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彻平每天固定要做的事就是上班之前去慢跑。无论多困多想睡觉,只要去跑个一两圈,脑袋就会清醒过来。
「看样子,今天也会是好天气。」
拉开窗帘仰望窗外晴空万里的天空,昨天的骤雨彷佛不曾发生一样。
彻平换上平时的慢跑服装离开房间。今天他有好好关上房门,避免那智再度跑进房内。
他昨天晚上已经把行李都整理完毕了。私人物品少就是有这种好处,他从小就经常跟着父亲调职搬家,所以已经习惯避免增加过多的生活用品。
彻平一手拿着慢跑鞋,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尽量不吵醒其他房客。途中,他注意到玄关上方镶嵌着色彩鲜艳的彩绘玻璃。
「哇……」
晨光从彩绘玻璃映入室内,酝酿出耀眼的梦幻气氛,这种风格简直就像老字号高级饭店一样。他突然有种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奇异地方的错觉。
说实话,他没有住过老式饭店,这完全只是他自己的想像。
「咦?」
他打开玄关的门,发现门居然没有上锁。难道是因为昨天手忙脚乱,所以忘记了?
晚一点还是跟穗高说一声比较好。没想到那个人看起来做事稳妥,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毕竟他还只是个大学生嘛。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真是发生了不少意外事件。
与偶然见过的少年(其实是青年)重逢,接着寻找行踪不明的猫咪,而最让人不知所措的,就是得知那位青年居然是自己最为尊敬的漫画家。
「没想到那家伙就是穗高老师……」
虽然他由衷希望能见老师一面,却不曾想过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邂逅。
今后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尊敬是尊敬,然而现实与情感却无法找到平衡点。
如果对方不开口说话,那绝对是一位气质很好的美少年,只不过嘴巴有点毒舌。
(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很差吧?虽然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的邂逅,居然是在不小心踩到重要画册那样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时间点,彻平留给穗高的印象早就恶劣到无法翻身了。虽说今后也能想办法弥补,不过总感觉还是有点不好。
昨晚,彻平本来打算认真思考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名誉,不过因为实在太累了,他一沾到床没几分钟就彻底睡着。
燕馆准备的床铺舒适到令人发指,弹性绝佳,不会太硬也不会太软,让人可以一瞬间进入梦乡。
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都能够快速睡着,这也算是彻平的特殊技能之一。不过,这里真的舒服到让人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睡过的床到底都是些什么。
原本,彻平还担心思绪太多会睡不着,结果只是杞人忧天。他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做梦。
(可是,穗高为什么要引退呢?)
穗高的引退宣言没有提到具体原因,书迷之间也一直议论纷纷。不过毕竟不是当事人,再怎么讨论也没有答案,还是必须问穗高本人才会知道。
彻平原本想着穗高还很年轻,今后肯定还能画出许多作品──但这终究只是外行人的想法吧。
来到屋外,冰冷的空气轻触脸颊,阳光把枝头上的雨滴照得闪闪发光。这里的排水似乎不错,红砖道上的积水已经乾了不少。
昨天开车进来的大门此刻正关闭着,不过旁边的铁栅栏小门却微微半开,难道是昨天的风雨吹开的?
彻平推开小门,注意着脚下略高的台阶,一边小心翼翼不被绊倒,一边抬脚通过,结果太过于专注脚下,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头。
「痛……」
脑袋狠狠撞到红砖的一角,顿时让他疼痛不已。正当他按住额头忍着不出声,就听到一个没好气的声音说:「你在干嘛?」
「呃啊,穗高?」
丢人的一幕正好被穗高看到,彻平心下一紧,脸上因为难为情而微微发烫。
「你对尊敬的漫画家就是这种态度吗?」听到彻平不小心吐露的心声,穗高愉快地揶揄着。
「我、我有什么办法!我的脑子现在还是一团乱啊!」
老实说,彻平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尊敬的漫画家与眼前的穗高是同一个人。即使像这样面对面站着,他还是觉得对方只是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狂妄少年。
「我没有做出什么扰乱你的事吧?话说回来,都怪你没事长那么高,通过小门的时候自己小心一点。」
「我有注意脚下的台阶啊!话说你起得真早,大学生不是正在放春假吗?」
「我姑且算是管理人,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彻平看他手里拿着扫帚,大概正在打扫庭园。身为管理人,穗高还是有认真负起责任的。
「啊,彻平哥早安。」
一回头,就看到栞拿着浇花器站在那里。彻平本来以为自己起得最早,结果看来只是第三名。
「栞,早安。你也起得很早呢。」
「嗯,因为我要帮忙穗高哥,还要浇花。」
「能够早起帮忙,栞真是了不起呢。」
「嗯……」
对于彻平的称赞,栞没有露出开心的样子,表情反而十分黯然。
「怎么了?你看来很没精神。」
「我刚刚过来帮忙浇水,就看到花圃变成那样了……」
彻平看向栞指的地方,只见花坛有部分变得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太过分了!」
花朵遭人乱摘,地上凌乱地散落着花瓣和叶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昨晚暴雨造成的。
「我好不容易等到圣诞玫瑰开花,结果居然被别人摘走了……」
看到栞这么难过,彻平顿时涌上一股怒气。
「对方可能是刻意选了没有被暴雨侵袭的花朵。偷花贼虽然被称为『雅贼』,不过偷走栞养大的花这种事我可不能不管。」彻平义愤填膺,似乎对于让穗高和栞难过的行为相当愤怒。
「花是在晚上被偷走的吗?」
「雨是在半夜停的,所以可能性很大。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不久之前,对面的花坛也惨遭毒手,我们小心提防了一阵子,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又被得手了。」
「你们报警了吗?」
「要怎么跟警察说?就算让栞难过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我们实际上又没有太大的损失。」
损失的金额确实不大,但让人心情欠佳也是事实。况且这种恶作剧很有可能升级成更为严重的犯罪。
「只要把情况原原本本告诉附近派出所就可以了。我去说吧,顺便让同事加强这一带的巡逻。」
请警察找出犯人或许很难,不过请同事加强巡逻倒是没问题,这样也可以防止之后出现更严重的损害。
「那就拜托你了。」
「谢谢你,彻平哥。他们真的能够帮忙抓到犯人吗?」
「嗯,毕竟员警的人力有限……」
尽管犯罪不分大小,但能够分配搜索巡逻的人力还是有限。要找出毁坏花坛的犯人,说实话有点困难。
但一看到栞沮丧的样子,彻平又无法说办不到。
「啊,那我来逮捕犯人就可以了吧?」
彻平似乎想到了不错的主意。虽说他隶属交通指挥科,不过仍是警察。尽管无法在上班时间帮忙找犯人,不过可以利用下班或休假日进行搜查。
「哈?你又不是刑事组的警察。」
「所以我才时间充裕啊。平时基本上都能准时下班,也不用值夜班。」
「你愿意帮忙抓犯人吗?」
「没错,交给我吧。」听到栞的问题,彻平抬起头、挺起胸,自信地保证。
「这样随口答应,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我一定会帮你们抓住犯人的!」
虽然也有可能抓不到,不过如果一开始就示弱,肯定会让犯人逃掉的。
看到穗高一脸担心,栞大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啊,有了!既然这样,你和穗高哥两个人一起找,那样一定一下子就可以找到犯人了!」
「我和穗高?」听到栞的提议,彻平有些不解。
「穗高哥可是名侦探呢。」
「原来如此!」
「他解决过很多事件喔。」
栞的这番话让穗高一脸尴尬。
「不过是解决邻居的小问题而已,而且我昨天也没找到那智躲在哪里……」穗高一脸困扰地否认,不过这让彻平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那敏锐的观察力。
「这么说来,我们初次相遇时,你的观察力确实很厉害呢,果然是名侦探!」
「不,那是──」
面对彻平时,穗高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态度,但他似乎很害怕听到直率的赞美。彻平心想:很好,发现他的一个弱点了。
「那么,我们来组成搜查小组吧。」
「搜查小组?」听到彻平的提议,栞不解地歪着头。
「我、穗高和栞一起来找出犯人。我一个人或许靠不住,不过三个人一起合作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对吧?」
「喂,你想让栞碰到危险的事情吗?」穗高的脸色果然变了。
「栞当然是负责后方支援嘛。她可以去学校收集八卦传闻,或许能够得到与犯人有关的情报呢。」
「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好!等一下大家一起召开搜查会议!」
「搜查会议!」
彻平和栞两人兴奋不已,穗高却用一脸复杂的神情阻止两人。
「等一下,我可没答应喔。如果我们乱来,反而刺激到犯人该怎么办?我是无所谓,但栞绝对不能被卷入危险之中。」
「穗高哥,我们不会做危险的事,就让我帮忙嘛。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能等待结果。」
「栞……」栞的恳求,似乎让穗高有些进退两难。
「无论如何,犯人不会只作案一次,很有可能发生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是吗?而且你也想为了栞抓住犯人吧?」
「那倒也是……」
「所以,第一步就是先收集情报。那么我去慢跑了,顺便到处查看一下。」
「彻平哥慢走。」
「喂,我还没说我要加入──」
彻平假装没听到穗高的抗议,转瞬间就跑了出去。
彻平逐渐减慢速度,调整有点急促的呼吸。
「呼──」
他今天慢跑的距离比平时更长,也正好可以顺便掌握附近状况。距离车站徒步大约二十分钟的住宅区很安静,有林荫步道和小公园,可以说是最适合慢跑的环境。
彻平因为担任内勤工作,即使这一带是他们警局的管辖范围,他熟悉的也只有工作的警局与警察宿舍附近。
有家庭的上司常说这一带很适合居住,直到今天他出来绕了几圈之后,才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中等规模的超市和药局在徒步就能走到的范围内,附近还有内科和眼科诊所等等。他甚至找到了几家感兴趣的餐厅,决定休假时要好好品尝一下。
(唉,真希望有女朋友能够一起去……)
心血来潮走进某家路过的餐厅,与女朋友互喂美食──这是他理想中的美好关系。
──这个超好吃,你快试试。那个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我才不要。要吃你自己去点,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却令彻平不解地偏着头:「嗯?这种时候为什么我会想到穗高?」
即使没有女朋友,他也还有其他朋友。连普通的胡思乱想都会想到那个人,自己的脑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彻平不解地歪着头时,他看到两名女性在公园里牵着狗聊天。
她们应该是附近的住户吧?于是彻平决定向她们打声招呼,顺便简单打探一下消息。
「两位早安!」他不想被当成可疑人物,所以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问候。
听到问候,牵着黄金猎犬、年纪与彻平的母亲相当的女士回过头,对着他问道:「早。我没有见过你,你住这附近吗?」
对方虽然回应了,不过似乎仍有些防备,所以彻平主动自我介绍。
「我是昨天刚搬来的,敝姓铃川。我住在那边的燕馆,之后还请多多指教。」
「原来是八重樫先生家的房客啊。你好,小榛和我们家的孩子也是朋友呢。」
「小榛?」
「它应该在你住的地方吧?名叫榛名的黑色柴犬。」
「它是不是和富士雄先生一起去旅行了?」
「啊,没错。」
「怪不得玄关旁边有一间狗屋。不过对柴犬来说,那个狗屋也太大……啊,你们也请多──哇!等、等、等一下!」
彻平试着蹲下来对狗狗们打招呼,它们却摇着尾巴猛扑上来,像是要把彻平扑倒一般。
「五郎?!」
彻平被黄金猎犬舔着脸,又被迷你腊肠犬扑上来,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住手,小空!」
饲主连忙拉回爱犬,但处于亢奋状态的狗狗们却怎么样都不肯听话。
「不、不要紧的,我常常遇到这种情况。」
为什么不管遇到哪种狗都会引发这种反应呢?如果女性们也对自己如此喜爱的话该有多好啊,只可惜现实总是无法顺心如意。
等狗狗们冷静下来,彻平抱起迷你腊肠犬交给它的饲主。
「真的很抱歉,它平常不会这样……」
「没关系。它们喜欢我,我也很高兴。」
彻平用袖子擦了擦被舔过的脸。狗狗们虽然乖巧了许多,却仍靠在他的脚边不肯离开。
此时,他突然想起穗高说过的话。
「顺便问一下,它们是男生吗?」
「对,两只都是。」
「这、这样啊……」
「只受雄性喜欢」这个说法似乎获得了进一步的证实。彻平有些沮丧,但想起一开始过来的目的,旋即重新振作,决定认真打探消息。
「对了,我们家的花坛今天早上被人破坏了。各位家里或附近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小栞负责照顾的那个花坛吗?居然有人做这么过分的事!」
「我们家是公寓大楼,所以没有那种情况。不过商店街最近似乎发生不少令人头痛的问题。」
「什么问题?」
「脚踏车轮胎被刺破、拿喷漆在铁卷门上涂鸦……这类恶作剧最近越来越多了。」
「真的吗?」
说是恶作剧,可是每一件都是足以立案的轻罪。毁损器物甚至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三十万以下的罚金。
「我是听蔬果店的老板娘说的,我想应该是真的。造成人心惶惶真讨厌。」
为了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彻平决定下班之后过去看看。他记得蔬果店就位在前几天去过的书店旁边。
「对了对了,田端先生家里前阵子好像也发生过小火灾?」
「我没听说过那件事欸。」
「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听到火灾,彻平顿时一惊。如果是有人故意的话,那就是蓄意纵火了。
「好像是上个礼拜吧?那户人家位在小学后侧,他们发现放在外面的旧报纸烧焦了。」
「你知道他们有没有报警吗?」
「好像没有,毕竟火很快就灭了。他们觉得可能是有人乱丢烟蒂不小心烧到报纸。」
幸好火立刻就被扑灭了。但万一一个不留神,恐怕就会演变成严重的火灾。而且既然是人为蓄意纵火,就很有可能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火势也有可能因为风向或天候因素演变成大火,因此从保护非特定多数人的性命、身体和财产的观点来看,蓄意纵火的刑责会判得比人为疏失引起的火灾更重。
「能不能帮我转告那户人家,这件事报案之后或许很难立案,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们找附近的派出所谈一谈。这么一来,派出所就会把那一区也列入巡逻重点。」
「好是好,不过……」
两人以相当不解的眼神打量着彻平。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叫她们去报警,她们理所当然会觉得十分可疑。
彻平连忙解释道:「啊,我是警察,隶属交通指挥科,所以几乎都是内勤工作,也不负责巡逻。」
「原来你是警察啊,怪不得我觉得你的身材很好呢。」
「谢、谢谢。」
听到称赞,彻平觉得很开心。在局里,他这样的体格当内勤经常被说是浪费资源,不过他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能调去刑事组,只能持续锻炼自己的身体。
「我也会去派出所知会一声,不过由当地居民去说还是比较有说服力。」
「我回家就会打电话转告他们的。」
彻平弯腰鞠躬,感谢对方的帮忙。
2
慢跑回来的彻平,淋浴完后便前往一楼饭厅。
他注意到装饰在饭厅入口的玻璃容器中漂浮着花朵,应该是稍早从花坛剪下的花吧。
那些花被扔在地上的样子令人难过,不过在水面摇曳生姿的模样倒是十分优雅。
「早安。」
彻平正在赏花,一位擦着餐桌、把长发扎在身后的美女向他打了声招呼。她的年纪似乎比彻平大了几岁,身上奶油色的围裙很适合她。
「早……早安……」
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想实现了。
晨跑回来,女朋友出来迎接,并且为自己准备早餐──他经常在脑海中想像的美好画面此时此刻居然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子并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你是新来的房客吧?」
「咦?啊,是的!我叫铃川彻平!服务于青叶署,二十三岁!如果你有任何困难,欢迎随时来找我!」
彻平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完后,只见对方轻轻地笑了笑。
「我听穗高提过。万一有事,那就要拜托你帮忙了。」
「好的!请尽管找我!」
听到对方呵呵的轻笑,彻平觉得有点丢脸。他不太习惯与同辈女性相处,所以整个人紧张到不行。
「我在青叶医院担任护理师。不用找我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身体不舒服,欢迎来找我帮忙喔。」
「我一定会去的!」彻平大声地回答着。
这时,只听见背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快收起你那副色鬼的表情吧。」
「哇!你别偷偷摸摸出现啊!」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彻平吓得心脏重重一跳,连忙用手按着胸口抱怨。
「要怪就怪你干嘛站在这里发呆,不要妨碍步美姐工作。」
「你叫步美吗?名字真好听!」
「谢谢。」
「步美姐,你不用理会这家伙。汤热好了,可以帮我盛盘吗?」
「好的,稍等一下。」
「啊……」
彻平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跟随着女子走向厨房。
「你迷上步美姐了?」
「哪、哪有迷上!只是觉得她很漂亮……对了,她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没有。」
「这样啊……」
听到穗高的回答,彻平默默在心里摆出胜利的手势。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十分期待,会做菜而且年纪比自己大一点,这样的女性简直再理想不过了。
(接下来每天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料理吗?)
身上穿着围裙,表示负责煮饭的人是她吧?昨晚的咖哩简直好吃到令人惊讶呢。
「喂,你要在这里站多久?该不会睡着了吧?」
「对、对不起!」
「菜已经煮好了,不过要自己去装。饮料在那边,随你喜欢喝什么都可以。」
放眼望去,只看见一台开放式饮料机和各种高级茶包,也有豪华的浓缩咖啡机;这待遇跟单身宿舍相比,简直是来到了天堂。
「冰箱里的牛奶是料理用的,不准擅自拿去喝。如果想喝果汁或其他饮料请自己去买。这里有小学生,所以原则上禁止喝酒。」
「了解。」
彻平一向只在外面喝酒,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尽管这里有一些很繁琐的规定,不过内容合理,他不觉得很难配合。
「各位,餐点都准备好了,请自行取用。」
「好,我马上过去!」
一听到步美的声音,彻平立刻恢复精神,走去柜台拿取餐点。餐盘上正摆放着沙拉和主菜。
「花?漂亮是漂亮,不过这可以吃吗?」
沙拉上撒着色彩鲜艳的花瓣,与漂浮在装饰用的玻璃器皿里的花一样。
「听过可食用花朵吗?这些花虽然被扔在地上,不过都是可以食用的。栞好不容易才养大,丢掉太浪费了。这个是碧冬茄,这边的是香雪球。」
「原来如此。」
听着陌生的花名和香草名称,彻平也只是右耳进左耳出,不过没有浪费这些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花草,也算是一件好事。
「大花三色堇你总该认识吧?」
「这个在警局也有种!大花三色菫也可以吃吗?」
「可以吃,不过别未经许可就随便乱吃。」
「这还用你说吗!」
「我先提醒你,我们这里不准挑食,禁止把食物剩下。」
「我怎么可能挑……呃──」
才刚要拍胸脯保证,彻平就看到餐盘边缘摆放着煎香菇。
(这、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看了看穗高,对方脸上浮现着刻意的笑容,一定是他叫步美把香菇加进早餐里的吧。但他也无法证明香菇是穗高故意加进去的,所以也不好责怪对方。
「你不会挑食吧?」
「当、当然。」
彻平回以不想认输的笑容。另一方面,他也十分在意步美投来的视线,所以心一横就把香菇放进嘴里,连咬都不咬,趁着菇味还没有在嘴里扩散之前就吞了下去。
「好吃吧?」
「嗯,超好吃。」
这句话说得生硬且不带任何感情,听来像在念台词。彻平连忙又吃了几口沙拉,想清除残留在舌头上的香菇味。
「这个真好吃!」
柠檬风味的沙拉酱有些微辣,吃起来很清爽。彻平没多想就坦白说出自己的感想。
「微辣的味道来自金莲花,碧冬茄没什么味道,所以没有怪味对吧?裂叶芝麻叶是从后面的温室采收来的。」
而随意撕碎的细长叶子则是用来替德国马铃薯增添香气。
「这个也是香草吗?」
「那是迷迭香,味道很好闻吧?」栞在一旁插嘴。
「听说下次会加进面包里喔。」
「面包?」
「每天早餐的面包,都是用面包机在家里做的。」
步美送来装在篮子里的面包。现烤面包的香气挑逗着众人的鼻腔,让人觉得幸福满足。
「怪不得我一直闻到一股香味。」
「面包还有,多吃一点。」
「好的!」
看见对方殷勤鼓励,彻平也就毫不客气地大口咬着面包。他看了看餐桌前的人之后,突然好奇发问:「住在这里的房客,应该不只现场这些人吧?」
二楼有十二个房间,但目前在饭厅里的,除了穗高之外只有三个人,怎么想都太少了。而且昨晚似乎还有其他人帮忙寻找那智,只是现在没有坐在餐桌前。
「当然。有些人还在睡,有人是长期出差,所以很难所有人同时到齐。」
「原来是这样。」
如果工作上经常需要出差,住在这里或许比较安心,否则长期无人居住的空屋很容易成为小偷下手的对象。如果是像这种分租套房,家里总是会有人在的。
「还有一只名叫小榛的狗狗平常也会在。」
「喔,它啊,我刚才慢跑途中听带狗散步的人提过,听说它跟房东先生去旅行了?」
「我的祖父喜爱山岳,经常开着露营车到处跑。榛名是祖父的旅伴。」
「啊,该不会是因为你祖父喜爱山岳,所以才把你取名叫穗高吧?那智和榛名也都是山的名字吧?」
彻平记得那位祖父的名字就是富士雄。每个名字都与山脉有关,大概是不想动脑筋去想其他名字。
「没想到你这么清楚。」
「这点知识我多少也是有一点的。」
虽然不及穗高的推理能力,不过彻平自认为该有的知识还是有的。
「我不是在夸你。」
「这个我也知道!」
不用穗高特别强调,彻平也很有自觉。
「难得看到穗高对谁有这种态度呢。」
「……你想多了。」
步美惊讶的反应让穗高一脸尴尬。或许是想到自己幼稚的态度觉得丢脸吧,而后他便不再开口说话。
「你平常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看到你符合年龄的反应,我反而放心了。」
「……」
年纪轻轻就成为畅销漫画家,又被迫成为宿舍管理人,或许他因此习惯了逞强。
与彻平相遇之初,大概是当时情况混乱且十分不美好,所以穗高来不及戴上大人的面具。
(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他已经对我敞开了心房吧。)
如果这句话被穗高听到,他八成只会反驳「别开玩笑了」,不过彻平还是决定乐观看待。
「啊,对了,穗高,你明天有空吗?」
「没有。」
「不要立刻拒绝嘛!大学生应该正在放假,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们下午一起去打听消息。」
「你自己去就好。」他脸上真心地写着「麻烦」两个字。
「搜索工作基本上是两人一组,而且我对这附近还不熟,你帮我带个路嘛。你认识的人应该比我多吧?」
「我是本地人,认识的人当然比较多。」
「我中午前要上班,不过下午就有空了。好不好?拜托──我自己一个人没把握。」
彻平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穗高则是一脸无奈地重重叹息。
「……真拿你没办法。」他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好!那么我们明天下午三点在商店街的书店会合,一起去揪出偷花贼吧!」
「好啦好啦。」
虽然表情嫌弃,不过穗高似乎没有想像中地无动于衷。证据就是,他立刻从口袋拿出手机,点开行事历记下约定时间。
3
「慢死了,自己定的时间至少自己要遵守吧。」
彻平一抵达会合的地点就被骂了。他已经尽力赶来,却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对、对不起,因为工作有点延迟……」他气喘吁吁地解释着。
「那至少应该先通知我一声吧?」
「我有想过要联络你,可是我没有你的联络方式。」
「……这么说来,我的确没告诉过你。」
彻平只知道燕馆的室内电话,但他没有问过穗高的手机号码或电子信箱。他原本打算打电话去燕馆问问其他人,又觉得有时间做那些事情不如尽快赶来。
「那趁这个机会,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
「为什么我要把个人隐私告诉你?」听到彻平的提议,穗高蹙起
眉头。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需要那么拘束吗?除了搜索之外,万一有需要却没办法立刻联络到人,你也会很困扰吧?像今天这情况也是,假如我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
「既然这样,你待在书店里看书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副心神不宁地站在门口?」
「啊,吵死了!好啦,手机给我。」
大概是觉得继续坚持下去太浪费心力,穗高抢过彻平的手机,一脸不满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段期间,彻平无事可做,只好环顾着书店内部。
他没有多想就走到漫画单行本专区,看见一名男孩满脸渴望地紧盯着一本单行本。
「你也喜欢那套漫画吗?」
「啊!」
男孩紧盯着的,正是穗高前几天刚出版的新作。
毕竟是人气作品,书迷很多,可惜彻平身边的人不太看漫画,他也没遇到能一起聊漫画的对象,此刻才会忍不住开口搭讪。
(我本来以为穗高也是书迷,没想到居然是作者本人……)
要他对作者本人倾诉内心想法实在太丢脸了,不过如果同样是书迷的话,彼此就能够推心置腹。
「我也很爱这套!尤其是主角的设定超赞,直率又表里如一,我也想要成为那种人。你喜欢哪个角色?」
「呃……」
「啊──」
还没得到答覆的男孩突然一溜烟就跑掉了。难得有机会与同样是书迷的人聊天,这下彻平大概被对方当成可疑人物了吧。
彻平沮丧地垮下肩膀,只听见背后传来了没好气的声音。
「你在干嘛?吓唬小孩子吗?」
「我才没有吓唬小孩子!刚才那孩子好像也是你的书迷,我以为我们也许能聊得来,才主动搭话的……」
「喂,你别吓跑我的书迷好不好。你没事长这么高,需要更谨慎一点。」
「唔……」
这么高大的身形或许真的不常见。彻平在举办交通安全讲座时,因为身穿制服,所以不会被当成可疑人物。不过如果穿着私服,一般人就不知道他是警察了。
「你可以晚一点再继续情绪低落。我们不快点行动,太阳就要下山了。接下来呢?要先去哪里?」
「我在慢跑途中听附近的人说,这一带频频发生乱涂鸦、小火灾等看似恶作剧的行为,或许和毁坏花坛的是同一个犯人,我想去受害者家里打听看看。」
「你知道受害者住在哪里吗?」
「我有打听到发生小火灾的住户的所在地,你认识田端家吗?」
「那一家我很熟,走那边。」
彻平跟着穗高来到商店街住宅区的一角。这一带有许多古意盎然的住宅,应该有很多居民久居于此。
「是这间吗?」
「嗯,如果你没打听错的话。」
田端家也是怀旧的平房建筑,四周绿篱环绕。彻平仔细观察着是否残留小火灾的痕迹,不过他什么都没发现。
穗高按下了对讲机。不一会儿从对讲机里传来闲适的声音。
「哪位?」
「我是八重樫。很抱歉在您繁忙的时候过来打扰,我们有点事情想要请教,请问现在方便吗?」
「哎呀,这不是穗高吗?好久不见了。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打扰了。」
推开大门进入院子,只听见玄关「喀啦」一声打开了。
「欢迎,快进来,我去泡茶!」
「不用,在玄关说就好了。」
「你说那是什么话啊。家里有好吃的羊羹,快点进来吃吧。这位是你的朋友?」
「啊,我是──」
「不是。」
「你……」
虽然两人确实称不上朋友,不过听到对方立刻否认还是很伤人。
「他只是我们家的房客。他有事情想请教,所以我把他带过来了。」
对方似乎很习惯穗高冷淡的说话方式,所以完全没有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
「我是田端敏子,和穗高的祖母是朋友,我甚至帮他换过尿布呢。」
「我是铃川彻平,您好。」
「……」
穗高在一旁苦着一张脸。他似乎从小就认识敏子女士,所以在她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穗高这个孩子性格很冷淡,不过不是坏孩子,你和他要好好相处啊。」
「是,当然!」
「过来这边坐吧,我现在就去泡茶。」
两人听话地在客厅沙发坐下,看着敏子女士送来了绿茶和绿褐色的羊羹。
「请用。」
「恭敬不如从命。嗯……好吃!」
抹茶口味的羊羹很甜,尾韵却很清爽,所以就算再多也吃得下。
作为搭配的绿茶也跟风味馥郁的羊羹很搭,这跟彻平在警局喝到的绿茶完全不是同一种饮料吧。
「对吧?因为这个实在太好吃了,我很想到处推广呢。」
「非常适合搭配绿茶呢。」
「就是说啊。甜食这种东西,有人一起吃会比一个人吃更加美味,没错吧?」
「我懂。能够有人一同分享美食,心情就会很好。」
彻平正与敏子融洽地聊着天,就被人轻轻踹了一脚。
「你是来吃羊羹的吗?你有事要问吧?」
「啊,对。」
羊羹的美味使彻平完全忘了最初的目的。他把最后一块羊羹塞进嘴里,搭配茶水吞下去之后,再次开口:「其实是这样的──」
彻平说明了家里的花坛被破坏,在追踪偷花贼的过程中,听说这里发生过小火灾,上门拜访是想要了解情况。
闻言,敏子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
「如果是前一阵子那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小火灾。星期一是旧报纸的回收日,我们前一天晚上把旧报纸放在门口,那些旧报纸只是稍微烧焦了一角而已。我们猜测,可能是有人乱丢烟蒂造成的吧。」
「纵火的事或许与偷花贼无关,不过也有参考价值,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希望您能够把详情告诉我们。」
「你是说,这跟跟偷走小栞的花的犯人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所以正在进行调查。」
「也是。只是就算告诉你详情,我想也没什么帮助。具体情况不过是我早上出门打扫时,看到家门前的报纸烧焦了而已……」
「您发现时,火已经灭了吗?」
「是啊,报纸角落有五公分左右的焦痕。那天从凌晨就开始下起小雨,或许是因为这样,火才会很快就熄灭了。」
「您的报纸是放在大门附近吗?」
「对,只要把报纸统一放在门外,派报社就会过来回收。」
不管是刻意纵火或是乱丢烟蒂,还好火势没有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灾祸。
「幸好没有造成火灾。顺便问一下,那些报纸呢?」
「请派报社回收了。」
「也是……」
彻平心里期待着能够留下证据,却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我前一阵子看过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虽然不晓得那个人是不是纵火的犯人。我记得应该是在星期六晚上看到的。」
「真的吗?您还记得是什么样的人吗?」听到敏子的话,彻平马上起了兴趣。
「记得,长相我也看到了。对方是有点胖的圆脸男人,年纪大约和穗高差不多,头戴连帽上衣的兜帽所以很引人注目。他来回走过我们家前面好几次。」
「圆脸而且有点胖……」彻平在随身笔记本记下特征。
「啊,笔记本可以借我一下吗?」
「呃,好的。」
他将笔记本递给敏子。
「我想用画的比较快。大概是这种感觉的圆脸,头发有点凌乱……这样有参考价值吗?」
「这、这个嘛……」
敏子的画风太过前卫,很难判断长相。彻平心想,她的绘画程度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吧。
「外行人果然画不出来。穗高,你可以帮忙吗?」
「呃,不,我没画过侧写的像画……」
「别说那么多,试试看嘛。」
敏子硬是把笔记本塞给穗高。穗高无法拒绝,不情愿地拿起了自动铅笔。
「如果画得不像,你们别抱怨啊。」
「没关系。那么,准备好了吗?中等体型,中等身高,只是有一点点胖,眯眯眼,长得有点像女儿节娃娃的男生,穿着是──」
按照她的形容,穗高很快地随笔速写了出来。
「哦呀!太佩服了……」
看着自己崇拜的漫画家以纤细的手作画的模样,彻平甚至有点感动。此时的穗高彷佛正在施展魔法。
「嗯──嘴巴应该再小一点?眉毛要更浓。」
穗高好几次擦掉重画,最后将完成的人物肖像拿给敏子看。
「如何?」他微调之后放下自动铅笔。
穗高画出来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专业的果然不一样!」
听到敏子的话,穗高的表情突然暗了下来。
「我已经不是专业人士了,只是普通的艺术大学学生。」
「不过啊,你既然有机会当上漫画家,退出不是很可惜吗?很多人喜欢你的漫画吧?」
「我也是其中一个呢!」彻平忍不住插嘴。
「是吗?既然这样,你也劝劝他吧,说你还想继续看他的漫画,叫他继续画下去。」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彻平欲言又止。
穗高突然站了起来。
「谢谢您花时间回答我们的问题,您提供的消息很值得参考,那我们今天就此告辞了。」
「哎呀,你们要走了吗?」
「喂,穗高!」
「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吗?」
「谢谢您回答我们的问题!也谢谢您的茶和点心!」
彻平迅速喝掉剩下的绿茶,连忙追上穗高。来到屋外时,穗高已经走远了。
彻平加快脚步,开口喊道:「穗高,等等我!穗高!」
「吵死了,你不要一直大喊我的名字。」穗高不耐烦地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可是你刚才的反应很没礼貌吧。」
「我知道。」
他的脸上写满自我厌恶。
穗高的年纪虽然比彻平小,不过基本上算是理性成熟的大人,而敏子的话似乎触及到了他的地雷。
「不是没有恶意,就什么话都能说。」
「……」
穗高没有说话,再度抬步往前走。
彻平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当漫画家了?」
听到彻平的问题,穗高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彷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在这种时候还问这个问题,你的神经真的可以再粗一点没关系……」
「不管现在问或其他时候问都一样吧?你是不是在连载的时候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面对彻平进一步的追问,穗高重重叹息:「不是那种原因,只是因为我想画的东西已经画完了。」
彻平觉得这理由有点像在敷衍搪塞,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吗?
「说是这么说,可是你不想再画画了吗?」
「我现在还是有在画啊。」
「是吗?」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挂在楼梯间的油画。」
「嗯?」
「装饰在我们家里的油画都是我画的。」
「咦?那些是你画的?!对了,刚才听你说你是艺术大学的学生,我也觉得那些画的画风很像穗高老师的风格呢。」
彻平心想,怪不得自己会对那些画有好感,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岂止是画风很像,那些就是我的作品啊。」
「话是那样没错,但你显然刻意让两者有明显的差别。」
「说起来,我会成为漫画家只是意外,能够出道也只是初学者的运气。」
「才不是……」
「那个圈子不是心血来潮想画就能画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我继续带着玩票的心态去画漫画,就跟说谎骗人没什么两样。」
「咦?」
穗高最后补充的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沉重,彻平不禁愣住了。
「你再继续提起这件事,我就把你赶出宿舍。」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你才是侵犯个人隐私。」
「……对不起。」
彻平低头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爱多管闲事了。即使说出口的话是出于善意,但若造成对方不愉快,那就是一种困扰。
彻平不懂该如何拿捏这种距离,所以经常搞砸人际关系。他不擅长揣度亲密与装熟之间的分界。
他只能反覆咀嚼着罪恶感与焦虑,定定地注视着穗高走在前方的背影。
4
「那么,搜查会议开始。」讲究场面的彻平夸张地宣布道。
晚餐过后,他们在饭厅举行了搜查会议。成员是彻平、穗高和栞,他们认为把各自收集来的情报整合分享会更有效率。
(一方面纯粹是我想体验召开搜查会议的感觉……)
彻平这样告诉穗高,穗高听了忍不住想翻白眼。但不管理由是什么,只要合情合理就没问题了。
「首先,请看这个。」
一张附近区域的影印放大地图在餐桌上摊开。
「这些记号是什么?」凑近看着地图的栞问。
「出过事的地方我都加上了记号。」
地图上是彻平把自己和穗高收集来的情报整理好,呈现出来的具体成果。
每桩犯案造成的损失都只是微乎其微,频率却异常地高。脚踏车轮胎被放气、店门前的直立式关东旗被推倒──这种程度还不至于需要报警,所以事情并没有闹大。
彻平也很清楚被害者对于报案心生犹豫的原因──写报案三联单很花时间,为了一个不晓得能否抓到的犯人花几个小时待在警局里,未免太不值得了。
(不但会遭警察白眼还很浪费时间,一想到就让人忍不住打消念头……)
即使犯人真的遭到逮捕,也不晓得能否获得损害赔偿。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选择把委屈往肚子里吞的原因了。
「列出来一看才发现,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发生过这么多起破坏他人财物的事件。」
「的确从月初开始案件数量就急速增加……」
开始有人注意到这些恶作剧,是在这个月的月初左右。在那之前也发生过酒醉闹事,不过破坏他人财物是在这几个礼拜才突然急遽增加,周末发生案件的次数尤其多。
「这个月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吗?因为到了学年尾声?」
「月初还不算是学年尾声吧?大学大致上开始放春假了,不过国高中还没有。」
「犯人是大学生吗……听说嫌犯跟穗高的年纪差不多。啊,我影印了嫌犯的肖像画,可以让大家看一看。」
「这个人就是犯人吗?」栞仔细看着肖像画。
穗高提醒道:「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犯人,这只是田端女士看到的可疑人物而已。」
「原来如此。」
「如果你看到他,不准主动上前攀谈或跟踪。我要你立刻告诉大人,哪个人都可以。还有,你出门时一定要有人陪着。」
「好──啦。」
万一遇到对方,对方又真的是犯人的话,栞恐怕会有危险。既然加入搜查小组成为其中一员,至少安全方面必须更加小心。
「那么,栞搜查官,请报告你打听的结果。」
「是!」
栞在学校里帮忙收集八卦传闻,没想到孩子们把大人的谈话全都听进去了。
「听说隔壁班由奈家里的罂粟花也在开花那天全部被摘走了。还有,老师说学校花坛的大花三色堇也被偷了。」
「受害者果然不只我们。你能不能向老师打听,大花三色堇被偷那天的详细情况呢?」
听到彻平这么要求,栞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对不起,我从今天开始也放春假了……」
「这样啊……」
学生放假,教职员应该仍要上班。彻平决定亲自去学校请教老师。
「破坏私人财物的人与破坏花坛的犯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我不希望犯人是同一个,但如果有很多人都在搞破坏的话,那也很可怕。」
「你说得对,也有可能是不同人所为……」听到栞脱口而出的一番话,彻平顿时愣住了。
他下意识认为搞破坏的都是同一个人,但犯人的确可能不只一位。如果不是同一个犯人所为,那犯罪行径当然看起来不自然了。
「说起来,偷花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因为想要花吗?」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但如果是为了捣乱──痛!」彻平话还没说完,就被穗高狠狠踹了一脚。
「目的是什么不重要吧?我们又没办法得到答案。」
「不,可是──痛!」
这次彻平的脚被狠狠踩住。穗高眼神冰冷地瞪着他,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之前,穗高便凑近他耳边小声提醒:「会吓到栞的事情都不准说!」
「我、我错了……」
听到穗高的指责,彻平立刻自我反省。因为急于找出真相,他实在是太欠缺考虑了。既然找犯人是为了栞,就应该更加顾虑栞的感受。
「各位要不要休息一下喝个茶呢?我相信这样也能让头脑更清晰。」
「步美姐!」
彻平正在低头反省,步美就从厨房端来了三个马克杯,空气中顿时飘散着甜甜的香味。
「如果你讨厌花草茶的话,我先说一声抱歉。」
「步美姐为我们泡的茶一定好喝。」彻平接过马克杯,正经八百地说道。
看穗高朝他翻了个白眼,他突然觉得自己刻意耍帅的举动很丢脸。
「请问这是什么茶?」
「柠檬草洋甘菊花茶。是我用花
坛那些被折断的花草晒乾制作的茶,很香吧?」听到彻平提问,栞为他解答。
「怪不得有甜甜的香味。」
香气这么迷人,喝起来的味道应该也很棒吧。彻平怕烫到,轻轻地喝了一小口。
「如何?好喝吗?」
喝下一口之后,彻平的表情变得很是复杂。
「嗯……味道很清爽。」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的味道。彻平也不太了解这到底算不算好喝,勉强说来就是很新潮的味道。
「噗!」
看到彻平一脸难以描述感想的模样,穗高偷偷「噗哧」笑了出来。
「不准笑!」
「我又没笑。」
「今天家里格外热闹呢。」
就在彻平与穗高进行着无谓的争执时,一个金色长发在后脑勺扎成马尾的男子一脸困倦地走进饭厅。
中等身材的他穿着印花衬衫和窄管裤,头发大概有一阵子没整理了,黑色发根已经长了出来。或许是外表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上班的人。不过也因为他的容貌俊逸,让他整个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肌肤白皙、单眼皮的凤眼、薄唇、清爽乾净的五官,再加上扎在后脑勺很像尾巴的头发,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狐狸这种动物。
「一志哥,好久没看到你了!」
从栞的反应看来,对方似乎是不常出现的人物。
「哟,栞。我这阵子都在忙工作,所以整天窝在房间里。你最近还好吗?」
「嗯,我很好。一志哥你呢?」
「我快累死了,不过一看到你的脸我就恢复精神啦。」
嗯,似乎是个很会甜言蜜语的人。
「早安,二阶堂先生。」
「早安?」
听到这个与时间不相符的问候,彻平不解地问了一句。
金发男人解释道:「嗯,因为我才刚睡醒。我是在家接案的软体工程师,作息时间日夜颠倒。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呢,你是新搬来的房客?」
「我最近刚刚搬来,敝姓铃川。」
「我是二○二号房的二阶堂一志。我们可能不会经常遇到,不过还是请多多指教。」
彻平回握对方友善伸出的手。
「你们在干嘛?」
「正在调查偷花贼。」
「调查?」
「我种在外面花坛的花被偷了。」
「偷走栞的花?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啊。」
二阶堂的愤怒不难理解,彻平自己也觉得生气,才会主动揽下抓犯人的工作。
「我们要抓犯人,所以组成了搜查小组。」
「哦,这么正式吗?那也让我参一脚吧。」听到栞的说明,二阶堂似乎也有了兴趣,他兴味盎然地凑近看着地图。
「参一脚参一脚!一起来!搜查员增加了呢,对吧,彻平哥!」栞开心地报告。
「怎么?铃川是队长吗?」
「不是,我只是最初提议的人……」
「彻平哥是警察喔。」
「哦,你的正职工作吗?了不起。既然说要进行搜查,所以你是刑事组的人?」
「不、不是,我不是刑事组的。虽然我是警察,但只是内勤而已,不过我想尽力去做我能做的事。」听见对方表达出的敬佩之意,反而让彻平有点无地自容。
「原来如此,这些就是打听到的成果吗?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想请外勤同事加强巡逻。不过巡逻的效果还是有限,所以我计画利用休息时间自己去调查。」
虽然已经请派出所在附近加强巡逻,还是很难说服他们积极着手调查。
「靠双脚身体力行啊。唉,不过外行人能够做的顶多就是这样了。」
虽然彻平不愿意承认,不过二阶堂说得没错。尽管如此,彻平觉得自己还是有其他能做的。
「我每天都会早起慢跑,所以可以顺便巡逻,至少要保护好栞的花坛才行。」
「我真是佩服你的热情啊,只是与其特地早起巡逻,不是也可以加装防盗监视器监吗?」
「……你说得对。」听到二阶堂的提议,彻平有些愣住了。
他完全忘记世界上还有如此现代的工具可以使用。即使不装防盗监视器,车上的行车纪录器也有可能拍到什么画面。
再去拜访一次,请对方拿录影画面给自己看的话,或许会有新线索也说不定。
「可是,装那种东西不是很贵吗?」
如果委托保全业者,每个月都要花一笔不小的金额。彻平瞬间想起了自己不算饱满的钱包。
「自己动手安装就用不着花那么多钱,只要买器材就足够了。你们看,大概是这种类型的。」
二阶堂从口袋拿出手机搜寻之后拿给他们看。价格比想像中便宜,不过还是很肉痛。彻平只能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开销。
这时候,穗高凑近看了看手机萤幕。
「这种程度的金额,可以用管理费支出。」
「咦?」
「你脑袋坏掉了吗?这种钱怎么可能让房客出。」
「啊、这、这样啊……」彻平发现自己好像想太多了,顿时觉得有点丢脸。
「我可以帮忙安装,只要拍得到外面的花坛就可以了吧?」
「谢谢,记得事后再跟我请款。」
「了解。总之先让我吃饭吧,我好饿啊。」
「我去帮你准备。」
「我自己来就好。加热就可以了吧?今天吃什么?」
「汉堡排和玉米浓汤。」
「太好了!」说完,二阶堂快步走向厨房。
今天的汉堡排也十分美味,可惜上面放了嫩煎蘑菇。彻平真的很讨厌菇类,但因为每天都得吃,所以大致上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他都是直接吞下去,后来就没有那么讨厌了。被那个味道破坏心情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我们家花坛的花几乎只剩下残骸吧?就算安装防盗监视器,犯人也不太可能再次上门,不是吗?」
「的确……」
虽然不希望犯人再来一次,但如果犯人一直不出现,就没办法揭穿他的真面目了。
「我有一个计画,我们来设陷阱如何?」
「陷阱?」
「在资源垃圾回收日的前一天,把废弃纸张拿出去外面,并且监视一整晚。这样如何?装上防盗监视器就不用在外面埋伏,等到看见疑似嫌犯的人物出现时,再出去逮捕就好了。」
而且如果事先准备好灭火器,预防真的遭人纵火,那情况也就没有那么危险了。
「可是,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之,我们尽全力试试,责任就由我来承担吧。」
凡事都要跨出第一步才会有个开始。
「说什么责任你来承担,这里的管理人可是我啊。你小心一点,不准发生什么意外。」穗高泼冷水一般说道。
「不用你提醒,我当然会小心的。」
彻平隐约感觉一切会很顺利。
虽然这自信毫无根据,不过他还是抬头挺胸地接下任务。
5
「哇!」
一打开玄关的门,彻平忍不住惨叫出声。
楼梯上有人放了老鼠尸体,害他差点踩到,还好临时大步一跨才勉强闪过。
「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跨过老鼠站稳脚步的彻平喃喃说着。
如果出现在花坛或家庭菜园也就算了,这只老鼠居然是死在红砖楼梯的最上层。
他觉得最好在其他房客醒来之前把老鼠尸体清理乾净,他猜穗高应该把扫除工具收在狗屋的后面。
他借用畚箕轻轻捞起老鼠的尸体。
(莫非这也是恶作剧的一环?)
这时,另一种可能性也闪过彻平的脑海──难道,是有人跟踪?
他觉得最有可能被跟踪的人是穗高,可是一想到被迫坏的花坛,又猜想目标也有可能是栞;而步美在许多人进出的医院工作,因此也有被锁定的可能。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很有道理。
「可是大门应该锁着吧?」
彻平昨晚已经仔细检查过大门的锁,那对方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用梯子或许能够跨越铁栅栏,但对方只为了放死老鼠就做这种事吗?
「体型够瘦的话,应该钻得过去?不,可是……」
或许,请二阶堂帮忙多装几台防盗监视器会比较好。虽然装太多可能会侵犯房客隐私,不过如果只是暂时的,大家或许能够谅解。
不管是走到这里死掉或是有人故意摆放的,老鼠都没有错。所以彻平打算把它埋在庭园的某处。
他正环顾庭园,寻找适合的位置,就听到玄关发出开门声。
「早安,彻平哥。你今天也好早啊。」
「早、早安。」
彻平忘了,栞也同样会早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事。」
他连忙把死老鼠藏在背后。让女孩子看到的话,可能太刺激了。
「你藏
了什么?」
「不,那个,我想栞还是别看比较好……」
彻平不想隐瞒,不过他觉得栞还是别知道比较好。但彻平狼狈的态度反而挑起了栞的好奇心。
「为什么?」
「怕你会不舒服。」
「别担心,我完全不怕虫子的。」
「其实是玄关有死老鼠……这种也不害怕吗?」
听到彻平的坦白,栞露出悲伤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不会觉得噁心啦,只是老鼠先生真可怜……是不是帮它做个坟墓比较好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正在找埋老鼠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埋在花坛的角落?」
「嗯,应该没问题。不过比起花坛,埋在树根附近好像比较好。你等一下,我去拿铲子!」说完,栞便跑向某处。
用生物恶作剧这种行为,不只是令人不悦,也令人十分愤怒。可是一感受到栞的温柔,彻平愤愤不平的情绪就获得安抚了。
(难道……)
穗高是因为这些恶作剧,才不想继续当漫画家吗?
人气太高,确实很容易引来危险人物。
「久等了,过来这边吧。」
「我拿过去啰。」
栞手上提着一个水桶,水桶里装着铲子和耙。彻平接过之后跟在她身后,栞则是带着他来到建筑物后侧的一棵树前。
「这里适合吗?」
「这是什么树?」
彻平能够分辨的顶多只有正值花期的樱花树。
「这是柠檬树。等到天气变暖就会开花,我想到时候老鼠先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你看,这里有花苞吧?」
「真的耶,原来柠檬是长在这种树上啊。」
彻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着洞,避免伤到树根,接着把老鼠轻轻放入洞里,重新盖上泥土,再用铲子背面铺平土壤。
「坟墓是不是做个记号比较好呢?」
「也是……」
听到栞的提议,彻平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颗雪白的石头。
「老鼠没有名字,就用这颗石头代替吧,你看怎样?」
他捡起石头,拍掉石头上的泥土,用衣角擦了擦之后交给栞。
「嗯,我觉得很漂亮,也很适合。」
两人在老鼠先生的坟墓前双手合十。
「谢谢你的帮忙。」
「我也要谢谢彻平哥为了保护我的花坛那么认真。」
「不客气。那么,我差不多该去巡逻了。」
「路上小心。我也要去看看花坛,我们一起走到那里吧。」
「话说回来,这座庭园真是惊人啊。」
「那边的田里种着蔬菜,是放假时大家一起播种的。」一边走,栞一边替彻平介绍庭园。
虽然还没开花,不过作为绿篱的植物似乎都是蔷薇。这样正统的庭园角落居然有家庭菜园,令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听说这座庭园原本是穗高哥的祖母打造的。等到开花的季节,就会飘散着很好闻的花香。」
彻平仔细一看,庭园到处都长着许多花苞。要照顾这么大一座庭园应该很辛苦,不过花朵盛开时想必一定是美不胜收吧。
「我会很期待的。」
现在那些花朵仍在沉睡,等到春天就会一口气色彩缤纷地绽放。待在燕馆庭园里,总会感觉时间流逝得比外面更加缓慢,或许正是因为被众多绿意环绕着,所以心情也跟着悠闲下来吧。
「我很好奇那边的小屋是干嘛用的?」
「那是穗高哥的画室,他都在那边画画。我觉得穗高哥的画很温暖,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
他的漫画不只是画技好看而已,其中还能够感觉到温柔与寂寥。
「栞,你知道穗高不继续当漫画家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
「是吗……」
即使她知道原因,这或许并不是适合问小学女生的问题。彻平反省着自己似乎又误触了敏感话题。
「彻平哥是穗高哥的粉丝,应该很希望他多画一些漫画吧?」
「嗯──希望他继续画是真的,但我不想勉强他。」
这是身为粉丝的难处。想要看到更多的作品,但如果作者本人很痛苦的话,粉丝也不希望作者太过勉强。
「你真的很喜欢穗高哥呢。」
「也不能说是喜欢穗高,只是喜欢那家伙画的漫画──不对,可能也算满喜欢那家伙的吧。」
彻平不自觉就想找藉口否认,但想想也没有否认的必要。那个人虽然偶尔毒舌,却不讨人厌,彻平有时甚至会因为他的别扭反应而忍不住偷笑。
「不过,一志哥或许知道原因喔。」
「二阶堂先生?」
「因为他们两个经常聊天。还有一位会帮忙穗高哥的姐姐,虽然她现在不在──」
说到这里,栞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彻平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穗高拿着扫帚站在那里。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他似乎对于两人从建筑物后面出现感到十分讶异。
「穗高哥早。我们刚刚去帮老鼠先生建造坟墓。」
「老鼠先生?」
听栞的叙述只会让人一头雾水,彻平连忙补充道:「早上玄关门前有只死老鼠,不知道是自己跑到那里,还是有人故意放的,我对老鼠会出现在那里感到很不解。」
「所以你们埋了那只老鼠吗?」
「嗯,我们在柠檬树下帮它做了个坟墓。不可以吗……」
此刻,他们才想起没有事先向穗高报备,因此感到些许不安。
「没事,我会小心别踩到坟墓。」
听到穗高的回答,栞不禁松了一口气。
「昨天锁门时还没有那只老鼠吧?」
「我记得没有。」
「庭园的大门昨天也确实锁上了,那只老鼠应该是自己倒在那里的吧。为了谨慎起见,要不要也在玄关门外装监视器?」
「也是,虽然进出都受到监视感觉不太好,不过暂时装一段时间,或许可以让大家比较安心吧。」
值得担心的事又多了一件,彻平忍不住叹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平静的生活。
6
「唔哈……」
彻平打了大大的呵欠。他夸下海口说自己一个人绝对没问题,可是他还是开始想打瞌睡了。直到现在,他们仍无法锁定犯人的身分,于是彻平决定执行自己提议的作战计画。
他请人把监视萤幕装在饭厅角落,从半夜十二点开始监视着监视器画面。
防盗监视器在能够拍到花坛与大门前侧的地方,安装在鸟巢内,避免被看出来。
这样,犯人应该就不会发现监视器的存在。
大门前堆放着报纸和漫画杂志等回收废纸,对于想要纵火的人而言,绝对不会只行动一两次。
彻平为了能找到多一点证据,于是在附近地面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石灰粉。假如犯人踩过,就会留下明显的脚印。
(今天连玄关门外也被监视着,完美。)
昨天,玄关门前又被人放了蛇的尸体,也不晓得对方到底是从哪里进入庭园的。但因为昨天还没准备好监视设备,所以没录到当时的影像。彻平觉得很不甘心,所以他今天打算认真抓住对方的狐狸尾巴。
彻平已经查过商店街的监视录影,确认过疑似频频毁损器物的犯人与敏子看到的人十分相似,所以彻平认为犯人恐怕就是同一个人。
但犯人似乎不笨,没有任何画面清楚拍到他的犯案过程,只能确定他进入监视器没拍到的店家旁边的小巷,再从那里出来。
虽然那条小巷的墙壁确实遭人涂鸦,自行车座垫也被割破,垃圾还散落一地,不过巷子里还有通往其他方向的道路,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足以佐证。
(希望监视器能够拍到些什么。)
彻平喝下了不晓得第几杯咖啡,在心中默默祈祷。他一直盯着监视画面,但目前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哈啊……」
他打了一个比刚才更大的呵欠。看向窗外,天色已经稍微转亮,似乎快到黎明时分。他心想今天大概也是白忙一场,下一秒,眼角就瞥见了一丝不对劲。
「嗯?」
刚才画面上似乎有黑影闪过,但现在却没有拍到任何人。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想睡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紧盯着萤幕看了一会儿之后,萤幕上果然再次出现人影。
「啊!」
画面拍到一个将连帽上衣的兜帽遮到眼睛位置的人,他正一边留意着四周情况,一边接近废纸堆。
「抓、抓到了!」
对方完全掉入彻平设计好的陷阱。彻平连忙起身跑向玄关,握拳大声敲响穗高的房门。
「犯人出现了!」
接着,他连忙穿上运动鞋跑了出去。
为了避免犯人发现,彻平静悄悄地打开侧门的门锁,偷偷躲在门后窥视,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咦?这人的个
子好像比刚才小了一些?)
监视画面上看到的人影是成年男子,但此刻待在废纸旁的身影却莫名娇小。
「喂,你在做什么?」
「唔!」
被这么一问,那个影子瞬间愣住,紧接着拔腿就跑。
「等、等等!」
早知道应该更靠近一点再出声──彻平后悔不已却已经太迟了。他连忙追了过去,对方却已经异常迅速地逃离现场。
见到那抹娇小身影跑过转角,彻平二话不说追了上去。过了转角是一条笔直的长路,没有其他岔路,直线距离应该可以追上。
彻平原本以为手到擒来,哪知道转了弯之后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人跑到哪里去了?」
那是一条可以一眼望见尽头的笔直道路,一侧是燕馆的铁栅栏,栅栏后面则是一整排绿篱。
对方的脚程还没快到足以甩掉彻平。彻平心想,对方可能是躲在某户人家的屋舍角落,但他找了一圈却还是没找到人。
他也找过电线杆后面和邻家玄关等地方,但依旧不见那个人的踪影。
「到底跑去哪里了?」
他纳闷地返回燕馆,只见原本在房间睡觉的穗高身上穿着厚厚的棉制连帽上衣和牛仔裤站在大门外。
(明明说过不用陪我的……)
他一定是陪着彻平整夜没睡。
「抓到犯人了吗?」
「抱歉,被他逃掉了……」
「监视器应该拍到了吧?」
「嗯,不过本人好像跟监视器拍到的家伙有点不同……而且他跑过那个转角之后就消失了。」
「人怎么可能会消失。」
「可是他真的不见了啊!有没有可能是逃进那条路上的哪户人家里了呢?」
「那几户人家我都认识,应该没有那种年纪的男生。」
「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或许只是那个人脚程很快,但要跑到下一个转角也有一段距离,如果那个人能够一眨眼就跑过下一个转角而后消失,那绝对需要超越奥运选手的脚力。
「该不会是鬼吧?」
这么一想,彻平背后窜过一阵凉意。他搓了搓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回过头,就看到穗高似乎发现了什么,正蹲在地上查看。
「怎么可能是鬼啊。喂,你觉得这个打火机是犯人的吗?」
只见废纸堆旁边正放着一个抛弃式打火机,在他们布置陷阱前还没有那个东西。
「可能是,搞不好能够采集到犯人的指纹。」
说着,彻平从口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塑胶密封袋,避免直接触碰到证物。
「我想,你看到的人或许不是犯人。」
「什么意思?」
「你看那边。」
被穗高用手电筒照亮的地方,残留着浅浅的小脚印。
「好小的脚印。」
「这不是小孩子的脚印吗?为什么这个时间会有小孩子?啊,该不会是鬼……」
「怎么可能。你去看看监视器拍到的画面,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也是。」
哈哈哈──彻平假笑着,却抹不去心中怀疑可能是鬼的不安。
他们回到饭厅,再次查看防盗监视器拍到的画面。
「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犯人可能不只有一个人吗?」
「记得……啊,原来如此!也有可能是两名犯人联手合作!」
他们从男人出现之前的画面开始播放,只见黑色连帽上衣的男人先是缓缓经过,之后又慢慢走了回来。
「最先出现的是这个家伙!」
「这位应该就是纵火的嫌犯。」
「跟田端女士描述的男人特征很类似吧?」
「的确。」
「身高体型也与商店街监视器拍到的家伙类似,应该可以确定就是同一个人吧?」
男人对彻平他们用来当陷阱放置的废纸堆产生了兴趣,打火机掉落是因为他原本打算点火,却因为有突发事件而促使他离开现场。
「在这之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彻平咽了一口口水,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片漆黑。
「嗯?怎、怎么了?」
大门前面的情况完全没拍到,只见画面喀啦喀啦地摇晃着,偶尔还有一只漆黑的眼睛凑近看着镜头。
「好像是乌鸦。」
「乌鸦?为什么会……」
「因为监视器装在鸟巢里。」
「也是……」
彷佛是在报复侵占领地之仇,浑身漆黑的乌鸦完全挡住了镜头。
在彻平追人回来前这段期间,都只拍到了黑色物体,无从得知小脚印主人的真面目。
「算了,反正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而且以一群外行人组成的搜查小组来说,这个成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那倒也是。」
凡事太过期待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只要有这段画面和刚才的打火机,警察也会认真调查吧?」
「有可能那么顺利吗?」穗高投以怀疑的眼神。
「别担心,交给我吧。」
彻平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这么努力,应该能够得到相应的评价。
「你就努力别被骂吧。」看着彻平干劲十足的模样,穗高叮咛道。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这么爱瞎操心。」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人简直乐观到让人无言……」
穗高再次不安地叹息。
7
「我被上司骂了……」
「果然啊。」
彻平把自主搜查的结果,也就是犯人相关的线索交给自己隶属的部门,却被上司狠狠教训了一顿,警告他别乱来。
上司特别针对彻平把一般市民牵扯进来的行为进行训话,并严正叮嘱他不准再做出设陷阱这种危险的举动。
「虽说纵火未遂无法立案,不过老大说了会帮我们调查打火机。」
其实,彻平上司的原话是:「我会替你调查,你给我乖乖待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中规中矩地巡逻,看能不能抓到犯人。只要逮捕现行犯,就有藉口不会挨骂了。」
身为警察,彻平无法违抗上级的命令,也无法再使用设陷阱这种手段。如此一来,他还是只能依靠自主巡逻赌一把。
只要能够逮到嫌犯,应该就能够获得上级的认同。
「你家老大没叫你别再乱来吗?」
「你怎么知道?!你真的好厉害!」
「这也不是很难猜到……」
「呃……不过没关系,我明天还要早起,所以先去睡了。晚安!」
纵火犯和偷花贼都是在早上行动,彻平把闹钟时间设定在黎明之前,他钻进被窝五秒后,就彻底进入梦乡。
「好!」
彻平换好衣服来到一楼,就看到运动服打扮的穗高穿着运动鞋站在玄关。
「穗高?你怎么穿成这样?」
「没什么。我有空,所以也打算去跑步。」
「你要和我一起去巡逻吗?」
穗高似乎是特地提早准备好在玄关等着彻平。
「我对房客们有责任。而且两个人一起,发现嫌犯的机率也比较高。」
或许是觉得难为情,他的语速比平常更快,也更小声。
「的确呢,你果然很聪明。」
「你是在揶揄我吗?」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聪明。」
头脑聪明,个性虽然倔强,不过依旧温柔体贴,令人无法讨厌他别扭的性格。
「你今天打算跑到哪边?」
「我准备穿过商店街之后直直跑向火车站,接着以窄巷为主,尽量在附近多绕一下。」
「你要跑到三段?!你知道从这里到那里有多远吗?」
「也没有很远吧?」
「不好意思,从这里去火车站需要搭公车呢。」
搭公车从最近的公车站牌到火车站大约要十分钟。虽然徒步也不是不行,但这段距离还是有点累人。
「一般市民积极利用交通工具就行了。而且我没叫你跟我跑一样远啊,你转过公园角落往左走,帮我看看小学附近就可以了。巡逻住宅区的人手一直都不是很充足。」
「我明白了,这点范围我应该可以……」
两人决定好各自的路线,暖身完后就开始慢跑。两人会在公园分道扬镳,彻平决定在跑到公园前,配合穗高的跑步速度。
这种速度对于彻平来说跟走路没什么两样,不过穗高却已经一脸不耐烦。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慢跑或马拉松呢……」
「你讨厌跑步吗?」
「所有运动我都讨厌。我不喜欢弄得一身是汗,也讨厌气喘吁吁。」
「我太不懂你说的那种感觉,不过我懂你的心情。」
一想到穗高明明那么讨厌跑步却愿意陪自己巡逻,彻平不只觉得佩服,甚至相当感动。
当然,他明白穗高这么做是为了栞,不过从穗高尽管爱挑剔却还是愿意帮忙的
举动来看,或许对方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自己。
「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争执。」
某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两人好奇地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才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喂,这是……」
「我们好像中大奖了。」
感觉到了危险,彻平立刻加快脚步。
住宅区边缘的西点屋前面,一名穿着连帽上衣的男子正想从小朋友手中抢走某样东西,而一旁的纸箱正在燃烧冒烟。
「这个死小鬼!快点给我!」
「我不要!」
「住手!你在对小孩子做什么!」
「什么!」
听到彻平的声音,男子吓了一跳,当他抬起头时,那张脸与穗高画的肖像画几乎一模一样。
彻平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准备落荒而逃的男子。
「其他就拜托你了!」
彻平很庆幸今天是两个人一起巡逻。
这次绝对不会让你逃掉──彻平用尽全力向前奔驰,与前几天不同,这次他一眨眼就追上了对方。
「你这个──」
彻平用力扑向穿着连帽上衣的男子,擒抱住对方的腰。
「哇啊!」
犯人往前一倒,脸狠狠撞在地上。男子虽然被制伏,但还是不死心地不断挣扎。
「放弃抵抗吧!」
这种时候,如果有手铐就可以耍帅了,可惜身为内勤员警的彻平没有配给手铐,他只能从口袋拿出以防万一准备的束带。
「把双手拇指牢牢固定在背后,是这样绑没错吧?」
「痛痛痛痛!放开我!你说我做了什么?!我要告你使用暴力!」
彻平利用看电视剧学到的方式绑住男子,但对方仍贼心不死地抱怨着。彻平整个人跨坐在躁动的男子背上,压制他的动作。
为了不让对方逃走,彻平连他的双脚也一并绑住,这下子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你为什么要对小孩子施暴?还有,火也是你放的吧?」
「那、那是小鬼……对!是那个小鬼点的火,我只是想要灭火而已……」
事到如今,男子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找藉口起码也该认真思考一下才对啊。
「我看到你抢小朋友的手机。」
「那、那是──我只是想用那家伙的手机报警!」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逃走?」
「还不是因为你追我!总之我没有做任何坏事!」
「其实是你纵火的时候被那个孩子拍了照片,所以想要抢对方的手机删除照片吧!」
「你你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虽然嘴上否定,但男子惊慌的态度却让彻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人跟本就不会撒谎吧。
「好,那我们去确认一下那个孩子究竟有没有拍到什么。」说完话,彻平便站起身。
男子瞬间焦急起来。
「不、不用,我可以自己确认没关系。」
一听说要去确认照片,男子变得更加仓皇失措。这漏洞百出的辩解,实在让人很想翻白眼。
「再随便撒谎只会令人更加厌恶。我要去报警了,你可别想着要逃走。」
「报警?!拜托不要这样啦!如果我被警察逮捕,警方会联络我家里的人吧?」
「嗯,应该会。」
「不行!」
「就跟你说了别想逃走!」
彻平很佩服男子趴在地上仍坚持逃跑的毅力,但现在可不是积极努力的好时机。彻平抓住男子的衣领,转身察看穗高的状况。
「穗高,你那边还好吗?」
「啊啊,还可以……」
彻平让男子继续待在地上,回头看去,只看到一名小学低年级的少年与穗高正在灭火。火势已经完全扑灭了,不过穗高的呼吸尚未从全力冲刺的喘息中恢复,肩膀仍在上下起伏着。
「报警了吗?」
「还没……」
他光是为了灭火就忙得不可开交。为了以防万一,彻平还是拿出手机先报警处理。火看起来暂时灭了,不过仍要担心再次复燃的可能,所以必须交给专业人员来处理。
彻平先打了一一九,再拨打一一○。他也可以直接打给自己服务的警局,但又觉得似乎会搞得很复杂,只能作罢。
「来,你说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彻平低头讯问着男子。
男子大概是放弃逃跑了,正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
「与你无关。」
「如果你有什么心烦的事,说出来不是比较痛快吗?」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即使知道我的犯罪动机,也改变不了我的罪状。像你们这种整天悠哉度日的家伙,怎么可能懂我的心情!」
「沉浸在悲剧主角的妄想之中,的确比较轻松呢。」
「你又知道什么了!」听到彻平的话,男子怒骂道,接着像溃堤般开始发泄不满。「你懂父母施加的压力吗?我从那边那个小鬼这么大的时候,就被逼着用这不怎么聪明的脑袋拼命念书,家里不断说着,如果我考不上医学院就没有任何价值。不出所料,我果然落榜了。你猜那些家伙说了什么?他们说我是他们最失败的投资!」
「所以你决定做坏事向父母亲进行报复?」
「对,没错!我被逮捕就可以害他们丢脸了!」
听到男子的自暴自弃,穗高冷冷开口:「你这么做并没有报复到他们。你以为把教育小孩当成投资的人,会因此受到打击吗?」
「你──」
穗高的指责让男子说不出话来,看来似乎是被他说中了。
「与其想着报复父母,不如想想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吧!你今年是考生的话,表示你已经十八岁了?乾脆一点,离开那个家,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这样不也很好吗?」
「离开那个家?」
「为何不想想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不需要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去旅行也好,和朋友出去玩也好,什么都可以。」
从穗高的话听来,似乎他也有过同样遭遇。虽然看不出他和这名男子有什么关联,不过能看出穗高对他有些同情。
「我了解你希望获得父母认同,过去的我也一直有同样的想法。但是父母亲也是普通人,彼此价值观不同的话,有时就是无法互相理解。这一点你自己也明白吧?」
「呜呜……」
男子因为穗高的话而哭了出来。无法回应父母期待的自卑变成了压力,导致他做出了犯罪的行为。
恶作剧的破坏和纵火固然不好,但他无处发泄的压力也很值得同情。
「对你这么粗暴,真不好意思。」
「都怪我做错事了。」
彻平扶着变得乖顺的男子起身,让他坐着。
「辛苦你了。幸好有你帮我,你没事吧?」穗高对一旁看起来筋疲力尽的少年说道。
少年似乎是纵火案的目击者,他立了大功,态度却显得有些忐忑。
「你没被烧伤吧?」
「……」
「咦?我好像在哪里……啊!」
眼前的少年,正是彻平与穗高约在书店碰面时,他主动上前搭话却逃走的那个男孩。在这种场合重逢,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
「远藤飒汰。」
少年将儿童手机挂绳拿给穗高看,上面写着「远藤飒汰」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为什么这种时间你会待在外面?你妈妈知道吗?」
「我妈妈现在不在家。」
「不在是什么意思?」
「她在住院,所以我待在外公家。」
「这样你外公岂不是会很担心吗?你为什么在这种时间一个人外出?」
或许是因为彻平带给他的压力,飒汰再次沉默不言。
彻平被穗高瞪了一眼,也跟着闭上嘴巴。
「你就是偷花贼吧?」
穗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彻平睁大了眼睛。他原本只注意到着火的纸箱,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散落着花朵。
「这些花是要带去探望妈妈?」
闻言,飒汰诚实地点头,看来穗高的推测似乎没错。
「所以你才会到处采花啊。」
因为飒汰自觉自己正在做坏事,才会挑这么早的时间出门采花。而他一定是碰巧目击到了纵火现场,想要拍照留存证据。
「那么,那个鬼就是你吗?」
「怎么可能有鬼!」
「可是我已经仔细找过了!」
「那是你先入为主认为犯人是成年人才会没找到人。这小子只是躲在小孩才能够进去的地方吧。」
「呃──」
「小朋友,我懂你的心情,可是一声不响就偷摘别人的花是不对的。如果你想要花,应该先问过花的主人。」
「对不起……」
少年以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道歉着,却转瞬间被纵火男子反省的痛哭及消防车的警笛声所掩盖。
8
「幸好两位犯人都
愿意反省。」
「是啊。」
在警局做完笔录后,犯人们可以暂时先回家了。彻平被上司狠狠勒住脖子教训了一番,不过倒是没有再挨骂了。
「我现在才觉得肚子饿呢。」
此时已经过了平时的早餐时间。
「没有早餐。」
「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没准备。」
「呃,可是负责准备餐点的──哇!」
彻平才想着事情总算圆满落幕,却看到玄关门前又躺着一条蛇的尸体。
「难道,恶作剧的犯人另有其人?」
「或许这不是恶作剧。」
「什么意思?」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蛤?是怎么回事?」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彻平跟在装模作样不肯直说的穗高身后前往饭厅,只见栞、步美以及二阶堂已经正在那里等着。
「你们回来啦,听说逮捕到犯人了?」
「嗯。」
「好厉害!谢谢你,彻平哥!」
「这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可是,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
「谜团?」
「玄关外又出现了蛇的尸体。连续出现三次,这不能说是巧合了吧?」
「去看看监视器的影像,应该就会找到答案了。」
众人一起查看着监视器画面,彻平将玄关前侧拍到的影片倒带后再次播放,没想到居然看见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乌鸦?」
竟然是乌鸦。
「也许是因为我帮过乌鸦的幼鸟。」
「帮过?」
「不久之前,一只受伤的乌鸦幼鸟掉在我们家庭园。我观察了一阵子却没看到鸟妈妈出现,所以带它去了医院。直到幼鸟的伤势痊愈为止,都是我在照顾。」
「那么,那些尸体是谢礼?」
「可能是吧。」
乌鸦很聪明,听说甚至能够记住人类的长相。因为穗高照顾过乌鸦,所以乌鸦对穗高心存感激。
「什么嘛,既然如此,所有事情都圆满落幕了。这下子终于能够放心享用步美姐做的早餐了。」彻平满脸笑容。
只见穗高却一脸讶异地说:「你在说什么傻话?负责做饭的人是我。」
「咦?可是,分配食物给我们的人不是步美姐吗?」
「那是我请步美姐帮忙的。」
「我妈妈做菜很难吃唷。」
「栞,这种事不用特地说出来吧?」
比起做菜难吃,更让彻平惊讶的是「妈妈」这两个字。
「妈妈?」
「步美姐是栞的妈妈。」穗高顺势投下重磅炸弹。
「你不是说她没有男朋友吗?!」
「你又不是问她有没有老公。」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彻平当着步美的面不能多说什么,他现在连想咬穗高的心情都有了。
「我爸爸在外地工作,他在大船上喔。」
「这、这样啊……」
彻平对步美淡淡的好感就这样被掐断了。即使她再有魅力,彻平也不可能和有夫之妇谈恋爱。
彻平唉声叹气着,穗高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旁,面无表情地说:「这次谢谢你的帮忙,彻平。」
「咦?」
没想到会从穗高口中听到道谢,彻平因为出乎意料的情况而瞠目结舌。等他终于回过神,才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对吧!」
「那不重要。」
「我确定你叫了!」
这是穗高第一次喊彻平的名字。穗高平常对彻平的称呼总是十分不客气,现在两人的关系似乎突然变好了,在仔细考虑之后,他决定直接喊彻平的名字。
不过这种小事他并不想解释。
此时,彻平发觉自己直到刚才还很消沉的情绪,居然不可思议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