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八旅团的旅团长朱耶尔舒特终于能解开深锁的愁眉。
凯萨德拉王国与魔女讨伐军之间彼此争执不下的交涉,终于、好不容易——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总算见到解决的一丝曙光。
(真受不了,世俗的权力者总是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实在让人伤脑筋,搞不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情。)
在朱耶尔舒特心中,排在第一位的要务不用说,正是驱逐占据安殷要塞的魔女。
身为神的战士,不论是哪一方需要负起责任,还是赔偿金额的多寡,朱耶尔舒特都不在乎。至于是否顾及他们的颜面,或是世人会有什么样的评价,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然而,凯萨德拉王国的国王和讨伐军的首领似乎只在意这些事情。他们各执己见,结果使交涉拖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介在双方势力中间,他眉间的纹路只有一再增加。
(干脆不管这里的交涉,率领旅团进攻安殷要塞算了。)
他不只一次出现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若在进攻安殷要塞时,或是击退魔女、将她们赶回闇黑森林的时候,背后的凯萨德拉王国和讨伐军开打起来的话……想到这里,他也就没有实际付诸行动。
双方万一爆发冲突,不管最后演变成什么状况,身为讨伐军司令官的朱耶尔舒特势必都需要为此负起责任。双方不论谁胜谁负,都免不了会追究他的过失。
(既然如此,不如先攻下凯萨德拉王国,逼他们投降或是占领王都,也可以免了后顾之忧。)
朱耶尔舒特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旦开战,不晓得又会耗上多长的时间。
艾伊乌普枢机主教曾经表示,如果凯萨德拉王国做出妨碍讨伐魔女的举动,可以强制性排除障碍,不过攻占一国的王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件事必定会引起举世哗然,旧教会本部说不定也会前来兴师问罪。
(而且艾伊乌普那种死脑筋的家伙不了解战场,攻陷凯萨德拉王国的王都实际上是很棘手的一场战役。那个男人不懂战争,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能够确保军粮,想办法把军粮运送到这里,再说我军的牺牲也会增加。)
万一在攻城战中,厌战的气氛蔓延开来,有国家进而撤退,难保不会让种的荣耀受损。到头来,朱耶尔舒特只能试着摸索最稳妥的解决方式,也就是让凯萨德拉王国与魔女讨伐军和解——即使只是暂时和解也无所谓。
因为对方先发动攻击,讨伐军首领气愤难平,凯萨德拉王国的首领则坚称这是自导自演,反驳了这样的指责。朱耶尔舒特介入双方势力,努力不懈地进行交涉,终于在昨天顺利达成协议。
这时,朱耶尔舒特早已是疲惫不堪,精神尤其疲累。
(真是的,为什么我必须介入他们之间,帮忙协商交涉?这可是最不适合我的工作。)
恼怒的情绪接近沸腾,对世俗权力者的厌恶感也强烈到令他反胃的地步。
(不过,我终于能从这样的辛劳中解脱,从今天起再度回到为神争取荣耀的战争。)
朱耶尔舒特为此感到内心平静安稳。
凯萨德拉王国和讨伐军达成和解后,他立刻向待命中的旅团成员下达指令,命令他们在离本阵稍远处的丘陵集合。
乌琪就是观察到这样的动向。只是任凭朱耶尔舒特再厉害,也万万料不到魔女已经掌握敌军的动向。
更进一步来说,因为凯萨德拉王国与讨伐军爆发意料之外的冲突,调停的辛劳让那副异于常人的巨躯简直小了一圈。不只朱耶尔舒特本人,就是讨伐军和凯萨德拉王国军的首领也完全料想不到,这件事情的起因竟是指挥魔女军的奈迦想出来的策略。
2
翌日一早——
朱耶尔舒特离开讨伐军本营,带着数名心腹,骑马前往旅团集结的丘陵。
他不想看见自己离开阵营后,凯萨德拉王国军又和讨伐军爆发冲突,因此他审慎地再三确认过和解结果后,今天早上终于能放心离开讨伐军本营。
在朱耶尔舒特离开时,受委托负起全责的旅团副团长海恩泽岱亲自出面迎接团长归来。
「欢迎回来,团长,您辛苦了。」
「啊啊,真的是累死我了。」
朱耶尔舒特一脸疲倦,无力地摇了摇头,不过他的眼里马上恢复平时坚定的光芒。
「出击准备进行得如何?」
「进行得很顺利。」
「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今天就能出发。不过团长您没问题吗?您看起来好像非常疲累。」
「这种只是精神上的疲倦,体力方面一点问题也没有。只要一站到战场上,就什么疲劳都没了。」
「是这样的吗?」
「不过,我想还是尽量避免在夜晚行军。和魔女在晚上开战……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们明天早上出发,为了替明天的战争做准备,今天一天让团员好好休息。」
海恩泽岱闻言不禁苦笑。
「他们为这场战争已经准备十天,体力方面不成问题,只是精神免不了心浮气躁。」
「告诉他们,明天自然有机会让他们大显身手。还有,立刻召集所有中队长,召开军事会议。」
「遵命。」
3
朱耶尔舒特和副团长,以及诸位中队长在本阵集合,众人围绕在野战桌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简直让人迫不及待。」
听见朱耶尔舒特表示明天出击,中队长们有人摸着自己的手臂,也有人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魔女因此得到时间重整军备,安殷要塞想必也得到相当程度的补强吧?」第一中队的队长托雷问道。
「这一点不用担心,那本来就是凯萨德拉王国为了攻打魔女而建造的一座小要塞,要强化也有限度,不需要特地搬出正式的攻城武器。」
朱耶尔舒特如此断言,第三中队的队长希特伊穗斯立即做出回应:
「这话确实有道理,那原本只是个约有百名士兵驻守的小要塞,该提高警觉的不是要塞有多牢固,而是魔女的魔法。」
听见他的担忧,朱耶尔舒特再次表示用不着烦恼。
「从之前的对战中,可以大致掌握魔女的魔法以及实力。虽然比原本预期的厉害,但也没有到超乎想像的地步。她们不可能是用那种方式试探我军的军情,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照平常的方式作战,就能轻易击退她们。」
听朱耶尔舒特说得自信十足,中队长们也用力点头称是。
「问题在那些魔女逃进闇黑森林之后该如何追捕,听说闇黑森林里林荫蔽天,白天也很阴暗,大概无法确保在马上战斗的空间。那里面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领域,但对魔女们来说就像自家的庭院。就她们的角度看来,把我们引进森林里,进行游击战是最有利的战斗方式。」
「魔女们认为守不住那座要塞,所以一开始就放弃要塞,在森林里展开防御战……也有这种可能性。」第二中队的队长达连兹一提出这个可能性,海恩泽岱立刻表示:「确实很有可能。」
「事实上,她们之前也是采取这种作战方式。可是……」副团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团长,接着说:「她们没有采行这样的战术,反而下到平地和凯萨德拉王国派出的两干大军对战,甚至夺走要塞——她们为什么这么做?」
朱耶尔舒特的神情也一样不解。
「我不可能懂魔女的想法。」
朱耶尔舒特答道,但内心仍是纳闷不已。
(不过这一点确实很可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难不成她们厌倦了森林里阴暗又潮湿的生活吗?」
第四中队的队长里基说,引来其他中队长哈哈大笑。
「说不定真的是这个原因。」
朱耶尔舒特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
「原因如何不重要。我们不需要追究魔女为什么下到平地的理由,身为神的战士,我们要做的只有教导那些自以为是的魔女了解现实,让她们知道,人类的世界里面没有她们生存的空间。」
「噢噢!」中队长纷纷高喊,显得气势十足。
「好,我们这就针对进攻安殷要塞拟定具体的作战计画。」
4
朱耶尔舒特把水瓶里面的水倒进杯里,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
旅团成员为神的战士,与各国将士不同,在战争进行时滴酒不沾。
把杯子放回野战桌后,朱耶尔舒特又再次开口:
「这一次我们要速战速决,因此不另外设置锱重部队,所有部队同时进攻要塞。每位团员需要携带两天份的军粮,等攻陷要塞,驱逐魔女之后,要塞会整备成进攻闇黑森林的据点,到时候再把军粮搬运过去。」
朱耶尔舒特的话就是既定事项,因此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质疑。
「至于行军的队形,和往常一样由我率领的第五中队领军,接着行军的顺序依序是第四、第三、第二、第一中队。和上一次相同,魔女有可能在
路上发动攻击,届时我们也照样排除万难前进。」
在上一次的对战中,他们多少有一点穷于应付魔女的攻击,不过顶多也只是「多少有一点」的程度而已。
击退打败凯萨德拉王国两千大军的魔女,八八旅团的成员个个战意高昂。他们有高度的自信,认为魔女不足为惧。不过,因为对自己的战斗能力有绝对的信心,有时候反而可能遮蔽了双眼。更确切来说,因为凯萨德拉王国军与讨伐军之间的争执,延后了进攻要塞的时间,使得旅团成员每个都是心急如焚、焦急不已。
旅团兵士有这样的心理状态,同样也是在奈迦的算计之中。
「好,关于实际上攻打要塞的战略。」朱耶尔舒特看向各位中队长,说道:「首先是用长弓攻击。」
中队长们大大点头。
「从先前的战役中看得出来,这里的魔女身上没有穿着坚固的铠甲,看起来也不是用魔法提高防御力,取代铠甲的功能。里面应该也有魔女可以做到这种事,不过在我们用长弓反击的时候,投石攻击停了下来,可见投石攻击也是魔法的一种,但是至少朝我们抛掷石头的魔女害怕长弓的攻势,选择撤退,另外还有从空中发动攻击的魔女,不过也一样在受到长弓的攻击后撤退。也就是说……」
朱耶尔舒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再一次望向在场的部下。
「弓箭可以做出有效的攻击,而且没有任何一种魔法攻击的射程超过长弓。攻击距离如果不够长,恐怕会成为魔法底下的牺牲品,不过只要活用长弓的射程,遭到魔法攻击的可能性就能大幅降低。」
「的确。」海恩泽岱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所以在攻击要塞的时候,也是以长弓为主要的攻击方式对吧?」
「没错,只要用长弓射出密密麻麻的飞箭,她们想必没有手段可以抵抗。魔女那双纤细的手臂肯定无法击退长弓的攻击,至于和长弓射程差不多的投石攻击,只要集中攻击投出石头的场所,相信对方也没办法好整以暇地继续留在原地。比较麻烦的是从上空发动的攻击,不过只要用长弓反击,让对方无法接近,就不会造成实际的伤害。如果有魔女因为长弓攻击牺牲,说不定她们会就此放弃要塞。假使她们坚决不放弃,我们可以射出火箭,这么一来肯定能攻下要塞。」
接着,朱耶尔舒特看向副团长。
「我记得安殷要塞是石造城墙,木造建筑物,没错吧?」
「没错,因为是为了对抗魔女,急忙强化的要塞,建筑物几乎都是木造。」
「所以只要不下雨,就能烧毁那些建筑物。要是要塞里面发生火灾,魔女再厉害也不得不放弃继续抵抗。」
「她们……不会用魔法操纵风或是水灭火吗?」海恩泽岱问道。
「那也没关系。届时她们忙着灭火,用魔法发动的攻击和防御也会跟着松懈下来,情势还是一样对我们有利。」
朱耶尔舒特这样的回答和海恩泽岱的想法大致相同。
「假使魔女不逃,我们就一边用一般的箭和火箭攻击,一边前进。她们应该不太会用魔法反击,万一遭遇激烈的抵抗,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听从我的命令行事。前锋在靠近要塞后,飞箭的数量必须更密集,到时候照理来说已经发生火灾,不过要是魔女还是不逃,我们就直接攻进要塞。中队必须各自准备梯子。」
「您认为魔女有可能死守要塞吗?」海恩泽岱又再向团长确认。
「这我没办法肯定,虽然几乎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如今她们采取的是前所未有的行动,因此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死守要塞的可能性。」
「万一发生这种事……我是指如果魔女执意抵抗,死守在要塞里面,到时候我们该如何对应?」
朱耶尔舒特哼了一声。
「艾伊乌普枢机主教说要尽可能活捉,但用不着顾虑这一点,就算当场杀死她们也没关系。不过,如果可以活捉就尽量活捉,活捉来的魔女再由你们代替神给予惩罚。」
活捉来的魔女是要侵犯还是杀了她们都无所谓——朱耶尔舒特的言下之意正是如此。
即使是神的军团,不对,正因为是神的军团,旅团对神的敌人的惩处大多极为严苛。就算面对的是人类,只要对方被打上异端的烙印,神的军团经常烧毁整个村庄或是杀光所有抵抗的人。当遇上的对手是魔女,他们自然更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们大多会将活捉来的魔女当场处刑,偶尔也会在处刑前集体凌虐魔女。这也是属于神的惩罚的一环,反过来说,要是不容许这样的行为,团员们高亢的战意很有可能失控。
如果代替神向邪恶的魔女施加神罚,能做为抑制团员失控的手段,让团员拥有迎向下一场战役的动机,朱耶尔舒特认为虐杀魔女确实有其必要性。
听见团长这么说,中队长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朱耶尔舒特也没忘记要叮嘱他们。
「不过,你们千万别忘记魔女会使用魔法。如果活捉她们,不管绳子绑得再牢靠,她们都有可能使出魔法抵抗。」
「我们很清楚怎么应付魔女。」
第二中队长达连兹自信满满地点着头。
「首先是拔掉她们的舌头,让她们没办法吟诵咒文,或是砍掉一、两只手脚,让她们没办法使出魔法。只是这么一来,肯定没办法把她们活着带回去。」
第三中队长希特伊德斯笑了出来,接在他后面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在魔女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之前,可以持续施加神的惩罚。」
朱耶尔舒特无意批评他们的发言过于草率或是鲁莽,因为神的敌人就该遭到歼灭,必须从根本否定他们的存在。向神的敌人施加神罚是正义的行为,他同样也是基于这样的信念行动。
他不曾侵犯那些活捉来的魔女,倒是常用自己的剑砍掉那些魔女的头颅。话虽如此,他也不乐见这些部下乐昏了头。
「这些事情等战胜后再来决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驱逐魔女这件事情上。」
朱耶尔舒特再次嘱咐。
(不过,魔女几乎不可能死守要塞,抵抗到底,问题果然还是在她们逃入森林之后。)
朱耶尔舒特这样的判断可说是相当自然,也很恰当。
在这个时间点,朱耶尔舒特认为不可能在要塞与魔女开战,更不认为魔女们打算在要塞前再度展开迎击战,他完全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然而,魔女的阵营里有一位不受常识拘束的男人,他不顾战力差距,打算挺身迎战旅团。
由于不知道奈迦的存在,朱耶尔舒特作梦也没想到在他们进攻时,魔女会设下大规模的机关迎战。
不受常识束缚的男人和魔女正在前方试图阻挡八八旅团,朱耶尔舒特就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准备前往攻打安殷要塞。
朱耶尔舒特从凳子上站起来,抬起身穿铠甲的巨躯。
「出击时间定在明天一早,各中队在出击前必须把箭备妥,在这一战中就算用光所有箭也没有关系,就这么告诉团员。」
各位中队长像是弹起来似地站起身。
「是!」
「好,这就开始进行出击准备。」
「遵命!」
5
翌日清晨——
八八旅团天一亮就展开行动,拔营准备出发。
由于朱耶尔舒特表示将以速战速决的方式攻下要塞,因此没有准备锱重,携带的军粮也依照他的指示,包括预备的份在内,由团员各自携带两天份的军粮。换句话说,这表示出旅团将在一天内攻陷要塞的自信。
他们没有搬运大型攻城武器,不过为了应付直接攻打要塞的情形,带了许多梯子;因此虽然数量不多,他们还是准备了几辆货运马车。
「好,出发。」
朱耶尔舒特跨在一匹巨马上,向一旁的副团长下令。
「八八旅团,出发——!」
海恩泽岱高举起剑,放声下达号令。
「我们要驱逐安殷要塞的魔女,夺回要塞!父神在天上看顾着我们,这一战绝不能输!」
「噢噢!」
「捉到魔女的人,必能受到神的祝福!」
「噢噢噢——!」
「第五中队,出发!」
第五中队的百名团员负责领军,军容整齐地朝目标安殷要塞前进。
6
八八旅团呈纵队开始行军后,有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着他们。
「敌军部队出发了。」
艳红的双眼朝向天空,瑟雷娜悄声告诉站在一旁的爱妞希欧妮。
经由爱妞希欧妮的魔法,瑟雷娜来到了这个地方。
奈迦表示希望可以得知敌军何时出发,因此爱妞希欧妮之前多次搭上乌琪的飞空艇,飞到敌军阵营附近,接着再用自己的双脚小心翼翼地前进,完成在旅团本阵附近放置数件斗篷的工作。
就算她在深入敌营时被敌军发现,只要跳进事先准备好的斗篷就能逃离现场,因此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虽然有魔法曝光的疑虑,但因为用不着考虑遭到敌军逮捕接受拷问使作战计画泄漏出去的风
险,也就成了让奈迦放下心来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奈迦和魔女们将自己的未来全部赌在这一场战役上。迎击战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设下的机关是否可以隐瞒到最后一刻。
敌情的掌握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敌人发现我军埋设机关时的工作现场。因此奈迦将乌琪、瑟雷娜和爱妞希欧妮的能力运用到极限,为了不让敌军侦察部队接近设置机关的现场周围,动员全力戒备。
所幸由于讨伐军与凯萨德拉王国军不合,没有余力往安殷要塞方面派出侦察部队。八八旅团也因为必须严密监视,避免凯萨德拉王国军与讨伐军再度爆发冲突,无法派出部队侦察要塞周围。
更准确来说,旅团认为魔女是被他们击败过一次的手下败将,若没逃回闇黑森林,能尽的努力顶多也只有针对要塞进行强化。他们没料到魔女居然有反击的打算,因此即使有余力,也不认为有必要特地派出侦察部队。
如果要将这样的判断责任归咎于旅团,或说是朱耶尔舒特的疏失,未免过于苛刻。因为实际上不是他们疏忽,这只是基于常识做出的判断。
要不是有个超乎对方常识范围的男人——奈迦这位战略天才的存在,他们的判断也不会出错。
若仅由战术层面来看,不论古今中外,奈迦的策略都不算脱离常轨到异想天开的程度。他只是正确掌握手边的战力,并且加以有效运用,如此而已。事实上,在先前那一战中,朱耶尔舒特率领的八八旅团就展现出高度的战斗力,把魔女们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如果站在「这是一战争」这种更远大的观点眺望全局,奈迦的构想能力确实出类拔萃。
不论是朱耶尔舒特、凯萨德拉王国的新国王、讨伐军的诸位首领,还是艾伊乌普枢机主教,都没有把这视为一场战争。他们只把这当成「为了惩罚近来为非作歹的魔女,并前往讨伐」这种程度的小事情罢了。
因为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自然难以想像奈迦心中怀有的远大构想,也料不到凯萨德拉王国与讨伐军之间会起争执,其实是奈迦使出的计谋导致的结果。
奈迦随机应变的变通能力与运用力超乎常人地优秀,所以在战场上输了一次,下一次也能获胜。如果输了两次,第三次也能够获胜。就算输了三次,最后还是能够获得胜利。
在基于远大的战略,决定眼前战术的同时,奈迦也能针对目前的状况,或是敌我双方的战力随机应变调整战术,进行修改,这一点正是他不同于其他武将和指挥官的地方。
遗憾的是,这时候的奈迦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没能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不过他的才能确实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关于奈迦心中远大的构想和壮阔的战略,魔女们一样无法理解,但是至少她们——海茵朵菈与丝雷玛雅族的魔女——十分信任奈迦。
她们相信他的战术如果能够实现,即使面对的是八八旅团,我方也有胜算。
她们期待他的战略如果能够实现,说不定真的可以建立起人类与魔女共存的世界。
瑟雷娜和爱妞希欧妮也正是因此而愿意像这样不顾危险,深入敌军阵营。
「全军吗?」爱妞希欧妮用斗篷裹住全身,回问道。
「至少旅团是全军出动……看起来是这样。」回应的瑟雷娜则是全身赤裸。
她光裸着身体,一双红眼瞪向空中。
若要靠爱妞希欧妮的魔法移动,身上就不能穿衣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们没办法在每个移动地点准备更换的衣物,就算准备了衣服,每次从爱妞希欧妮的斗篷钻出来就要将之穿上,钻回斗篷里面时又要脱下,这么穿穿脱脱的未免太没效率。因此爱妞希欧妮和瑟雷娜在进行侦察任务时,都没有另外准备衣服。
出于这样的理由,行使天眼侦察敌军部队的动向时,瑟雷娜都是一丝不挂,全裸执行任务。
「反正不会有人看见,忍一下就行了。」关于这样的情形,瑟雷娜看得很开。
「确实,被人看见的时候也等于是要急忙逃走的时候了,根本没有时间在意这种事情。」
爱妞希欧妮也表示同意,不过她身上有一件斗篷可以遮蔽身体,还不至于赤身裸体。相较之下,在人类军队附近裸体进行侦察的瑟雷娜更需要胆量,但她却能坦然执行自己的任务。
(在海茵朵菈一族的魔女里面,她算是年纪最轻的一群,可是……和稚气的外表不同,这小女孩其实很有胆量。)
爱妞希欧妮看着瑟雷娜扁平的身体,暗自佩服。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情的时候。)
爱妞希欧妮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现实。
「讨伐军的本队不在附近吗?」
「至少就天眼可以确认的范围内没发现。」
「这样啊,也就是说和奈迦猜想的一样,这次负责进攻的一样只有八八旅团……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原本朝天仰望的瑟雷娜低下头,把视线转向爱妞希欧妮,眼里的红光变得微弱。
「接下来要怎么办,爱妞希欧妮?再往前一点也有放置斗篷吧?要移动过去那里吗?」
爱妞希欧妮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那里可以交给乌琪,我们的任务是以监视旅团的动向为侵先,还是先回头吧。」
爱妞希欧妮朝瑟雷娜招手,高高掀起披在身上的斗篷,光裸的下半身一览无遗。瑟雷娜弯腰屈膝,急忙钻进斗篷底下,接着维持弯下膝盖的姿势,紧抱住爱妞希欧妮的腰间。
爱妞希欧妮放下掀起的斗篷时,斗篷里面顿时魔力四溢,瑟雷娜的双脚忽而往地面沉了下去。
(唔唔,虽然用这种方式移动过很多次,但在这一瞬间出现的那种奇妙的感觉还是很难习惯。)
身体犹如飘浮在半空中,让瑟雷娜惶恐不安,抱住爱妞希欧妮腰间的双手不由自主加强了力道。
一回过神,头已经降到地面。因为难以忍受自己的头沉入地面这种诡异的景象,瑟雷娜忍不住闭紧了双眼。
忽然间,身体的重量消失,再注意到的时候,头已经从地面窜了出来。
(唔唔,要是让人撞见,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大概就像从地底下长出来的芜菁吧。不过反正用不着担心被人看见,所以也不需要在意。)
头部愈升愈高,终于连脚也从地下冒了出来。体重突然恢复,脚底再度找回踩着地面的踏实感受。
(唔唔唔,不管经历过几次,还是觉得很难受。)
「我们到了,继续进行侦察吧。」
在爱妞希欧妮的催促下,光裸的瑟雷娜打滚似地从斗篷里爬了出来。
7
在爱妞希欧妮与瑟雷娜监视行军中的八八旅团时,奈迦等人正在为迎击做最后的准备。
大规模的工程结束,把坑洞出入口隐藏起来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为了实现奈迦策画的这个机关,奴隶兵们有很大的贡献。
(身为劳动力,他们的表现非常出色。蓝柏哈确实有看人的眼光。说是看人的眼光,正确来说是看奴隶的眼光……开战之后,不知道他们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在八八旅团进逼的这个时候,奈迦不慌不忙,态度与平常无异,向魔女们下达最后的指示。
「艾茵丝,你的肩膀状态如何?」
「完全没问题。」
「这样啊,你的蛮力很重要,就看你的啰。」
艾茵丝鼓起了脸颊,但脸上依然是笑咪咪地,做出了相当高难度的技巧。
「自己的能力受到赞赏是很让人高兴,不过说是蛮力未免太过分了吧?」
「嗯?你不满意这种说法吗?不然……举世无双的蛮力如何?」
「不,我的意思不是要强调蛮力这种说法,而是『蛮』这个字有问题。」
「要求真高啊。」
「不不,这一点也不算高。」
「不然你就用那股举世无双的巨乳力,让现场下起石头雨吧。」
「力气和巨乳没有关系吧!?」
「别在意这种小细节啰。」
「这才不是什么小细节……」
艾茵丝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斜眼瞪着奈迦。奈迦一边笑,一边继续往其他魔女身边走去。
「噢噢,可舞,皮带的状况如何?」
「和平常一样。」
可舞答道,缠绕在身上的皮带同时蠕动。
「是吗?不过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你还是把皮带松开,再检查一次比较妥当吧?」
「唔……像这样吗?」
缠绕在可舞身上的皮带滑也似地离开身体,在空中扭动。解开的皮带愈来愈多,接连离开身体,可舞暴露在外的肌肤面积自然也跟着增加。
「噢噢!看来状况不错。」奈迦不禁击掌。
「你不看皮带,在乱看什么地方!」
一阵狂风忽然袭向奈迦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脸庞。
「哇啊?这是在搞什么鬼,乌琪!」
「我说啊,你别假装确认皮带的状况,其实是在确认可舞的身体啦!」
「乌琪说的没错,奈迦的好色程度愈来愈高了。」凯雅也靠了过来。
「再说接下来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决战,你那副色眯眯的样子是怎么一回事!?」荷丽歌恩也出声附和。
「真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的家伙啊。」薇妲同样是一脸错愕。
(不过这也算是奈迦的、优点吧。)
其中只有蕾菈因为奈迦的言行举止和平常没有两样,稍微放下心来。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奈迦搔着头,环顾聚集在周围的魔女,接着说了下去:「你们才是太悠哉了吧。」
荷丽歌恩耸了耸肩回道:
「其实也不是悠哉,硬要说的话,我们是豁出去了……不过更正确地说——」
荷丽歌恩把右手搭在奈迦的左肩上。
「——也可以说是我们很信任你。」
好几名魔女轻轻点头同意。
「呵呵。」
奈迦开心地笑了出来。
「被你这么一说,看来我不能不回应你们的信任了。好,在正式开战前,我就再努力一下吧,大家差不多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了。」
奈迦笑着说,离开了现场。
8
奈迦驾着马,赶到了蓝柏哈率领奴隶兵们藏身的附近山丘后方。
「那些人的状况如何?他们有表现出害怕还是想逃走的样子吗?」
听见奈迦的问题,蓝柏哈回答得相当肯定。
「没有。他们看起来确实很紧张,不过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那就好,为了慎重起见,我看还是再激励他们一下吧。」
奈迦说,驾马骑到了奴隶兵的面前。
魔女和人类作战时没有穿着铠甲,因此也没有铠甲可以提供给奴隶兵。他们身上只有蓝柏哈从兰斯尔买来的简陋皮革铠甲,在场的人里面,唯独蓝柏哈和奈迦穿着正式金属制铠甲。
奴隶兵手上只有临时打造的手工盾牌——想当然耳是木制盾牌——没有人拿着武器。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任务不是和八八旅团交战,因为在魔女和旅团对战时,不可能让奴隶兵携带武器待在附近,只怕万一他们拿到剑,便会从背后攻击魔女。
如果是在平常的情况下,魔女要击退他们轻而易举,但是在忙着和旅团作战时背后受敌,魔女们肯定是穷于应付。就算能击退奴隶兵,势必也会因此打乱攻击八八旅团的步调。
奈迦对他们还没有信任到这种程度,因此派给他们的任务只有手持盾牌,专事防御。保护魔女,不让她们被射来的箭击中正是这些奴隶兵的工作。
只要手上没有武器,就用不着担心奴隶受到「从背后攻击魔女」这样的诱惑吸引。尽管年轻,奈迦非常清楚人类心理以及心态。
「欸,奴隶们。」
听见奈迦的声音,原本坐在地上的奴隶兵们急忙站了起来,端正姿势。
「战争就要开始了。」
从马上睥睨全员的奈迦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又更加紧张。
「我们的战争也就是你们的战争,我再说一次,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劳的人可以重获自由,要是想摆脱奴隶的地位,就拚了命地作战,战后必定会论功行赏。你们的将来就在这个战场上,只有跨越过这条死线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未来。」
奴隶兵们的紧张感并没有消失,但是他们脸上显露出比紧张更强烈的斗志、热情以及希望。
(厉害,这个人真的很懂碍如何煽动部下的斗志,不只那些魔女受到影响,其实连我也不例外。)
蓝柏哈苦笑,交相打量着奈迦与奴隶兵们。
奈迦发出嘹亮的嗓音,又继续向奴隶喊话。
「你们的责任是保护魔女,只要你们成功保护魔女,魔女们就能在这场战役中获胜。魔女们的胜利也就是你们的胜利,你们要战胜,赢取自己的自由。」
奈迦的口气其实不怎么激动,只是奴隶兵们此时正处于极度亢奋,情绪激昂的状态。
「噢噢!」
「保护魔女!」
「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尽管放心交给我们!」
奴隶兵高举着手,不住踏地,回应的士气十分高昂。
见到这一幕,奈迦满意地点着头,接着把脸转向蓝柏哈。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蓝柏哈。」
「是,遵命。」
奈迦掉转马头离去,蓝柏哈目送着他的背影,内心再次深感钦佩。
(我长年从军,跟随过不少将领,其中有人优秀也有人平庸,不过他给人的感觉更崇高,无法用这样的方式区别。将来或许他会率领上万兵力的大军,席卷这片大陆,我有这样的预感。)
换句话说,这也证明了自己决定成为奈迦的部下这个判断相当正确。
蓝柏哈同样燃起了不输给奴隶兵们的高昂斗志。
9
「好。」
奈迦在低矮的山丘后方下马,让马咬住马衔,系在木桩上,接着再自行徒步到山丘上方。
早上时天气晴朗,但这时候上空覆盖起灰色的乌云。
站在低矮的山顶上,奈迦以冷酷的目光,俯视接下来将成为战场的道路周围。
在这座山丘下方,奴隶兵潜藏在路旁一个不起眼的场所。
奈迦将本阵设置在自己站着的这座山丘上,但因为魔女们各自分散在自己的岗位,此时在他身旁的只有蕾菈、娣恩和艾瑞欧萝莎等三名魔女。就本阵来说,这样的阵容显得冷冷清清,奈迦却不怎么在意。
他身穿轻便的铠甲,蕾菈、娣恩和艾瑞欧萝莎则都没穿上铠甲。
魔女因为使用魔法战斗,不能穿着金属制的铠甲,否则会削减魔法威力。虽然有皮革制的铠甲,但大多数魔女认为在提升魔力时会妨碍精神集中,也不愿意穿上。
奈迦看向单膝跪地,用名为望远镜的魔具眺望远方的蕾菈。
「差不多了。如果八八旅团的行军速度如同我们的预想,应该已经相当接近这个地方。只是……」
在瑟雷娜回来前,由使用望远镜的蕾菈负责侦察。也许是察觉奈迦的视线,蕾菈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奈迦。
在登上这座山丘前,奈迦对三人建议「你们三个还是穿上铠甲比较安全吧?」,但是三人以「反正不会直接和敌人交战,没关系。」为由,坚持不肯穿上。
「可是说不定会有箭射到这个地方来,再说部分敌军也有可能往这里进攻。万一你们需要逃跑,这样的穿着未免太危险了吧。」
奈迦有些无言地劝导着她们,然而——
「要是有箭射来这里,也就表示我们这场仗输了,穿上铠甲也没有意义。」艾瑞欧萝莎如此回应。
「就是说啊,反而会妨碍我们逃跑。」娣恩也深表认同。
「我需要把咒符贴在身上让、魔力渗入体内,没办法、穿铠甲。」蕾菈则是从功能面拒绝这项提议。
到头来,三个人还是和平常一样穿着轻薄短小的衣服。
「怎么、了吗?」
蕾菈回问时,奈迦想起了先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对她说道:
「虽然习惯多了,但看到你们那身打扮,总觉得缺乏些接下来要开战的紧迫气氛。」
蕾菈微微蹙起眉间。
「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是没有,甚至还有点高兴。」
「那就别、抱怨了。」
「我没有抱怨的意思。」
「真的,我看奈迦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没有流口水,那是娣恩你的错觉。」
奈迦板起了脸孔驳斥,娣恩和艾瑞欧萝莎却是望着彼此,轻轻耸了下肩膀。
「算了,反正也没关系。」
「就是说啊,是没什么关系。」
「这样啊,既然你们都同意,我就尽量看个过瘾吧。」
奈迦接着用舔舐般的视线看向两人的身体,蕾菈忽而举起左手制止奈迦。
「奈迦真低级!」
「别生气嘛,她们都说没关系了,用不着那么在意吧。」
「她们这么说是无可奈何的意思,不是要你尽量看、没关系。」
「真啰嗦。」
「说我啰嗦……」
蕾菈瞬间露出哀怨的神情,但是目光又马上变得凶狠,瞪向奈迦。
「你真是轻浮、又随便。」
「这我不否认,我以前好像确实是个轻浮又随便的男人。」
奈迦这一说,蕾菈立刻喜形于色。
「那是指你原本所在的世界……」
蕾菈说到一半,娣恩急忙逼近,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什么?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好像很有意思呢,为什么只有蕾菈可以参与这个话题?我也要加入。」艾瑞欧萝莎也朝奈迦逼近。
「唔?艾瑞欧萝莎,奈迦答应无论想起什么事情会第一个、告诉我,不要来跟我、抢。」
「只有你可以知道实在太狡猾了,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让我一起听也没关系吧?」
艾瑞欧萝莎这
么表示,于是娣恩也加入战局,而且还是从毫不相关的角度切入。
「就是说啊,蕾菈。胸部小归小,居然那么狡猾。」
「胸胸胸、胸部大小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吧娣恩!」
「哎呀,你很有自知之明嘛,蕾菈。」
「这这这不叫自知、之明,胸部太大只会妨碍知识的、学习。」
蕾菈恼羞成怒,和她们吵了起来。
「蕾菈的新学说出现了!巨乳笨蛋论!」娣恩击掌说。
「依照这个理论,海茵朵菈族里最笨的不就是大姊啰?」艾瑞欧萝莎吐嘈道,往上推了下同样是魔具的眼镜。
「啊啊啊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蕾菈惊慌失措,急忙摆动双手,看起来简直是混乱到了极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奈迦只是在一旁饶富兴味地看着。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攸关生死的重大战役,她们居然一点紧张感也没有。不过与其因为紧张而全身僵硬,倒不如保持像这样轻松的态度。)
要是过于紧张,攻击时力道容易失去控制,思考也会变得迟钝,奈迦听说魔法也是一样。过度的紧张会使得精神紧绷,注意力无法集中,大幅降低魔法的威力,因此魔女们要是能保持一如往常的精神状态,奈迦也乐见这样的情形。
(不过吵架可就麻烦了,差不多该阻止她们了吧?)
奈迦正这么想的时候——
「怎么?在吵架吗?你们要吵,可以等打完这场仗之后再吵吗?」
爱妞希欧妮的声音传来,四人立刻把头转了过去。
10
山顶一角,放置在低浅洞穴中的斗篷向上升起,露出了爱妞希欧妮的脸。
奈迦见状,神情顿时变得严肃。
「你们回来啦,这也就是说……」
斗篷向上掀起,瑟雷娜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他们来了。八八旅团正在往这里接近!」
瑟雷娜从斗篷里面滚出来,站到奈迦面前,气喘吁吁地向他报告。
「欸,瑟雷娜!」
背后传来爱妞希欧妮焦急的嗓音,但不晓得是因为敌军接近过于紧张,还是情绪太过激动,瑟雷娜手舞足蹈,又继续报告:
「部队前锋是上次击退薇妲族长的魔法、那个和怪物一样的巨汉骑士……」
说到这里,瑟雷娜总算发现奈迦的样子不太寻常。
奈迦正睁大了眼睛,也没隐藏内心的惊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瑟雷娜。而且不只是他,娣恩、艾瑞欧萝莎和蕾菈也是大惊失色,往这里看了过来。
「啊……咦?」
瑟雷娜察觉四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身体,于是把头低了下去。
「啊!」
这时候,瑟雷娜终于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
她总算想起了——因为自己是直接钻出爱妞希欧妮的斗篷,如今正光裸着身子,一丝不挂。
她面红耳赤,发出「啊……啊……啊……」这般衷嚎。除了脸以外,她全裸的身体也像烤熟的章鱼一样变得红通通的。
「呀啊啊啊啊啊!」
瑟雷娜尖声惨叫,赶紧转身往爱妞希欧妮的方向逃了回去。然后,她莽莽撞撞地把斗篷掀了起来,使得爱妞希欧妮的下半身全露了出来。
「哇啊!?」
因为事发突然,爱妞希欧妮的反应慢了半拍,瑟雷娜一股脑儿地往掀起的斗篷底下钻了进去。
「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爱妞希欧妮隔着斗篷,斥骂冲进自己脚下的瑟雷娜,但她猛一抬头,视线始终紧盯着她下半身的奈迦也在同时抬起头。
「…………」
「…………」
两人有好一会儿只是互望着彼此。
「你、你看见了吗?」
「这、这个嘛。」
「你看见了吧!?」
「没有、没有。」
「不,你看见了,你一定看见了。」
「没有,我完完全全、连这么一丁点儿也没有看见,放心吧。」
(哇啊,真糟糕,从这话听来,他肯定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爱妞希欧妮忍不住惊慌失色。
看着做出这种反应的爱妞希欧妮和躲藏在斗篷底下的瑟雷娜,艾瑞欧萝莎一脸佩服地说:
「瑟雷娜和爱妞希欧妮真是抢锋头耶,为什么你们能使出这么厉害的手段呢?」
「这算什么抢锋头!」
爱妞希欧妮怒斥,高高吊起了柳眉。瑟雷娜也从斗篷里面出声抗议。
「而且一点也不厉害!」
「我觉得的确是很抢锋头啊?你认为呢,蕾菈?」
「什么?为什么、问我?」蕾菈回道,脸上充满了讶异。
「真不配合,你觉得呢,娣恩?」
「当然抢锋头啦,简直是太抢镜了,我也想制造这种精彩场面~」
「好,等这场战争告一段落,我和娣恩再到奈迎面前制造最精彩的场面。」
「这主意好,我们和奈迦几乎很少往来,趁这个机会加深印象也不错。至于具体的情形,我想想,像大姊那样在泡澡的时候忽然被撞见,『呀~~』地尖叫的场面怎么样?」
荷丽歌恩不许知情的人讲出自己与奈迦在浴场邂逅的场面,但族里似乎已经是众人皆知。
「你们这些、笨蛋。」
蕾菈露出轻蔑的眼神怒骂,艾瑞欧萝莎听见蹙起了眉头。
「嗯?既然蕾菈这么说,我们就不约你了。」
「约约约约我我也、不会去!」
「喂,娣恩还有艾瑞欧萝莎,用不着那么麻烦,你们想抢这种锋头,直接到我的房间来就行了,想制造什么精彩场面都随你们高兴。」
奈迦笑说,艾瑞欧萝莎「唔~~~」地陷入了沉思。
「这么露骨好像不太好,你觉得呢,娣恩?」
「这么做太露骨了,而且我怕要是真的做到这种程度,蕾菈会杀了我们……」
像是惧怕蕾菈浑身散发出骇人气息,以及瞪向自己的视线,艾瑞欧萝莎打了退堂鼓。
「说、说得也是,我看还是不着痕迹、衣衫不整地制造出这种场面最好。」
「衣衫不整这个词的用法好像不太、正确。」
「蕾菈的表情好恐怖!」
「我说,你们别讨论这些事情了。」
从愣站在原地的爱妞希欧妮斗篷底下,传来了瑟雷娜急迫的嗓音。
「有谁可以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吗!?」
「真受不了,这家伙一直待在我的斗篷里面,害我也没办法动了!」
爱妞希欧妮说得气愤难平,瑟雷娜从斗篷缝隙间把脸探了出来。
「衣服就放在那边的箱子里面。」
「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蕾菈居然这么无情!?」
「啊啊,真是个抢镜的场面呢。你觉得呢,娣恩?」
「嗯~~确实是很抢锋头。尤其在全裸跑过去拿衣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从该看的地方到不该看的地方全都露光光,春光全部外泄,实在太精彩了。」
「我一点也不想抢这种镜头——!」
瑟雷娜的惨叫声顿时响遍四周。
「拜托来人把衣服拿过来呀——」
「你们这群家伙真有意思。」
奈迦哈哈大笑,调侃着她们。
「不过,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如果你们想在我面前裸体,等这场战役结束后,全部的人一起到我的房间来,在哪里你们爱怎么脱都没关系。」
「真是的!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们又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裸体的!刚才那是意外!」
爱妞希欧妮一抗议,瑟雷娜从斗篷隙缝间露出的头颅也激动地上下摆动。
「没错!没错!刚才那是不幸的意外。拜托你忘记!拜托你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麻烦大姊用头发用力攻击、不知道能不能议奈迦再丧失一次、记忆?」
蕾菈提起可怕的建议,奈迦听了连忙摇起了手。
「不劳费心,我全部忘记了。」
「「「你果然看见了!」」」
众人齐声吐嘈。
奈迦明白情势对自己不利,试图想办法强硬地转移话题。
「对了!八八旅团来了吧?瑟雷娜、爱妞希欧妮,他们前进到哪里了?」
听见奈迦的询问,两人总算记起正事。
「啊……啊啊,没错,我们来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情。」爱妞希欧妮搔了搔头。
艾瑞欧萝莎和娣恩也板起正色,不再玩弄瑟雷娜。
「瑟雷娜先把衣服穿上吧,我会把身体转过去。」
「那、那个……你不准往后看哦。」
「我不会看的,放心吧。」
「用不着担心,瑟、雷娜,奈迦如果想转头往后看我会马上把他的胯下、烧得焦黑。」
蕾菈手里拿着笔和咒符,视线始终固定在奈迦的腰间。
「拜托你了,蕾菈。」
「包在我、身上。」
「别拜托这种事情,你也别答应这种事情!」
奈迦凶狠地往蕾菈指了过去。
「我是半开、玩笑的。」
「居然只有一半!」
「不然四分之一可、以吗?」
「不是全部的话就不行。」
奈迦哀怨地摇摇头,娣恩从放在一旁的小箱子里,拿出了瑟雷娜的衣服。
「给你,瑟雷娜。」
她把衣服放在爱妞希欧妮面前,瑟雷娜等确认奈迦真的把身体转过去之后,终于从斗篷里爬了出来。
爱妞希欧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被裸体的人抱住自己光溜溜的腰,简直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光裸着身子爬出斗篷的瑟雷娜不时瞥向奈迦的背影,急忙穿上自己的衣服,浑然不知这个时候,艾瑞欧萝莎正朝奈迦送出念力:
(奈迦,把头转过来,快回头撞见瑟雷娜换衣服的场面!)
「我、我穿好了。」
听见瑟雷娜的呼唤,奈迦把头转了回来。
瑟雷娜确实是穿上衣服了,不过身体裸露在外的面积和先前并没有多大差别。
(明明可以平心静气地穿着这种农服,却还会因为裸体害臊、感到羞耻,真是奇妙。)
其实奈迦以前提过这个问题,那时艾茵丝给了「就算全身只穿着一条绳子,心情上也会完全不同哦?」的答案。
(是这样的吗?真搞不懂……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奈迦暗自吐嘈着自己,接着重新转头面向瑟雷娜和爱妞希欧妮。
「旅团的行动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吗?」
「是。」爱妞希欧妮点头。
「行军队形是纵队,站在最前面领军的应该是那位巨汉旅团长,全员骑马,不过也有货运马车随行。」
「货运马车吗?看来是为了载运攻陷要塞的工具,那是辆很大的马车吗?」
「没有很大,只是一般大小。」
「那上面应该是梯子或钩爪这类的工具,他们没有带破城槌或是投石机过来吗?」
「至少在观察范围内没有发现。」
「好,大致上跟料想的差不多。」
「倒是我有个问题。」
爱妞希欧妮稍微举起右手。
「后面没有其他部队吗?我们一路追着旅团过来,没有办法确认。」
「乌琪确认过了,后面没有其他部队,是旅团单独出征。」
听见奈迦的回答,爱妞希欧妮总算松了口气。
「所以和预定的计画差不多呢。」
「目前的确都是照着预定计画进行。」
奈迦回答后,忽然有一小滴水珠打在他的脸上。
「嗯?」
他仰望天空,注意到笼罩上空的乌云不知不觉变得厚重,四周一片灰暗。他用手抹去脸颊上的水滴,朝艾瑞欧萝莎微微一笑。
「下雨了呢。」
「是,总算是赶上了。」
艾瑞欧萝莎一样望向天空,她吁了口气,像是终于能放下心来。
「只要一下雨,就不会在中途停下来了。」
「一切都是按照原定计画进行。」
奈迦点头,内心暗忖万一这样的战略没有成功,自己也无计可施。
「那个……」
「什么事,爱妞希欧妮?」
「现在问这个有点晚了,但事情真的能顺利进行吗?」
奈迦愉快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现在问确实是太迟了。不过,问题不在于能否顺利进行。」
「唔……不然是什么?」
爱妞希欧妮一脸讶异,奈迦接着公然做出宣言。
「大家通力合作,一定能让事情进展顺利。所以用不着害怕,用不着迟疑,尽管满怀自信面对这场战役。」
「呃,是。」
爱妞希欧妮点着头,像是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说法,这时一旁的艾瑞欧萝莎开了口:
「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吧,奈迦?」
爱妞希欧妮看向艾瑞欧萝莎,像是觉得很意外。
「没想到你这么乐观呢,艾瑞欧萝莎。」
艾瑞欧萝莎笑着回答爱妞希欧妮:
「其实也不是乐观。算是有点高兴吧?」
「高兴?」
爱妞希欧妮这下可真的是大惑不解,艾瑞欧萝莎仍然带着笑脸,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我的魔法居然可以在这种重要的关头派上用场。你也知道嘛,我的魔法需要准备时间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没办法用在战场上。」
「……这么说确实没错。」
「而且既然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要停下脚步或后退都不可能了,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前进吧?前进的结果如果是落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艾瑞欧萝莎的想法和自己一样——这让奈迦一方面感到吃惊,一方面也很开心。
「啊啊,没错,确实是这样。」
爱妞希欧妮也笑了出来,只是她的笑容看起来比较接近苦笑。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前进到无法后退的场所,真不晓得是谁害的。」
她说着,朝奈迦投去若有所指的视线,但他像是完全不以为意,催促着爱妞希欧妮:
「既然旅团来了,我们也没办法再这么继续闲聊下去,大家差不多该各就定位了吧。」
「啊,对了,我还得去接母亲大人。」
爱妞希欧妮说着,跳进低浅的小洞,吟诵咒文,提升魔力,身体立刻开始下沉。
「把母亲大人送过去后,我会再回来这里。待会儿见。」
说完,爱妞希欧妮留下斗篷,头部随即沉入洞底。
爱妞希欧妮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奈迦再一次抬头仰望天空。
雨势愈来愈强,这是运用艾瑞欧萝莎的魔法降下的大雨。
她可以用魔法操纵大自然,风雨和雾自不用说,视条件她也可以驱散云层,让天气变得晴朗,或是降下大雪。
虽然有需要花上长时间准备这样的缺点,但这次因为旅团必须前往调停凯萨德拉王国与讨伐军之间的纷争,拖延了进攻时间,让艾瑞欧萝莎可以趁这时候进行准备。
只要艾瑞欧萝莎本人健在,这场雨就会在原本预定的范围内持续落下。她表示,下雨的时间约为两到三个小时,因此奈迦打算在这段时间内结束这场战役。
奈迦有好一会儿只是仰望着天空,像在确认打在脸上的雨势有多么强劲,接着他把头低了下来,轮流望向在场的四人——蕾菈、瑟雷娜、娣恩和艾瑞欧萝莎。
四人轻薄短小的衣裳被雨水淋湿,愈来愈透明,呈现出极富魅力的光景,不过奈迦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她们的衣服上,只是露出严肃的神情,盯着四人的脸庞。
「好,我和你们的这场战役要开始了。这是一场为了让魔女能自由活在这世界的战役。」
四人在内心漠然地想着——这句话的口吻不怎么激动,也不显得胆怯,很有奈迦个人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