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和堤格尔抵达预定前往的河川之际,雨已经停了。与渥加诺伊的死斗已经是四分之一刻钟前的事了。
一路上,米拉从堤格尔口中听完来龙去脉,露出难掩惊讶的神色。她以为堤格尔等人迄今仍在与萨克斯坦军交战。
不过,米拉这下心里也有了个底。在听他讲述的这段期间,米拉一直很在意堤格尔的态度和侧脸。她所认识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个不管遇上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自暴自弃、失去开朗的男子——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青年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从容,眼神显得昏暗无光,声音也软弱无力。
——在击倒那头魔物之前,他都有认真在战斗,我是不认为他真的变得颓废了啦……
「不过,你居然为了营救艾蕾欧诺拉而孤身行动啊。」
米拉以手抵额,像是在忍耐头痛一般,以傻眼的口吻说道。堤格尔也感到有些尴尬,稍稍将脸撇了开来。
两人沿著河岸走了一会儿,在两岸都被树木围住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堤格尔在确认之后,发现这一带的河底较浅,水流不湍急,也没因为下雨而提高太多水位。
「在这边休息一下吧。我也该交代一下我这边发生的事。」
由于堤格尔的叙违比她想像得还要长上许多,米拉到现在都还没说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米拉下了马,将行囊从鞍上卸下,擦拭起马儿的身体。雨没继续下,对他们来说算是相当走运。堤格尔将行囊放在附近的树下,并竖好弓与箭筒。接著,他找了几颗适当大小的石头围成窑,生起了火。
「先洗个澡再慢慢聊吧。堤格尔,你要不要先去洗?」
米拉尽可能以开朗的口吻询问道。她虽然身上也被泥巴和汗水弄脏,但还远不及堤格尔的状况。青年的深红色头发各处黏附著乾掉的泥块,以绿色为基调的衣服也在一污垢、汗水和泥土的覆盖下变成黑色。而皮甲和外套的状况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堤格尔却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拨掉头发上和脸上的泥巴,彷佛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没关系。对了,我只要离开这边四分之一刻钟左右就可以了吧?」
从体恤米拉的角度来说,堤格尔的话语可说是再正确不过。不过,蓝发战姬却皱起眉头,以不满的眼神仰望堤格尔。
「你只要离河川十步远,背对我就可以了。你可要好好看守行囊,好让我能安心洗个澡啊。我可不想光著身子跑去追鼬獾或狐狸呀。」
堤格尔以混杂著少许惊讶和困惑的神情凝视了米拉一会儿,但并没有出言拒绝。过去,堤格尔也曾打猎到一半,只因视线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就落得行囊的粮食被动物啃得乱七八糟的下场。
米拉站在河边,卸下了铠甲和胫甲,接著脱去衣服,露出了一丝不挂的身子。虽说和同龄的女孩相比,米拉的身子显得不够丰满,但历经战斗和锻炼所雕塑出来的身材,展显了刚柔并济的美感,酝酿出一股让人为之屏息的娇媚。
但和娇媚相比,眼前的米拉更显得可爱而迷人,这肯定是因为她那挂著柔和微笑的表情所致。堤格尔陪伴在身边的时候,她便能自然地卸下战姬的身分,展露真实的自己。
她将冻涟置在脚下,蹲在河边,以右手掬起河水泼向肩膀和胸口。舒爽的凉意让她轻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我还真羡慕布琉努呢。」
布琉努虽然已经迎来春天的尾声,但米拉治理的奥尔米兹,目前还在仲春之时。那儿的河川冷得刺骨,而许多山上还积雪未融。
虽然有些人会选在晴朗的日子到河边洗澡或是戏水,但在河川玩耍的人,几乎都会在上岸之后跑到事先生好的火堆旁温暖身子。
米拉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第一次从堤格尔口中听说布琉努人在河边洗澡和戏水的光景时,可是吓了好大一跳。
在泼了好几次水后,米拉缓缓地伸直了脚,慢慢走入水中,将身子泡到了及腰的深度。
「好久没洗澡了呢。」
她注意著脚下,等身子适应水温后,便将身体泡到及肩的深度。她潜入水中,在数到十之后才采出水面,蓝色的头发贴附在她的脸上。
她放松了心情,开始在短距离内缓缓地来回游泳。
从奥尔米兹出发至今,她从没像这样好好洗澡过。在为脏污和汗水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她总是以湿布擦拭身体了事。由于她是单身上路,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
但现在不一样,只要抬头看去,就能看到站在远处背向自己的青年。米拉露出了有些坏心眼的笑容。
「堤格尔!」
米拉在河水里挥著手喊道。
「你也一起来泡吧!很舒服喔!」
这当然不是认真的提议,只是在调侃他而已。堤格尔若是听到这种玩笑话,不是耸了耸肩不予回应,就是太过紧张而装作没听到。对米拉来说,她虽然喜欢堤格尔,但他同时也是能让米拉开这种玩笑的珍贵存在。
不过,蓝发战姬的预测却扑空了。堤格尔虽然没有转过身子,也没有出声回应,但那并非出自紧张的缘故。从他的背影传来的情绪,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真是的。」
察觉到青年心情的米拉叹了口气,继续洗起了澡。堤格尔的态度虽然让她有些扫兴,但下次下水洗澡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的事。她现在只想好好放松身心享受戏水之乐。
在差不多数到一千的时间过去时,米拉这才终于泡得满意,再次朝堤格尔的方向看去。结果堤格尔的动作一点变化也没有。
米拉这下子可气炸了。她抓住冻涟从河中起身,连身子都没擦就走到了堤格尔的身旁。接著,她站在堤格尔的背后,伸出手中的枪就是一戳。有如以冰块雕琢而成的美丽枪尖,就这么削过了堤格尔脸颊旁边的空间。
「米拉!你突然做什么……」
惊讶地回过身子的堤格尔忍不住屏息,以愕然的神色凝视著米拉。
在他眼前的,是如同出水芙蓉般的洁白裸身。从身上滴落的水珠,在地面形成一道道小小的水渍。米拉右手握持龙具,左手抆在腰间,她毫不遮蔽身子,双眼瞪视著堤格尔,劈头就是一阵数落。
「堤格尔,我是有麻烦你负责看守,但可没说要你在那边一个人消沉沮丧啊。」
堤格尔哑然地盯著她的脸孔,但却承受不住她强烈的眼神,于是将头垂了下来——但这却又让米拉的裸身进入了视野,他连忙转过身去,像是在呻吟般开了口:
「要聊的话,还是先擦乾身体穿好衣服再说吧。」
「我可是不在乎喔。我以前有和你说过吧?就算被猫或狗看到裸体,我也不会感到害羞的。」
米拉对著堤格尔的背投以冷淡而无情的话语。青年的背脊为之一震。他被当成狗或猫——甚至是在那之下的生物了。
「你这种说法,好像在说担心艾莲是一件坏事一样。」
「听你把这种话说出口,我就要判你不及格了。我甚至没办法给你任何同情分呢。」
米拉嘴上斥责,心中同时感到焦虑。她虽然对堤格尔现在的态度看不顺眼,但她很清楚,就算让这位青年重新振作起来,她也不会为此感到满意。
振作起来的堤格尔,想必满脑子都会是艾莲,并为了拯救她而投注全副心思吧。这可是她一点都不乐见的结果。
若是如此,那这时或许应该依偎在堤格尔身边,将他的心稍稍拉过来一点才对。若要抢下这名青年,这才是最佳的方法。
——不对,不行呢。
米拉认为自己的眼光很高。她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堤格尔,不是这种软派男子,而是有著刚正不阿的意志、不屈逆境的决心,同时会像离弦的箭矢般冲向目标的男人。她认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和她并肩而行。
——真想立刻折回奥尔米兹。
米拉之所以待在布琉努,是受到拉斐亚斯的指引,追著魔物的气息而来。虽说让人挂心的地方不少,但眼下已经击退了渥加诺伊,也感受不到魔物的气息,她已再无留在此地的理由。
话是这么说,但米拉还是为了堤格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堤格尔,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是战姬——只要握著龙具上了战场,我们就有成为俘虏、死亡或是遭受羞辱的觉悟。更何况,你不是刻意让她去打一场必败之战的吧?」
「这我当然明白。」
堤格尔的口中流泄出了压抑著怒气的话语。
「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把依赖艾莲、向艾莲撒娇当成理所当然——」
「艾蕾欧诺拉就没有依赖你、向你撒娇过吗?」
被米拉这么一问,青年像是被戳中痛处般沉默了下来。冻涟的雪姬继续说道:
「被能信赖的人依赖,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因为这代表双方有著对等的立场。我也是这样呀,刚才和魔物交战的时候,我救了你,也依赖过你。那堤格尔,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一样。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很
放心。」
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堤格尔还是这么回应了。这不是表面话,而是他真心这么认为。要是没有米拉,他现在也没办法站在这个地方了吧。
「要是能那样做就好了、若是能这样该有多好——我能明白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懊悔的心情。因为我也曾好几次为自己的失败感到内疚。所以,我不会要你停止责备自己,不过,你是打算耗上好几天的时间用在自责上面吗?」
说完,米拉察觉到青年屏息沉默著。这让她有点不安。
自己想说的话语,真的有传达到他的内心里面吗?还是他只是稍微感到动摇,然后就这么算了?尽管如此,米拉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可没打算就这么虚耗下去。以你现在的状况,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是说,艾蕾欧诺拉的处境有这么悠哉,连现在的你都能轻松营救吗?」
米拉在说完想说的话后就安静下来,静待青年的反应。堤格尔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背向她,但缠绕在他身上的阴暗气息似乎消褪了一些。
在过了约莫数到三十的时间后,堤格尔才终于开口答谢。
「……谢谢你。」
这句话听起来带了些害臊的情绪。米拉露出了近似苦笑的复杂笑容看著堤格尔的背影。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达成了目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在艾莲被俘的状态下,她也没那个心情开口和堤格尔要求些什么。也许这么做反而会徒增堤格尔内心的牵挂。
——在救出艾蕾欧诺拉之后,我再想想要做些什么吧。
「如果心情好一点的话,要不要去洗个澡转换心境呢?」
「说得也是。」
堤格尔以略显快活的口吻这么说著,转过了身来。而青年再次目睹了米拉赤裸的身子。
米拉立刻抱住了自己,遮掩重要的部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没让她生气,而是感到害羞的成分比较多。她红著脸庞,抬头望著堤格尔说:
「……别一直盯著人家看啦。」
满脸通红的堤格尔连忙转过身去。
米拉再次沐浴一番后,便迅速擦拭身体换上衣服,并和堤格尔换班。
「你就去游个泳,等数到一千之后再上来吧。不泡这么久是洗不掉你身上的臭味的。还有,要把污垢刷乾净,也要洗衣服,还要刮胡子。等你通通做到之后,我们再来继续聊吧。」
听到她要求这么多,堤格尔忍不住反驳道:
「等等。我现在很急——」
「急什么?」
冻涟的雪姬打断堤格尔的话语,以如冰一般的视线射穿了青年。她娇小的身躯所释放的怒气,让堤格尔把话吞了回去。
「你知道敌人的位置,而且在下过雨后,也不会追丢他们。既然如此,又还有什么好急的?难道说你匆匆地冲完澡,就能让艾蕾欧诺拉获救吗?」
堤格尔说不出话来,呆愣在原地不动。米拉明明苦口婆心地劝谏了自己,但堤格尔的内心似乎还是残留著少许的焦虑。
「别发呆了,快点去洗吧?你不是很急吗?」
米拉不留情面地出言讽刺著,并转过了身子。
「要好好数到一千喔,听到了没?」
这简直就是把他当小孩了。堤格尔不满地看著走向营火的米拉背影,但随即叹了口气转换心情,走到了河边。
他卸下腰间的短剑,脱下皮甲和衣服,走入了河川之中。河水的凉意,带给他通体舒畅的沁凉感。
回想起来,他在亚尔萨斯的时候,也总是在春季尾声的这段期间跑去河川或湖泊游泳。顺带一提,去年在莱德梅里兹度过春天的时候,他原本打算去附近的河川游泳,却被水的冰冷程度吓了一跳,惹得艾莲笑著调侃他,而莉姆则是露出傻眼的神色。
堤格尔将身子浸到腰部的高度,先是洗了脸,接著搓起手臂。在碰到水之后,乾掉结块的泥土、灰尘以及脏一污便被刷了下来。
——这……说不定闻起来真的很臭吧……
回想起米拉的斥责,让堤格尔感到有些抱歉。
他潜入了河中,在心中低语著「要数一千对吧」,并慢慢地伸展手脚,适应著河水。
他很久没游泳了。堤格尔喜欢全身被水包覆的感觉。
起初,他一边慢慢数数一边游泳,但焦虑和忐忑的心情突然冲了上来,让他用力打著水奋力游泳。在他回神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游到一半就忘了数数,只好从还记得的数字继续开始数起。
——也许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一股疲劳感涌现,让他停下游泳,转而漂浮在水面上仰望灰色的天空,并开始思考起这样的事情。率领大军夺得胜利,被众人称之为英雄,似乎让他在无意间误信自己无所不能。
若堤格尔的判断正确,艾莲就不会被敌军俘虏了——这样的想法,岂不是忽视掉了艾莲的意志吗?因为她也是一支军队的指挥官,而她也是以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在作战的。
游完泳后,他拿起放在河边的短剑刮起胡子,接著开始洗衣。衣服上的一污垢相当厚重,让河面染上一片漆黑。衣服多有破损之处,也在这一路上的刮擦中开了好几个洞。
由于没有替换用的衣服,他只能穿上刚洗完的这些衣服。虽然穿起来不舒服,但也没得挑了。最后,他用水冲掉了皮甲上的泥巴。
虽说忐忑和焦虑并未完全散去,但在上岸之际,堤格尔已经变回了能够冷静思考的状态。
他走回米拉所在的地方,发现她已将外套充作地垫,铺在地上坐在上头。而营火上吊著一个装满热水的小锅,白色的水蒸气正袅袅升起。
蓝发战姬抬头看向堤格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起来像样多了。」
堤格尔没有回以笑容,而是严肃地深深向米拉低下了头。虽然心情尚未完全恢复过来,起码是摆脱了那宛如在黑暗中摸索般的状态。虽说目前仍然看不见前方的路,但至少现在有了照亮手边的一丝光明。
而给予他这盏光芒的正是眼前的蓝发少女。
「谢谢你,米拉。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米拉摇了摇头,脸上的温和笑容也转为强势而带著挑衅的笑。
「我会把这当成你欠我一次人情,你就好好等著吧。」
「嗯,我会尽我所能地报答你的。」
堤格尔打算隔著营火和米拉相对而坐,但蓝发战姬却伸手指向自己的身旁。
「过来这里,堤格尔。凭我们的交情,应该没什么好客气的吧?」
堤格尔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应了声「我知道了」,坐到米拉的身旁。不过,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一瞬间的犹豫。
米拉从行囊中拿出了陶杯和装了茶叶的瓶子,以熟练的手法开始冲泡红茶。堤格尔接过陶杯,舀了一匙果酱溶在里面后,轻轻地啜了一口。
红茶的香气和舌尖感受到的些许甜味,舒缓了青年的精神,让他放松下来。滑过喉咙的温暖液体,像是将暖意传递到了全身上下一般。
「好暖和啊……」
他在无意识之中这么低喃,同时也知道坐在身旁的米拉露出了笑容。上次像这样怀著平稳的心情品尝她的红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堤格尔慢慢喝著红茶,并察觉睡意渐渐席卷而来。在他已经相当疲劳的时候,又和渥加诺伊交手,还数度用上了黑弓的力量。只要稍有松懈,睡魔便会趁虚而入。
喝完红茶、将陶杯放在地上之后,堤格尔便缓缓地被拉进了梦乡之中。
醒转之时,堤格尔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躺了下来,而他的头正枕著一个带有温度又十分柔软的奇妙物体。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而手掌随即传来了人类肌肤的柔嫩触感。
他惊讶地往上一看,只见米拉的脸孔就在眼前。她闭著眼睛,正发出微弱的鼾息声。堤格尔这才明白,自己是躺在她的腿上睡著了。他连忙坐起身子,而这阵震动似乎传到了米拉身上,只见她轻轻吐了口气。
米拉缓缓睁开眼睛,和堤格尔的视线交会。而堤格尔这时才终于想起自己睡著前发生了什么事。
「对、对不起……!」
堤格尔深深地低头,头都快贴到铺在地面的外套上了。然而米拉一时之间没有回应。
虽然从堤格尔的视野中看不见,米拉正以呆愣的表情俯视著他。看来她才刚睡醒,还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你道什么歉呀?」
米拉以微怒的口吻说道。堤格尔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试著说明理由。
「不,就是说,我躺在你的膝盖上——」
堤格尔讲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先睡著的肯定是堤格尔不会有错。因此,他肯定是就这么倒在米拉身上,而米拉随即放倒了他的身子,让他躺在外套上头。
「我才没放在心上呢。」
米拉以不快的神色看著堤格尔说道。青年在讶异和困惑之余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而蓝发战姬则是以挖苦的口吻说道:
「我早就习惯你那糟糕的睡相
了,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发火,我气都气饱了。话说回来——」
在米拉要改变话题的这个当下,两人之间突然传出了一声短短的闷响——那是堤格尔肚子的叫声。冻涟的雪姬脸上已不见丝毫怒意,转以傻眼的笑容望向堤格尔。
「看来还是先吃过饭再来聊天吧。毕竟,我想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堤格尔搔了搔红发,露出了笑容带过话题并站起身子。他拿起了竖在树下的黑弓和箭筒。
「米拉,能等我半刻钟吗?我来想点办法。」
「你不要紧吗?」
米拉皱起眉头。她并不怀疑堤格尔狩猎的身手,而是考量到他是初访此地,恐怕不太安全。
不过,堤格尔以完全不带一丝不安的平静态度回答道:
「我不会勉强自己,但至少想要好好回礼。」
「回礼……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你欠我的人情呀。」
「我是指红茶和枕头的回礼。因为有你的关系,我睡了一个好觉。」
这后半句话当然是在开玩笑,堤格尔说话的时候没看米拉,而是弹著弓弦确认手感,因此,他并没有察觉米拉的脸红了起来。
「……我会不抱期待地等你的。」
蓝发战姬撇开了脸,轻轻挥了挥手,而堤格尔随即奔了出去。
◎
堤格尔遵守诺言,在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回到了米拉身边。看到青年腰上挂著两只放完血的兔子和一只松鼠,米拉露出了愕然的神情。此外,堤格尔还将十余粒果实和几把能吃的野菜放到了她的面前。
「还有,我虽然射倒了一头鹿,但它太大只了,而且距离这边也远,所以就放著不管了。」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吗……」
米拉以极其怀疑的眼神看著堤格尔。她有时也会为了纾压而去猎场打猎,但就算是在生长的奥尔米兹境内,米拉也不会冒险在野外狩猎。
两人熟练地肢解了兔子和松鼠,将肉切成薄片,和野菜一起放入锅中。至于内脏部分,他们将有毒的部位埋进土里,剩余的部位则是扔入河里丢弃。虽说是丢弃,但最后应该会变成鱼儿们的粮食被啃食殆尽吧。
他们尽可能地去除毛皮上的油脂,并将之泡在水中。要自行鞣制皮革实在太费工夫了,因此他们打算将毛皮带到附近的村庄或聚落交换物资。
在确认肉煮熟后,两人便开始用餐。堤格尔身上没带餐具,而米拉由于是单人旅行,除了喝茶用的陶杯之外,盘子等用具都只带了自己的份,因此他们轮流使用同一个盘子。
肉相当新鲜,兼具嚼劲和软嫩的口感。若只放了肉下去炖,难免会显得有些单调,不过略带苦味的野菜,引出了肉中的鲜味。
堤格尔喝了一口加了许多盐的汤,呼出一股热气。他打从心底感谢多带了一些盐巴在身上的米拉。
「总觉得很久没吃到好吃的东西了,我这几天都只吃肉乾和蔬菜乾而已。」
「旅行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也和你差不了多少呢。」
这么回答的米拉看起来也相当满足。其实她也和堤格尔一样饿坏了。
在将锅里的食物吃得一乾二净后,米拉用心地将锅子清洗了一递。接著她将锅子装满水,在煮沸后泡了红茶。接过了装了满满一陶杯红茶的堤格尔,以讶异的神色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带了两个陶杯?」
「我在出门旅行的时候,总是会带两个陶杯。只多带一个陶杯的话不会占用太多空间,也可以用来当作开启话题的手段。像是遇到认识的人的时候,我会请对方喝杯茶,并向对方问些对自己有用的资讯。」
听到米拉的说明,堤格尔露出了感到意外的神色回望过来。
「你会去城镇闲逛啊?」
「真没礼貌,这种事我还是会做的。」
米拉虽然略显不悦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又平复心情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和你一起出去旅行过喔?」
「嗯,大概就只有初次相遇时,在罗德尼克镇一同散步过吧。」
堤格尔住在莱德梅里兹的那段期间里,米拉曾跑来找堤格尔相当多次,但却从未一同前往城外村镇散步过。她造访公宫时,顶多就是和堤格尔、莉姆、艾莲一同聊天,并一起用餐而已。
但事实上,米拉是一直到了最近,才会在旅途中路过的城镇停留闲逛。她从堤格尔和艾莲口中听说,两人会偷偷溜到城镇闲晃享受散步之乐,这才起了兴致。当然,她没打算坦白这件事。
「我下次也参考你的作法试试看吧。」
「要能泡出好喝的红茶才能这么做喔,泡不出来的话还是死心吧。因为这可能会引起纠纷呢。」
接著,米拉开始讲述起自己造访布琉努的理由。
「魔物的气息……?」
堤格尔歪起了脖子。虽说渥加诺伊在自己面前现身之际,确实是因为有米拉搭救才能成功将他击退,但冷静想想,这中间还是有许多疑点。米拉似乎也有同戚,只见她苦著一张脸。
「老实说,我原本也没想到要横跨大半个布琉努,有好几次都想折返回去呢。」
米拉叹著气,耸耸肩说道。稍稍估算从她治理的奥尔米兹到这里的距离,就能想像那肯定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但我也因此才能得救,对我来说真是万幸啊。」
他这么安抚著米拉,并认真地思考起来。
「仔细想想,他就像是刻意跑出来让我们打倒他的呢。」
米拉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不晓得渥加诺伊原本是躲在何处,但他理应可以在堤格尔和米拉会合前一一收拾掉他们才对。无论是堤格尔还是米拉,恐怕都无法在一对一的对决下打赢他。
「拉斐亚斯怎么说?它有告诉你什么讯息吗?」
被堤格尔这么一问,米拉随即摇摇头。她放在身边的冰之枪,其有如以冰块和水晶制成的枪尖也随之微微闪烁著光芒。
「这孩子好像也很困惑呢,说是在打倒那家伙后,魔物的气息就消失了。」
「说不定他是来测试这东西的力量呢。」
堤格尔的视线投向了黑弓。黑弓现在正放在行囊上头,方便他随时取用。米拉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般开口说道:
「暂且先把魔物的事情搁在一边吧。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死透,但既然消失了,应该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现身吧……而且,我还有更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你。」
「我可不认为会有什么消息比魔物来袭更可怕啊。」
堤格尔以说笑的口吻露出笑容,但在听到墨吉涅军入侵布琉努的消息后,他的脸色随之大变。他瞠大眼睛,哑口无言地凝视著米拉。
「这是事实喔。」
米拉以严肃的神色说著,并告知她所知道的相关讯息。
墨吉涅军虽然在奥尔米兹的国境上现出身影,但那只是诱饵而已。他们佯装攻打吉斯塔特,但其实是趁米拉不备,朝著西北方展开进军,并突破了吉斯塔特领内的阿尼亚斯,成功跨越了布琉努的国境。
而就结果来说,米拉算是追著墨吉涅军而来,并超前墨吉涅军进入了布琉努。
「墨吉涅军的数量有多少……?」
询问这个问题时,堤格尔的声音在发抖。
「我亲眼看到的数量实在太多,没办法给个数字出来。不过,依照我进入布琉努后,在几个城镇和都市打听到的消息,总数似乎是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
堤格尔不禁感到一阵晕眩。他原本预估是五至六万左右,但实际数量实在是远超乎他的想像。就连先前攻打布琉努的萨克斯坦军,合计也只有七万——分别是克吕格率领的两万和舒密特率领的五万——这让他感到头昏眼花。
——是那个墨吉涅军啊……
况且,墨吉涅军对堤格尔来说是个强敌。两年前,他以少数的兵力迎战侵略布琉努的墨吉涅军。当时的胜算可说是趋近于零,但他还是为了守护人民拚命死战。
最后墨吉涅军撤退,而墨吉涅的王弟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尔则赠与堤格尔『流星落者』的称号,使他声名大噪。
然而,堤格尔很清楚,若墨吉涅军当时继续打下去,他们肯定会落得败北的下场。
「你打算怎么办?」
米拉的声音让堤格尔回过神来,他这才察觉额头上满布汗水。堤格尔用袖子胡乱擦去汗水,喝了一口红茶,并在脑海中描绘出布琉努的全国地图。
堤格尔首先考量到的是粮食问题。即使将墨吉涅军设定为十万,他们肯定也需要极为大量的粮食。因此,他们的军队中肯定有著运输辎重的大量拖车、牛和马。而且,他们的补给线会横跨吉斯塔特王国,这会增加相当多的风险。
——他们应该不会直取王都尼斯,而是先从南部的港湾都市群下手吧。
他们若直接朝著王都前进那还好办,布琉努只需关起城门彻底防守,并派出分队去截断他们的补给线即可。如此一来,大军的优势会在短时间内转为劣势——太多的人数会造成极大的负担,让他们在没
几天内就无粮可吃。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他们肯定会先压制南部的港都群并巩固航路。
在隔了一次呼吸的空档后,堤格尔回答道:
「我要先将心力集中在眼前的目的上。墨吉涅军在这之后再来处理。」
「也是,这才是正确的想法。」
米拉满意地点点头,以像是在调侃般的俏皮语气笑著说:
「你要是犹豫太久,我原本还打算扣你分数好让你冷静下来,还好不需要我这么做呢。」
「我才刚喝完热腾腾的红茶,还请你高抬贵手啊。是说,关于接下来的事……」
说到这里,堤格尔突然有所察觉,敛住了脸上的表情。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堤格尔将身子转向米拉,对她低头说道:
「拜托你,米拉,请你协助我营救艾莲。」
她只是追著魔物的气息而出现在此,并不是特地为了帮助堤格尔而来。他应该亲自开口请求这件事才对。
蓝发战姬看著青年的后颈,脸上漾出了愉快的笑容。她以一副「到这边为止都还算合格」的态度说道:
「反正这么做能让艾蕾欧诺拉欠我很大的人情,要帮你是可以啦……只是有个条件,你要想个方法保住我的立场。」
堤格尔侧著头想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明白米拉想说的意思了。她虽然是吉斯塔特的战姬,但若说是为了追赶魔物而踏入布琉努,恐怕还是会引发不少问题。
「不能说是『邻国的朋友不远千里前来拜访我』吗?」
堤格尔虽然一脸严肃地这么提议,但换来的却是冻涟的一击。虽然只是被轻敲一下,但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被打还是相当疼痛,若是又加上慑人寒气,那更是不在话下。
「下次我就是用刺的了。」
米拉以蕴含两种怒气的视线射穿了青年。不只是内容而已,「朋友」这个词汇也让她大为不满,但堤格尔并没察觉这一点。
「不然这样如何——为了向蛮横地从吉斯塔特领突破了阿尼亚斯的墨吉涅军究责,米拉前来拜访布琉努,并找上了既是旧识、又能信赖,并向公主殿下借兵的我。」
「差不多勉强合格吧。为了询问布琉努该如何因应侵略而来的墨吉涅军,我将以奥尔米兹之主的身分询问蕾琪公主的看法——再加上这句就更好了。」
吉斯塔特王曾在太阳祭的会场上,亲自下令要米拉和苏菲警戒墨吉涅的动向。此外,墨吉涅军在侵略布琉努之前,也曾攻打过奥尔米兹南端的福德尼要塞。
对吉斯塔特来说,墨吉涅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会希望和同盟国布琉努一同抗敌也是理所当然。听到米拉这么解释,堤格尔也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就加上这一句吧。」
两人握住了彼此的手。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但为了让米拉能以战姬的身分行动,还是需要按照规则行事。
米拉在两人的陶杯各注入一杯新茶,并向青年问道:
「那么我问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
「我是姑且打算像先前一样,继续追踪葛雷亚斯特军啦……」
堤格尔这么一说,便引来冻涟的雪姬一脸怀疑。
「你打算今晚再次潜入敌营,寻找对方的破绽吗?」
堤格尔不懂米拉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他点了点头后,便看到米拉摇了摇头。她像是个在训斥学生的老师般开了口:
「要是每天晚上都要跑这么一趟,那在救出艾蕾欧诺拉之前,我们会先累到动不了的。而且,照你的说法来看,你根本什么都没在想吧?」
「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想!」
堤格尔激动地反驳道。他是多么担心艾莲,多想快点救她逃出生天,米拉应该很明白才对,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
和义愤填膺的堤格尔成对比,米拉冷冷地回应道:
「瞧你这血气冲脑的样子。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提示。你想想葛雷亚斯特军的粮食问题吧。」
「粮食……?」
米拉无言地望著皱起眉、一脸困惑的堤格尔。青年抓著自己的红发叨念了一会儿,随即低头深思起来。而冻涟的雪姬则是喝著红茶,等待著他的答案。
——葛雷亚斯特军的粮食啊……
堤格尔将昨晚潜入敌营所获得的情报一一列了出来。
他们掠夺了科提亚尔领内的村庄和城镇,获得了不少粮食。
而在打败月光骑士军之后,就堤格尔所知,他们并没有再展开任何一次的掠夺行动。恐怕是听到墨吉涅军来犯的消息后,就决定加紧脚步往北逃窜了吧。
就堤格尔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他们的粮食存量并不算乐观,顶多就只能再撑个五、六天吧。
——不过,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在担心无法补给的样子。这代表他们有把握能在这几天内找到补充粮食的方法吗?
只要粮食稍有短缺,士兵们就会敏感地有所察觉。即使能掩饰个几天,小小的猜测也会成长为不安,最后演变成怀疑。士气一旦降低,士兵就容易与指挥官产生冲突,慢慢拖垮军队的实力,最后则会以反抗或逃亡收场。
要预防这种状况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准备充分的粮食,二是告诉士兵们能够获取粮食的地点让他们放心。虽说也有刻意让士兵饿肚子以激发斗志的策略,但这种手法容易让士兵失控,有著相当的风险。
——他们的目的地是叫蒙图尔的地方,应该是打算从那边补给粮食吧。他们没提到要攻陷该地,这就代表:
堤格尔虽然不知道治理蒙图尔的是谁,但肯定和葛雷亚斯特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堤格尔不禁两手一拍。他明白米拉想说的是什么了。青年望著蓝发战姬,慎重地开口说道:
「在葛雷亚斯特军进入蒙图尔的前一晚潜入营地——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
米拉撤下严肃的面孔,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我们可是要潜入有一万士兵之多的敌阵之中,而且还要把一个人救出来,你最好当成只有一次机会。既然如此,当然要趁敌方最为松懈的时机出手了。」
米拉的话语让堤格尔用力地点头回应。他忍不住认为一味追著葛雷亚斯特军,却没有想到这点的自己相当可耻。
「那么,得先查明蒙图尔位在何处才行呢。」
米拉的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蒙图尔的位置。那里也许是个连地图都不会特别记载的小小领地,但只要找个村庄或聚落打听一下就行了。
而在得知蒙图尔的位置之后,两人就会躲避著葛雷亚斯特军的眼线追过他们,并在附近埋伏。
「那我们出发吧。」
两人站了起来,他们熄掉营火并弄垮石窑。在整理好行囊后,青年便徒步而行,而战姬则是策马行进。
——艾莲,你再等我一下
堤格尔在心中这么低喃。他的一对黑眼里,正绽放著生气勃勃的决心之光。
◎
让人感受到初夏季节的风,已经渡海吹到了布琉努的南方地带。
一般来说,这段时期的南海上,应该可以看到许多白帆飘扬的船队才对。包含邻国萨克斯坦和墨吉涅在内的各国船只,都会在沿岸的港湾都市群排成一列,输入五花八门的贸易品。
以盐腌制的肉乾、鱼乾,罕见的水果和辛香料、茶和酒,为了不受潮而包上层层绢布的艺术品、用上了大量宝石的装饰品、坚固的木材、巨大的大理石、地毯和象牙等物品一一在港口现踪,而每当这些船只入港,商人和客人们都会大声叫好。
输入港口的不只是货品而已,来自国外的商人、吟游诗人、妓女、卖艺小丑、佣兵和游历骑士也会造访这些港都。他们几乎都不会在港都停留太久,而是以布琉努境内的某处为目标,从这里转为陆路之旅。
初夏的热气和人们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各国语言则是紊乱地喊成一片,不管是哪一处港都,理应都看得到这番热闹无比的景象才对。
然而,就只有今年看不到这番光景。造访布琉努的船队只有少少的一部分,而且都没有久留的打算。商人和客人的数量也不多,而囤积在市场里的,就只有初夏阳光的热气而已。
原因之一,是今年年初攻打过来的萨克斯坦军的存在。他们和梅莉桑德缔结密约,让几处港都都选择不战而降,并归于他们的支配之下。然而,即使免于流血,商人们还是不会打算前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的城镇。
支配了港都群的克吕格将军虽非邪恶之人,但许多商人们对军人的印象都是「会强行夺取重要交易品的粗鄙之徒」,因此他们决定待在萨克斯坦或是墨吉涅静观其变。
萨克斯坦军才刚败北撤军,在战争的余韵还没散去之际,这回就轮到墨吉涅军从陆路上现身了。而且,那还是萨克斯坦军远远不及的庞大军容。
在围绕著都市的城墙上,或是从高塔上目击到他们的士兵们,无一不吓破了胆。
十五万的墨吉涅兵,真的呈现了「填满地平线」的光景,那就像是铁灰色的洪水慢慢吞
噬掉大地一般。
反射著阳光生辉、迎风飘扬的旗子,是以红色为底,描绘黄金牛角盔和长剑的军旗,那是战神乌鲁夫拉的象徵。
他们以两万五千名骑兵和十二万五千名步兵所构成。而步兵又分为五万五千名平民兵,以及七万的战奴。
所谓的战奴,就是以奴隶身分从军的士兵。
虽然骑兵和平民步兵都是由墨吉涅人组成,但战奴的人种相当多样,除了墨吉涅人之外,也有布琉努人和吉斯塔特人。因此,就只有战奴里面混杂著白色肌肤和褐色肌肤的人种。
他们只能领取低于步兵一半的薪饷,而且一旦开战就得站上最前线,若是有逃亡的举动,就会被自军无情地杀死。
他们得到的待遇只有三样——分别是有餐食可吃,能和其他士兵一样进行掠夺,以及凑足一千枚金币就能摆脱奴隶身分而已。
墨吉涅军穿过吉斯塔特领内的阿尼亚斯并入侵布琉努——这虽然只是几天前的事,但已经有好几座港都没选择开战,而是打开了城门投降。光是远远看到十五万士兵的大军,就让他们丧失了战意。也有几处城镇的人民拋弃了住处,躲进了山林之中。
也有一些城镇紧闭城门,表现出抵抗的意志——但他们的下场只能以悲惨两字来形容。墨吉涅军如风暴般袭击而来,以长梯翻过城墙,用攻城槌破坏了城门,涌入了城镇之中。
他们杀害了反抗者与老人,而除此之外的居民——包含孩童——全都被绑起来做为奴隶。再小的金饰都会被他们抢个精光,就连神殿里的神像所贴的金箔,也被他们剥了下来。
最后他们则是放火烧了建筑物——墨吉涅军背对著化为废墟、被烈火灼烧的城镇,再次展开了进军。
不过,墨吉涅军对于投降的城镇或村庄倒是相当宽容。他们不会掠夺,也不会将居民掳为奴隶。虽然会向居民索讨粮食和物资,但那并非以暴力相逼,也没有抢走所有的物资。
然而,镇长们很明白对方为何采取这样的态度。
墨吉涅并不打算在掠夺完就打道回府,而是要支配他们。
指挥这十五万墨吉涅士兵的,是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尔。他有著『赤胡』的别名,是国王的弟弟,今年三十九岁。一对大眼、长鼻和长耳构成了不太讨喜的面相,不过,他的脸上充满了活力和淘气的气息。
克雷伊修位居十五万士兵的最后方,坐在以大量宝石装饰的豪华轿子里。纯白的绢服包覆著他结实的身体,而包住头部的绢布上则插著与衣服颜色相同的白色羽毛。就只有他别名的由来——延伸到胸口一带的红胡子带著抢眼的色彩。
对于性喜铺张的他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打扮,不过,他之所以穿成这样,其实是出自一个让人傻眼的理由。
每当有事情报告,将军们就会来到他的面前禀报。
他们会瞥著总指挥官的服装,并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们所知道的克雷伊修不是穿著七彩锦衣,就是穿著以红、黄、蓝为底色的金缕衣——总之,他喜欢的都是一些夸张华丽的衣服。
将军们在报告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最后,他们都会战战兢兢地问:「请问您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人会直率地问,而有些人则是会委婉地询问。这时,克雷伊修便会摆出更为不悦的神色,反问这些将军:「猜猜看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克雷伊修为人宽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他有著王弟的身分,而且还是立下惊人战功的『赤胡』。要是一个不慎坏了他的情绪,即便不会被拖出去斩首,也可能会被一举打入奴隶阶级。
当然,没人敢开口回答:「您是在以耍弄我们为乐吗?」,他们在苦思好一阵子之后,才将想到的答案说出口,而这时克雷伊修总是会说:「够了,下去吧。」,让这些将军们个个脸色发青地离开。
克雷伊修之所以要这么耍弄他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因为他太无聊了。这位王弟的个性就是如此。
「我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好闲啊。」
这时的太阳还差一会儿就要升上中天。克雷伊修在听取今天不知第几回的报告,说了些慰劳的话并使之退下后,便强忍著哈欠自言自语道。
在成功入侵布琉努王国后,他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
十五万大军当前,敢与之反抗的人少之又少。对于那种仅有两、三百人所做的微弱抵抗,打起来的感觉甚至比大人打小孩还轻松。只要己军稍微与之冲突个一两次,他们就会瓦解崩溃。
这种零星的战斗根本不需要让克雷伊修出马。他会让其中一名将军率领一万名士兵,在攻下城镇、完成掠夺之后,直接听取最后的报告,然后就这么结束了。
这次远征被克雷伊修挑上的将军们,每一人都拥有坚强的实力、高度的忠诚心和勇猛的胆识。要打下一座港都花不了他们多少时间。
而且,克雷伊修在进入布琉努前就订下了概略的作战方针,并要将军们不需大小事都一一过问他的想法。是以遵从这个方针的将军们能够迅速地下达指示。
此外,多达十五万的大军行进时,难免会发生队伍紊乱相撞,或是有人脱队等状况,但这些状况目前都还没发生过。这是因为将军们为了回应克雷伊修对自己的信赖,而团结起来统整军队之故。
「我的工作除了吃饭、睡觉,就剩待在轿子里听取报告而已了。」
克雷伊修置身这种状况之中,也难怪会刻意捉弄底下的将军们了。值得庆幸的是,他捉弄的对象并不包含末端的士兵在内。
侧近们骑著马,围绕在他所乘坐的轿子周遭护卫,但谁也没有出声制止克雷伊修这种打发时间的游戏。他们认为,若只是让将军们感到头痛就能了事,那就算是相当轻松的状况了。
不过,一名侧近似乎认为有必要安抚一下王弟殿下,于是开口说道.
「等我们压制港湾都市群,巩固航线之后,要不要举办一场※鹰猎作为庆功呢?在下认为,布琉努境内有许多地势平缓的草原,要找到合适的打猎场应该不会太过费事。」(译注:放飞经过训练的鹰类,令其捕捉猎物回来的打猎活动。)
「哦,鹰猎吗?」
克雷伊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只见那对大眼绽放出了光彩。
「那就这样吧。我将率领一万士兵绕行布琉努一圈,享受一场盛大的鹰猎。而你们则率领剩下的十四万士兵跟著我过来。如果说,你们在路上看到了有被某人打下来的城镇或都市,就立刻占据起来。哈哈哈,这种鹰猎光是想像,就让人心生雀跃啊。」
侧近们全都愣住了。这绝对不是什么鹰猎——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位王弟殿下很有可能开心地实行这个方案。
包含提案鹰猎的人在内,所有的侧近全都趴伏在地,希望克雷伊修能收回成命。赤胡的王弟感到无趣地皱起了脸颊。
「你们为何不高兴?」
「因为我等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一名侧近以极为严肃的神情回答道。克雷伊修若是认真地大闹起来,不只是侧近而已,连同将军和士兵们,光是追在克雷伊修的后方就会耗尽所有的精力了。如此一来,军队肯定会分崩离析的。
「阁下,我军若是进逼到王都的话,布琉努肯定也会向我们开战的。您就等待好戏上场,再忍耐一阵子吧。」
一名侧近拚了命地说服道。虽然克雷伊修发出了表示失望和失落的哼声,但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这时,一名士兵前来报告。这名士兵似乎有察觉到这里有一股扫了兴的氛围,但他佯装不知地报告道:
「报告。有几个人求见王弟殿下……」
克雷伊修的眼睛稍稍绽放出燃起兴致的光芒。现在只要能打发时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乐子都好。赤胡在听过求见之人的来历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拉梅尔、阿葛特、马西里亚啊……好啊,带他们来见我。」
每一个名字都是略具规模的港都,而这三个城镇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曾与梅莉桑德共谋,投靠了萨克斯坦。
克雷伊修让轿子停下,而其中一万名士兵也停止行军以保护他。
在过了四分之一刻钟的时间后,这三座城镇的镇长终于出现在克雷伊修的面前。这三名男子的年纪各自分布在三十到六十岁之间,身穿上等的绢服。
在持枪的墨吉涅士兵包围下,他们在离轿子有十步远的地方站成一列。三人以墨吉涅语彬彬有礼地问候一番,并费尽唇舌夸赞了克雷伊修的功勋,最后提出了希望能携手合作的要求。
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在梅莉桑德已死、萨克斯坦溃败的当下,他们只能乖乖等待蕾琪公主的处分。而对他们来说,在这时出现的墨吉涅军,正是有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克雷伊修在听完他们的请愿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站在身旁的侧近说道:
「把这几个家伙当成战奴,扔到最前线去。顺便和叶克雷姆通知一声。」
叶克雷姆是被选为这次远征的将军
之一。他统领著两万名战奴,是今天走在最前方的队伍。接著,克雷伊修下令道:
「然后,逮捕这些家伙的每一个亲戚。男的就当成战奴,女人和小孩则是当成奴隶。老人可以不予理会,但若反抗的话就杀掉。」
听到这无情的命令,拉梅尔的镇长发出了惨叫,马西里亚的镇长则是因冲击和恐惧而脸色惨白,接著满脸通红地往前踏出一步。克雷伊修的侧近们脸色一变,纷纷半屈起身子,而墨吉涅士兵们则是立刻伸出了长枪。
「为、为什么您要这么惩罚我们!其他投降的城镇不是都保住了生命和财产吗……!」
被长枪堵住去路的马西里亚镇长,以混杂了布琉努话的墨吉涅语拚命求情。不过,克雷伊修却是嗤之以鼻地说道:
「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些事,投降和背叛可是两码子事啊,马西里亚之长。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城镇,可没有背叛过布琉努啊。」
克雷伊修其实并不讨厌背叛的行为,他只是认为向这些人释出善意并不划算罢了。
若是这三人率先向墨吉涅表明归顺,并呼吁其他城镇也跟著背叛的话,克雷伊修就会给予他们优渥的待遇。
然而,已经有好几处港都屈于大军的压力而投降了。若是把这三人与他们列入同样的立场上,其他的镇长们肯定会心生反感。
不过,若是让这三人接受其他城镇的指挥,这三人也会感到不满吧。这些人已经两度背叛了布琉努,难保不会再次背叛墨吉涅。
直接惩处他们比较省事。
「我、我等有著统治城镇的经验和成果……」
原本为之语塞的阿葛特镇长,在这时也回过神来拚命求饶。而赤胡这回则是哈哈大笑道:
「我国也有许多面向南海的港都,你们不用担心。」
这代表他将直接派遣墨吉涅人支配这三座港都。
至于其他乖乖投降的港都,就照著目前的状况让布琉努人治理,只要派遣几个地位在治理者之上的墨吉涅人监视即可。
此外,趁这个机会开几个由墨吉涅人统治港都的先例似乎也不是坏事。不仅可以趁早察觉这种统治方式会产生的问题,也能让这些墨吉涅统治者产生和布琉努人之间的竞争意识。
克雷伊修挥了挥手,墨吉涅的士兵们随即持枪将三名布琉努人带下去了。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克雷伊修再次起轿,而和王弟一同停步的一万名士兵再次展开行军。
过没多久,克雷伊修突然想起某件事,小声地说:
「应该要向他们问问萨克斯坦的状况才对。」
在得知新年刚开始之际,萨克斯坦便挥兵攻打布琉努的消息后,克雷伊修曾派遣使者造访萨克斯坦。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讯,而克雷伊修也决定不与他们联手,直接进攻布琉努。不过,克雷伊修对他们所订下的战略和战术相当有兴趣。刚才那几个布琉努人肯定和萨克斯坦军来往甚密,或许知道一些详情。
然而,克雷伊修摇了摇头甩开这个念头。都来到自己面前了,那些人却拿不出像样的交涉手段,想必他们对这方面是一无所知吧。就算他们真的握有资讯,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突然间,克雷伊修转头向其中一名侧近问道:
「对了,达马德有回传什么消息吗?」
侧近回答「尚未收到消息」并摇了摇头。达马德是克雷伊修的侧近之一,这名年轻人既有著卓越的战技,也有著足以担任指挥官的才干。
在穿过阿尼亚斯抵达布琉努境内时,克雷伊修拨给达马德两千骑兵,并下了一道命令。
——侦察王都尼斯一带以及布琉努的西部地区,并收集情报。
月光骑士军败给葛雷亚斯特军,目前还只是几天前的事。
克雷伊修虽然派出了好几支侦察队,也向投降的港都镇长和商人采问过情报,但克雷伊修还不知道萨克斯坦军撤军和月光骑士军吃了败仗的消息,甚至连葛雷亚斯特军的存在都不知道。正确来说,他是有听过几道传闻,但还无法确认是真是假。
之所以会如此,与距离和传递讯息的手段有关。克雷伊修若非沿著南岸进军,而是朝著王都北上,肯定可以获得更为精准的资讯。不过,赤胡的王弟站在总指挥官的立场,以建立稳固的补给线为优先,并派出了达马德展开长距离的探索以弥补不足。
「由于前往王都要花上不少时间,所以我并没有设定期限……达马德那小子,到底跑到哪去啦?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对于克雷伊修的自言自语,侧近们都没有给予回应。
在一万名士兵的守护下,王弟所搭乘的轿子悠然地穿过了布琉努的街道。
同一时间,被克雷伊修以奇怪的方式挂心的达马德,正位在王都尼斯以西大约半天路程的地方。他率领著麾下的两千名骑兵,在被草原环绕的小山丘上稍做休息。
达马德头上的乌云薄薄地向外延伸著。即使同样是布琉努境内,南部和中央一带的天候选是有差异。虽然看来是不会马上下雨,但这样的天气还是让人挂心。
「总觉得我老是抽到下下签啊。」
达马德仰望灰色天空,恨恨地吐出了话语。他目前十九岁,具备墨吉涅人特有的褐色肌肤,身材高䠷,有著尖细的鼻子和下颚,以及锐利的眸子。
达马德在厚厚的衣服上头套了件皮甲,腰上系著带有弧度的长剑,马鞍上插著一把弓。他戴在头上的铁盔,是身为指挥官的证明。但达马德其实一直暗自嫌这头盔重,很想直接脱掉,只是为了维护指挥官的面子而忍了下来。
能率领两千士兵踏入初次造访之地,可以看出达马德相当有能耐,不过,他现在可是有满肚子的不满。
在收到克雷伊修的命令要做远地侦察时,他并没有特别感到不服。
虽然不能以战士身分参加攻略港湾都市群的战役,也无法参与战后掠夺,让他略感遗憾,但克雷伊修对收集情报相当重视,如果达马德能带著正确而贵重的情报回来,肯定会受到他公正的赏赐。
开始产生自己抽到下下签的念头,是在他从布琉努南部往西部袭击沿路村庄的时候。
克雷伊修指示,要他在当地自行凑足粮食。也就是说,他必须从敌方身上抢走粮食,同时克雷伊修也允许他掳人作为奴隶。
岂料,布琉努南部的城镇却已经遭到萨克斯坦军和葛雷亚斯特军的掳掠。甚至还有村庄的长老出来下跪,哭著说「我们已经几乎没有粮食了」。达马德略做调查后,发现长老说的是真的。
而这样的村镇还不只一两座,让达马德头痛不已。
总之,由于他们还是需要粮食,因此达马德在冷冷地说了「到王都哭诉去吧」后,便使用暴力抢走了少许的粮食。但和成就感相比,反而是徒劳无功的感觉占据了大半。
而他也没抢走任何一人当成奴隶。他们自己的粮食供应都有困难了,当然没有余力供应奴隶吃饭。达马德虽然不会特别慈悲地对待奴隶,但也没有看著他们横死街头的兴趣。
至于他们原本的目的——侦察和搜集情报倒是相当顺利。
达马德得知了萨克斯坦军在和月光骑士军打上一仗后撤军的消息,也知道月光骑士军被一群身分不明的集团击败的事情。
这个军团的名字是葛雷亚斯特军,不过达马德当然不知道这个名称,只大略猜测那是反公主派的一股势力。
——那时候真是选错了啊……
达马德调转视线,从山丘上头转而俯视草原,并思忖起来。
克雷伊修在命令达马德侦察王都周遭的时候,其实还没决定要他前往布琉努的西部。王弟看著描绘布琉努全土的地图,亲口问了他:
「你想去东部还是西部?」
达马德之所以选择西部,固然是为了精确地收集萨克斯坦军的情报,但其实不仅如此。
他在地图的东北部看到了「亚尔萨斯」这个地名,达马德知道,这是提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领地。
萨克斯坦军并没有对布琉努的东部出手。若能袭击特里托尔和亚尔萨斯等地,即使得不到太多有用的情报,也能抢到足够的粮食、物资和奴隶吧。而克雷伊修肯定也会针对这方面给予他应得的评价。
「阁下,您有何打算?」
担任副官的士兵问道。他是比达马德年长两、三岁的男子。
「在下认为,针对萨克斯坦军和月光骑士军,我们已经获得充足的资讯了。而我们的粮食存量并不乐观,是否该就此调头呢?」
「你对这次的收获感到满意了吗?」
达马德不悦地问道,而副官则是苦笑著回应:
「在下认为,就侦察队的立场来说,我们已经获得了足以满意的结果。特别是布琉努兵员不足的消息若是让王弟殿下知悉,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达马德听了,以更为锐利的眼神望向副官。
「你真的这么认为?」
「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的混编军输得一败涂地,而那个『流星落者』也下落不明……难道您认为这
消息是错的?」
副官讶异地回问道。达马德将视线从副官身上挪开,眺望著远方喃喃说道:
「那家伙比沙狐还来得顽强啊。」
沙狐是栖息在墨吉涅沙漠的狐狸。它能适应沙漠白天的酷热,也不把夜间的酷寒当一回事,即使两天不吃不喝也仍能活蹦乱跳。
副官愣愣地「嗄?」了一声,达马德瞥了他一眼,开始思考起来。他在脑海中描绘出地图,并犹豫著要朝哪个方向策马前进。
如果认为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返回本队,就该选择南方:若要掠夺的话就要往东。
若是要调查萨克斯坦军撤退后的动向和亚斯瓦尔的状况则是往西。不过,若是朝西边走,补给粮食和物资的难度肯定会远高于现在。
——剩下就是北方了。
他重新评量起葛雷亚斯特军的存在。既然能击败月光骑士军,就代表他们具有相当强大的实力。
他们虽然和蕾琪对立,但很难说会不会背叛布琉努,转而和墨吉涅联手。他们也可能视墨吉涅为敌,并决定暂时和蕾琪公主联手抗敌。
——再稍微探探底细吧。
他不能放著可能会成为墨吉涅之敌的势力不管。达马德只有两千兵力,因此没有与之交手的意思,但他希望能多加调查这股势力的目的、据点和指挥官的来历。不管未来是要交战还是要交涉,这些资讯都派得上用场。
「往北走。我们去调查那群反公主派的势力是怎样的一伙人,结束调查后就回本队吧。」
「深入王都以北的地带,会不会太危险了?」
对于歪著头的副官,达马德露出了好大喜功的笑容回道:
「王弟殿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获得远超过他预料的成果。」
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达马德率领两千名墨吉涅军冲下山丘,朝著北方策马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