮困难的。这样就好了吧。
我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背后的半空。
于是视界的一端,可以看到浮现出了一根细绳。我反手从背后抓住了那根细绳,然后拿到了前面。
那就和刚才拖着的东西一样,是根白丝编成的细绳。
只是比起兔子先生拿着的那根,感觉似乎要稍微粗上一些。
「可谓良缘呐。」
兔子先生说道。手上的细绳渐渐能看清楚了,于是也就发现了前头伸向了哪里。我的细绳和兔子先生的细绳一样从自治会室的拉门隙间伸延至外面。
「那么难不成……在另一头,是和我有缘的人了?」
「就是那么回事。」
「也就是说。」
我兴奋地问道。
「会成为恋人的意思吗?」
「很可能。」
兔子先生干脆地回答了关键点。
「虽然不知道是远是近。不过有缘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什么时候就会相遇了吧。」
我的情绪突然高昂起来了。
这根细绳的另一端就是和我有缘的人。只要跟着它……搞不好就在大学里面也说不定。或许是前辈或是后辈或是同级生也说不定。这可是不得了的超展开。人生的转机啊。
「好好珍惜良缘吧。小心别切断了。」
「哎,你说别切断。要怎么做。」
「不管怎么拉怎么踩都不会断。只不过缘呢,受你的心境和行动反映也会发生变化。心变了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再来就是小心切缘者什么的就好了。」
「那又是什么?」
「切断缘的人呐。也就是老朽了。既能结缘,也能切断缘。毕竟同是业务。」
「切断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就像用耳朵剪断,这样。」
兔子先生伸出了双耳,然后交叉成剪刀的模样。
于是细绳便漂亮的切断了。切断的细绳像是从外边被什么拉扯着一样簌簌地远去,就这样消失在门隙之后。
消失掉的。
是我的缘。
「那个。」
我只能呆然目送。
「切断了。」
「听好了。」
「嗯。」
「所谓缘只是单纯的自我安慰罢了。即使切断了一两根对人生也是没什么大影响的。重要的是尽力活好每一天。」
「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我敲着桌子发起猛烈抗议。
兔子先生则是嘎吱嘎吱地吃着兔粮。这种时候装兔子。
「我的缘啊,缘啊。」
「还是良缘呐。」
「拜托做些什么啊。对、对了。再次结上不就好了。」
「老朽也是很忙的。」
「怎么这样。」
我愕然地,趴倒在桌上。
坦白说我的人生直到今天都远离着缘分。能让我感觉到缘分似的,命运中的对象一个也没有。即便如此说些「呀还真没缘分呢」之类的玩笑还是没关系的。但真的没有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来就已经远离恋爱的我,要是连上天赐予的些许缘分都被切断了的话,接下来的前路不就只剩漆黑一片了么。就这样到死也是孤家寡人作为一个孤独老人在公寓里孤独老死,如此可怕的未来图景瞬间浮现出来了。充满希望的大学生活明明才过了一半,居然就有如此绝望的未来了。
嘎吱嘎吱的,毫无慈悲的进食声响彻房间。
「嘛。」
兔子先生拿着兔粮盒,一边擅自给自己添饭一边说道。
「也不是没法重新结好。」
「哎。」
我抬起了头来。
「真的吗。」
「作为代价。」
兔子先生,用红眼睛看着我。
然后举了举拿在一边耳朵上的细绳。
「稍微帮一下忙。」
我抱着兔子先生在学校内漫步。虽然兔子先生稍微有些引入注目,不过嘛大概是被当成伴侣动物爱好会饲养的一匹宠物吧。
沿着从耳朵伸延出去的细绳追寻。
「大概在那边。」
兔子先生哼哼的动着鼻子说道。
「能闻到气味吗。」
「不是气味。只是类似气息的东西。不靠近就感觉不到,所以没法指望。」
无意间抬起头来发现擦肩而过的人正望着自己。虽然刚才还在普通地说话,不过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健全的大学生可不会跟兔子
说话。于是我便压低了声音。
「(那么,我要怎样帮忙才好?)」
「(接下来要结好这份缘。)」
说着兔子先生便抬了抬耳朵。
「(为此会有各种各样的杂事。帮忙干那个就可以了。)」
我望向了那不知道是属于谁的缘。
「(这个,是谁的缘。)」
「(天知道。)」
连兔子先生也不知道。
「(接下来就是要去见面。)」
「(明明不知道是谁的缘却要结吗?是随便选的吗?)」
「(不是随便。是因为缘在呼唤呐。)」
搞不明白。结缘似乎是业界特有的说法,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业界里的人。
「(所谓缘啊,要在该结的时候结,该切断的时候切断。)」
兔子先生作出了业界的说明。
「(现在就是该结缘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大明白,总之结上就好了对吧。可是说到结的话。)」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要跟这个打结的另一方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啊。)」
「(哎哎……要怎么找。)」
「(用脚。)」
肩膀一下子垂下来了。看来是不能用超能力获知场所的样子。
「(完全没有线索吗。)」
「(缘的对象姑且是有标记。但为了找到标记结果还是得用脚。人手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可靠的呐。嘛总之最初的时候情报就是关键。)」
首先是要去见这边的家伙,兔子先生说道。
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的工作让我泄气了。但是只能咬紧牙关上。想点办法处理完工作之后非得要它让我的良缘复活不可。不是夸张,这可是事关人生的。
沿着伸延的细绳,越过了校内的陆桥。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达了处于大学一角的社团大楼了。
社团大楼里驻扎了珠山大学全部社团的三分之二,一整天都有学生出入,可谓是大学生活的中心地带。细绳则从大楼门口延续至内。看来就是在这里。
我抱着兔子先生走了进去。
因为伴侣动物爱好会的部室也在这所大楼里,所以即使带着兔子进去应该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但要是野外生活爱好会也在里面,兔子被抓住的话就有下锅的危险了。可不能告诉兔子先生。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长长的走廊之下,部室的房门并排而立。细绳则是直直地沿着走廊伸延。
「(是在这里的哪儿呢。)」
「(去找就好了。)」
兔子先生一副妄自尊大的口吻说道。但是从立场来说它的确是上司,因此也只能逆来顺受了。我一边按顺序看着房门旁边的部室名牌,一边朝深处前进。这时候一个拿着大型行李的熟人迎面而来。
「兔子?」
运送着大量画板的正是伞屋学长。说起来美术研究会的部室也是在这里。
「伴侣动物的宠物?」
「不,稍微帮人托管一下。」
「还真肥。」
兔子先生啪嗒啪嗒的敲着我的手腕。似乎是在抗议。
「一只耳朵弯成奇怪的形状呢。」
「好像也有这种种类的兔子。」
「是吗。」
我若无其事地窥探学长的反应。伞屋学长虽然注意到兔子先生的耳朵,但却似乎没有留意到耳朵拿着的线。兔子先生说的看不见看来是真的。
「要是被野外生活的家伙发现了可是会被吃掉的,小心了。」
说完伞屋学长便从我旁边走过去了。听到了被我隐瞒起来的情报后,兔子先生发起了抖来。明明是不想说的来着。
我抚摸着害怕起来的兔子先生的头,然后发现兔子先生拿着的细绳微微动了起来。
我连忙回头目光追着细绳。
离去的伞屋学长背后,冒出了一根细绳。
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细绳,是伞屋学长的缘。
确认了学长的缘后我便迅速前往早已去惯的地方。
「你啊,不是挺派得上用场么。」
兔子先生愉快地哼着鼻子。
如果是伞屋学长的缘的话,那就好说了。
刚好我也知道个不错的对象。接下来要是两人能结缘的话,她那持续了一年的思慕也就得以实现,那么接下来就能重新结好我的缘了。本以为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任务说不定三十分钟就能结束了。还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来到了第四资料室。
转了转破门的门把发现上了锁。虽然还想着会不会是不在,不过敲门之后马上就传来了「在」的回应声。
「请稍微等一下。现在在收拾。」
里面响起了嘎嗒嘎嗒的收拾声。虽然简直就像是到女生房间打扰似的场景,不过很可惜那不过是仓库而已。稍等过后锁便打开了。贝泽同学穿着沾满了颜料的围裙出来迎接。
「有什么事吗?」
「哎?啊啊。那个。」
「啊,兔子。」
「啊啊,嗯。兔子。」
贝泽同学抚摸着兔子先生的头。兔子先生则是很舒心似的眯着眼。不对,我过来不是为了让她疼爱兔子的。虽然匆匆地赶了过来,但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就完全没问过了。
「(转到后边。)」
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
「学长,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
「啊咧?」
「啊,贝泽同学。」我往里面的墙壁一指。「蟑螂。」
「哎——」
贝泽同学以可怕的势头转过去。
「在、哪里。」
「躲起来了。」
我望向了转过身去的贝泽同学后背,按刚才兔子先生所教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能看见她的背后伸出了一根细绳。半空垂下的细绳途中就像是霞雾般消失不见,因而看不到其前端。
「(兔子先生。)」
我小声呼唤。
兔子先生的鼻子,只哼了一声。
「(不对。)」
「(哎?)」
兔子先生闭上了眼睛。
「(不是这个。不是这份缘。搞错了。)」
公寓的厨房正煮着火锅。
冬天自己下厨的话,火锅可谓又简单又实惠。白菜加打折的猪肉加水,再用火煮十五分钟就能完成的料理。
「怎么没放萝卜。」
兔子先生跳到了水龙头旁说道。
「拜托下去。毛会掉进去的。」
「萝卜。」
「煮萝卜很花时间的所以不放。」
「鳕鱼也可以。」
似乎什么都可以。
我把做好的火锅搬到了被炉上。兔子先生则是因为分到了固体食物而怒了。没办法我只好拿了个碟子盛火锅。兔子先生便蘸着橘子汁津津有味地吃着热乎乎的白菜。
「好吃。」
接着兔子先生用毛茸茸的手灵巧地拿起勺子,擅自给自己添了第二碟。意识到危机感的我便开始确保自己的那份。兔子先生则是毫无顾忌地抢了大量的肉。
「明天开始就是总搜索了。」
确保完充足的量后兔子先生开口说道。
「反正对方也是学生吧。在大学里面游荡的话总会遇见的。」
「那个,兔子先生。」
我停下了筷子打听道。
「贝泽同学不行吗。」
「不行呐。」
兔子先生干脆地断言道。
「一开始就说过了,结缘是要看时机的。那个女孩的缘还没到时机。」
「为什么能知道,时机未到。」
「一看就明白了。因为临近该结缘的时候,缘之绳就会发出微光。」
兔子先生举起了耳朵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细绳。看起来没像在发光。
我往眼睛注入了力量。
定睛一看,确实可以看见细绳正散发出仅仅些许的淡淡微光。贝泽同学的细绳又是怎样的呢。这么淡的微光也有可能是看漏了就是了。
「嘛老朽也没想过第一个就能中奖。明天开始再慢慢找吧。你也要动真格帮忙了。」
这么说着的兔子先生已经开始往碟里添第三碟了。火锅不消一会儿便没剩了。
钻进被窝后我打开了电立灯。兔子先生则是在床垫上面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觉。
稍微看了会儿小说后,我向着脚边搭话。
「贝泽同学她,喜欢伞屋学长。」
兔子先生回答说。
「跟那个没关系。」
我放下小说,熄掉了立灯。
第二天早上,我和兔子先生来到了大学的上学路段。
从车站延续到大学的这段路呈立体交叉之状,乘电车上学的学生全部都要通过上行道,下行道则是给自行车用的停车场。也就是说住在附近徒步上学的学生以外几乎全部都要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大学。
我从上行道张望着并坐到了长椅上面。过了八点,第一节有课的学
生便熙熙攘攘地经过了。
兔子先生从我腋下的肩包里冒出头来。
「还真是不得了的数量。」
「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很多啦。那么,要怎么办才好?」
「能看见缘吗。」
听它一说我便望向了学生人流。但是没有拖着细绳走的人。
试着往眼睛注入力量。虽然倒也不是没感觉到几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浮现出来,不过总觉得是错觉就没说出来了。
「看不见。」
我回顾兔子先生那边。虽然路过的人的缘一根也没看见,不过兔子先生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缘倒是不用凝视也能一目了然。
「因为老朽拿着的时候比较容易看见呐。」兔子先生说道。「但要是能看到这个的话那不管是谁的缘都应该能看见才对呐。再用力注视试试。就像是要把现在看到见的东西看得更清楚那样集中。」
我努力地往眼睛注入力量。
这么做之后焦点便落到了一无所有的虚空中,渐渐的就能看见从路人背后伸出的细绳了。
我皱着眉,目光追着浮现出来的细绳。以前,在裸眼看立体图的时候要故意模糊焦点,现在就像是注入跟那个反方向的力的感觉。
就这样凝视着,我发现了。注入力量之后可以看见一个人背后浮现出好几根细绳。努力集中的话能看见的数量便会随之增加。
「总感觉有很多的样子……」
「因为不可能只跟一个人结缘呐。与多少人相联便有会多少缘。人的一生很长。所以一个人也会有着众多的缘。」
「命运的对象不是只有一个吗?」
「那可是欠缺风险管理的想法。」
兔子先生说出了没有梦想的话。
我吁了口气,放缓了眼睛的力量。于是海量的细绳便一根根地稀薄起来,最后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我按了按眉头。
「这个还蛮累的呢……」
「早晚会习惯的。再来只要找泛光的缘就好了。平时的话就只有老朽一个人来做。能多双眼睛实在是帮大忙了。」
那么老朽就负责这边,说着兔子先生便跳到了陆桥的栏杆上往下窥望。
我则是凝视着自己负责的,乘电车上学的学生人流。
细绳再度浮现。这么看起来的话就能明白全部人的背后都带着细绳。
但是要在如此大量的学生之中寻找发光的一根……还真够荒谬的。而且昨天看到的伞屋学长的细绳所散发的光芒非常的淡,没有相当集中的话感觉也看不到。
「说起来,跟伞屋学长没关系的缘真的会发光吗?」
「当然会了。但是所谓缘呢,可不是会频繁联结或是切断的东西。实际上即使有如此之多的人,会发光的家伙也是不常有的。首先找到有征兆的缘才是关键呐。」
兔子先生挥了挥伞屋学长的缘。
「这份缘的对象到底如何,在找到之后再调查就好了。」
我点点头再度望向人流。确实即使有数百人的学生经过却还是没找到细绳发光的人。
检查了一会后我看见伞屋学长经过了。兔子先生顿了顿便反应过来,用耳朵指着学长。
「就是那个。记住了。」
定睛凝视。学长背上伸出的数根细绳之中,最为清晰的一根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确实和其他的细绳不一样。
但是那真的就像是一不留神就会看漏一般,犹如梦幻似的光芒。
黄昏时候,我趴在了自治会的桌子上。
「呜呜。」
我用最近买回来眼药水滴着双眼。凉爽的药液一下子扩散开去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好。
「还真是没用呐。」兔子先生骂骂咧咧的。「还只是第一天呐。」
「可是。」
虽然我想瞪眼抗议,但因为眼睑实在是太累了只能眯眼抗议。
「一整天眼睛都在用力啊。会累是当然的吧。」
「习惯就好习惯。」
兔子先生擅自把兔粮倒到碟子上。
在那之后我观察了数百名上学的学生背后,午前的授课之后眺望在教室中的学生背后,中午注视食堂里面的学生背后,午后的授课中调查大教室里的大量学生。但是带光的细绳就连一根都没找到。
「真的有吗。」
「有的。
大概。」
听到倍加疲倦的回答后,我再一次滴起了眼药。
或许真的有必要做好长期战的觉悟了。虽然今天一天看过了相当多的学生,但从整个学校的学生数来看的话感觉还没到三分之一。虽然授课上每天遇到的同系、同学年的同学大致上都完事了……但其他学年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了,而其他系的已经可以说是不同的文化圈了。要把他们也全部网罗的话,总感觉有点绝望啊。
我恨恨地望向兔子先生。
Give up了。
……说起来。为什么我非得遭这种罪不可。虽说是为了重新结缘,但切掉缘的兔子先生本来就该给这边谢罪并无条件重结才对不是么。当然我也没想过这个旁若无人的毛球会老实听话,不过反正就只是兔子,直接把它绑起来强迫它帮我重新结好不就好了么。结缘还是进锅,逼它二选一的话总不会选择当兔锅那边吧。虽然要是怎样也不肯结的话就得狠下心来享用就是了。不过听说还蛮好吃的。
我姑且找了一下绳索之类的东西。
「那个。」
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了头去。贝泽同学不知何时来到了自治会室。
「不好意思,钥匙。」
「啊。抱歉。」
我慌忙从钥匙架上取出器材室的钥匙交给她。好险,差点就被撞见凶杀现场了。
贝泽同学接过了钥匙,然后看着装成兔子一样吃着兔粮的兔子先生。
「可以摸一下吗。」
「请便。」
贝泽同学抚摸起兔子先生的头来了。兔子先生一边哼哼地动着鼻子,一边眯细了眼。
看着女生和兔子这么幅治愈人心的光景,不知怎么我顿时恶意尽失。没错,稍微冷静些。就算能尝到美味的兔锅,但缘分切掉回不来也实在是太可悲了。在祭出最终手段之前再陪一下兔子先生也不迟。虽然是情非我愿。
贝泽同学则是开心地疼爱着兔子先生。
偶然间。
我望向了她的背后。
「早上。」
跟贝泽同学搭话了。
「我见到伞屋学长了。」
「我也,在中午看见了。」
「是吗。」
「学长就算在食堂里也没取下围巾。因为很冷呢。」
她露出了微笑,再度抚摸着兔子先生。
我稍微有点后悔了。
早上,看见伞屋学长的时候,要是再仔细观察下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跟她说多一点话了。事到如今我才这么想。
贝泽同学的缘之绳,并没有发光。
(为什么没有发光。)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跟贝泽同学一起去了器材室。
我又稍微看了看她背后的缘之绳。或许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光也说不定,又或许是亮了又灭掉也说不定。
到了第四器材室,贝泽同学就像平时那样开始画画。以前看过的,展示会用的街道绘上又添上了细小的文字。
贝泽同学坐在平时的椅子上,在调色盘调着颜料。
我使劲地往正在作业的她的背后望去。
贝泽同学的缘浮现而出。
之后我凝视了两分钟,她那垂在半空的细绳依旧没有发光。我放松下来叹了口气。要是两分钟就能发光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我揉了揉疲劳的眼睛,随意回顾了一下器材室里面。
大量盖着布的画板并靠在墙壁之上。大型速写本也堆积了十册以上。因为使用这间器材室的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所以这些全部都是她在这一年里所画的。虽然每周都过来看过所以并没有发觉,但重新观察之后便被这数量震惊了。
「真厉害呢。」
「怎么了?」
「居然画了这么多画。」
「啊,嗯。」
她一边动着笔一边回答。
谈话中断了。
从高窗倾注下来的阳光,给器材室内部涂上了一层橙色。
「贝泽同学为什么。」
质问,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会对伞屋学长?」
她的笔停住了。
贝泽同学把笔放到了调色盘上,转过了身来。
因为夕阳的关系看不大清楚,但她那张橙色的脸上带着点害羞。
「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画画了,一直在画画,高中生的时候顺着势头去考了美大。」
「结果是不及格。因为不想给家里的兄弟和双亲增加太多负担,于是我放弃了复读,进到及格的大学了。只要把画画当成兴趣继续下去就好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能去美大的我,感
觉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即使想着要画什么而面对着纸,笔也完全动不起来。明明是这么喜欢画画,却没有想画的东西了。明明脑袋里想着,想要画漂亮的画,想要画美妙的画,但脑袋里却什么都没有浮现出来。我进到大学的那会儿,画不出画来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进了美术研究会,然后跟伞屋学长相遇了。什么都画不出来的我只能苦恼地在速写本上动着铅笔。既不是构图也不是什么,伞屋学长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圆。」
「他说真是个漂亮的圆。」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像世界突然着色了一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不管是面对面还是交谈都办不到,只能一直远远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拿起了笔。把这花开一样的心情,对谁也说不出来的这份心情,画在了纸上,画在了画板上。察觉到的时候我又能画最喜欢的画了。」
「我现在能这样画画,全部都是多亏了伞屋学长。」
她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笔。
接着就像是感到羞耻似的笑了笑,再度面朝画板了。
至于我。
我直到今天都一直看着她画画。所以我很清楚。画出一幅画是如何不容易的事。她已经近两个月,每天都在画着这幅大型的街道绘。将近完成的油画真的非常的漂亮,非常的美妙。
那片昏暗的街道的天空之中,有一颗静静地,却又坚定地散发着光辉的明星。
我想那一定就是伞屋学长。
虽然不大清楚是为什么。
总觉得胸口有些苦闷。
在附近的超市「油菜花」里买晚饭的时候,我茫然地思考着。即使思考着手也会习惯性地活动,很自然的把特价品放到了购物篮中。今天的口蘑很便宜。
「(老朽要舞茸。)」
挂在肩上的肩包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小声话。因为带着动物进超市不大好所以就把它塞到包包里去了。虽然舞茸并不是特价品,不过这种程度的要求听听也无妨。
接下来就是物色便宜的肉了,而这时候兔子先生再度说话了。
「(不要太移情了。)」
我望向肩包里面。
「(以前老朽曾说过。心变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但是,那可不是缘会随人所愿的意思。心的状况有所改变的话缘也会受到影响,仅此而已。缘会如何变化,与人心无关。)」
肩包里面兔子先生的红颜窥视着我。
「(因为是熟人就会加深,恋慕愈演愈烈就会结缘,这样的事可不会有。)」
「(那是——)」
我想反驳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能反驳。对缘一无所知的我,只能接受兔子先生的话。
「(我知道。)」
「(那就好。)」
兔子先生闭上了红眼,然后说了句今天吃鸡肉。明明是兔子居然会吃鸡肉。不是自相残杀了么。
我走往卖鸡肉的摊位,然后发现了认识的人。
「啊啦。你也是火锅吗。」
自治会的前辈西院学姐,一边把打折的鸡腿肉放到购物篮里,一边说道。油菜花超市是离大学最近的超市,因此经常会遇到同校的学生。特别是贴上廉价销售标签的时间段,即使说只能看见学生也不为过。
「冬天一直都是吃火锅。」
「还真轻松呢。啊啊,说到火锅我就想起来了。你开始养兔子了呢。」
肩包震了一下。希望它不会想起兔锅。
「只是暂时寄放在我这边而已。」
「是吗。下次让我看看。」
虽然现在就带着,不过因为本人似乎感觉到生命危险所以就躲起来了。
说了声再见之后西院学姐便从我旁边经过了。我把手伸向比西院学姐买的更便宜的鸡胸肉。本来就很便宜的胸肉只售半价,可以说是便宜到会让人犹豫要不要出手了。不过反正吃的是我跟兔子所以没问题。
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头来。
「(呜哇。拜托进去。鸡腿肉什么的可不会买。)」
「(胸肉就好。)」
说着,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指着店内。
「(凝神看好。)」
我就像它说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远离肉卖场的西院学姐的背后,缘之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没有错。」
兔子先生一边心情愉快地吃着水煮鸡肉,一边说道。
「那就是我们在找的缘呐。」
我也一边吃一边听。
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西院学姐……
「可是,就是那个。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现在又不是两情相悦。」
「唔。老朽说过很多次了,那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
兔子先生解说道。
「即使双方没有任何感觉,缘有征兆便会发光。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的相遇。有缘不过是如此罢了。嘛反过来,在结缘之前双方互相憎恨的情况也有呐。」
我一边啃着硬鸡肉一边思考。
至今我都没听说过西院前辈有对象。虽然既是美人头脑又好的她在校内也是相当有名的人,但因为门槛过高的缘故几乎看不见有人去搭讪。而且本来自治会的工作平常就超忙的所以大概也没有恋爱的余裕。不对,那个人的话,用工作隙间的时间去约会什么的大概简简单单的就能做到就是了。
但是从兔子所说的关于缘的话来看,即便假如西院学姐已经有恋人了,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就像是兔子先生说的那样。
人的感情跟缘没有关系。
「那。」我放下碗筷问道。「让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结缘了,就完事了吗。」
「呼唔……」
兔子先生也把嘴从碟子上移开。
然后看着一直用单耳抓着的,伞屋学长的缘之绳。
「倒不是不能马上结好。但征兆还很弱。」
「弱是指……」
「等光再亮一些就正好了。那样的话也不用花多余的力气来结缘了。暂时再等等比较好。」
「暂时是多久?」
「到了这种程度不用太长。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一周。但是不管再怎么等也花不了半个月。」
「要是在那期间光就消失了的话……」
「不可能。征兆的出现就像是下滚球一样的东西。放着不管自然就会越滚越快。」
「是吗。」
「安心吧。」
我看着兔子先生的脸。
「老朽的忙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完,我察觉到了。
没错。这份结缘的协力结束了之后,我那被切断的缘就能再度重新结好了。本来还做好了长期战的觉悟,再过最多半个月就能结束确实是个喜讯。
不知不觉间话题就结束了,最后一块肉则被兔子先生抢去。迟了一步的我只能夹到白菜。这种悲催的膳食生活马上就结束了。
从西院学姐的缘出现征兆起过去了五天。
黄昏的时候,我在自治会室里收拾装着文件的纸箱。不把不要的东西按顺序扔掉的话,狭小的自治会室马上就会被纸张堆满了。麻烦把十年前以上的东西扔掉,从西院学姐那得到这样的指示。本来想着那么久之前的东西还会留下么,结果翻开的第一箱就是三十年前的。于是我连同箱子归类为资源垃圾了。
西院学姐则是单手敲着计算器,像平时那样迅速地处理着事务作业。年末的时候总务部的工作会堆积如山。但是年初也有工作暑假前也有工作学园祭前更是有超多工作,所以她一整年都这么忙。只能帮忙整理垃圾这种程度的工作让后辈的我感到很是愧疚。
另外西院学姐在处理着大量事务工作的同时,不知为何经常在工作隙间转向设置在桌上的猫用床,一脸认真地抚摸躺在上面的兔子先生。
虽然是刚知道的,她似乎非常喜欢动物。这张软绵绵的猫用床也是西院学姐自己掏腰包买回来的东西。受到如同王族一般的待遇,心情愉悦的兔子先生绝赞爆睡中。西院学姐敲完计算器后,拿出了用天然芒果干燥制成的兔子用高级零食。兔子先生便从容起身,啃起芒果来了。
「好可爱。」
西院学姐心往神驰地嘀咕道。
「托管到什么时候?」
「大概马上就要还回去了。」
「这样啊……要不要在自治会也养一只呢……」
「请在自己家里养……」
「我家禁止宠物啊。」
西院学姐再度开始工作了。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兔子先生,另一只手用来盖章。我则是将分类完的纸箱放到了房间的一角。
然后稍微往眼睛注入力量,从后边望向她的背后。
这几天,我一直在仔细地注意观察西院学姐的缘的情况。
有一次,我跟本人问了一下她对伞屋学长的印象。得到的是「展会的申请书很草率」的回答。看来至少从现时点来说,西院学姐对伞屋学长的事似乎没什么想法。
然而她的缘之绳所散发的微光,确实感觉在这几
天内渐渐增强了。
虽然和闪闪发亮相距甚远,即便如此其亮度也已经到了不会看漏的地步了。我不知道光要亮到什么程度才能结。但是在这份缘结好之后,兔子先生的忙便会告一段落。
这么一来就不用再增加多余的消费了。对于靠着双亲寄来的生活费独居的我来说,即使是一匹兔子的食费也是不小的重担。而且明年也该决定实习了,二月还有下年度的预算作业总感觉会很忙。要做的事根本不缺。所以现实上也没法老是陪它去结缘。
我一边看着西院学姐的背后,一边叹了口气。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我呢?」
西院学姐背对着我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怎么搞的这个人是。难道后面也有眼睛吗。
她回过头来给我递出了一张纸。
「给。这个是你负责的。」
「这是?」
「下周星期一第四器材室不能用。因为拜托师傅来修那道旧门了。明明不止门户连同整间小屋也付钱修缮就好了。也跟贝泽同学联络一下。」
看了看时钟。现在还只是黄昏所以贝泽同学应该在器材室。接过了文件之后我走出了自治会室。接着兔子先生呼咻呼咻地从后边跟了过来。似乎是被疼爱够了呢。接着便从身后听到了西院学姐「啊啊……」的呻吟声。
兔子先生明明是自己跟过来的,却嫌走路麻烦,爬上了我的背后硬是窝在连帽衫的兜帽里。显然有着两公斤以上的兔子塞了进来,兜帽就像是米袋一样重。因为我抗议说脖子很辛苦,于是它便换成在兜帽里靠着我后背的姿势,挂在我的衣服上。虽然呼吸多少顺畅了但很重这点没有任何变化。
来到了第四器材室。
我敲了敲余命无几的器材室的破门。没有回应。转了转把手发现没有锁上。进去里面之后却谁都没看见。大概是去买东西了吧。
偶然间。
我瞥到了画架上,用布盖着的画板。
总感觉尺寸有点小。而且是竖立的。这块画板似乎并不是贝泽同学正在画那幅街道绘。我没多想,很随意地揭开了布。
那块画板上所画的。
是伞屋学长。
明明是画却一目了然。那幅笔触甚至有点过于细腻的油画,正是贝泽同学所画的伞屋学长的人物画。不知重涂了多少遍的颜料,足以说明这一幅画花费了多少的时间。精妙得可怕。简直就像是照片一样栩栩如生。
画中的学长穿着西装。
明年成为四年生的伞屋学长就要开始就职活动了,所以偶尔我也能看见他穿着西装在校内走动。这幅画所画的肯定就是那个时候的学长吧。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对着本人所画的画。就连跟学长面对面对话都做不到的贝泽同学,根本不可能做出拜托本人当模特的大胆举动。
这幅画一定是她,一边回忆着远远眺望的学长一边描绘出来的画。
可是,即便如此,却是那么的生动。
偶然间,我留意到了画板的一角。真的是写在边边的小字。非常非常小的文字,就像是小人偷偷写在上面的文字。
『祝愿学长通过就职考试』
我。
想象着写下这句话的她。
写下了这句话之后,这幅画就已经不会给任何人看了。那位害羞的贝泽同学,不可能把写着这么大胆的事的画给别人看。虽然是在偶然间被我看到了,但我想,她肯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幅画给别人看吧。
贝泽同学一心想着伞屋学长所画下来的。
然而却绝对不会让本人看的这幅画。
让我的胸中,产生了一阵小小的痛楚。
我把布盖上。
(为什么……)
这时候门打开了,贝泽同学回来了。贝泽同学瞪圆了眼,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隔着布抱着那块画板。
「看,」她紧紧地抱住了画板。「看到,了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凝视着,抱着画板的她的背后。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发光。)
(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
我无言地冲出了器材室。
那个时候。
几乎是反射性的,我抓住了贝泽同学的缘之绳。
我跑着离开了器材室。来到没有人的地方后把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拉了出来。
「怎么。」
我将手上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绳,靠近了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绳。
「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加靠近。几乎让两根绳贴在一起。然后就这样接触。伞屋学长的缘之绳散微微的发光。
贝泽同学的绳。
没有发光。
「蠢货吗你是。」
兔子先生呆呆地说道。
「就算靠近也不会发光。老朽说过很多次了,缘才不是那样的东西。跟是远是近没有关系呐。」
兔子先生那冰冷的说明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再度把兔子先生塞到兜帽里,然后拿着她的缘跑了起来。
「你啊,到底想怎么办。」
兜帽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怎么办。
「不知道。」
「还真是蠢货。」
「可是。」
什么都没想过就反驳了。
「要是直接靠近背后的话,说不定就会发光了。」
「不会发光。」
兔子先生强烈地断言道。
「再说一遍。缘不是那样的东西。就算靠近根本的地方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白费力气。听到了吗。」
「就算这样,试试又有什么不好。」
「那就随你便了。」
兔子先生扔下这句话后便回到了兜帽里。
「那就随我便。」
我拿着缘之绳在校内奔跑。那根不可思议的绳只要一直拉着就会一直延长。
最初是跑到社团大楼。虽然去了美术研究会但却不在那。接着是跑去学生群聚的学生中心。也不在这。购物所也没有。生协食堂也没有。我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下个地方。还有哪里没有去过。
「为什么,你有必要添乱到这种地步吗。」
兜帽里传出了声音。
「是喜欢上那个叫贝泽的女孩了吗。」
「不是,那么回事……」
我一边奔跑,一边寻找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
我并不是喜欢她。也不是同情。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过多地深入到她的恋爱中去,觉得保持着适当距离守望她才是最好的。所以我。
在这一年里面,只是看着,贝泽同学的恋爱。
「贝泽同学她。」
我尝试着,将这份无法好好表达的感情转换为语言。
「她很擅长画画,在画室里画画的贝泽同学非常的堂堂大方,可是在学校里看到她的时候却总是躲在阴影里。」
而且一直。
都在看着伞屋学长。
春天看着为迎新的看板而烦恼的伞屋学长。
夏天看着在野外集中于作业而晒黑的伞屋学长。
秋天看着因为学园祭的成功而喜极而泣的伞屋学长。
冬天看着包着围巾的伞屋学长。
这一年。
她都一直,一直在看着伞屋学长。
可是。
「没有缘,什么的。」
那种事。
「那种事不是很悲哀么!」
双足发劲提高了速度。
我跑向了带有自助餐厅里面的学生会馆。我所知道的校内有人的地方就只剩下那里了。
来到学生会馆前面,一个推开入口的玻璃门进去、团团包着围巾的人进入了我的视野。我一边跑着一边凝视。看到了在他背后微微发光的缘之绳。
我从后面跑上去捉住伞屋学长的肩把他停住。
然后将她那被我拉过来的缘之绳,贴在学长的后背,缘看得最清楚的根本部分。
贝泽同学的缘。
没有发光。
我喘着气当场瘫坐下来。伞屋学长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俯视着突然出现又气喘吁吁的我。
学长请了我咖啡。来到自助餐厅的圆桌后总算是喘过气来了。
实际上我是打算自费的,但是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钱包。我想大概是东奔西跑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吧。虽然卡之类的在别处,里面也没放很大金额的现金,但这不算大金额的二千円生活费对于学生生活而言无疑也是巨大的阴云。
「(蠢货。)」
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后脑边响起了「钱丢了是随便你,可别降低晚饭质量了」的不快声音。我无视兔子先生的忠告东奔西跑的结果,就是无谓受累丢了钱包但缘还是没有发光。它会冷言冷语也是当然的吧。
「找我有什么事?」
坐在对面的伞屋学长说道。
「啊啊,不,那个。」我挥了挥双手。「搞错了。对不起。」
「那算啥啊。」
学长没有深究只是爽朗地笑了笑。我
则是陪着笑啜饮起咖啡来。
「说起来最近的那只兔子,还精神吗。」
「现在就在。」
我从兜帽里把兔子先生拿出来,交给了学长。虽然学长吃了一惊,但接过兔子先生后便抱在膝上温柔地抚摸起来。似乎是喜欢动物呢。
「兔子还真可爱呢。」
「西院学姐也很溺爱它呢。虽然是兔子。」(注:原文是猫可爱がり,指像疼爱猫一样不求回报地溺爱)
「真的假的。」
真意外,学长吃惊地说道。嘛认识西院学姐的话大抵都会吃惊吧。那个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喜欢动物的那类型女生。
他望向膝上的兔子先生。兔子先生那折起来的单耳一直拿着学长的缘之绳。
那份缘,正好好的发着光。
虽然光很黯淡但确实在发光。而且比起西院学姐那边的细绳要更亮,比起五日前确实更亮了。
我集中精神,看着还拿在手上的贝泽同学的缘之绳。虽然只会越看越消沉罢了。
总算是,无可奈何了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管是怎样也好,这根绳也不会发光了吗。
就在我陷入这种漫无目的的思考时。
「稍微打听下可以吗。」
伞屋学长说道。
「是什么呢。」
「不,也不是说兴趣啦。」
伞屋学长的视线总感觉在到处游离着。
「西院同学她。」
「哎哎。」
「有没有跟谁交往什么的。」
我。
在听到之后产生了一种,就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结束了一样的,绝望的感觉。
「我,那个,不是很清楚。」
「是吗。」
谈话到此为止。真的只是三言两语,什么也没有的谈话。
然而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伞屋学长的缘的光,感觉又强了一些。说不定是错觉。或许只是因为我的视角变了,又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执着看过头了也说不定。之前兔子先生也说过。缘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才不会因为恋心愈演愈烈而发光。所以我会觉得光更加亮了肯定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抹出于错觉的光,已经足以让我的心屈服了。
手上的力量松缓了。
一直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缘,很自然的从手上脱落了。细绳簌簌地被拉回到她那里去。
我只能以不中用的表情,目送缘之绳回到主人那里。
然而绳马上就停住了。
「那个。」
和她四目相接。
「钱包,掉在器材室了。」
不知道何时站到我身后的贝泽同学把我的钱包交给了我。
我呆呆地接过。
「谢、谢。」
「告辞了。」
贝泽同学她。
小跑着离开了自助餐厅。
我挺直了腰。
她听到了。
她听到刚才的话了。听到了伞屋学长的话。毫无疑问听到了。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种时机!
我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把从学长那抢过来的兔子先生塞回兜帽,为了追她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自助餐厅。
跑到第四器材室的时候门紧紧地关着。转动门把也没用门已经锁上了。但是从里面可以听到嘎嗒嘎嗒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在里面才对。
「贝泽同学。」
我敲着门呼唤。
「贝泽同学。」
再次呼唤,然后听到了一声「在」的小声回应。
「刚才伞屋学长说的话,那个。」
话到此停住了。
我到底要说明什么呢。
虽然反射性地追了过来,但能向她说明的事一件都没有。能够拯救贝泽同学的话语,我根本就想不到。她刚才偶然听到的事,肯定就只是事实而已。
伞屋学长大概是喜欢西院学姐的。
而我,知道两人的缘马上就要结上了。
这种,这么残酷的事,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向她说明。
我在老旧的门前,默默低头。
我。
很无力。
「我。」
她那细小的声音,越过门传了过来。
「是知道的。」
我瞪圆了眼,抬起头来。
「早就知道了。伞屋学长他,是喜欢自治会的西院学姐的。以前,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为什么……」
「我呢。」
她那颤抖的声音越过了门。
「春天看到了为看板烦恼的学长。夏天看到了冒着太阳在野外作业的学长。秋天看到了因为学园祭的展示成功了而哭出来的学长。冬天看到了包着围巾的学长。所以。所以就连远远眺望着自治会的西院学姐的学长,也一直在看着。」
「我最清楚伞屋学长的事了。」
「一直看着伞屋学长的每一天。」
「都是我的宝物。」
贝泽同学声音中的颤抖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能回答,只能静静地站在门前。
里面又传出了移动东西的声音。是在移动画板吧。是在收拾那幅大型的绘画吧。
还是说,是在收拾伞屋学长的画呢。
贝泽同学曾说过,自己能再次画画都是学长的功劳。
而她就在,收拾那幅画。
一切。
都已经结束了吧。
「喂——」
回过头去,伞屋学长正从后面跑过来。因为我慌慌张张地去追贝泽同学所以出于在意就过来了吧。
「怎么了?」
「没……」
口齿不清。无办法说明。不管是贝泽同学因为什么而悲伤,还是我看到了什么,没有一件能跟他说明。
我再一次回顾从伞屋学长背后伸出的缘。学长的缘之绳如今也在继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无比残酷的光芒。
我低头咬唇。
为什么。
为什么,能看见这种东西。
看不见的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不见的话就不用背负多余的东西了。
看不见的话大概就不用体味这么心酸的感觉了。
一开始就看不见的话。
人的缘什么的,看不见的话。
「(喂。)」
耳边传来了声音。兔子先生在兜帽了呼唤着我。
「(喂。)」
兔子先生又小声地叫了我几遍。我把脸转向自己的兜帽。
「(怎么了……)」
「(看看那个,那个啊。)」
兔子先生伸出单耳指向器材室的门。不就是门么。莫名其妙的我靠近了破破烂烂的门。兔子先生从兜帽里蹦了出来,着地之后用耳朵指着木门的隙间。
门和墙的隙间,似乎夹着一段从小屋里伸出来的缘之绳。
那根绳。
微微发光。
「啊啊!」
我大声叫了起来。
「有光!有光了!有光了兔子先生!」
「(冷静些,别慌,冷静些。)」兔子先生也慌了。「(总之先按紧了。抓住别松开。)」
我抓住夹在门上的细绳一端。但是只冒出了2、3厘米的头来实在是很难够得到。而且越是慌张就越是够不到。
「(太、太短了。)」
「(哎噫让开。)」
兔子先生从旁边伸出了手,不对是耳朵。但是理所当然的,又不可能比手灵活所以也没抓住细绳。
「你在干什么?」
虽然伞屋学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但我已经顾不上他了。
「(赶快,不快点的话,搞不好会消失。)」
「怎么会。」
我们嘎吱嘎吱地划着门。但就是够不到。为什么昨天要剪指甲呀,我心里一阵后悔。要是有镊子的话,可是要是在去取的时候消失了的话,啊啊,啊啊!真是的!
我站了起来。
「贝泽同学!」
我往里面大叫。
「退后些!拜托退后些!」
一边叫着我也后退了几步。
然后我。
凭着助跑直接撞在了门上。
仅仅一发。破破烂烂的木门脱离了门铰链毁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我顺着冲撞的势头滚了进去。回转的视界一角看到了陷入哑然的贝泽同学。
瞪圆双眼的伞屋学长和兔子先生,则从大开的入口进来了。
看到伞屋学长的贝泽同学就跟他一样瞪圆了眼。
「不可以!!」
她叫了起来,声音大得难以想象是她所发出的。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器材室中堆满了她还在收拾的画板,因为我的冲撞而散落的大量速写本撒得满地都是。
那些全部。
都是伞屋学长的人物画。
数十块画板,还有数百张速写,这些全部都是贝泽同学所画的,伞屋学长的画。
有春天时因为迎新的看板而烦恼的学长的画。
有夏天时在野外作业太集中而晒黑的学长的画。
有秋天时学园祭展示成功而哭出来的学长的画。
有冬天时包着围巾的学长的画。
一年间持续画下来的伞屋学长的画,满满地散在器材室里。
学长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这些画。
「这是 啊 呜啊 这是——」
贝泽同学的掩饰已经是前言不搭后语了。
她的背后,缘之绳突然绽发出炫目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闭上了眼。什么啊这是。一点都不暗啊。就像是聚光灯从正面照过来一样,超亮的光直刺我的眼睛。不只是贝泽同学。伞屋学长的缘之绳也放出了同样强烈的光芒。太过炫目什么都看不见了。纯白的一片。
「那么。」
耳朵。
听到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来结缘吧。」
我最后见到的。
是兔子先生用两只耳朵将缘之绳结在一起的身影。
我将文件盖好章后交给修理的师傅。师傅回去了,留下来的我则要确认新装上去的门。明明只是换了道门,结果整间小屋看上去都焕然一新还真是不可思议。
开开关关了两三次后我进到了里面。器材室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曾经存在过的画板已经不在了。
贝泽同学她,从这周开始在美术研究会的画室跟大家一起作业了。器材室作为画室也功成身退了。除非是到了学园祭前,这里都会是不常使用的校内边境吧。感觉还真是在微妙的时间修好了。
我用崭新的钥匙锁上了门。
正要回去自治会的时候,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兔子先生就从下面钻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在受宠。」
兔子先生正在吃着从学生那得来的曲奇。嘎吱嘎吱地啃着曲奇的模样说是只可爱的小动物倒也不为过,可是灵巧地用耳朵开着第二包的模样就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因为让它蹦蹦跳跳地跟过来也很显眼,所以我便一如既往地把它放到了兜帽里。
「胖了?」
「圆圆的比较惹人爱。」
「野外生活的人会超高兴的就是了。」
兜帽发起了抖来。
在去自治会室的途中,我看到了在生协前面站着说话的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虽然没法搞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贝泽同学一脸通红地朝着地面说话。嘛光是可以直接口头对话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看着这幅光景的时候我偶然想到了。说起来让这两人结缘,是不是等于对一同发光的西院学姐的缘做了坏事呢。难不成坏了那边的机会吗……虽然稍微这么想了想,但马上就觉得西院学姐的话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操心。身为珠山大学第一才女的西院学姐,怎么可能会没受到良缘的眷顾,虽然毫无根据但我想肯定就是那么回事吧。西院学姐就是有着这种强度的人。
而且。
虽然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结缘了。
但两人似乎还没有交往。
「就是这样呐。」
兔子先生说道。
「说过很多次了。即使结缘之后会来往,但并不意味着会结婚。这种契约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人类擅自所作的人世之物罢了。和缘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结缘到底有什么用。」
「会有缘。」
兔子先生哼了一下鼻子。
「仅此而已呐。」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
我目送着和学长并步而行的贝泽同学。
凝视着二人的背后。
「说缘和人心没有关系什么的,大概是骗人的吧。」
「会这么想也是人类擅自而为。」
兔子先生嫌麻烦似的说道。
伞屋学长和贝泽同学背后的缘之绳并没有发光。
但是两人的缘。
确实结在一起了。
「说起来兔子先生。」
「怎么。」
兔子先生躺在日渐奢华的床上,妄自尊大地说道。兔子先生在自治会室里的生活环境,经由西院学姐之手无限地逐渐充实着。
「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说看。」
「我那被切掉的缘,到底是打算怎样重新结好。」
「首先要等你的缘出现征兆。出来之后再去找对应的缘。找到的话就结好。结束。」
「就是说。」我一下子垂下了脑袋。「没办法吗。」
「也有更积极的表现方法呐。正攻法啊正面较量啊朴实刚正啊什么的。」(注:最后一个原文为横纲相扑,指以压倒性的实力正面取胜)
「你以为朴实的食费是谁来出啊。」
「讨厌的话把老朽丢掉也没关系哟。只不过你的缘从今以后就完全失去机会了而已。」
「咕。」
我咬起牙关。上下关系一目了然。
「不要摆出这么讨厌的脸。没事,暂时放着你家不管就好了。那个……」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我的脸。「说起来,还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来着。」
「是波多野。」
「名呢。」
我。
像有什么难以言表的地方输掉了一样,以非常悔恨的心情答道。
「裕加理。」
「那还真是。」
兔子先生眯细了红眼说道。
「相当有缘的名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