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格尔在艾莲与奥杰子爵的陪伴下离开了营地。
他一度犹豫是否该让艾莲同行,但由于目前必须向外界展示堤格尔和吉斯塔特军之间的紧密联系,同时也为了避免士兵们怀疑堤格尔可能与访容谈及对吉斯塔特军不利的话题,最后还是请她一同前往。
「放心吧,我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开口,除此之外一律保持沉默。」
为了以防万一,艾莲也命令莉姆让军队保持随时可出兵的状态。在尚未明白葛雷亚斯特侯爵来意的状况下,他们得尽可能地提高警觉。
在他们预定面谈的地点可以看到一名年轻人和一匹马的身影,马匹的缰绳和马鞍部已卸下,正在歇息中。
「那的确是葛雷亚斯特侯爵本人。」
奥杰在堤格尔的耳边轻声低语道。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平坦草原,也感觉不到有人潜伏在暗处。
堤格尔率先走向前,恭敬地行礼问候。
「初次见面,葛雷亚斯特侯爵。我是冯伦家现任当家堤格尔维尔穆德。」
「初次会面,侯爵。我是凯偷·安格蒂尔·葛雷亚斯特。」
葛雷亚斯特侯爵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他的脸庞如贵族少爷般俊秀,灰发也梳理得相当整齐—身上穿着绣有金线的华贵绢服,与他修长的身形极为相称。
他嘴角带着一抹温雅的笑容,释放出让人深信他是名友好使者的善意。
葛雷亚斯特的视线扫过位于堤格尔左右的两人,并在看到奥杰的脸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这不是奥杰子爵吗?我还以为您已经退隐不问世事了,看来是老当益壮呢。」
「很不巧,这世间还没安稳到能让我随心所欲地退休养老。」
「难得您能无病无痛地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别勉强自己比较好吧?」
葛雷亚斯特嗤笑着回敬奥杰的讽刺,接着转过头来看向艾莲。
「我是吉斯塔特的战姬之一,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
艾莲简洁地报上名号,并行了个礼,葛雷亚斯特见状随即发出赞赏的感叹。
「原来您就是在迪南特之战现身,以一骑当千之姿大败我军的战姬。我还以为是位勇猛的女中豪杰呢,没想到竟是位与其挥刀舞剑,不如换穿绸裙的纤柔少女。」
或许因为对方的身分是战姬吧,葛雷亚斯特特地走到艾莲面前,态度远比对待堤格尔他们恭敬许多。
但艾莲却对眼前的侯爵注砚着自己的眼神感到一丝不快,他炙热的视线在她全身上下游走,仿佛要将她紧紧缠绕住一般。
葛雷亚斯特向艾莲伸出右手,为顾及礼仪,她无法拒绝,只能握住这名灰发侯爵的手。
「不过还真是让我大为吃惊呢。谣言果然不可据信。」
「谣言?」
「在王都尼斯流传着许多关于您的谣言呢。据说战姬有如降临自神话的英雄,挥舞着神剑,连巨龙也不是她的对手。倘若这谣言说的是战姬的美貌使龙为之倾倒的话,可信度倒是会高上不少……」
艾莲的确打倒了龙,但她对此并未多谈,只回以不置可否的微笑。她认为葛雷亚斯特也差不多该放开手了,但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将左手也伸过来,紧紧地包覆住艾莲的手,并像是在品尝那柔细肌肤的触感般来回磨蹭、抚摸着。
他的动作并不明显,并巧妙地让人以为这是礼仪的一部分。艾莲只好拚命忍耐,避免全身因恶心而起鸡皮疙瘩。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惑,希望哪天见面时能亲自请教您……为什么像您这么高贵的人物会为冯伦伯爵效力呢?」
「我是被他雇用的。为了助他贯彻自己的正义,才会率兵跨越国境而来。」
她的理由相当模糊,既可说是为了金钱,也可说是为了正义。但艾莲并不打算对这男人阐明内心的想法,因此这回答便已足够。
「艾蕾欧诺拉大人认为,冯伦伯爵才是拥护正义的一方吗?」
「是啊。和泰纳帝公爵比起来应该算是正派许多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葛雷亚斯特随即来回打量着她和站在其身旁的堤格尔,接着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嗯。看两位互动的模样,的确不像有亲密的男女关系,或许正如您所说的吧。不过他若拥有像我这般的身分地位,结果可能又会不同了。」
「……您这话说得是否有些过火了呢,葛雷亚斯特侯爵?」
艾莲强忍着想把葛雷亚斯特的手捏碎的冲动,带着极为吓人的笑容说道:
「我和冯伦伯爵确实并非那种关系,但您口中的那位『少女』更讨厌被探寻隐私,这点还请您务必牢记在心。」
「——好了好了,两位暂且打住吧。」
奥杰以沉稳的嗓音介入谈话,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堤格尔在心中诚挚地感谢老子爵伸出援手。
对堤格尔来说,若不是碍于他目前的立场,他早就开口怒骂葛雷亚斯特了。光是看到这个男人一直握着艾莲的手不放,就让他焦躁不已。
但葛雷亚斯特完全无视奥杰和堤格尔的存在,仅对艾莲一个人慎重地道歉。
「我为我的失言向您致歉,艾蕾欧诺拉大人。这也是在王都流传的谣言之一。两位不仅出生成长的国家不同,连彼此的立场也可说是天壤之别。这样身分回异的少年少女,竟会一同行动,不觉得这是件很能激发人们想像力的话题吗?」
「……葛雷亚斯特侯爵,我想您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谈论这些事情,才骑着马跋涉到此处的吧?闲话就到此为止,我们尽快切入正题吧?」
艾莲强势地结束了双方的对话。并尽量以不失礼的力道抽回自己的手。
——那家伙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地怀有色心……
葛雷亚斯特的视线让人隐约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又不明所以的不悦感,堤格尔也尽可能地保持自制和稳重的态度,开口邀请葛雷亚斯特入座。
「请坐,侯爵阁下。」
待葛雷亚斯特先行坐下后,堤格尔等人才纷纷就座。堤格尔将事先准备好的葡萄酒按照人数倒进银杯中,然后先将自己的那一杯一口饮尽。此举是为了证明酒里没有下毒,而葛雷亚斯特在确认他喝下酒后,才接过银杯。
「那开始谈正事吧……我就直说了,冯伦伯爵,加入嘉奴隆公爵的阵营,表示您支持的立场吧。」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堤格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彷佛被人一把攫住了。
「我已经收到消息,听说您杀死了泰纳帝公爵的嫡子萨安卿,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想方设法,都不可能再与泰纳帝公爵和平共处了,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嘉奴隆公爵也打算释出善意欢迎您的加入。」
葛雷亚斯特的嗓音宛如自缝隙缓缓浸透人心的冷水一般,话语本身并无惊人之处,但却充满了令受话方涌现一股寒意的厌恶感。
「若我真愿意加入嘉奴隆公爵麾下……」
堤格尔嘴里因紧张而变得干渴,他原想喝口葡萄酒润润喉,但葛雷亚斯特却目不转晴地直瞪着他,堤格尔只好继续往下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毕竟我还得支付吉斯塔特军队帮助我的报酬。」
「这您尽管放心吧。」
葛雷亚斯特依旧保持镇定,甚至带着满脸笑容,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
「嘉奴隆公爵是位心胸宽大的仁君,会给予追随自己的人应有的丰厚赏赐,当然,冯伦伯爵您也不例外。」
「赏赐……啊。」
葛雷亚斯特的这番话完全出乎堤格尔的预料。他原以为嘉奴隆会草率地安置他们,并对他们下达许多强人所难的命令。
「您应该听过兰斯这个都市吧?」
「是位于涅梅塔库的那个吗?」
涅悔塔库是泰纳帝公爵治理的领地,而兰斯便是其核心都市。葛雷亚斯特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们总有一天会与泰纳帝公爵开战,且会在最后攻向兰斯。嘉奴隆公爵说了,等兰斯被我们攻占后,将会赐与您和协助您的吉斯塔特军队,在一天内于兰斯大肆掠夺的权利。」
「掠夺的……权利?」
堤格尔以嘶哑的嗓音反问道。他的后背因为冲击和惊愕而渗出一层薄汗。不只是堤格尔,就连艾莲和奥杰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葛雷亚斯特,但他却露出微笑,悠然自得地承受三人的视线。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在战争后破坏和掠夺攻陷的城市,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常事。要把人民捉来慰安也好,要当成奴隶贩卖也行。若有人试图反抗就处死,若有神殿敢藏匿脱逃者,就包围神殿威吓他们。尽情地掠夺、破坏和踩躏,将每户人家都砸毁,将能拿的财物一扫而空,意气风发地踏上凯旋归途吧。」
「……这就是我们能得到的好处吗?」
「这可是特殊待遇喔?对了对了,如果要放火的话必须特别小心,因为你们离开之俊还有别的军队要掠夺。但你们不用担心,兰斯是个占地广阔的都市,就算冯伦伯爵您率领一万大
军掠夺整整一天,恐怕也拿不了一半。」
堤格尔顿时哑口无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认知上来说,他很清楚战败后被攻陷的都市将会面临何等命运。葛雷亚斯特所叙述的内容没有半点虚假和夸大,想必是非常正确的现实。
但在聆听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浮现在堤格尔脑内的却是萨安当时攻进亚尔萨斯的情景。
无辜的人民被残忍地杀害、房屋被摧毁、城镇被无情的大火肆虐,收容逃亡人民的神殿也被大群士兵包围。连蒂塔也差点丧命。
若他们赶到的时刻再晚了那么一点点,堤格尔所失去的事物将比现在多上更多。
「您意下如何?冯伦伯爵。」
「——我有个疑问。」
始终不发一语的艾莲开口说道。她殷红的双眼不带任何情绪,以像在闲话家常般的口吻询问他:
「你们已经决定要以武力攻陷兰斯了吗?依据情势演变,或许能让兰斯主动投降,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和平开城吧?」
「不,我想这种情况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
葛雷亚斯特以带有好感的眼神看着艾莲。
「泰纳帝公爵的宅邸便位于兰斯。考量到公爵的作风,即便失去再多士兵和人民,他都不可能会主动投降吧。」
堤格尔也认为他说的不无道理。就他所知,泰纳帝公爵是个能毫不犹豫地伤害百姓的残忍男人,而他的儿子萨安也不例外。
「另外,不仅仅是兰斯,嘉奴隆公爵也决定不接受其余的几个都市主动投降,而是直接以武力攻陷。光是基于能维持军队士气的益处上,这个方针大概就很难有所改变吧。」
真是令人心情沉重的一番话。
葛雷亚斯特再次转头看向堤格尔,并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但他接下来道出的内容却更为残酷。
「来谈谈你们加入之后必须履行的义务吧。首先是必须服从徵收的命令。一旦隶属于嘉奴隆公爵麾下的军队,当我们向你们领地内的村落及城镇徵收食粮柴薪,你们就必须毫无保留地双手奉上。不接受任何拒绝的理由,胆敢抵抗者便以武力镇压。」
这种行径和强盗有何差别?堤格尔必须拚命忍耐,才不至于将这句话喊出口,但他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手已经彻底表达出他的愤怒。
「另外一项义务即是加入征战行列。以你们的情况来看,就是必须加入我刚才所说的——攻打兰斯的军队中,并站在最前线为嘉奴隆公爵奋战。不过能引领军队率先出击,可是会被视为骁勇善战之人,能带来极大的荣誉,所以将这称之为义务是有点过于廉价了。」
这段话也绝非儿戏,摆明了就是要他们去当打头阵的替死鬼。
堤格尔很想立刻开口回绝,但如此一来,他们便会正式与嘉奴隆公爵为敌。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请让我和部下好好商量,明日之时再给予你们答覆。」
「不,我希望您现在就作出决定。」
听到堤格尔的话后,葛雷亚斯特严肃地摇了摇头。
「冯伦伯爵,希望您别误会了,我们向你们要求的并非协助,而是归顺。请您回答是否愿意服从嘉奴隆公爵。我先声明,公爵阁下是不容许您保持中立的。」
现场的空气沉重得彷佛被冻结一般。虽然葛雷亚斯特的语气相当平稳,但他催促堤格尔作出决定的眼神却毫不心软。
堤格尔感觉到坐在两旁的艾莲和奥杰正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牵扯艾莲、奥杰、他们的士兵以及亚尔萨斯卷入战火。
但堤格尔已决定说出自己的答案。
「请恕我无法归顺嘉奴隆公爵。」
艾莲看着葛雷亚斯特的身影渐行渐远,同时对堤格尔问道:
「就这样放他走好吗?」
「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吗?」
堤格尔的口气与其说是询问,更近似于确认,艾莲点了点头,以充满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右手说:
「那个男人就连离去时都还妄想笼络我呢。」
只要您肯出价,我很乐意出资雇用吉斯塔特军队。
没想到葛雷亚斯特竟在堤格尔面前毫不掩饰地这么说道。这番话着实让三人都惊讶地哑口无言。虽不知道他究竟是愚蠢还是胆识过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神经显然比常人粗上许多。
「我当时的确该杀了他,再把他的脸打烂埋进土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接着再对士兵们下达封口令,装作那个男的从没来过这里就行了。」
堤格尔听着艾莲那很有个人风格的咒骂,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从马斯哈卿的话来推断,葛雷亚斯特侯爵应该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但他却连护卫都没带,只身一人前来交涉,我认为他一定早已想好什么对策了。」
「或许真是这样吧。」
奥杰也同意堤格尔的推论。
「即使我们依照战姬大人的吩咐,宣称他从没来过,嘉奴隆公爵也很有可能会一口咬定他来过这里,并藉此出兵攻击。」
艾莲虽对此感到有些不满,但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也只能认同地点点头,结束这个话题。
随后堤格尔等人返回营地,但却发现四处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慌乱气氛中。士兵们仓促地收拾锅碗食器,有的人忙着拆卸并折叠营帐,有的人则换上铠甲,正在检修武器。
堤格尔随手抓了个靠近自己的士兵,正想开口询问时,抢先发现他们身影的莉姆已经朝他们快步走来。她身穿铠甲,将头盔夹在腋下,早已作好迎战的准备,而蒂塔则紧跟在她身后。
「艾蕾欧诺拉大人,方才侦察兵传来回报,说是在距离这里一日路程的北方发现一支约有六千人的大军。」
「有看到他们的军旗吗?」
奥杰厉声问道。
「图案是以绿色为底的金色伊迪那洛克(独角兽)。」
但老子爵听见莉姆的回答后,却彷佛听到什么陌生的词汇似地皱起眉头。
「抱歉,是金色的理克鲁奴才对。」
莉姆马上补充道。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称呼独角兽的方式是不同的。奥杰听懂后随即面色发白,神情相当紧张。
「独角兽……那是嘉奴隆公爵的军旗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
堤格尔顿时明白,葛雷亚斯特已经事先率兵埋伏在相当靠近他们的地方了。
「即便如此,这家伙还是单独前来交涉啊。看来他比我所想的还要有胆识呢。」
艾莲语带佩服地低声嘟囔着。
「对不起,早知道事情会发展至此,或许我该照你所说的杀了他才是……」
堤格尔老实地向她道歉,但艾莲却说了声「不」并摇摇头。
「现在距离我们结束谈话后并未经过多少时间,这表示葛雷亚斯特很可能早已派人在远处监视我们和他对谈的情况。就算你选的地点视野极好,也无法彻底排除有伏兵的可能性。」
「我已经先行命令士兵们进行拔营作业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莉姆以蓝色的双眸看向堤格尔。
「总之先回营帐一趟吧。」
即便身处于紧张的气氛中,堤格尔还是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极为镇定地答道。他隔着莉姆出声呼唤蒂塔,她正以不安而担忧的神情看着自己。
「我会让巴多兰带菩几个人一起保护你的,你先退到后方吧,蒂塔。」
蒂塔一瞬间沮丧地垂下头,但当她再次将头拾起时,黄棕色的双眸中已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堤格尔少爷,请您别为我操心,一定要平安——」
当她正想说出「回来」这两个字时,却因为用力过度,导致声音不自觉地拉高,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平安「飞」来,使蒂塔的双颊逐渐涨红。
堤格尔不禁露出苦笑,正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她,却有另外一只手抢在这之前伸了过来。
「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呢。」
艾莲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以放在蒂塔头上的手将蒂塔拉向自己,有些粗鲁地揉着她的头。
「你放心,堤格尔有我跟着,不过是六千人的军队,我们不会输的。」
这句话若出自他人之口,只会显得狂妄自大,但艾莲是战姬,不论是言语或气质都具有充分的说服力。
蒂塔头也不抬地往上看着艾莲,犹豫片刻后才这么说道:
「祝、祝您武运……昌隆。」
艾莲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笑逐颜开地又伸手抚摸蒂塔的头,而这次她的动作多了些许温柔。
将蒂塔交给巴多兰照顾后,堤格尔等四人走进营帐,围坐在展开的地图旁。
「在这片欧罗吉平原的北边有一条河川,南边则是一小片森林,几乎没有地势起伏,周围也没有任何丘陵或山地。」
莉姆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一边说明。
河川呈东西向,沿着平原几近笔直地流动着。只要渡过这条河再往前走约莫一天,就可抵达侦察兵发现敌军踪迹的地点。
「根据侦察兵的回报,敌人总数六千,由五千名步
兵和一千名骑兵组成。」
「这个发现的确是大功一件,待会得好好犒赏一下侦察队。」
艾莲等人也对堤格尔的提议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报告替他们争取到极为充足的准备时间,可说是立下了大功,况且,在赏赐立功者的同时,也等于是期望他们未来能有更优异的表现。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这片平原的中央……确切来说应该是略为偏向北方吧。虽然同样拥有六千人马,但必须拨出其中的四百人管理后勤,所以能参与战斗的人数为五千六百人,是比敌方略少了一些,但还算不上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艾莲低头审视着地固,神情愉悦地笑道:
「只要继续往北边前进,局势就会演变成与那些家伙在河岸两旁对峙。考虑到葛雷亚斯特侯爵单枪匹马前来这点,我想敌方应该也正在推测我方的人数和军队结构吧。堤格尔没有招待他进入营地是正确的决定。」
「奥杰子爵,这附近有村落或城镇吗?」
堤格尔对此相当在意,既然已经确定要与对方为敌,葛雷亚斯特侯爵势必会毫不犹豫地攻击村落或城镇。
「这附近没有城镇,倒是有几个零星的小村落。」
奥杰向莉姆借了支笔,在地图上标示出城镇和村落的位置。
「别担心,目前还没有必要赶去营救他们。之前我们要在这里扎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过他们,若看到没有挂着特里托尔军旗的军队,就尽快逃离村庄。他们总有一天会逃来我们这里避难的。」
听到老子爵笑着安抚,堤格尔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处置的确可以避开眼下的危难。
——不过,看样子还是得北上挺进到这条河的河岸才行。
他们必须便敌人将目标从村民们转向自己。
当堤格尔向众人说出自己的看法后,莉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过奥杰子爵递来的笔,以不带感情的蓝眼冷冷注视着地图。
「奥杰子爵,这条河川的宽度和水量大约是多少呢?」
「河宽约有三十阿尔昔,在冬天缺水期的时候水量会稍微减少,但还是深及成人的大腿到腰部之间。」
「看来要渡河并非难事,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轻松横越。」
艾莲开口附和奥杰的回答。在渡河时,行军的速度肯定会减慢,而且相较于位在地面的敌军,在水中的他们所处的地势也较低,冰冷的河水更是会逐渐夺走士兵们的体温。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你认为敌人会采取什么战术呢?」
莉姆的视线离开地图,抬起头来对堤格尔问道。
——这是个好机会。
堤格尔尽量不让内心的想法显露在表情上。最近莉姆若是像这样询问堤格尔时,态度总是会产生些微的转变,不论是眼神或声音都隐含着一丝期待。
「我认为他们会先让机动力较高的骑兵渡河,确保登陆地点的安全之后,再让步兵跟上。」
「但采取这种战术的话,在步兵渡河的过程中,骑兵会被我方集中攻击。在居于守势的时候,骑兵特有的机动力和爆发力都无法活用。倘若他们的骑兵数量多到能分成攻击队和防守队,那又另当别论了。」
莉姆的口气十分沉稳,听起来就像是个仔细教导笨学生的老师一般。但艾莲则双臂抱胸,状似不满地看着莉姆。
「你这态度跟在指导我的时候截然不同耶。」
「因为艾蕾欧诺拉大人一定会说『只要我单枪匹马前去击溃敌军就行了』对吧?」
「但我说出口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一样是办不到的。」
艾莲骄傲地挺起胸膛。堤格尔一边苦笑着聆听两人的争论,一边以眼神向莉姆寻求意见。
「我的看法是,敌军会将步兵和骑兵分开,先让步兵在对岸排成一列,吸引我方注意,再趁隙命令骑兵从上游或下游……总之就是从我方来不及反应的距离渡河,自背后包围我们。然后步兵再配合骑兵的行动发动攻击。」
「若我方也采取相同的战术……看来是行不通。」
眼看奥杰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艾莲也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在这里的军队就是我们的总军力。与其说是不想造成非必要的损伤,倒不如说是绝对不能浪费现在的兵力。」
但对葛雷亚斯特——嘉奴隆公爵来说却不然。就算这支六千大军惨遭歼灭,他们还是有多余的兵力能持续作战。
「既然如此——」
堤格尔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提出了一个计策。接着艾莲、莉姆和奥杰也各自补充自己的意见,对这个计策进行若干修正。
「这样应该可行。」
「就让我们试试看吧。」
四人相互交换视线,在确认彼此的决心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
翌日,当葛雷亚斯特侯爵率领的嘉奴隆军出现在河川北侧时,早已是午后时分了,这种速度和一般军队的行军速度相比,显得缓慢许多。
他们分拨出一千名骑兵,以迂回绕道的方式脱离本队前进,剩余的五千名步兵则留在此处。所有士兵皆穿着华丽的铠甲,手持的长枪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锐利的寒光,但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见高昂的斗志。
毕竟连他们的总帅——葛雷亚斯特,也表现出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他待在军队的最后方,甚至连马都没骑,而是悠哉地躺在马车里,但这当然不代表他对马术一窍不通。
当军队行进到河岸旁,士兵前来向葛雷亚斯特报告时,他的身旁放着一把剑锷和剑鞘都雕刻了华丽花纹的长剑,整个人深陷在塞满了羽毛的软枕中,正在呼呼大睡。
「……没有河水?」
葛雷亚斯特推开软枕坐起身子,满脸讶异地看着前来辍告的士兵。据士兵所言,河川里的水彷佛被抽干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河床上仅剩下几滩小水洼。
——他们在上游堆积沙包,阻断了河流吗?
「敌军就在河岸对面的欧罗吉平原上,但他们距离河川约有五贝鲁斯塔(约五公里)远,尚未观测到任何意图阻碍我们渡河的举动。」
听到这回答后,葛雷亚斯特沉思了一会儿,便下令传唤「将军」前来。
很快地,一位神情严肃的男子来到了马车前。
他是负责指挥这五千步兵的将军。虽然这名男人为嘉奴隆公爵的远亲,拥有贵族身分,但比起被人称为伯爵,他似乎更乐于听见旁人以将军来称呼自己。
「有什么事吗,侯爵阁下?」
将军态度高傲地问道。虽然葛雷亚斯特的爵位较高,也知道他深受嘉奴隆公爵重用,但将军坚信即便是远亲,他还是拥有嘉奴隆家的血缘,所以当然是自己比较高贵。
葛雷亚斯特丝毫不介意这男人的态度,只以稳重的语气复游士兵的报告。
「将军,您认为敌人此举有何目的?」
葛雷亚斯特之所以在询问时省略名字,是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男人叫什么。
「不就是个陷阱吗?我想他们大概会趁我方一半的人马都抵达对岸时摧毁沙包,让原先被阻断的河川恢复流动,藉此把我们的军队分成两半吧。」
他回答的口气充满了轻视和无礼,无法想像他是在跟爵位高于自己的贵族交谈。但葛雷亚斯特仅露出一个浅笑,并未追究。
「若真是如此,阁下打算怎么突破呢?」
「我会将部队分成三组,迅速登上河岸,接着再从正面迎击,一举粉碎他们。」
「那就照您所说的进行吧。对了——我记得欧罗吉平原的南端有片森林是吧?」
听见葛雷亚斯特的疑问,将军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像是突然被人问到自己毫无兴趣的书籍大纲一样。
「要特别提防那片森林。」
「……请恕我僭越,侯爵阁下。」
将军对此颇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这片森林里的树木,上头的叶子早已全数落尽,即便不靠近,也能将林内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别说是在那里安设伏兵了,就算让军队从森林的另一侧绕道而行,恐怕也会马上被发现。」
但葛雷亚斯特听完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对了,我记得敌军里有一部分是吉斯塔特士兵吧?记得要生擒他们的指挥官——战姬。」
于是嘉奴隆军将五千名步兵分为中央、右翼和左翼三队,再次展开行军。
「只要成功击溃敌方,你们便可尽情掠夺村落里的人畜和财物!想获得战利品就赢得胜利吧!」
将军如此呐喊着,藉此鼓舞士兵们。
但即便各部队的前锋已踏上河床,堤格尔的军队却毫无反应,甚至还逐渐往南方退后。
最后五千名步兵全都平安抵达了对岸,使将军感到有些扫兴。
这时太阳已经大幅度地往西倾斜,虽然晴朗的蓝天上依旧白云高挂,但在一刻钟后,天色想必会逐渐转暗。
「我们不该在此久留。」
假使敌军在此时让阻断的河川恢复流动,嘉奴隆军将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而且若
在此停滞不前,也会让士兵们因开战前的紧张而激起的士气减弱。
——我们是为了杀敌而来的。
当将军下令军队继续朝堤格尔军逼进时,一名士兵来到他身旁。
「葛雷亚斯特侯爵有口信要给您。『指挥权就交给您了,我将撤退至河岸边,因此战胜的功绩由您独得。』」
——大战当前,临阵退缩了吗?
将军如此解读侯爵的传言。就算敌军的撤退行为充满疑点,但我方也不能就此退缩。
于是将军拨出约百名士兵,命他们前往后方护卫葛雷亚斯特侯爵的安全,接着再次举兵追赶堤格尔的军队。此时嘉奴隆军并不知道,他们所面临的敌人还拥有「银色流星军」这样的名号。
「这些家伙还真是棘手。」
但敌方撤退的动作极为巧妙,使将军忍不住在步兵们面前吐露心声。敌军撤退的速度拿捏得相当精准,使对手不至于失去追赶的动力,而且只要我方一停止前进,他们便也同样按兵不动。
眼看耀眼的夕阳余晖洒落在我方军队上,将军内心也逐渐被焦虑所占据。无论如何,他都想赶在日落前与对手展开交战。
虽然将军脑中闪过数次停止进军或撤退的念头,但为了证明自己与临阵脱逃的葛雷亚斯特侯爵不同,他硬是隐忍了下来。
尝两军终于拉近至交战距离时,嘉奴隆军已经呈直线穿越欧罗吉平原,往南大幅挺进。他们沿着树叶早已落尽的森林边缘整顿队形,同时与堤格尔的军队相互对峙。
就在此时,突然有数十支箭矢自森林中破空而出,朝嘉奴隆军袭来。
这些箭矢的数量和密度虽称不上是箭雨,但突如其来的攻击仍让嘉奴隆军的阵型出现了些微破绽。
布琉努步兵在传统上都是以右手拿枪或剑,左手则举着大盾,换言之,敌方是瞄准他们几乎没有防备的右侧发动攻击的。
「是从森林里来的!?那里怎么可能会有伏兵……」
将军大为震惊,因为那只是片徒有残枝及枯干杂乱林立的森林,在冬季时随处可见。
即使太阳正逐渐西沉,天色却尚未转暗,若有敌军藏匿在此,绝不可能逃过我方的视线。
尽管如此,箭矢却仍然持续地朝我军倾注而下。
其实在这片森林中,潜藏着一百名吉斯塔特弓兵和五十名布琉努士兵。这些是经由堤格尔和卢里克亲自挑选出的吉斯塔特弓兵,个个都是用弓的好手,具有能将远在一百阿尔昔(约一百公尺)外的目标准确命中的技术。
他们没有穿戴铠甲,而是将树皮黏在衣服上,以尘土涂黑自己的脸,分散躲藏在树荫下,静待时机到来。再加上自森林西侧射入的强烈夕阳,在东侧留下一道道深沉的阴影,使他们能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嘉奴隆军的士兵将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敌军上,将军也因为先入为主的判断及焦躁,未留心注意森林,造就了现在的结果。
「自后方调派五百名士兵前往森林!右翼部队也迅速撤退至敌方的射程范围外!」
敌人已近在眼前,不可能在此全军撤退。正当将军急躁地命令军队改变阵型时,突然从森林中飞出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头盔。
箭矢深深地刺进头盔,且伤及将军的头部,所幸未危及性命,但这一击却使将军战栗不已,他的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他知道再继续留在此地会非常危险。
「……我去后方指挥。」
于是当右翼部队开始向后撤退时,先前始终按兵不动的堤格尔军——银色流星军终于开始挥军进击。
在士兵的呐喊下,两军展开激烈交锋。因位于银色流星军最前端的是布琉努士兵,于是造成了国籍相同的战士在前线互相厮杀的局面。
冰冷刺骨的空气被激战的热气驱散,刀剑挥砍的聋响取代兵士的怒吼,接着化为凄厉的惨叫。喷溅至地面的热血还没来得及冷却干涸,便随即在士兵们的踩踏下消失殆尽。
即使大盾能挡下剑或枪的一击,但从前方传来的重压却容易使身体失去平衡,最终导致死亡。因为若不慎跌倒在地,便会立刻被众多不分敌我的士兵践踏蹂躏,再也无法站起身子,或许仅能向神明祈祷,盼望奇迹降临了吧。
原以为两军战况陷入胶着,却旋即由银色流星军取得优势。因嘉奴隆军右翼部队撤退而产生的缺口,随即被吉斯塔特骑兵队所占据。
骑兵部队完美地发挥其优异的突进能力。他们兵分二路,其中一方直接扑向嘉奴隆军的右翼部队,另一方则扼住中央部队的右侧。同时遭受两面夹攻,导致嘉奴隆军的中央部队难以招架,迅速地开始崩溃。
即便退至后方的将军不断下达指令,仍无法及时应对急剧变化的战况。就在将军试图力挽颓势的期间,中央部队的崩坏和混乱也迅速地波及至右翼和左翼部队,嘉奴隆军各处纷纷瓦解,最后开始全面败退。
「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将军粗犷的脸露出极为凝重的表情,百般无奈地放弃战斗。他挥舞着长剑阻挡朝他袭来的银色流星军,同时大声喝斥士兵们停止战斗,好不容易才让部队顺利撤退。
这时蓝白二色早已自冬季的天空中消逝,大地旋即笼罩在夜幕之下。
◎
先前,将军为讨伐敌方弓箭手而派出了五百名嘉奴隆士兵,但他们还来不及与敌军接触,便被一一歼灭。
这群嘉奴隆士兵们全都装备着铠甲,右手拿着短剑,左手则举着盾牌。他们使用的盾牌只要稍微蹲低身子,即可遮蔽住全身,就算对手一口气射出几十支箭,也能以盾牌尽数挡下。
但敌方早已在多处设置陷阱,阻挡他们进攻。
首先由仅穿着皮甲的布琉努士兵故意现身,朝嘉奴隆士兵丢掷石头。
虽然这些碎石只有拳头大小,威力却不容小觑,若砸到脸或手的话,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即使盾牌能挡下这些石头,也无法放任敌人继续攻击,于是嘉奴隆军便开始追赶他们。
待嘉奴隆士兵追进森林深处后,却又被架设在树木之间的绳索绊倒,跌进敌方事先挖掘好,并隐藏在树根阴影处的陷阱中。虽然这些洞穴深度仅至小腿,却足以使对方失去平衡。
这时从高大的树上或远处又不断落下箭矢。待敌人知道他们被陷阱绊住动弹不得后,也随即改变方向,从侧面以弓箭和石头击杀他们。
当嘉奴隆军折损了上百名士兵,并得知在森林外战斗的本队开始败退后,他们也跟着舍去武器,狼狈地逃出森林。
「您的计策真是太高明了。」
一名弓兵看着四散奔逃的敌兵逐渐远去,不禁开口向堤格尔搭话。
「不,我才要佩服你们,能在这么艰因的情况下让计策奏效。」
堤格尔缓缓地摇了摇头,反过来慰劳士兵们的辛劳。指挥士兵们在森林中作战的,正是堤格尔本人。
潜身在树林间的弓兵们察觉战斗已经结束后,渐渐汇集到堤格尔身边。
「虽然有点对不起死去的敌人们,不过他们完全变成箭靶了呢,若把注意力放在箭上就会踩进陷阱里,但如果想回避陷阱,就会被箭射中。」
士兵的话中带有些许同情,或许是顾虑到堤格尔身为布琉努人的心情吧。堤格尔沉默地耸耸肩,随即命其中一名士兵准备燃油和火,并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他将浸满油的布裹在箭镞上,再点火引燃。
接着他举弓瞄准高空,拉满弓弦,射出一箭。
熊熊燃烧的火箭带着四处飘散的火星,笔直飞向黄昏的天空。随后堤格尔又射出了一支火箭。弓兵之中传出此起彼落的赞叹声,甚至有人拍起手来。
「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世上恐怕只有您能将箭射得这么高又这么远吧。」
其中一名士兵这么说道,其他士兵也一致点头表示赞同。
「这种传讯方式真是方便,若是用马传递命令或讯息,就算派出再快的骏骑也比不上呢。」
这火箭是送给奥杰子爵的讯号,他正率领着两百名士兵,于远离此处的河岸旁待命。一旦堤格尔从森林中射出两支火箭,士兵们便会开始拆除阻挡河水的沙包。
而为了以防万一,堤格尔还另外派出数十名传讯用的骑兵,在位于自己和奥杰子爵正中间之处待命,这么一来就能准确无误地传达命令了。
当堤格尔等人离开森林时,莉姆也正巧骑着马前来与他们会合。
「辛苦你了。」
莉姆特地下马向堤格尔低头致意,堤格尔也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慰劳。
「艾莲呢?」
「方才我已收到艾蕾欧诺拉大人捎来的消息,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了。」
艾莲此时正领着一千名骑兵脱离本队,前去拦截敌方的骑兵部队。既然是场兵力相同的战斗,堤格尔认为那名银发战姬应不至于落败,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话说回来,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呢,我还以为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发展……」
莉姆看向早已笼罩在黑暗中的北方,口中喃喃自语
。堤格尔也确实和她有相同的感觉。他们考虑到这是场在人数上旗鼓相当的战争,因此集思广益,想出了足以致胜的计策来应对,但过程还是太过顺遂了。
由堤格尔提出,再加上艾莲等三人修正后完成的计策内容如下:首先是将河水阻断,以便引出敌人。根据他们的预测,只要成功让敌军举兵越过干涸的河床,在战况未出现骤变的情况下,就能将敌军直接引诱至森林旁。
「他们渡河之后,看到敌人近在眼前,绝对会发动攻击。因为即使无法彻底击溃,也必须压制住我方的行动,否则他们难以放心。但由于两军数量相差不大,他们也无法随意地分割部队。」
两军在辽阔平坦的草原上交战,往往是先乱了阵脚的一方落败。当堤格尔于森林深处射出的箭使将军心生畏惧时,这场战争的胜败便已确定了。
「现在问似乎有点晚了,但我们不趁胜追击吗?」
听到莉姆的疑问,堤格尔摇了摇头。
「我想尽可能避免折损兵力。」
他没有一定得与嘉奴隆军展开死斗的理由。就堤格尔的立场来说,他更想尽快整备好军队,以便迎战泰纳帝公爵,况且我方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供补足,只能尽量减少牺牲。
过了约半小时后,艾莲率领着骑兵部队凯旋归来。
「我赢了。」
艾莲在马上骄傲地挺起胸膛,以威风凛凛的战士之姿简洁地宣告。莉姆则依旧顶着一张扑克脸,冷淡地向艾莲询问最重要的事情。
「有士兵阵亡吗?」
「还是有二、三十人负伤,但没有性命危险。」
多达一千人的骑兵队却仅有这点损失,可说是大获全胜了。
「一共击败了多少敌人呢?」
「我是采取从后方偷袭的方式,一口气将他们击溃,大概铲除了三百人左右吧。」
艾莲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片刻后才开口回答,似乎是在和以往的对战经验比较。
「最后敌军往北方逃了。从你脸上的表情看来,你们这边也进行得挺顺利的嘛。」
堤格尔点点头,将战斗的结果告诉艾莲。
「嗯……这样他们若想渡河,难免会有几人被河水冲走,同时遭受我们的攻击,若他们放弃过河,则必须在河岸边彻夜防守至天明。」
所谓的背水一战,必须建立在士兵已决心奋力一搏的前提上,否则背对河川也仅意味着失去退路,与自杀无异。
但在刚历经战败的情况下,很难让士兵产生拚死一搏的心理。
「希望他们能就这样直接撤兵。」
光是要对付泰纳帝便已让堤格尔感到相当吃力,他极不愿再与另一个上流贵族为敌。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进行夜营的准备吧。我认为驻扎在和昨日相同的地点即可。」
堤格尔和艾莲也都接受了莉姆的提议。虽然这是场预期外的战争,但若能藉由此一胜利来维持军队的高昂士气,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这时,堤格尔注意到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
——我记得他是叫杰拉尔吧。
那名年轻人是奥杰子爵的儿子,年约二十五岁,稍嫌凌乱的褐发下有着一双与其父如出一辙的青铜色眼睛,略显瘦削的体型使他身着的铠甲看来有些笨重。
「原来你在这里啊。」
杰拉尔的双颊似乎因兴奋而涨红,他以充满热情的声音激动地说道:
「哎呀,虽早已耳闻吉斯塔特军的强盛和勇猛,但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令我深感佩服。即便身处异国却依旧士气如虹,还有那无懈可击的用兵手腕及一举击溃敌人的勇武,冯伦伯爵真是寻得了相当可靠的盟友呢。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和机遇,着实让人欣羡不已。」
听完杰拉尔充满赞扬的感想后,堤格尔仅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反倒是莉姆状似不满地皱起眉头。
但莉姆正欲开口辩驳时,艾莲随即朗声呼唤她的名字,似乎是要她冷静下来。
在确认莉姆顺从地闳上嘴后,艾莲以其殷红的双眼看向杰拉尔。
「杰拉尔卿,我很高兴能听到您的称赞,但即便是出自好意和善意的话语,有时却也是伤人的利刃,是否能请您今后在说话时稍加注意呢?」
艾莲的语气相当温和,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其美貌结合,让见到她的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况且,若真要说的话,和趁隙攻击对手相比,要让对手显露破绽其实更困难喔。」
杰拉尔顿时哑口无言,只慢半拍地「喔」了一声。
「——杰拉尔卿,您也辛苦了。」
堤格尔约停顿了一秒钟后,也对杰拉尔表达慰问之意,并命他前去进行夜营的准备。接着堤格尔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坐在马上的艾莲。
「还是尽量避免这种招惹对方不快的言行吧?我们好不容易才凝聚军队的向心力,别制造不必要的摩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男人简直没把你放在眼里吧?」
艾莲满脸不服气地反驳道。莉姆也深表同意。
「自己的决心和行动竟被他人解读为幸运或机缘,你难道不觉得心有不甘吗?」
「这个嘛,也不用这么在意吧。」
堤格尔一边抓着自己的脸颊一还回答,露出了有些自暴自弃的神情。
「就是因为你的态度这么模棱两可,才更让人头疼啊。」
这支军队终究是为了对抗泰纳帝和嘉奴隆的威胁才组成的,而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总帅堤格尔那复杂的身分。
他虽贵为伯爵,但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族,唯一的特长还是布琉努人最轻蔑的弓术,再加上他身为布琉努人,统帅的却是吉斯塔特的军队。
这让布琉努人不知该以堤格尔的何种特质来作为信任他的依据。
正因如此,莉姆才会希望让士兵明白堤格尔的能力是致胜的关键之一,并在众人面前树立他优异将领的形象,但堤格尔却从未显露出戏剧性的活跃,使现况难以有所突破。
◎
「输得可真是一败涂地呢。」
葛雷亚斯特侯爵现身迎接败北归来的将军时,并未显露出怒气,只是淡淡地这么说道。将军毫无辩驳的余地,只能缩起身子,沮丧地低下头。
当嘉奴隆军撤退至河岸旁时,总数仅剩下约莫四千人,意味着他们损失了近三成兵力,只能以惨败二字来形容。
而在让士兵歇息和整顿队伍的期间,虽然陆续有逃散至各方的士兵归队,但也仅让军队人数回升至四千五百人左右。
「……就算再多死个五百或一千人也无所谓啦。」
由于侯爵的这句嘀咕音量极低,因此并未传进将军耳里。葛雷亚斯特对难掩讶异的将军调侃似地笑道:
「看来我似乎该给战败的将领一点处罚才对。就来个——『面具之舞』好了?」
将军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面具之舞」指的是葛雷亚斯特在数年前所发明的一种残酷刑罚。
首先在受刑者的脖子扣上铁制项圈,然后再用铁面具将整个头部罩住,仅在耳朵上方开一个小孔。
接着从该洞口倒入大量的水,并以盖子将洞口堵住。此时受刑者便会因为无法呼吸而不停挣扎,宛如激烈跳动的舞者一般,最后在陆地上活活溺死。
嘉奴隆公爵对这种刑罚相当中意,曾数次用此处罚违逆自己或犯下重大过失的人,以儆效尤。
看到将军那想哭又呼吸急促的模样,葛雷亚斯特笑着表示他只是在开玩笑,随后视线转而在空中游移,彷佛正思索着什么似的。
「将军,等到早上就率兵渡河,我们撤退。」
「但敌人……不会发动夜袭吗?」
「倘若他们有这个打算,就不会让河川恢复流动,现在河床又再度注满水,就代表他们没有要偷袭我们的意思。」
葛雷亚斯特已看穿对手的意图是为了将他们驱离这片平原。
但嘉奴隆军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再战,葛雷亚斯特也不打算这么做。
而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渡河,只会更加消耗士兵们的体力。但即使在原地等待太阳升起,也会让士兵们笼罩在敌人可能发动夜袭的恐惧中,身心俱疲。
——这么做就能使局势朝嘉奴隆公爵期望的方向发展了吗?
葛雷亚斯特之所以会有些逞强地对堤格尔的军队发动攻击,是因为他在约莫两个月前和嘉奴隆公爵一同进餐时,接下了公爵的委托。
「这些不属于我或泰纳帝旗下的贵族,还有那些表面上暂时归顺于我、伺机而动的贵族,还真是让人有些困扰呢。」
「……您的意思是倒不如直接与他们为敌,就可以毫无顾虑地除之而后快吗?」
「无论是领地还是财产,向来都是多多益善,而来分一杯羹的同伙则是愈少愈好……真希望『伙伴』能再减少几个呢,侯爵。」
直到现在,葛雷亚斯特对嘉奴隆那时的表情和声音仍然记忆犹新。那彷佛听到恶鬼呢喃的恐惧和压迫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若冯伦伯爵愿意归顺您呢?
」
「那就把他治理的村庄或城镇里的物资和财物全部搜刮殆尽,理由是为了『友军』的需要。还有,在攻打兰斯时让他们到前线去打头阵,不准让一兵一卒活下来。」
——真是可怕的人物,简直像在跟一个没有人性的恶魔对话似的。
葛雷亚斯特是个在执行严苛拷问或残酷刑罚时,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的无情男子,但嘉奴隆的行径却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与之匹敌。
于是葛雷亚斯特便向嘉奴隆借兵,用意是打一场败仗。
这么一来,若堤格尔军战胜嘉奴隆军的消息传了出去,或许会有贵族表明支持堤格尔。至少那些在台面上与嘉奴隆结盟,内心却伺机预谋倒戈的人,也可能因此有所行动。
「现在我的工作姑且告一段落了……不过那位战姬艾蕾欧诺拉着实美貌动人,不知她是否能成为我的囊中物呢?」
葛雷亚斯特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带着满腹阴谋进入了梦乡。
◎
在嘉奴隆军撤退那天的夜里,银色流星军举杯欢庆胜利。堤格尔命人自邻近村落采买大量的酒来犒赏士兵,而逃过嘉奴隆军袭击的村人们也一同协助,使营中顿时成了热闹的庆功宴会场。
这不仅是堤格尔慰劳士兵的一番心意,也试图藉此维持军队士气,以及化解吉斯塔特士兵和布琉努士兵之间的芥蒂。
今晚的餐点一如往常,但为驱寒而筑起的数座篝火带来了光亮和暖意,使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昂。
虽在宴会中免不了有些争执,但战胜的欣喜及大量的酒精浇熄了他们的怒火,营中的气氛也益发热烈,连布琉努人和吉斯塔特人之间的争论,也演变成以力气和歌喉较量的和平竞争。
当宴会进入最高潮时,堤格尔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他走到几乎快听不见喧闹声的地方后,便在原地躺了下来,仰望着夜空。因为被人灌了不少滙,他的脸上难掩醉意。
天空似是被云层覆盖,看不见闪烁的星光。
堤格尔试着呼出一口气,扑鼻而来的却是连自己也难以忍受的酒臭味。
——虽说是打赢了,但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欢乐之中……
现在不只是泰纳帝公爵,连嘉奴隆公爵也成了敌人。现在自己究竟该面对多少敌人,又拥有多少伙伴呢?
——几乎没离开过亚尔萨斯的我,现在竟与两大贵族为敌……
万般思绪掠过他心头,却又转瞬即逝,难以理清。正当堤格尔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沉沉睡去时,忽然有个人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吵醒你了吗?」
原来是艾莲。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一贯的打扮,艾利菲尔则自腰间取下,以右手握着。她看起来也喝了不少,双颊因酒气而染上几分红晕。
「不,我没睡。」
堤格尔回答并坐起身子,冷不防地提起了方才在脑中千回百转的思绪和回忆的片段。
「艾莲,谢谢你。」
「你没头没脑地跟我道什么谢啊?」
堤格尔没有理会艾莲困惑的眼神,只是仰望着天空,自顾自地说下去:
「直到不久之前,我都没想过要离开亚尔萨斯。我虽曾领命参战,或是为了克尽布琉努贵族的义务,而前往王都晋见陛下,但也仅止于此。亚尔萨斯在布琉努王国的地图上只是个弹丸之地……但在我看来,却几乎能以过于辽阔来形容,而我对此已别无所求。」
我为什么要对艾莲说这些呢?堤格尔的内心某处闪过一丝疑问,但又随即被他抛至脑后。
堤格尔暗自感谢艾莲肯默默地听他倾诉,并继续说道:
「但现在我不能只看着亚尔萨斯,我必须将视野拓展至布琉努全国——或许还得加上吉斯塔特。」
如此一来,他才能战胜至最后一刻。
为守护领民而寻求盟友,又为守护盟友而追寻新的助力。所谓的守护,即是保障他们能衣食无缺且安全地活下去。
「我以前从未以这样的角度来思考,所以对于很多事情都还是一知半解……但我真的很感谢艾莲你给了我改变的机会。」
他们是在战场上相遇的,也并非出自堤格尔的意愿。
但若非这意外的邂逅,堤格尔恐怕也没有机会能看尽布琉努全土,更别说是去关注吉斯塔特了。
而吉斯塔特士兵与布琉努士兵连日来的零星冲突,也是堤格尔不得不深思的问题之一。
所谓贵族的私人军队,指的即是领民。他们拥有自己的居所和家人,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虽然他们相信正义、拥有纯朴的正义感,却不见得是为了正义而参战。
他们战斗的理由,有的是为了遵守命令、有的是为了得到俸禄、又或者是为了能得一餐温饱,抑或是为了立下战功。
他们基于各式各样的因素投身战场。若成为正规军,他们战斗的理由便会再加上对国家的忠诚及对总帅的信赖,但凭藉忠信战斗的勇猛士兵终究是屈指可数。
而这让堤格尔得以再次肯定,亚尔萨斯的居民非常明白自己参战的理由。
「……我还以为你没头没脑地要跟我说什么呢。」
艾莲脸上露出苦笑,一手伸向堤格尔的头,将指问没入他深红色的发丝中,像是要把它弄乱似地搓揉着。
「你不需要跟我道谢。我想即使是其他人,在面对这种境遇时,也不见得能像你这般应对自如。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位于艾莲右手中的银闪也颇认同其主人的看法似地,吹起了一阵轻风。或许是醉意在两人谈话的过程中逐渐散去,当微风将战姬身上香甜的气息送进堤格尔鼻中时,他顿时惊醒过来。
一旦意识变得清晰,就连艾莲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也莫名地令人在意。
艾莲似乎对指尖传来的触感柑当满意,依然面带笑容继续抚摸着,让堤格尔即使想出声制止也难以开口,只能随她摆布,同时听着自己益发激烈的心跳声。
「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
「没、没有啦……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反正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嘛。」
堤格尔小心地提议道,但艾莲听完却鼓起双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让我再多待一下嘛。现在回去的话,莉姆又要罗唆个没完了。」
「罗唆?」
「哎哟,还不就是问我怎么又独自离开营地,或是说身为总帅不能喝得醉醺醺地,也不能用艾利菲尔把酒吹到别人脸上之类的……」
堤格尔想起莉姆被泼得满脸都是酒的模样,只好拚命忍住心中的笑意。
「但若莉姆一句话也没说,你反而会觉得很别扭吧?」
堤格尔话音未落,艾莲便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看来我得趁现在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立场呢。」
在堤格尔暗叫不妙之前,艾莲早已快手快脚地绕到他身后,像是要紧抱住一般用力勒住他暗红色的头。
艾莲似乎不是真的发怒,所以此举并未让堤格尔感到相当难受,但她柔软的双峰用力地压在堤格尔的后脑勺上,使他顿时陷入混乱。他慌张地想挣脱艾莲的怀抱,但她却反而将整个身体都紧贴上来,硬是不肯松手。
原本呈现丰满线条的一对胸部,随着艾莲的动作展现惊人的弹性,变得极为柔软。而从脑后传来的触感和淡淡的汗香,更激发了堤格尔的想像力,他立刻感到一股血气直往脸上窜。
「我知道了,我投降、投降啦!」
堤格尔很快地俯首认输。即使他明白艾莲在士兵面前总是会克制本性,但光看她这副模样,完全无法和那名轻松击溃一千骑兵,却毫不夸耀且泰然自若的武将划上等号。
但艾莲听见堤格尔认输后却未放开他,原本抱住头的纤细手臂转而搂住他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没想到你的后背其实还挺厚实呢……」
艾莲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上堤格尔的手。
「……艾莲?」
「你不喜欢吗?」
堤格尔摇头否定。艾莲并未说明她此举的用意,只是又戳又摸地把玩着堤格尔的手。
「这么说来,之前那家伙握着我的手时,你的脸色很难看呢。」
艾莲冷不防地提起了葛雷亚斯特侯爵。
「我还以为自己脸上带着冷静从容的笑容呢。」
堤格尔皱了皱眉头。在交涉的时候将情绪显露出来是大忌。
「才怪,你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冲上去扭断他脖子呢——你在嫉妒吗?」
一道状似调侃,却又彷佛带有几分期待的甜腻嗓音在堤格尔的耳畔响起。
真要说的话,这种情绪其实更近似于纯粹的愤怒,但现在堤格尔也难以对艾莲解释其中的差异,仅能将当时的心情率直地描述出来。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我可能早就揍下去了。」
此话一出,一道轻笑声便随风而来。
「你真是可爱。」
因为不在视野范围内,是以堤格尔并未发现艾莲脸上欣喜的表情。
「……可以暂时让我维持这样吗?」
果然还带有几分醉意吗?听见艾莲温和地向他撒娇,堤格尔实在无法拒绝她。感觉像是个孩子在耍赖,但若以孩童的身材来说——她那丰满的胸部又让人难以忽视。
于是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莲突然轻轻地将头靠在堤格尔肩上,他不自觉地惊跳了一下,随即听见耳边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对喔,她前来找我时,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呢。
只要稍微转头一看,艾莲美丽的脸庞便近在眼前。她的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恐惧与不安,只是平稳地熟睡着。不论是那细致的轮廓、雪白的肌肤、黏在脸颊上的银发,还是垂落在紧闭眼皮下的睫毛,都是如此惹人怜爱。
倘若堤格尔的脸再挪动一下,他的唇或许就能轻贴上艾莲艳丽的双唇了吧,而且肯定不会被现在的艾莲发现,不仅是嘴唇,就连脸颊和眼睑也没问题。
「……回去吧。」
最后堤格尔硬是在最后一刻压下了自己的情欲。对一个毫无警戒到在他面前熟睡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卑鄙了。
堤格尔缓慢地深吸一口夜晚的寒气,接着再像是要将肺部掏空般地尽数吐出。为了平息自己体内的欲火,他不断重复做着这个动作。
他伸手扶住艾莲即便在沉睡中也片刻不离身的艾利菲尔,以此为支点背着艾莲站起来。
营地中的篝火依旧熊熊燃烧着,隐约可听见士兵们喧闹的声音。但堤格尔可不想让士兵们瞧见两人现在这副摸样,而且他也必须先让自己身上的燥热稍微退去。
「……先去附近绕一绕再回去吧。」
但他之所以会做此决定,或许也有想让艾莲在他的背上多待一会儿的意思。堤格尔一面享受着后背传来的暖意与舒适触感,一面为避免弄醒艾莲而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