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依芙莉娜·海尔贝德,我的火焰可以将一切烧得精光。
这些日子以来我什么都烧得精光,魔物也好,魔族也罢,甚至连讨厌的家伙都一样。确实有从我的火焰死里逃生的人,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被烧成了灰烬。
没有东西是我的魔法不能烧的!
然而,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全身银灰色的怪人。
管他是谁,先烧再说。
我使用最熟悉的魔法,连最得意的魔法也用上了。
结果那个怪人却一派轻松地挺了下来。
我的魔法明明就可以烧毁一切。
睁开双眼,自己正在马车之中。
……原来是做梦。
望向窗外,散落各处的魔物正在吃草,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司空见惯的帝国风景,哪里都见不到穿着黑色外套的怪人。
没错,我离开欧瓦大森林,回到安达鲁。
奉魔王之命前往穆斯坦古递交回信的途中,为了向公会长报告目前的状况,同时为了寻求公会长的协助,我顺道拜访安达鲁。
报告完毕后,公会长似乎大伤脑筋,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你也要把我的回答带回去覆命是吧?给我一天时间,我替你准备马车。还有这是一点准备金,把身上的衣服换掉吧。」
在这一整天的等待期间,我放火烧了试图对我出手的蠢蛋,备妥了衣物,最后带着满腔忿恨将蜘蛛人的丝线织成的衣物烧成灰烬,搭上了马车。
现在到哪里了?
「醒来了吗?穆斯坦古就在前面。」
已经抵达穆斯坦古了吗?我似乎睡了好一段时间。平常都是跟赛米娜轮流休息……对了,赛米娜。
总是在我身边的赛米娜。一直形影不离的妹妹如今不在这里。
赛米娜被当成人质,留在那个魔王的迷宫之中。
也就是说,看到白目的家伙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放火烧他。想烧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烧。
唠叨的监视者不在身边,这可是我一展长才的大好机会!
先把工作搞定再说吧。
于是我向穆斯坦古的公会长报告委托工作的来龙去脉。
这里的公会长听到报告后也轻噫了一声,抱着脑袋陷入苦思。公会长该不会都有这种轻噫一声的习惯吧。
苦思良久之后,他要我直接去找法斯边境伯爵。
也罢,反正迟早都要跑一趟,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脑中还是浮现踢皮球这三个字。
「依芙莉娜·海尔贝德小姐是吧?让您久等了,这边请。」
抵达边境伯爵邸后,担任执事的老爷爷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前等候。印象中拜访贵族前必须先预约,可是我嫌麻烦,所以没有这么做,想不到对方居然知道我即将来访。
这是常有的事情,我也可以凭直觉知道哪个人会来。
我紧跟负责带路的执事。在贵族的豪宅中跟负责带路的人失散,等于死路一条,因为根本找不到目的地、入口,甚至连出口都不知道在哪里。
行走于根本浪费空间的宽阔豪宅里,最后终于抵达应该是办公室的房间,执事举起手敲了敲门。
「主人,那个冒险者来了。」
「啊?你是指什么?有这个行程吗?」
「不,这是刚刚才提到,所以没有这个行程。让淑女等候太久有失礼数,我这就让贵客进去。」
边境伯爵好歹也是主人吧?不等主人回应,执事径自打开房门。这个执事的胆识不错,令人相当激赏,当个执事真的是委屈他了。
当然,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进入房间。人家都开门了,不进去行吗?
既然执事令人激赏,主人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内心虽然有这种期待,只可惜对方看起来是个相当无趣的人物。
小鼻子小眼睛,一副神经兮兮的嘴脸,看起来就老奸巨猾。很难想像他居然是那个豪迈执事的主人。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应该是脸皮吧?还是眼睛和嘴巴?不过一双眼睛猛盯着淑女,可不是绅士应有的行径。」
「脸当然是长在脸上好吗?我已经把那封信交给魔王……啊,应该是已经将信件递交魔王才对。」
平常委托工作以及跟贵族之间的交涉都由赛米娜一手包办,因此我的用字遣词不是很得体。也罢,意思到就好了。
「依芙莉娜小姐,请不必勉为其难,自然就好。如实报告就足够了。」
「喂,不要自做主张。」
「真的吗?太好了,我平常说话都没在注意用字遣词。嗯,首先送信的委托工作已经结束。过程中跟魔王大打出手,结果在伤不了对方半分的情况下败阵。然后被魔王逮捕,他看到那封信后,知道我是帝国的使者,就单独释放了我。然后是魔王的回覆……他说了什么?想起来了,他想尽快进行谈判。还有那尊雕像就相当魔王的证明。其他部分……好像就没有了。」
报告是件麻烦的工作,我只想尽快搞定。于是在不把边境伯爵的反应当回事的情况下,将自己记得的事情一一报告出来后,执事忍不住拍手叫好,边境伯爵的苦瓜脸则更像苦瓜。
「感谢,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首先是魔王的长相、哪一种种族、对您进行何种攻击、如何战斗、对于帝国抱持何种想法?还请您回答。」
这个执事是怎样?边境伯爵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他的表情居然愈来愈开心。执事不是伺候主人的职业吗?怎么会以主人的痛苦为乐?
「魔王的长相就像那尊木雕,虽然还披着黑色外套,肤色也会改变,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不同。至于种族嘛,从外表看不出来。关于战斗方面,我的攻击完全对他无效,我也是被他利用未知力量的攻击击溃,因此无从判断强弱。对于帝国的观感吗?应该不算太差吧?当初也是看在我们是使者的份上,才不跟我们计较为什么冒然发动攻击。」
原来如此。执事点了点头,拿出三张纸。
那好像是委托工作顺利达成的证明书,可是需要三张吗?
这个部分几乎都是交由赛米娜处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执事很快就替我指出签名的地方,也表示除了完成任务的酬劳,还特地预定了最高级的旅店以示慰劳。
最高级的旅店!
以飞快速度签完名,笑容满面的执事开始检查是否有疏漏之处。确定一切都没问题后,旋即拍了拍手送出信号。女仆走了进来,似乎要带我去住宿的地方。
最高级的旅店耶。美味的餐点,软绵绵的床铺。由于这里没有跑过来找麻烦的傻蛋,无人可烧固然有点遗憾,但离开这里到外面晃一晃,应该就会碰到了吧。
女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引导我前往极乐世界的天使。
「所以你到底让她签了什么?」
委托完成的证明书?不需要那种东西。就算在报税时,将委托工作的酬劳列举为扣除额需要证明书,也是边境伯爵的工作,不需要冒险者依芙莉娜的签名。
更何况还一次签了三张,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您是指这个吗?这是隶属契约书。」
摆在桌上的是隶属契约书。这原本是用在重刑犯身上,冒险者不需要签署这张文件。
原来如此,我懂了。一份给冒险者公会,一份留做档案。至于最后的一份……
「向魔王表示歉意吗?」
奴隶栏的名字是依芙莉娜·海尔贝德以及赛米娜·海尔贝德,奴隶主的栏位则维持空白。魔王收到这份文件后,在这里填上名字即可。
「是的。虽然错不在主人,不过既然雇用的冒险者采取敌对行动,多少还是得表示一些歉意。所以我打算将那对姊妹献给魔王。」
「又自作主张……」
「有什么问题吗?主人的做法应该也一样吧?」
即使做法一样,得到允许跟没有得到允许可是天差地远。然而主要是对我的精神面造成的影响。
「也罢,过程不重要,至少终于接触到魔王。而且我们也备妥了表示歉意的礼物,差不多可以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反正你也找来了穆斯坦古的公会长对吧?把人带过来。」
「关于这件事,对方在我请他过来时,以肚子痛为理由婉拒。」
「别让他说这些废话,立刻把人带过来!」
「是,我想主人也会这么说,所以就用稍稍强硬的手段将他带来了。」
既然如此,怎么不一开始就把人带进来?不,我知道为什么。他是故意要惹我生气。
一段时间后,好几个人将失去意识的公会长抬了进来。
看来不是稍稍强硬,而是非常强硬的手段……安眠药吗?
「不好意思,在您休息时冒昧打扰。想请教一些事情,可以请您起来吗?」
克拉斯摇了摇躺在地上的公会长的肩膀,动作相当斯文。现在还有必要以礼相待吗?
「嗯?唔……啊!」
「早。」
睁开双眼的公会长环视四周,模样十分狼狈。看到我之后,顿时明
白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到克拉斯的时候更是低头不语,一副绝望的模样。
看来他应该知道自己被找过来的原因。
「好了,相信你应该也接获报告了吧?冒险者在送信途中对收件人,也就是魔王发动攻击。宽宏大量的魔王似乎不予追究,但这可是不容忽视的一大问题,因此我决定将两名冒险者当成奴隶献给魔王聊表歉意。犯罪也好,借钱也罢,就由你那边随便编个理由吧,希望你能够同意。」
「……我们已经失去了首席冒险者·丹,若连取代丹的两个冒险者一并失去,势必会对公会的运作造成重大影响……啊,没事没事。我答应就是了,也会事先打点妥当,所以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很抱歉,接下来才是重点。」
对方似乎想要开溜,实在太天真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将依芙莉娜先前带来的木雕移到前面。
公会长的脸颊抽搐,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很好,我喜欢机灵的聪明人。
「欧瓦大森林的魔王信长。这家伙的种族是什么?有什么能耐?」
魔王的真面目,这正是我把公会长找来的原因。冒险者公会拥有丰富的魔族及魔物相关资料,远胜于一介领主的知识。就算是我不知道的魔族或魔物,冒险者公会也极有可能知之甚详。这么说好了,如果连冒险者公会都不清楚,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
「……那个、接获依芙莉娜的报告后,我这边就立刻深入调查,结果却一无所知。虽然有类似魔王的相关纪录,但很明显是不同种类,也不是近亲种。利用魔法改变外表的可能性固然有,不过木雕的存在应该代表了突显自我的欲望,不太可能是以变化后的外表为木雕的雏形。」
我感到一阵头晕。连冒险者公会都不知道的话,最好当成新品种魔王。不,从对方试图与人族建立关系的时间点开始,就应该视为新品种。
既然是新品种,过去累积的知识极有可能派不上用场。
「克拉斯,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很不愿意仰赖克拉斯,但既然他是个人才,自然不能忽视。
「这个嘛……我可以理解搜集情报的重要性,不过先决定该如何答覆魔王的要求似乎比较妥当。魔王希望尽快交涉,优先满足这项要求,应该有助于替我方制造良好的第一印象。先吊吊对方的胃口,让接下来的交涉朝有利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是一种办法。选择这种方法并不是不行,到时候还请容我告老还乡。」
我知道克拉斯想说什么,也知道他的看法正确,可是他为什么故意在言词中激怒我?令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中了这方面的诅咒。而且要我吊魔王的胃口?手边没有半点情报,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若出现露骨反应,只会遭致更犀利毒辣的言语攻势,所以我尽可能维持毫无反应的模样。
「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比较适合?如果尽快答覆,考虑到回函传递的时间……」
「主人,这样子妥当吗?相信主人应该已有所察觉,魔王是否有历法的概念?如果是几天之后,或许还可以理解,要是硬订出一个时间,恐怕就很难说了。」
「……说的也是,所以该怎么做?随时欢迎吗?」
「嗯,这样子不错。」
纯粹是用来嘲讽的说词,居然被克拉斯毫不犹豫地肯定,我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一副蠢样……抱歉,这是内心的声音。咳咳,我不愿去揣测主人是否到现在依然在状况外,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稍作说明。既然魔王希望尽快展开交涉,只要接到我们的回覆,立刻就会采取行动。这么一来,在前来穆斯坦古前,理应会经过安达鲁。所以我们应该先做好准备,同时静待安达鲁那边的联系,让安达鲁在欢迎魔王的同时,立刻知会我们一声。对了,安达鲁的代官对魔族没什么好感。理论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不过还是有必要提醒对方一声。」
这家伙真的很没礼貌,可是他的提议倒是不错。虽然得暂时窝在家里,但平常也很难遇到重要性更胜于跟魔王会谈的事情。问题在于安达鲁的代官吗?
「嗯,不如寻求这位公会长的协助如何?安达鲁的公会长是代官身边的左右手,他是文官出身,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就这么决定,拜托公会长吧。我相信你一定很乐意协助对吧?穆斯坦古的公会长!」
「好好好,我知道了。只要送点酒过去,那家伙一定会接受。不过他好像因为饮酒过量被解雇了是吧?也罢,知道对方是魔王的话,在魔王抵达之前应该不会喝酒。」
接下来就交给克拉斯处理吧。如何在台面上以不算胁迫的方式胁迫他人,是他最擅长的项目。
之后敲定许多细节,便让公会长离去。
就在重要的谈话结束,总算松了口气的瞬间──
「啊,差点忘了最后交给我的东西。阿尔基公爵领地的视察已经结束,目前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直到最后一刻才拿出最重要的一封信。虽然已经接获口头报告,然而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详阅信件的内容。
内容就跟克拉斯说的一样,看来我们这边的准备工作也要同时进行。
接下来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