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那一天，跑去东京都内举办的一场同人志贩售会。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误会，所以我就先说了喔。
二次元没问题。
就算我因为过去的心灵创伤而对现实女性失去兴趣，也不会产生连住在二次元的崇高美少女们都否定的想法。
我觉得这并不代表我的意志力薄弱。
真要说起来，所谓的规定就是为人民福祉而制定的，要是开始重视「遵守规定」的行为就本末倒置了。
因为受到背叛很痛苦，所以不对女生抱持兴趣──但是，面对不会背叛的女孩子就另当别论。
所以二次元没问题。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率先去爱二次元。
我会来今天的同人志贩售会，有个很重要的理由。
因为我听说知名绘师「夜美」老师主掌的同人社团「夜月花堂」，会在这次的贩售会以社团身分参加。
主要是为了看夜美老师上传的画作，而毫无遗漏地一直确认她社群网页的我，看见她说要参加这场活动的推文后，一整个星期都兴奋得睡不好。
夜美老师画的女孩子在官能面很煽情。
由于这种装博学的语气实在不太好所以我就直白地说了，她画得有够色。
我不知道是什么要素赋予画作那么强烈的色情成分，但总之就是很色。
我想，那大概直接命中了我的好球带。
有人说男女会经由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而夜美老师所画的二次元美少女对我来说正是那种存在。
她所画的A图，撼动了我失去的烦恼。
撼动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对现实女性展现的那种烦恼……
话说回来，据我所知，夜美老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而且，这场活动没有Comiket那么大，这方面也不错。
虽说我去过不少次Comiket，但是知名社团都会有一堆人杀过去，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跟社团摊主本人说话的时间。顶多就只能聊上一两句，并且拿小礼物给对方。
不过看今天这场贩售会的规模，说不定我能够好好对夜美老师传达她平日一直为我提供助「性」配菜的谢意……
我兴奋地东张西望环顾四周，就发现夜美老师的社团「夜月花堂」一派自然地融入了那个空间。
社团摊位的内部，有两位少女。
其中一人是Cos成裸露许多肌肤的动画角色的贩售员，她的周围聚集了许多男生。
「莉莉，你喜欢那个动画吗？」
「那个角色很可爱吧。」
胸前垂著莫名硕大的脂肪块的那个女生，或许是因为戴假发和有色隐形眼镜的关系，外表让人不觉得是日本人。
金发碧眼，再加上紧致有型的腰身，以及纤细修长的美腿。
就算是以前应该会让我抱持烦恼的少女出现在眼前，现在我还是能保持冷静。
我甚至还有看著沉迷于那种肉块的男生们，并且嘲笑他们的余裕。
明明眼前就有二次元插画本这种桃花源，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应该有其他该看的东西、该谈论的东西才对吧？
摊位里面，除了Cosplay的女生之外还有一人──用口罩遮脸的少女。
她在堆积同人志的桌子内侧，沉默且专注地做著某件事情。
「……那个，请给我三本新刊。」
我缓缓靠近摊位后这么说，被男生围住的Coser贩售员就笑咪咪地发出充满精神的声音：
「多谢惠顾！总共一千五百圆！」
我将两千圆递给她，拿回找零的这一小段时间──
光只是这点时间，就足以让我发现那张图。
应该说我已经完全没有把挡在眼前的Cosplay女放在心上，意识完全聚集到在摊位里头做事的少女。
她在素描本上画图。
纯白色的画纸。用铅笔在那上面描绘的图的造形正是──！
「你……你是夜美老师吗！」
发觉到这点的时候，我就大喊出声。
因此吓得身体一抖的素描本少女，以十分惊恐的样子看向我这边。
「什……咦……？」
「原来可以委托你在素描本作画？在○特上不是有发文说不接受吗！」
「喂，你啊……」
旁边的Cosplay女来制止讲得滔滔不绝的我。
「早知道可以的话我就带来了！这样太惨了啦！啊啊，对……对喔，我现在就去买素描本，请不要就此截止喔！」
「等一下，你冷静点。那个是只限画给其他社团的人。画给一般人的话不太方便。」
「……咦，是喔？」
受到Cosplay女的劝导，我终于镇定下来了。
然后，我诅咒了自己今天没有以社团身分参加这场活动的境遇。
……可恶，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学画成为一个神绘师啊！
说是这么说，我得知夜美老师的社团会参加活动的时候差不多就在一周前，就算要申请参加也根本没机会就是了。
「夜美老师，我是你的忠实粉丝！麻烦你至少给我签个名吧！」
不屈不挠地发话之后，素描本少女的身体又大幅度抖动了一下。
接下来她对Cosplay女招手，然后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摊位里咬耳朵。
过一阵子才回来的Cosplay女，以锐利的目光瞪了我一眼之后──
「……她说会给你签名。我们有准备笔，你把签名板拿出来吧。」
「啊，那可以签在签名板和新刊，还有这件T恤上吗？」
我身上有穿印有夜美老师的图的角色T恤。我拉开外套拉链，让印在衣服上的萌图显露出来。看见那件衣服的Cosplay女皱起眉头。
「……我们社团没有做过那种周边耶。」
「区区一个贩售员少多嘴。这里是夜美老师的社团吧？」
「我也是社团的一员！你这人真没礼貌耶！」
Cosplay女用力地挑起眉尾。
「那可真抱歉。这件T恤我只是个人私下在穿，当然没有去转卖还怎样。毕竟要是做了那种事，就不够格当个粉丝了。」
「……你这个人该不会脑袋有问题吧？」
「你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这种话啊……？」
「我才不想听你这么说呢！」
Cosplay女整张脸变得红通通，怒意显露在外。
「……等一下。」
这时，我发觉夜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维持坐姿移动到我们附近，而且正拉著Cosplay女的裙襬。
「……咦，你怎么了，夜美？」
「……这个人，就算看著莉莉好像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咦？啊，听你这么一说……」
不知道在偷偷聊什么的她们俩，眼睛一起对著我这边。
「怎么了吗，夜美老师？啊，这是签名板。」
我像是硬塞一般地将签名板递给她之后，她又紧紧地盯著我。
由于她戴著口罩，所以没办法从表情看出她的想法，不过她的眼神非常认真。
我突然紧张了起来。仔细想想，这个人可是我一直憧憬的夜美老师。只要看见刚才那素描本上的图，就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看见这个女生，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夜美老师指著Cosplay女，隔著口罩低声这么说。
「感觉？是指什么意思呢？」
「会觉得很色吧？会有一种……灵魂使劲涌起来的感受吧？」
「并没有。」
「那么，你该不会是同性恋，或者那一类的人吧？」
「先……先等一下！我可是喜欢夜美老师的色色图喔！不画简单轻松的十八禁，而是在危险界线擦边追求情色的作风，让我怀有尊敬之情！我如果是同性恋，才不会对女孩子的图片硬得那么厉害！」
「那你为什么……」
这么说著的夜美老师，眼睛周围红了起来。由于就算戴著口罩也看得出来脸有变红，她对于说出这番话的举动想必有著不小的抗拒：
「──你为什么……没有对莉莉起色心？」
「因为这就只是三次元的肉块啊！」
「……总觉得听见有人很自然地对我说出严重侮辱的发言耶……」
似乎叫作莉莉的那个Cosplay女一边半眯眼瞪我，一边低语。
「我喜欢的是二次元的女孩子！由于偶尔会有其他人讲跟我一样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不是真的，但我说的是实话！我喜欢的是你的图！」
我说话的同时，再次将外套前方敞开。
「那……那是我帐号的招牌女角，魔宴妹妹……」
我拉起一件T恤。
「这……这次是同样是招牌女角的稻草人小鬼……」
「你这个人，怎么会穿著两件差不多的萌系T恤啊……？」
「总比你这种穿著寒酸的Cosplay，展现
丑态的家伙好吧。」
我悠然自在地笑著对Cosplay女随口回应之后，又重新转向夜美老师。
「──我可是货真价实。」
「──看来应该是。」
「你相信我了吗？」
然而，夜美老师还是用一副觉得我很可疑的眼光看著我。
「我今天是为了见你一面才来这场活动。我想要对你表达平日的谢意。」
「谢意？」
「老师不是一直都免费把图上传吗？凭夜美老师的画功，就算成为某间企业聘用的插画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你却不隶属任何团体，不属于公司也没有在接案，而是默默地把图免费贴出来。这就是大家常说的，所谓『没办法付钱的诈欺』啊！」
「呃，我这也算是为生活而做的说。」
「是这样啊？可是，每天上传好几张品质那么棒的图，一般来说是难以想像的行为喔。我觉得也有很多粉丝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对啊，少年！你刚才说得很好喔！」
这时，一直扮演Cosplay女的跟班的男生们，时机恰好地对我的意见发出赞同之声。
「我也是因为被夜美老师的图煞到才会来到这里！虽然我因为夜美老师好像有点感冒，才会跟这个小帮手聊开──但我其实是来答谢的！」
「我也一样啊！夜美老师的A图，跟一般A图不一样！总觉得让人有种灵魂受到剥削的感觉！」
「是会在梦里头出现的程度！」
「你听见了吗，夜美老师？这就是你的粉丝的心声啊！」
我浩浩荡荡地挺起胸膛。
「……你是不是硬要带出令人感动的气氛啊？」
尽管Cosplay女说了些话，但我们的一体感已经没人能够阻止。
支持夜美老师的呼声突然鼓噪起来响彻会场，让其他参加者的目光也转向「夜月花堂」。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二次元最棒了啊啊啊啊啊啊！」
「夜美！夜美！夜美！」
「好了，麻烦你们安静下来！这样会造成其他参加者的困扰！」
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跑了过来，从背后把我们架住。
「唔哇！搞什么啊快住手，这就是所谓的河蟹吗！」
「别限制表现手法！你们这些不知耻的！涂黑打码的化身！」
「营运单位的走狗！不管我们会有什么下场，自由都不会灭亡！」
「没人在跟你们说那些啦！好了，别胡闹，给我过来这边！」
「等……等一下！我还没拿到夜美老师的签名！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我吶喊出悲痛，但一切为时已晚。
被赶出会场之后，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就沉浸在失意中搭上回家的电车。这时我翻开了新刊。
只有这个，只有今天还是有买到东西这点是唯一的成果。
或许是因为平常只在网路上看的关系，实际印在纸上的夜美老师的图令我觉得更加美好──所以才会连我心中涌起的遗憾感情也交织在一起──使得我独自流下眼泪。
2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
会有这种状况，也是因为后来发生了更大的一起事件。
首先，是我在白天那码事过后终于振作起来的时候，意外看见夜美老师在社群网页发出了这样的文字。
『最近，我说不定会封笔。』
该不会……原因是出在我们身上？
说不定是因为我们真的太过狂热，让她觉得很恐怖。
我想说要想办法让她打消念头，就留下了这样的回覆。
『是不是因为我擅自印周边的行为不好呢？我不会再那么做了，请老师重新考虑……我想有很多人一直在期待夜美老师的图……』
虽然她后来就一直没有再发别的推文，但还是有来跟随我的帐号，用其他人没办法看见的私人讯息传送『原因就在你身上』给我。
我心想果然如此而发起抖来，只能一直传送低头致歉的讯息给她。
『你不对我道歉也没关系。重点是，你该不会有在我的粉丝网站注册吧？』
『这是当然。』
『有在上面买过东西吗？』
『我全部都各买三个。』
后来，她就没有再回覆了。
我重新思考起夜美老师的事。她在素描本上描绘煽情角色的模样，甚至让我觉得像充满慈爱的造物主，正在创造生物的过程一般。
那种崇高的行为，真的会消失吗？而且还是我害的……？
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终究开始浅浅地入眠。
……•……•……
……当我回过神来，就发觉夜美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我眼前。
国中二年级那时的教室，时刻是傍晚。
很神奇地，景象就和造成我心灵创伤那天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地方，只有在我眼前的少女而已……
「我可是知道的喔，『津云康史』……」
身穿厚质大衣的夜美老师，并没有像在活动会场的时候那样戴著口罩。她的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吧。长相端正，圆滚滚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就在我迷迷糊糊地思考她为什么知道我名字的时候……
「啊！大家都叫我阿康喔，夜美老师！」
我脱口告诉她我的小名。
因为我想起来，其他那些难听的蔑称都是从这间教室的这个傍晚开始。我会先讲，是有先发制人的意味在。
「这样啊，阿康。那你也叫我夜美吧。」
「这样啊。」
「──我可是知道的喔，阿康。」
又一次地，夜美老师──不，夜美她重覆了同样的话。
「咦，你是指什么呢？」
「就是阿康都在随口说说！说什么只对二次元有兴趣而让我有所期待，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夜美突然喊出令人有听没有懂的话语，整张脸红通通地将大衣钮扣一个个解开。
「可……可是在这里你就没办法蒙混过去喽。这是我让你看见的梦境。换句话说，这里可是我的主场！你就像一般人一样会对女生起色心，这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才说完这番话，夜美一下子把大衣前面扯开。
眼前可以看见她很平凡地穿著制服的模样。
夜美的脸变得愈来愈红，接著马上又用大衣遮掩穿制服的样貌。
「──啥？」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她的模样，我最先联想到的是有曝露的嗜好或者女色狼对男生出手的那类情境。就是大衣里头只有穿内衣裤，或是更进一步地全裸，藉由展露丑态获得快感的那种。
尽管如此，现在夜美只是很平常地穿著制服而已。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真的无法理解状况，而夜美三不五时就向我这边瞄一下。
「……呵呵呵，看来你还隐藏著你的本性呢。」
「呃，并没有。」
「那么，这样如何呢！」
夜美再次敞开大衣，里面的衣服这次换成穿夏季制服。
她竟然没有穿上制服的西装外套，罩衫也是短袖。
她发出「唔喔喔……」那类的呻吟，并且一直展现她的夏季制服。
「唔，都这样了你还不现出本性啊……」
「……不，你这人从刚才开始到底在干嘛啊？」
我不由得用比较没有礼貌的语气说话。在疑惑的我面前，夜美显露生气的样貌。
「就说了，我要拆穿你的谎言啊！说什么只对二次元有兴趣！其实你想对真的女生上下其手吧！就像色情同人志那样！就像色情同人志那样！」
「像那样是什么意思啊。色情同人志最棒了。明明靠本子就能满足，为什么还要沦落得那么凄惨啊？」
我说完后夜美仍然红著一张脸，并且露出贼笑。
「既……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就没办法啦……反正只要看了这个，你一定会起色心。就……就算是我，在梦境以外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扮成这种像个变态的样子喔……」
夜美这么说，把手放上夏季制服的裙子。
「因为不是内裤所以不羞人……因为不是内裤所以不羞人……」
她碎碎念著某些话，慢慢地把裙子掀起来。
底下有著深蓝色的内裤。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是学校泳装。
应该是「因为换来换去很麻烦，所以就直接穿在里面了～」之类的情况吧。
深蓝色的学校泳装与白皙的大腿，呈现出非常明瞭的对比。
我保持一脸正经，望著一直掀起裙子的夜美好一阵子。
「──为……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呃，问我为什么也很难回答。」
「既然这样就来最后一招！唔喔喔！」
她气势十足地解放夏季制服，化为完全的学校泳装姿态。
「这……这样都没反应？
你不够格当男人！」
「闭嘴，无谓的三次元！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做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我终于生气了。
「我啊，是喜欢你的画！想要我起色心是不是？既然如此，不管是插画还是同人志都好，拿来给我看啊！」
「Dreams Come True～」
夜美低喃搞不懂什么意思的咒文之后，在她手中出现了从来没看过的「夜月花堂」插画本。
看见那本书，我整个人都惊觉了。
「──把那东西给我啊啊啊！」
「有……有反应了……」
夜美用像在看脏东西一般的眼光看我。
「你……你这变态！异常人士！」
「吵死了！我可不想听会在教室里穿学校泳装的人这么说！」
或许是我这句话令她想起自己大衣前面还敞开的模样，夜美显露一副「原来绝望就是这么一回事」的表情，迅速遮掩身体。
「你……你这个色鬼！」
「不，你有点自我感觉良好过头喽。」
「可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更令人生气！」
夜美摆出一副好像随时会往我这边咬过来的表情。
「──那这样又如何呢！」
随著这声咆哮，傍晚的教室中出现两个巨大的十字架。
夜美自己绑在其中一个十字架上，另一个十字架则是绑上了「夜月花堂」的插画本。
下一瞬间，十字架的底部燃起火焰，让我惊愕地睁大眼睛。
「──什么！」
「唔哈哈！来吧，快点面对这恶魔般的可怕二选一，展现出你的本性！」
我毫不犹豫地前往拯救插画本。
「你……你这个心理病态！烫！好烫好烫！喂，救救我！」
「太好啦！插画本平安无事！」
「你是不是没有在流人类的红色血液啊！你已经不只是性癖那些有问题了吧！」
夜美如此惨叫之后，十字架便消失，珍贵的插画本也从我手中消失不见。
「啊啊！我……我的插画本去哪了！」
「咯……咯咯咯……我不是说过这是我让你看见的梦境吗？当然是我收起来了！真可惜啊，阿康。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我随心所欲操控的呢……」
宣扬自己的胜利而这么说的少女，身体上微微飘起黑烟。
「……不，你明明就著火了嘛。」
「因为我内心动摇了啊！我没办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夜美以盘问的口气逼近过来，不过她发觉我们脸靠得很近之后，脸蛋又像要冒烟似的急速泛红而拉开距离。
「算……算了……反正从一开始就在我的计画之中。你真的是只对二次元有兴趣的异常人士！合格了！」
「啥？」
「咯咯咯，我们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还会再见面喔，阿康。下次不会是在这种梦境中，而是在现实世界……那么，再会了！」
夜美放声大笑，从教室的窗户跳到外头。
她背上长出蝙蝠般的翅膀，朝向染红天空的太阳飞了过去。
在看不见她背影的时候，我忽然醒了过来。
「……是梦啊。」
也是啦。
刚才发生那些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事情，也只有可能是在作梦。
「……咯咯咯，你就洗好脖子等著吧，阿康，唔喵唔喵……」
「──咦？」
我觉得不对劲而看向身旁，发觉那里有夜美的睡脸而整个人僵住。
奇怪？这确实是直到刚才都还在梦里持续胡说八道的少女的脸……
我从床上挺起身子，对著身上仍然披著黑色斗篷，静静发出呼吸声的女生身姿望了一阵子。
然后，我确认那名少女并不是描绘在抱枕上的插图。
确认这个地方是我的房间。
确认一下捏脸颊会不会痛。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惨叫出声。
3
为什么夜美老师会在这里！刚才那是一场梦──咦，难不成我还在作梦？
陷入混乱的我戳了戳夜美老师的脸颊。柔软肉块的触感回馈过来。
我掀起她的裙子看看。在裙下的并不是穿到刚才的学校泳装，而是有著蕾丝花样的粉红色内裤。
「啊，咦，为什么……啥！」
我急忙与她拉开距离。
因为梦里面穿的是学校泳装！并不是内裤啊！
「──也就是说，这是现实吗！」
「──啊！糟糕！没……没想到连我都不小心睡著了！」
夜美老师这么说道并迅速起身，口水有够夸张地从枕头牵到她的嘴边。
「好……好脏啊！呃，重点不是这个──」
「──吵什么吵啊，康史！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隔壁是我老妈的房间。
「对不起！」
墙壁都被敲了，我不禁立刻道歉。我也因为这样稍微冷静一点。
确认醒过来的夜美老师确实是真人，我维持背靠墙壁的状态缓缓站起身子，冒著冷汗一边开灯。
「这……这是怎样……我……我会报警喔……？这算是非法闯入吧？」
「哎，你冷静一点。虽然出了点小差错，就结论来说不过就是早晚的差别。先让我说明一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一脸得意的样子，就让我体会到血气急速散失的感觉。
「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那只是你自己方便而已吧……」
「别在意嘛，现在就在这里来一下。」
夜美老师靠近我的书桌之后，就俐落地在桌上的讲义画图。
「──喔喔，好可爱！新角色？」
「……真好哄，笑死人了。」
「你刚才说啥？」
「没事、没事，什么都没说！」
夜美老师刻意显露一张史上最棒的笑咪咪的容颜。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延续刚才的梦境，并没有对她用比较礼貌的口气。会这样子，或许该说是我终于开始理解这就是现实了吧……
「……你……你突然来这里要做什么？是说，你是夜美老师没错吧？」
「我才想问你是谁呢。你不是直到刚才都用一副很了不起的态度在说话吗？」
「啥？」
「好了啦，你就像平常一样讲话就好了。刚才的梦境是我让你看见的。所以说，你只要用跟梦里一样的态度来应对就好喽，阿康。」
她叫出我的小名让我一惊。
「咦，什……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管看我穿冬季还是夏季制服都没反应，还害得我要穿上学……学校泳装的事……」
「那不是你自己擅自穿上的吗！──呃，咦？」
夜美老师──不，夜美她还是红著一张脸，并换上得意的表情。然而，她的嘴边一抽一抽地痉挛著。
「呵……你终于理解了吧？」
看来，这家伙真的是知道我作了什么梦。而且，刚才她说是她让我看见的还怎样……
「说是让我看见梦境……不对，为什么你做得到那种事啊？」
「啊，你要问那个？在这个时候问那个？」
真令人火大。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呵呵呵……其实我是梦魔喔，阿康。」
夜美她一边说，一边露出贼笑。
「啥？」
「你有听过让男人看见色……色色的梦境，并且吸取他们欲望的恶魔吧。」
「色色的梦境是指？」
「呃，是指说……那个……总……总之就是色色的梦境啦！要是说明的话，就会让阿康流鼻血的、那种色色的……梦境！」
「为什么讲得那么结结巴巴？」
「你……你很烦耶。现在是我在说话……」
「所以，你就是那种梦魔？」
「唔哈哈，正是如此！『夜月花堂』社团的主掌『夜美』不过是潜藏于世间的假身分……而她的真面目！就是梦魔界的放炸弹高手！天谷夜美！」
「我说，你想讲什么都可以，不过可以再小声一点吗？我妈就在隔壁房间睡觉……」
夜美露出一副惊觉的表情并遮住嘴巴，目不转睛地看著隔开隔壁房间与我房间的那面墙壁。
「……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就是梦魔吗？」
我是有意帮助尴尬似的沉默下来的夜美，才问了这个问题。然后夜美马上就换了个表情，变得一脸得意。该怎么说，她还真是个表情会变来变去的人呢。
「我现在会在这里就是证据了。」
「什么意思啊？」
「梦魔在晚上所向无敌，所以不管是墙壁还是任何东西都能穿透。必须用烟囱才能入侵的圣诞老人，不过就是梦魔用鼻子呼气就能吹走的程度。」
仔细一看，我发觉窗户还锁著。房门也有锁上。
这房间现在的确不是毫无防备
，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闯进来。不过，也可以想成是她想办法入侵之后，把入口的锁重新锁上。
「那，现在就示范一下给我看啊。你说的那个穿墙的能力。」
「要是有人在观测就没办法实行喔。」
「咦咦……你是量子还是啥吗？」
「量子……？那是什么东西啊？总而言之，要我实际穿透也是可以，不过要麻烦你往那边看一下。」
夜美脸蛋红起来的同时，用手指指向窗户的反方向。表情看起来就像在叫我不要看。
总之我顺著她的指示，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听见了轻敲窗户的声音。
往声音的方向看，发觉是夜美正从外面敲著窗户。
还一脸得意。
一整个春风满面的得意表情。
我惊愕了。
刚才并没有开过窗户的迹象……
没发出声音，也没有风吹进来的状况……
「唔哇，所以是真的喔……」
窗户的锁确实有锁上。我就一直傻愣在一边，就这样隔著窗户望著她一阵子。
然后。
「……咦，既然受到观测就没办法穿透，这家伙现在不就进不来了？」
我想到这个的时候，窗户另一边的夜美好像也想著一模一样的事。
她表情突然变得焦急，加大敲打窗户的力道。
「……快打开、快打开……」
隔著玻璃传来了这样的轻声细语。
我盯著她那副模样观察了一阵子。
后来觉得她这样真的满可怜，我就把窗户拉开接她进房间。
「为……为什么你不早点打开！」
「没啦，就是把人身危险与良心放在天秤上。」
「良子？你之前好像也讲了差不多的话耶！」
「那是量子。这次说的是良心。」
「为……为什么现在要讲到双亲啊！是那样吗？你是在笑我没出息到被家里断绝关系吗？」
「那种事我哪会知道啊。是说，这里是二楼耶。」
我身子稍微探出窗户，看向下方的院子。
「所以那又怎样？哼哼，梦魔在晚上可是能飞的喔。」
「……那一开始直接飞起来不就得了？我觉得你那么做的话再怎样我都会相信。」
我说完之后，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
「……都……都是因为阿康说想看穿透墙壁啦！」
「不要说得好像我在搞你一样！」
「你竟然要搞我！」
「吵死人了，浑球！」
发起火来的我靠过去之后，夜美就满脸通红地拉开距离。
「咯……咯咯咯，你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比较好喔。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梦魔了才对。区区人类，在晚上的梦魔眼里跟三点吃的点心可是没什么两样呢……」
「我喜欢的是二次元插图耶。」
「吵死人了，浑球！」
我们之间真的是势均力敌。
一出手就会中招。打破这种气氛不好的胶著状态的，是我这边。
「没想到梦魔这种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哼哼，肤浅的人类……梦魔的獠牙可是深刻地攫住了现代社会。那已经是──如同剑齿虎一般的獠牙了呢！」
那种动物不是早就绝种了吗？
「……所以，那么厉害的梦魔找我干什么？」
「我们白天不是在贩售会见过面了吗？」
她突然用一般聊天的感觉对我这么说，让我不禁疑惑起来。她那令人烦躁的感觉就像硬要把自己步调带到别人身上的嗨咖。
「……是有见过啦。」
把那个时候的崇拜、尊敬，以及其他诸多感情还给我啊，我说真的。
「那正是淫魔的眼睛把猎物捕捉起来的瞬间喔。当时，你对陪著我的莉莉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吧？」
「噢，你是说那个Cosplay女喔。我对她没兴趣。」
「就是这样。其实那个女生也是梦魔，而她唤起人们色色思绪的力量比平常还要强一些。可是，阿康却对她不为所动。」
「就算你说要我对那种肉块起色心……」
「对！你这种变态性质，正是我长久以来所寻求的！没有对我展露脏脏欲望的男生！真是太棒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这当然是在夸你。只要有你在，我说不定就不用继续画图了。你有看到我在○特发推说『封笔』的事情吧？」
「有看到！对了，你重新考虑一下！」
想起这件事的我一边下跪磕头一边爬向她那边，夜美就维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体态，展开踢脚的弹幕。
因为她穿的是裙子，所以内裤全都露了。是刚才也看过的有蕾丝花样的粉红色的那件。不过这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别……别靠过来！待在原地听我说话啦！」
「你干嘛著急成这样……」
「我……我不习惯和男生相处啦！」
「啥？」
「啊啊，不对！不是不习惯相处，是那个啦，呃，应该说我不想接受吧？还是该说觉得恶心？下半身不是有个拥有第二个头脑的怪兽吗？我指的是那个喔。」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真的一点也听不懂。
「懂了吧？这样你就晓得了吧？」
就算她一脸得意，我还是一点都不懂。
「不，那个……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耶。」
「你很迟钝耶。身为一个梦魔，没办法靠近男人不是挺糟糕的吗？所以啊，我想拿你来练习。你就算看见我也不会起奇怪的念头。虽然我是想确定这点才过来试探你，不过你真的是只会对二次元起色心的变态！有够夸张的心理病态！」
「你果然是在贬我吧。」
「不，我是夸你是最棒的男人！」
这家伙也太会讲话了吧。
「你说的试探，就是刚才让我看见的那个不知道在搞啥的梦境吗？」
「就是这样喔。在那场梦里头，没有选择像我这样的美少女而拿走区区一本插画本的你是货真价实。」
我和夜美同时嗤之以鼻。
「──说什么『像你那样的美少女』？」
「──选了『区区一本』插画本？」
气氛变得刺人。想必是因为那是彼此都难以容忍的发言吧。
「……变成二次元再从头来过吧，你这肉块。」
「……你这个遗传有缺陷的生物。」
「……大☆悲☆剧。」
「……永久自家发电机。」
「……颜面随时都在烧的淫魔。」
「……萌系T恤男。」
那应该不算在骂人吧？萌系T恤只是一种穿搭风格罢了。
很快就在回话争战中胜利的我突然看开了。
「唉，别再吵了，你就继续说下去吧。光只是听的话我是会听啦。」
「为什么营造出好像你已经赢了的气氛啊？刚才应该是以七比三的差距判我赢吧？」
「好了、好了！刚才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啦！」
「真……真气人！」
夜美的脸蛋再次泛红，狠狠地瞪著我。
4
根据夜美所说的话，详情似乎是这样。
梦魔会刺激男性的烦恼，并且吸取随之产生的欲望。
跑到梦里诱惑男性，吸走唤起的欲望的行为，在她们的业界用语中称作「榨欲」。据说那是一般梦魔做起来轻而易举，像吃饭一般理所当然的行为。
然而，尽管夜美是梦魔，却没有办法实行那种「榨欲」行为。
原因就是她不只在现实中没办法，连在梦中也没有办法接近男性本身。
看来，她是没办法忍受别人对她展现欲望的情况。
虽然我想对她说「身为一个梦魔这样行吗？」，但是实际指出那点后她就说「就是这样我才在烦恼啊！」而恼羞成怒。
因此夜美就把画色情图片传到网路上当成接近男性的替代手段，藉此唤起并掠取男性的欲望。
「咯咯咯……这就是我在业界里头被称为『放炸弹』高手而受人畏惧的缘由。」
「那个不该说是受人畏惧，是被人当傻瓜吧？」
夜美她没有理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说是这么说，能用图来榨取的欲望也是少之又少。所以，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一定得靠自己直接『榨欲』才行。我的双亲最近也对我说『有闲功夫画那种图的话，就快点跑到男人的梦里！』而把我赶出家门……」
说起来，她刚刚好像也讲过跟这句话差不多的内容。
「所以说，你果然没什么出息嘛。」
「现……现在说不定是这样。不过我发现了你这个练习对象，马上就能成为一个杰出的梦魔了！……为了习惯男生，我需要你的帮忙。我今天就是为此才会来这里。」
「这样啊。」
「你那反应是怎样啊？我为了找到这个地方，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耶。」
夜
美鼓起脸颊，一脸不悦。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家？还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刚才不是有用○特的私讯聊过吗？」
「嗯。可是，我没有在那个帐号上输入名字跟住址喔。」
「不，那个时候阿康不是有说『周边全部都各买三个』吗？后来我看了粉丝网站的顾客清单，一个一个去找符合条件的人的住址。然后，到第五个就找到你了。」
「你怎么讲得那么轻松！可恶啊，那个粉丝网站不是有写说『个人资讯不会用在寄送周边以外的用途』吗！」
然后她就从怀中拿出从来没看过的周边，轻轻放在地上。
那是杯面印有插画的马克杯。
「价格、运费，全都免费。」
「……我没有买这个。」
「你不要啊？」
「我并没有说不要！」
我毕恭毕敬地拿起来。
这做得很好。明天开始，早上的咖啡就用这个马克杯来喝吧！
「防护个人资讯的问题，对我来说要克服可是轻而易举。没错……因为我是梦魔。」
「话先说在前，因为对象是我才能用那种方法啊。还有，那跟是不是梦魔没关联。」
「梦魔没有办不到的事喔。」
「骗人。」
「要讲的就是以上这些。习惯跟男生相处的练习，你会帮我吧？」
夜美笑咪咪地这么说。
「我当然拒绝。」
「啊？咦，骗人的吧……真教人退避三舍……为……为什么……？」
「不，你为什么会那么惊讶？我觉得一般来说都会拒绝啊。」
「我可是阿康会打从心底宣告是忠实粉丝的知名绘师耶！我知道阿康有把我画的图印出来，在班上的布告栏贴得满满的喔！」
「别……别随口乱说啊！我顶多只有贴在漫研社办的布告栏而已！」
「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差别！你明明就那么迷我，为什么还拒绝！」
我长叹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画的图。不过，对于你本身一点都不在乎。说得极端一点，就算你五马分尸变成只剩下惯用手的样子，只要那只手还能把图画出来就没关系了。」
「梦魔哪有办法变成那样！你这个没血没泪的精神病态！」
夜美马上就否定「梦魔没有办不到的事情」的理论，自顾自地大吼大叫。
「没想到我竟然会被淫魔骂说没血没泪！真要说起来，你拿我当练习习惯男人之后，不就不会再画图了吗！『最近，说不定会封笔』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当然啊！毕竟那是我没办法接近男生，无计可施才用的方法！」
就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走廊传来了某个人大步移动的迹象。
我想得到的存在，当然只有一个人。
「给我差不多一点，康史！你从刚才就在吵什么啊！」
门被用力敲打，蕴含怒气的声音冲进来。
是老妈来袭了。
「糟……糟糕……总之，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深夜和女孩子独处一室。
这种景象，要是被老妈看见的话我就完了！
──都好不容易高声宣言「我只爱二次元」了，这下会变成连自己说的话都没办法遵循，半途而废的家伙啊！
老妈并不是会说「那个女生是谁！」或者「你竟然让别人的女儿嫁不出去！」这种话的人。老妈的性格，当了十六年儿子的我最理解了。
我能够轻易想像对我说「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但果然还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啊……」并且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眼光看过来的老妈，于是拚命实行隐蔽作业。
把夜美推倒到床上之后，我就用被子把她捆起来。
然后再急速打开一直被敲的门，对一脸怒气的老妈放话。
「──抱歉了，妈。我不可能会爱上三次元的女生。放弃抱孙子吧！」
「啥？」
「没有什么好说的！原谅我吧！」
「等……等一下啊，康史！」
奇袭攻击之后，即刻签署和平条约。这就是无力之人的取胜手段。
然而我想要把门关起来的手，却被老妈用力抓住。
「你……你的样子比平常还要奇怪耶……是不是睡昏头了？」
「我作了奇怪的梦。吵吵闹闹是我不好。」
我摆出一张帅脸这么说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的无影掌甩了过来。
「──好痛！」
「总之你给我安静一点！」
我把门锁上，按著发热的脸颊前往床边。
鼓起来的被子一动也不动。
这家伙，该不会已经睡著了吧……
「真有胆量啊。你这个不会看气氛的淫魔……啊……？」
我把被子拿到一边后，刚好和被子下的夜美四目交接。
脸变得愈来愈红的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咦，你还醒著嘛。」
「……这……这个被窝……」
「啥？」
「……有阿康的味道呢……」
「因为这是我的被窝啊。是说，我有那么有特徵的味道吗？」
觉得有点受到打击。我自认外表没有脏兮兮的说。
有好好地每天洗澡，房间也都有确实打扫。毕竟我不喜欢周边商品积灰尘。
「不……不会，那个……并不是不好的味道喔……」
「这样啊？那就好。」
「是男……男生的……味道……」
夜美一边说，一边显露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站起身来，脚步不稳地靠近窗户。
「哈啊……哈啊……唔……唔嗯……」
她发出奇怪的声音，似是不能自已地脸红，身体微微发抖……
「喂，没事吧？总觉得你变得很像发情的猫喔。」
「我……我才没有发情……你真没礼貌……」
「我有说『很像』吧。现在哪里有能发情的要素啊？」
「我……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没……没想到会突然受到这种耻辱……阿康意外地很强势呢……竟然把我推到床上……」
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
「我……我可是……不会放弃的喔……咯……咯咯咯，那我们下次再会了，阿康。」
夜美以快要哭出来的眼眸瞪我之后，头就用力撞上窗户玻璃而蹲了下来──过几秒后，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用力起身──并且一语不发地打开窗户。
「下次就轮到你哭丧著一张脸……那么，晚安了……祝你有个美梦。」
「你就别再来了。啊，不过每天都要把图上传。」
夜美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自窗户投身夜晚的黑暗中。
斗篷与裙子大幅度地摆动，她上升至高空。
粉红色的内裤整个露出来了。
「光看这样的话，就觉得她真的是个梦魔啊……」
就算突然涌起这样的确实感受，我还是没有特别在意而钻到床上。
梦里头说不定又会出现那个奇怪的少女。虽然我有一瞬间摆出备战架势，不过也没有发生那种事，我在隔天迎接了清爽的早晨。
5
自从奇怪的梦魔出现过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
虽然我有想过那时发生的事会不会本身就是一场梦，不过夜美离开后留在我房间的马克杯还在，所以看来并不是那样。
先不说这些，在那个晚上之后，她就没有把图上传到网路上的这件事更让我担忧。
她的社群网页，在之前那个「封笔宣言」后也没有新的推文。
尽管粉丝们都有在她的帐号贴出担心她的回文，但也没有她对特定的某个人回覆的迹象。
「阿康同学喜欢的画师，好像停止活动了呢……」
在朝会开始前的教室里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叫作白波萤的同班同学。
长相柔和且总是悠悠哉哉，一头软柔卷发的乏力系女生。
从一年前高中入学的时候，我就和她一样隶属漫研。就某个程度来说，我们可以互相谈论对方的为人，也能一起聊偏门的兴趣，她是我能够敞开心胸畅聊的朋友。
「……我今天早上，也有在情报统整网站看到那篇文章喔。」
我一边对萤回话，一边拿出智慧型手机连上网路后──
『【悲报】知名○特绘师，封笔宣言后失踪wwwwww』
就能看见这样的文章。
我冒出冷汗。
是我害的？这果然是我害的吗？
「……哎呀，夜美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真是不可思议……」
「记得是从同人志贩售会那天开始的吧？说不定是那天发生了什么。」
萤有的时候很敏锐。
「我记得，阿康同学有去那场活动吧？夜美老师是怎样的人啊？」
「一个怪人。」
「怪人？」
「总之就是很奇怪的人。我没其他话好说了。」
「该不会是阿康同学你做
了什么吧？没受到允许就做周边，或是引起骚动之类……」
这家伙当时该不会在场吧？这比某个脑袋有洞的梦魔还要可怕许多耶。
「毕竟阿康同学偶尔会失控啊。我很担心你会不会见到崇拜的人，就开心到不能自已了呢。」
「崇拜（笑）……我只是喜欢那家伙的画而已，并没有打算连她的人格都加以肯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样！」
「意思是作品跟作者不相干？」
「没错！她画的图确实是很棒！不过我觉得，她那个人的人格一定差劲到不行……我无意间察觉了啊，就像这样，光只是看一眼就……」
「你没有那种『要拿到签名！』之类的积极念头吗？」
「对啊──说到这个！我没拿到签名啊！我都准备了签名板，还买了三本新刊喔！光从这点来看，就能看出她到底有多渣啦！」
我拚命地，全心全意诋毁夜美。
冷静想想，我没拿到签名是因为煽动周围的自己害了自己，不过这时候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我的目的是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意图让自己处在正当的位置来维持精神安定。
「……话说你不觉得她很自私吗？明明粉丝那么支持她，却突然说要封笔耶。」
「不过也有创作者会因为粉丝的行径太夸张而生气啊……」
「就跟你说的一样啊。玻璃心的人一开始就不该进行创作活动……」
「哪里跟我说的一样？你讲的是正好相反的话吧？」
「萤，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这种话，就是有做什么事的人才会说的喔。至少在这种时候，突然讲这种话的人是这样。」
萤显露一整个傻眼的表情。
「发生了……不少事情。」
我用双手把脸盖住，像是死心般直接说出来。如同刑警剧里头，演到最后十分钟左右的犯人的态度。
「啊，内容不用特别说出来也没关系喔。」
「那家伙突然跑到我家──呃，咦咦咦咦！」
「哇，这样很吓人耶，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这完全是我要招出来的气氛吧！是你要听我解释的气氛吧！」
「可是朝会已经要开始啦。」
听她这么一说后我往前看，便知道担任我们班导的体育老师已经来到教室。
「……咦，有转学生吗？会在这种时期来还真稀奇。」
而且，还有一个与体育老师的健壮身躯拉开很长的距离，态度显然坐立难安，站在讲台边缘的少女身影。
我看见那个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是转学生。今天就会加入你们的行列。好了，天谷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我……我叫天谷夜美……擅长画图……」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星期前的夜晚，出现在我房间里头的梦魔少女。
「──为……为什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顾四周地站起身来，猛力指向那个女生。
然后夜美的脸红到不能再红，嘴角贼笑般地扬起。
那是一脸得意的表情。
但或许是因为羞耻心，也可能是因为紧张，她的脸颊一抽一抽地痉挛著。
「哦，怎么了？津云与天谷同学认识啊？」
「我……我跟阿康并不是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关系喔，老师！」
然后，夜美就对著隔了五大步以上的体育老师，威吓似的如此放话：
「因为我和阿康──是男女朋友！」
一瞬间，有种教室摇动般的感觉。
过了很久之后，我有打听到当时好像是一堆人都大叫出声。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吧。毕竟看起来脑袋就有洞的少女，突然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说是这么说，当时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完全没有听见周围的声音。
……与其这么说，我想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想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