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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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是否暑假前这个时期造成的影响,但自杀游戏「大蓝闪蝶」开始在网路上兴盛起来。

开端是丸井蜜子的事件。正因为新闻不再报导,这起事件似乎至今仍在网路上成为话题。匿名的「推理」就这样逐步地持续被拼凑起来。

然后某一天,有人写了相关的详细文章。那篇文章煞有其事地记述著大蓝闪蝶这个自杀游戏实际存在,与那个游戏相关的人会在现实中死亡,或是遭受制裁而被杀害,还有丸井蜜子是因为与大蓝闪蝶相关才会遭到杀害等事情。

当然那篇文章并不完整,还欠缺许多部分。像是大蓝闪蝶传送过来的指示内容不同、或是与大蓝闪蝶毫不相干的杀人事件也被卷进去,还有后台是黑道这种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的谣言。

但是也有写出「死亡的丸井蜜子的身体上有蝴蝶型伤痕」这种真正的情报。那伤痕肩负大蓝闪蝶的重要核心,是课题之一。丸井蜜子应该是在第二十九个课题时退出的,所以刻下蝴蝶的应该是杀害了丸井蜜子的群组成员吧。

在明显的谣言之中,包含著一丁点的真实。光是这样,文章的可信度就提升到令人惊讶的地步,实际上也成了话题。看到传入自己帐号的那个网页时,我的心脏不禁差点停止。

众人相信了并非单纯的传闻,而是更有温度的大蓝闪蝶的事情。大家都被那个给迷住,拚命地追逐玩了就会死的游戏影子。

甚至就连在学校也开始会听到那名字,周围的人都对那个发表意见。

如果仅限于教室这种狭隘的地方,寄河景与大蓝闪蝶确实改变了世界。那起伏就连位于正中央的我都感到可怕。照这样下去,大蓝闪蝶会变成怎样呢,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嗳,景。你知道这个吗?现在很流行的东西,大蓝闪蝶。」

同班同学在教室中心这么向景搭话。景很感兴趣似地探头看向智慧型手机,同时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虽然不晓得她说了什么,但能轻易察觉到她的演技十分完美。

大蓝闪蝶开始成长到我们无法控制的地步。在这种状况当中,景的双眼用只有我才看得出来的温度,平静地看待这一切。简直就像她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嗯,变得很不得了呢,伪大蓝闪蝶。」

实际上,景似乎真的早就连这种事情都预料到了。放学后,对于慌张地质问景的我,景一脸慵懒地这么说了。

「……你不惊讶吗?」

「我早就知道大蓝闪蝶的规模变大的话,会像这样广为人知了。就算没有这样,大蓝闪蝶的传闻本身也从很早之前就在流传了。」

景选了位于车站附近的电玩游乐场当作闲聊的地方。「我一直想去一次看看呢。」我还记得自己无法看透景这么说的真正意图,难得地焦急了起来。周围除了我们之外也有许多高中生情侣,我实在静不下心。我甚至觉得那些人都在谈论大蓝闪蝶的事情。

「没问题的,没人在看。」

景边说边将自己的手勾上我的手臂。然后她将头靠到我肩上,这么低喃了:

「不只是有网路文章在写大蓝闪蝶的事,还有许多说是转载了大蓝闪蝶指示的影片和网页,也开始会出现在搜寻结果里。」

明明位于喧嚣当中,景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入我耳里。

「那个我看过了,根本没有真正的指示就是了。」

「又不是大法师,我才不会让他们在房间里画什么魔法阵,还是喝山羊鲜血什么的。」

彷佛那就是最棒的笑话一样,景呵呵地笑了,相对之下我则是焦虑不已。我钻过夹娃娃机之间,忙碌地移动著视线。

「怎么办,这样下去很不妙喔。」

「怎么这么说?」

「照这样下去,大蓝闪蝶会异常地出名,说不定会被目前还没有动作的警方给盯上。」

「警方已经盯上了喔。真要说的话,警方盯上的不是我个人,他们好像认为这是搭上大蓝闪蝶这个潮流的集体自杀。」

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呢?景冷静地这么说了。

「……说不定暂时停止游戏比较好。毕竟连丸井蜜子的蝴蝶伤痕都被写出来了,今后也会出现更多假的大蓝闪蝶网站,会愈来愈出名——」

「嗯。」

「在班上也有人跟景提到大蓝闪蝶的话题对吧?那样一来,大家都会知道大蓝闪蝶的事情……明明真正的大蓝闪蝶是由景管理一切,才能顺利进行的,冒牌货却无谓地蔓延开来——」

「嗯。」

明明我拚命地在寻找话语,景却看著在玻璃窗里面堆积如山的彩色熊娃娃。景是不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呢?这种恐惧让我更加感到焦急。

「嗳,景。我在讲正经事喔……所以说,要是冒牌货这么蔓延开来,大蓝闪蝶会……」

这时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要是大蓝闪蝶就这样变得出名」低劣的假网站增加、大家开始谈论大蓝闪蝶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一直隠约地认为那是坏事,但我完全无法想像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呢?」

景的视线不是盯著玻璃窗中的熊娃娃,而是转向突然说不出话的我。她的眼神与其说是在责备我,不如说像是在怜爱我般地湿润了双眼。

「没关系,宫岭。这样就行了喔。粗糙的大蓝闪蝶就这样蔓延开来的话,那样反倒对我们有利呢。一定也有人会服从不晓得是真的还假的指示而死亡。」

景露出预言者的眼神这么说道后,浅浅地笑了。

「骗人,不可能有那种事……景不是也说过吗?因为是景这种做法,那些人才会服从指示的。」

「可是,大家已经帮忙宣传了我的故事呀。」

「……什么意思?」

「就是趋势已经形成了喔。即使我不去调整方向,周围的人也一定会被诱导过来。」

这时,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动,但堆在山顶上的一个布偶咕噜地滚落下来,掉到取物口。似乎是重心不稳地卡在上面的布偶,因为某些缘故掉落了下来。

「我能够直接操控的人数有极限喔。时间有限,照这样下去,无论多么努力,都有碰触不到的人。尽管如此,只要大蓝闪蝶像这样变出名,以结果来说,落网的人应该也会增加。」

「当然有风险对吧。」

「但也有相当的价值喔。」

大蓝闪蝶愈是出名,景被逮捕的危险性也会跟著提升。明明如此,景却只注意大蓝闪蝶会获得新玩家这件事,甚至看不到其他事情的样子。

简直就像在说大蓝闪蝶本身就是她自己一样,明明只要踏错一步,情况说不定就会变得无法挽回。

「那么景打算到哪里呢?」

「宫岭说的话真奇怪呢。」

或许这时候是我第一次在真正的意义上觉得景很可怕。景缓缓眯细双眼,开口说道:

「我会待在这里喔。」

我说不定会想逃离——曾经这么说的景,跟眼前的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同一人物。

景彷佛自己就是大蓝闪蝶一般抬头仰望我,看来有些满足似地露出微笑。

周围的情侣们像我们一样手勾著手走著,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的样子。从旁人眼里看来,我们看起来也像是同样幸福的情侣吧。

但是,我一边感受著景勾住自己手臂的体温,同时感到有一点寒冷。

我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从这时候开始,就非常害怕寄河景。

假的大蓝闪蝶网站开始会出现在搜寻结果的最上面,是那之后一星期后的事情。那个网站会在五十天期间给予指示,除了这点之外,跟正宗的大蓝闪蝶毫无相似之处。

但是,那个网站立刻变得很出名。有人做了好几个镜像网站,许多人把那个当成话题。还开始出现「我试著服从这网站指示」的影片上传者,发生了有人抗议这样过于轻率,要求删除影片的意外。包括这样的状况在内,我只觉得这趋势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但是,当有国中生服从景笑著说好像大法师的指示,在魔法阵里刎颈时,我得知了景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如果是这种做法,大蓝闪蝶的影响力可以波及到更远的范围。就好像一只小蝴蝶拍动翅膀,会导致地球另一头刮起暴风雨一样,大蓝闪蝶逐渐蔓延开来。

*

「这下大蓝闪蝶事件也会划下句点了吗?」

高仓对一旁的入见这么搭话。

自称是「管理员」,营运「大蓝闪蝶」的盆上大辅遭到逮捕,是「大蓝闪蝶」造成的死者超过八个人后的事。搜查实在慢了好几步。要是能再早点查到盆上大辅就好了——高仓暗中咬牙切齿。盆上在都内担任补习班讲师,是个感觉很认真的三十五岁男性,看起来丝毫不像个有问题的人。这一点也是会慢一步逮捕他的理由。

盆上创立的「大蓝闪蝶」,是对点进网站的人给予五十个课题,非常简单明瞭的网站。完成画面显示的课题后,勾选在画面边边的方块打勾。打勾之后就会显示出下个课题,进行

到最后就会精神错乱而自杀——这是网站的宣传词。

大部分人都没有把这个网站当真。但有影片介绍了这个网站,还有许多人觉得好玩而分享出去,因此有极少数的大蓝闪蝶的目标受众不小心收到了这个情报。

服从大蓝闪蝶的指示而死亡的八人,都是抱有某些问题的国高中生,这些少年少女们服从饮用鲜血或是在窗边装饰指定的魔法阵这种哥德式的指示,最后刎颈自杀。

「听说网站事先宣扬了因为大蓝闪蝶死亡的人,下辈子能够转生成喜欢的人喔。」

「……我想也是。让人迈向死亡的原因,最终还是希望啊。」

入见一边吞云吐雾,同时小声地这么回答。

盆上大辅并没有多激烈地抵抗。动机也类似愉快犯,他供称人类因为自己的指示死亡的模样,让他感受到快感。

「盆上会被判什么罪呢?」

「以妥协点来说应该是教唆自杀吧……但他教唆自杀的对象有八人,不晓得会做出怎样的判决。说到底盆上没有杀害任何人,他只是建立了网站而已。他好像还很细心地在看不见的地方标记『浏览本网站的后果请自负』呢。」

入见非常不悦地这么说了。明明做了那么严重的事,还打乱了八个人的人生,盆上却一心只想逃避责任。在这个部分也很恶质。

「那种人没有判他杀人就太奇怪了。」

「……我也这么认为就是了。」

「日室先生也说过会被这种东西骗的人是笨蛋还什么的,呃……他之前曾说会因为这种愚蠢的游戏死掉的家伙,不管怎样都会死的。说到底,日室先生好像也很怀疑有人会因为大蓝闪蝶死亡呢。」

「嗯,日室八成会那么说吧然后呢?高仓你怎么看?」

「咦?」

「你觉得会因为大蓝闪蝶而死亡的人,原本就该死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那么想啊!」

「这个游戏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此,让『会死的人怎样都会死』这种愚蠢的言论变得有说服力。该怎么说呢,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创作这个游戏的人似乎认为这是一种淘汰,感觉真可怕呢。」

「……淘汰是吗?」

「可是呢,这根本不是淘汰不淘汰的问题喔。人类是以多样性进化至今的生物,这样的生物本来就不应该找理由建立什么被淘汰的架构。不应该筛选谁应该活著,谁应该死亡。如果要这样挑选人,人类乾脆统统灭亡就好了。」

听到人见用比预料中还要强烈的语调这么说,高仓有一瞬间感到畏缩。

「啊啊,你别误会喔。我的意思是要嘛统统灭亡,或者让人类全部活下来。既然如此,我觉得大家都能活下来就好了。所以我饶不了大蓝闪蝶的管理员,得让他停止这种杀人游戏才行。」

入见将手上的香菸按到菸灰缸上,同时难得地露出柔和的微笑。

「请等一下……管理员不是已经被捕了吗?」

「不,盆上的确是『大蓝闪蝶』的管理员,但那家伙只是单纯的模仿犯喔。说到底,盆上是前阵子才开始营运网站的吧。跟在攀登架上吊自杀的案件,还有跟丸井蜜子事件的时间都对不上。」

「所以说,不是正在讨论那可能是被网路上的都市传说影响,或是盆上个别找上了他们吗?就我的判断来看,他应该还有其他罪行喔。」

「盆上没有领袖气质。」

入见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这么说了。

「那是劣化的复制品喔。而且还是原本的光芒过于强烈,被埋没在影子里的复制品。我还是认为有人创立了最初的大蓝闪蝶。」

「……你要怎么做呢?搜查本部好像也准备要解散了耶。」

「那样的话,我一个人行动就是了。而且无论有没有其他大蓝闪蝶的相关人物,大蓝闪蝶都不会结束。」

「不会结束?」

「没错……日室刑警呢?」

入见没有回答高仓的疑问,这么询问了。

在逮捕盆上时,作为快打部队成员之一打先锋的就是日室。

扬言要亲自解决大蓝闪蝶事件的日室,那之后也精力充沛地持续搜查。自从遇到大蓝闪蝶事件后,他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转眼间判若两人。周围的人认为应该是追查的事件让他摆脱了过去吧,也很庆幸那样的变化。

「日室先生的话,今天也请了半天假喔。逮捕盆上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呢?」

另一方面,日室开始经常请假。他像被什么附身似地一心一意地工作,但在另一方面,无故旷职的情况也开始多到引人注目。

「说不定意外地是燃烧殆尽症候群呢。」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入见看著空下来的座位,微微叹了口气。

日室的办公桌整齐到是以前无法想像的地步。办公桌的一角装饰著与他不搭的美丽花朵。没人浇水的那花朵,维持著美丽的模样渐渐乾燥-

2 -

营运大蓝闪蝶网站的人被逮捕了。

在记者的包围下被警方带走的是个白皙瘦弱的男性。盆上大辅,三十五岁,职业是补习班讲师——电视上播放著这些情报的特效字幕,还细心地请盆上的同事和熟人上节目,发表「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这种常见的评论。

景被逮捕的时候,究竟会有几百人说出同样的话呢?

关于盆上大辅的动机也经常被提出来议论,盆上毫无顾忌地表明看到有人服从自己的指示死亡的样子有趣得不得了,这让他遭受到剧烈的抨击,但他似乎根本不会为那种事情烦恼。根据愤慨激昂的时事评论员所说,他是典型的精神病态,自恋且控制欲强烈,能够毫不迟疑地危害他人的人类。

看到那评论时,坦白说我感到不快。然后我想到景。景跟盆上不一样,景是因为理解人心,才创立了大蓝闪蝶。她现在也是边遭受良心苛责边为了自己的正义而战。

但是,在这边出现的精神病态这个概念本身,不知何故让我脊背发凉。当然,不是具备精神病态特徵的人都会犯罪;电视上也有专家以判断自己是精神病态、把自己当成研究对象来研究精神病质的神经科学者为例,谴责不该轻易地断定。但是,景呢?我想起她彷佛预言者般的话语,彷佛看透未来事情般的那些话。

被跟景创立的大蓝闪蝶毫不相似的假网站吸引,最终有八个人死亡。在查出网站管理员,逮捕盆上之前,已经死了八个人。盆上的大蓝闪蝶能够轻易地跳过课题,所以玩到死亡根本不需要五十天。

我想起景曾说过的话。大蓝闪蝶已经是规模扩大的共同幻想,景创立的正牌大蓝闪蝶产生了说服力,给予模仿犯们力量。

即使盆上遭到逮捕,周围的人仍旧非常关注大蓝闪蝶,毕竟已经证明了有八个人因为那游戏死亡。盆上的网站关闭后,仍不断出现类似的网站,还有些地方以汇整的名目刊登盆上出的课题。

受到这些事物影响,在盆上被逮捕后,一名高中男生死亡了。他没有画什么魔法阵。他在身体上雕刻大蓝闪蝶的蝴蝶标志,只是很简单地跳楼自杀。他的房间甚至没有课题清单,只有盆上被捕的新闻报导。

大蓝闪蝶以最糟的型态,或者可说是以最棒的型态逐渐感染整个社会。

这一连串发展都是对景有利的事情。首先,大蓝闪蝶就是那个劣质网站的看法变稳固了。也就是一般人都认为大家是受那个网站摆布,才会自杀或动用私刑。

简直就像个体面的代罪羔羊。实际上的大蓝闪蝶是景针对每个人传送指示,指示的内容也有八成不一样。但是,就连那个劣化大蓝闪蝶都造成人死亡。

大蓝闪蝶进化成光是存在就会致人于死地的病了。因为景而死亡的人数大约八十人左右,但包括这阵余波在内的话,算起来已经死了一百个以上的人。倘若被害者照这样以指数增长,最终会变成怎样的情况呢?

「事情变成这样的话,有人因为与大蓝闪蝶相关而死亡这件事,会强化那个故事喔。甚至不需要指示的人,已经因为『能够为了大蓝闪蝶死亡的话,下辈子就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这句话而死了。」

景躺在我房间的床上,静静地这么说了。

即使盆上大辅遭到逮捕,景仍然冷静地分析著况。夏天已结东,季节迈入秋天,景的制服也开始换成冬季制服。结果我们暑假哪里都没去,只是在彼此的房间加深感情而已。

我也挺习惯景在我房间一事了。刚开始还会因为开放的她率先霸占了我房间的床铺感到困惑,真是令人怀念。

「顺利的话,大蓝闪蝶会变成永恒。网路上还充斥著在寻找正牌大蓝闪蝶的人,也有很多人试图创立真正的大蓝闪蝶来回应那些人。」

景说到这,浅浅吐了口气。我看著那样的她,茫然地心想著。

这样是否就达成了景的目的呢?

世上充满了被大蓝闪蝶摆布,随波逐流的人。非常想要给人指示的人、与放弃思考去服从那些指示的人们,玩著永不会结束的猫捉老鼠游戏。现在景的手边也仍然

有大约四十个真正的玩家。假如没有新的玩家加入,那样的话——

「这样景就能停止大蓝闪蝶了?」

这时景有一瞬间说不出话——看起来像那样。原本躺在床上的景缓缓爬起身。

「……说不定就跟宫岭说的一样。」

景的双眼彷佛孩子似地瞠大,她像是首次察觉到这点一样,声音动摇起来。

「只要假的大蓝闪蝶照这样一直不断增加,或许我可以不用再当管理员了。」

「嗯,就是说啊。那样一来,景就可以不用再跟大蓝闪蝶有牵扯了。」

「可以不用再有牵扯……」

景彷佛胡言乱语一般低喃的那句话,像作梦似地融化。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

「一定可以的。等大蓝闪蝶变成就算没有景也会运作的游戏,淘汰会自然进行后,景应该就不用再感到煎熬了吧。」

景暂时斟酌著我说的话,接著忽然露出满分的笑容。

「嗯,或许就跟宫岭说的一样,那样也能出门旅行了呢。」

原本躺著的景靠近我这边。

「到时候宫岭想去哪里?」

「去景想去的地方就好。不过仔细一想,我们一直都窝在这个房间里呢……我们去真的很远的地方吧。你很久以前说过南极没有日落,所以想去看看。」

「我说过那种话吗?」

「你说过喔。」

景非常自然地勾起我的手指,我先一步将她拉到身旁。景呵呵笑著,投入我的怀抱。

景开始理所当然地来玩的这个房间,残留著寄河景活著的证据。我至今仍然持续剪贴大蓝闪蝶被害者们的报导,也会把每天不断更新、正牌大蓝闪蝶的指示偷偷地抄写在笔记本上。

我与景在大蓝闪蝶的秘密中面对面。不知不觉间,景抓住我的双手,俯视著我。我的模样看起来就像被钉成标本的蝴蝶吧。

景就那样轻轻舔我的嘴唇。

「毕竟期末考也结束了,星期天找个地方玩吧。不是去南极。」

「真的?我想去水族馆,前阵子刚重新改装的那间。」

景天真无邪地这么说道,一脸开心地拍了拍手。

结果这天我跟景就那样一起睡著了。在我妈回来前悄悄离开我家的景十分滑稽,景主张这是因为要向我妈打招呼时,必须装扮整齐才行。

话说,我与景在梦中实际出门去了南极。在不会日落的阳光之下,景看似开心地追逐著企鹅。实际上只有夏天不会日落,南极的企鹅似乎也不是人类可以触摸的生物,但毕竟是作梦,我决定这点就请景原谅我。真的是很幸福的梦。

结果我们星期天还是没有去水族馆。

因为那天我们两人都去参加了葬礼-

3 -

上次看到景的丧服装扮,是根津原亮的葬礼时了。看到景穿著正式的黑色连身裙,总觉得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死亡的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绪野江美。是在五年二班时跟景感情很好地组成女生三人组的其中一人,现在似乎是就读都内的女子高中。隶属于管乐社,负责的乐器是低音管。

她的死因是自杀。她在房间里留下遗书,表示自己并非因为有什么难受的事情而死,然后从自家公寓的六楼跳了下来。

她的左手有著扭曲的蝴蝶形状伤痕。

「是伪大蓝闪蝶。」

听到讣闻的瞬间,景用彷佛快消失的声音这么低喃。

持续扩大的伪大蓝闪蝶不挑对象。不,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正确的目标选择。因为绪野同学是会被彷佛都市传说的那戏牵著走而死掉的人。

但是,这样子是错的。我这么心想。

听说是被卷进坊间流行的奇妙游戏而死掉的——可以听见有人这样低喃的声音。明明原本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真难为情——疑似她亲戚的人这么说道。

景罕见地放声大哭了。这也难怪吧,从小学生的我来看,景跟绪野同学也是感情很好的朋友。虽然似乎在升上国中后就疏远了,但也并非就不再是朋友。

我看著绪野同学的遗照,有种奇怪的感觉。绪野同学跟我在六年级时也同班,我被根津原霸凌时,她也是视若无睹的人之一。当然,我想绪野同学不可能有办法在那种状况下包庇我。

只不过,久违地看到她,让我胸口掀起涟漪。绪野同学那时也是被牵著走的人之一。

上香之后,我去迎接在房间角落被围住的景。尽管是在葬礼现场,景还是一直被以前的同班同学包围,只有那里看起来像是走错棚的同学会。

「景,你还好吗?」

我这么搭话,于是景顶著被泪水弄湿的脸向周围道歉,缓缓地靠近我身旁。景缓缓拉起我的手,离开会场。外面正好下起了雨。在进入屋檐下的影子的瞬间,景斩钉截铁地说了:

「我不能停止大蓝闪蝶。」

那声音像是切身体会一般。

「我得继续下去才行。」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情变得绝望不已。

我能够深刻理解她那份心情。因为自己开始的游戏导致以前的朋友死亡,所以到最后都要负起责任,完成大蓝闪蝶。原来如此,这么做很符合认真的寄河景。我也能理解。

但是,那样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景今后也会一直继续营运大蓝闪蝶吗?大蓝闪蝶维持不下去的话,她一定会不惜创造出取代大蓝闪蝶的东西,也要继续下去。

那样的话,不是永远没办法去南极吗?虽然很任性,但我不禁因此大受打击。

「……嗯,既然景那么希望的话。」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能这么说。

「继续做到底吧,我会待在景身旁的。」

「……谢谢你,宫岭。」

景像是很安心似地这么说道。我别无他法,既然景说想要走这条路,我就只能与景并肩同行,别无选择。

我温柔地抚摸景的头,她似乎冷静了不少,景变回平常的寄河景了。景应对著还想问她近况的同班同学们,温柔地陪他们聊天。我像小学时那样,从一开始就眺望著景那样的身影。

这时,智慧型手机叮咚一声,似乎收到了什么通知。我打开看,是以前的同班同学传送过来的群组讯息。看来大家似乎是打算重新找个机会,办一场五年二班的同学会。八成是受到景的影响,感觉像回到了小学时代吧。

彷佛根本没发生过霸凌一样,大家都成长了。被那件事情囚禁住的说不定只有我与景而已。看到景像那样被众人包围住,感觉景也早就该忘记那件事了。

「他们问了我很多关于宫岭的事情喔。」

我们穿著丧服,两人一起在雨中回家时,景看来有些开心似地这么说了。

「我说了你是我的恋人,没关系吧。」

「我是无所谓,但景没关系吗?」

「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不,没什么。」

是因为大家知道了我是景的恋人吗?那之后也有几个人向我搭话。我也变得能正常地聊天了。比起自卑又软弱的那段时期,我变成好上很多的人。

「啊,对了大家还计画要举办同学会。大关华说她会传送讯息给大家……」

「喔,那个的话,我刚才也收到了。」

「咦?你跟小华感情那么好吗?好到会交换ID?」

景的话似乎蕴含著不合时宜的愤怒。不知何故,她彷佛在责备我不忠贞似地瞪著我。

「……你想想,小学时所有人都交换了吧?要那么说的话,我的通讯软体里现在还留著与根津原的聊天室。」

「啊,对喔。是那样没错呢。」

是因为明白了理由吗?

「我好像有著急呢,我还以为你毕业后也跟小华有交流。」

「……景意外地是个醋坛子呢。」

「因为宫岭很少跟其他女孩有接触对吧?就算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问清楚喔!毕竟是偶然碰见的,还是其实交情不错,又是不同的状况……」

「会对我那么感兴趣的人,只有景而已啦。」

「要是那样就好了。」

景在雨声的空隙这么说了。

但是,对我而言决定性的事情,接下来才要发生。

那晚,智慧型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那个大关同学传送了讯息过来。内容本身无关紧要。

『一直没有已读!有谁知道冰山麻那的联络方式吗?』

对于这则讯息,周围的人也回覆最近开始联络不上、或是从前阵子开始就音讯不通等讯息。这件事本身或许没什么好在意的。

但是,冰山麻那跟绪野江美一样,和小学时代的景是好朋友。是那个三人组中的一人。

这时,不知何故,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后来去景的房间时,我若无其事地确认了平板。我启动通讯软体,在搜寻栏里输入「绪野江美」。

出现在搜寻结果的聊天室,没有任何一句对话。

她们并不是一次也没聊天过,毕竟聊天室本身还留著。绪野同学与景曾交

谈过什么。明明如此,但景别说是自己发送的讯息,就连对方的讯息也全部删除了。

我接著搜寻了「冰山麻那」,她在聊天室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能用偶然的巧合来解释吗?

我想起在绪野同学的葬礼中哭泣的景。

我并不是在怀疑景。

但回过神时,我已经调查了冰山同学的住址。我确认小学时的相簿,被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推动著,在地图上调查著。要是没搬家的话,冰山麻那还住在那间小学的学区内-

4 -

然后,隔天我前往她家拜访。

这种行动力究竟是从哪里涌现的呢?景删除掉绪野同学与冰山同学传给她的讯息一事,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绪野同学与冰山同学两人都是就读私立中学的「考生组」,所以毕业后我甚至没当面见过她们。

这么说来,景为什么没有考任何一间中学呢?我这么想。景的成绩比任何人都优秀。应该也没有家境不宽裕的问题,而且如果是景,无论到哪都能过得很好吧也没有理由特地就读公立国中。

我边想著这些事边前进时,到达了目的地的房子。那是平凡无奇的独栋房屋,整理得很美观的庭院与擦得发亮的玄关灯,隐约透露出高雅的气质。

我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疑似冰山同学母亲的一名女性出现了。

「……哪位?麻那的朋友?」

「啊,是的……那个,我叫宫岭望。这次要举办小学的同学会,但联络不上冰山同学。所以我代表大家来联络冰山同学。」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讲很怪,就算被赶回家也不奇怪。最糟的情况下,只要冰山同学平安无事,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

但是,眼前的女性叹了口气,「方便的话,请见一下麻那。」她这么说,请我进了家里。与其说是没有丝毫警戒心,看来更像是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麻那,你朋友来了……」

冰山同学的母亲站在某扇房门前,这么搭话了。然后她看似过意不去地低喃:

「她说不定不肯开口就是了。」

「……好的,谢谢您。」

然后我跟蜷缩著身体坐在床上的冰山同学再会了。

许久不见的她完全变了个人,并非单纯因为成长了吧。虽说从小学生到高中生已经过了几年,但她的变貌实在相当惊人。

要是有人向我解释她正在与病魔搏斗,我说不定会信以为真。冰山同学的眼睛奇妙地凹陷下去,消瘦的脸颊上盖著浓浓的影子。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以看见难以言喻的畏惧。

「好久不见,宫岭。」

在我开口说什么之前,冰山同学先这么说了。

「坐啊。」

冰山同学这么说,同时将放在书桌前的椅子推向我这边。我照她说的坐到椅子上后,察觉到进入这房间后,就一直隐约感受到的不协调感的真面目。

她的房间没有与电脑、平板和智慧型手机相关的东西——没有任何一样电子产品。

「你记得我?」

「怎么可能忘记啊。」

冰山同学用嘲笑般的声音说道,从中可以看出无法彻底掩饰住的恶意。老实说,我跟冰山同学明明几乎没有接触。

「为什么现在跑来见我?你打什么主意?」

「我并不是想对冰山同学怎么样才过来的……」

「你是那样呢。」

冰山麻那简短地说道,瞪著我看但是,她的双眼看著不是我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冰山同学开口说道:

「但景不是那样。」

「……难道你是在害怕景吗?」

那一瞬间,冰山同学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对那样的她继续提出疑问。

「你为什么害怕景?」

「你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嘛,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绪野同学死了啊。」

听到这件事的瞬间,冰山同学惊讶地瞠大了眼。看来她似乎真的断绝了与外界的连系。这时,冰山同学猛然抽动了一下身体,像是想呕吐一般。然后呼吸变急促的她吐了几口气后,小声地低喃「……果然。」

「果然是指?」

「……江美死了啊,我一直觉得她会死。」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因为跟景感情很好。」

这次换我呼吸困难了,隐约的不祥预感逐渐地蜕变成明确的形状。冰山同学斜眼看著那样的我,同时露出浅浅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一直觉得总有一天会这样,总有一天会被景杀掉吧。」

「等一下,冰山同学你……你觉得绪野同学是被景杀掉的吗?」

绪野同学应该是被伪大蓝闪蝶欺骗,才会死掉的。但是,假如那是谎言的话?有声音在我内心这么说道。倘若绪野同学并不是被伪大蓝闪蝶,而是被真正的被寄河景给杀掉的话?

「怎么可能,景不可能杀害绪野同学。因为,她没有动机——」

「有喔,因为我跟江美都是景的共犯嘛。」

「共犯……」

我复述那个词汇,嘴中变得口乾舌燥。从冰山同学的话语中可以慢慢看见全貌。小学,共犯。能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是小学时发生的事情?」

冰山同学抖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咬了咬嘴唇。

那阵沉默几乎等于肯定。不祥的预感接连命中的样子,甚至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因为这种发展太残酷了。从刚才开始,我的脑中就一直浮现最糟的可能性。倘若是景杀害了绪野同学,她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只是点头也行,该不会冰山同学你们——」

事情发展至此,我想到的可能性是她们目击了犯罪现场,景为了封口而动手杀人。

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挑在这种时机封口,说不定是绪野同学或冰山同学的其中一方想说溜嘴,所以景杀了她。虽然不晓得景做了什么,但她让绪野同学跳楼自杀了。

景一定也用某种方式在联络冰山同学,冰山同学感到害怕,才会像这样断绝和外部的关连也说不定。

「没错,照景说的杀害了根津原的人,就是我跟江美。」

「咦?」

对于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冰山同学,我不禁这么插嘴了。

「照景说的……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

「可是,杀了根津原的应该是景——」

冰山同学就那样保持沉默,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她的双眼睁大到极限,甚至能清楚看见边缘的充血。

「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咦……?」

「什么景杀了根津原呀,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景,景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嘛。」

「啥……?」

我根本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那是不可能的,景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她「杀了根津原」,因为他折磨我、扰乱了班上的和平。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而且能够像那样子杀害根津原的人只有景而已,其他人不可能办得到。

冰山同学用怜悯的眼神注视著动摇的我,她的嘴角甚至浮现出微笑。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

「不是景杀了他,是我们杀了他的。景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们杀掉他而已。」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我不禁全身发冷。

「她并不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喔……景啊,她就是那种人喔。被江美挖眼睛的根津原在我们面前哇哇大叫,我们两人并肩,缓缓靠近感到害怕的根津原。景冷静地确认了试图逃离我们的根津原掉落下去的样子。」

我彷佛能看见那光景两人脚步一致地走向感到害怕的根津原,在旁默默看著的寄河景的身影,那做法的确很像景的风格。

「没有任何人去阻止吗?你们没有试著拯救根津原吗?」

「……真亏你这么说呢。那个时候的根津原很残忍吧,你不是被搞到差点死掉吗?」

然后,对那些行为视若无睹的是包括冰山同学在内的周围所有人。那时对我见死不救,没有帮我一把的是大家。明明如此,为什么冰山同学会突然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呢?我立刻明白了答案,因憎恨而燃烧起来的眼眸刺向了我。

「因为景说了,根津原是本来就该死的人啊。她说根津原没有活著的价值。那个景都这么说了,表示根津原真的很糟糕呢。不然景才不会轻易地说什么没有活著的价值!」

这番话让小学时的景在我脑海中重现。是无论对谁都很温柔、公正无私,且被托付许多重责大任的模范生的景。

「所以我们才杀了他啊!因为景那么说,既然景那么说,根津原就应该死掉比较好。」

不知不觉间,冰山同学的眼里浮现出泪水,大颗泪珠从她瞪大的眼眸中掉落下来。

我应该早就知道的只要想想景是怎样的人,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就能轻易地理解。

景没有杀人,是景杀了他。

这两者都可以成立。因为她是寄河景,她

非常清楚如何操控别人。

「你知道的吧。大家都喜欢景,想要上景的忙,景理所当然地利用这点,对收到的东西也会好好表达感谢,其中没有丝毫邪念。景她……景她……」

这时冰山同学的话语断掉了,她似乎找不到贴切的话语来说下去。

我的手颤抖起来,差点在冰山同学眼前蹲了下去。我感受到喉咙深处有胃液的气息,拚命地摀住嘴巴,急促的呼吸从手指缝隙间冒出。她说的事情彷佛让至今为止的前提条件都崩溃了。因为,那样的话,景是——

听她说到这边,我也能理解景为什么让人用原子笔刺根津原的眼睛了。有根津原亮的指纹,而且是同一间小学的人能轻易拿到的东西……井然的杀意引导出那个结果。

景是那般冷静地在计画犯罪。

「你无法置信?」

这时,冰山同学的表情忽然缓和下来。相对于直到刚才那张阴森骇人的表情,那笑容相当天真无邪。彷佛在聊些无关紧要的回忆一般,冰山同学就那样开口说道:

「我知道的喔,景是个很善良的女孩……但是呀,她变奇怪了对吧,她选择了那样对吧。怎么办,是我们把景变成恶魔的。我们明明应该很清楚,那份才能往那种方向发展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的。景就某种意义来说,是被害者喔。」

「……被害者。」

「景不会因为私利私欲而行动,景远比我们正直许多,是个纯粹的女孩啊。而且景是不会放弃的,她认为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她认为无论跟谁都能成为朋友,也非常喜欢这个世界。」

冰山同学停顿了一下后,接著说:

「所以我很怕景。我觉得景她……景她现在一定也想要杀掉我,也会实际采取行动。因为景追求的世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嗳,宫岭。」

冰山同学小声地呼唤我,但她接下来的话语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

「景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呢……」

「……咦?」

「我觉得景希望我死掉,她是不是已经也讨厌我了呢,她明明对我说过我是特别的。我现在也在背叛景呢……」

那语调简直就像个小孩一般。明明外表完全没变,我却有一种眼前的冰山同学彷佛变回小孩子一般的错觉,她的表情就像即将被拋弃的少女表情,话语不禁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没那回事。无论是冰山同学还是绪野同学,景都不可能讨厌——」

「只有江美喔!因为江美死了,她死后应该获得原谅了……景不是那种会说死人坏话的女孩。」

冰山同学用有些奇怪的理论包庇著景。

「……景啊,前阵子突然联络了我喔,我觉得很开心呢。但是,跟她聊过之后,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景非常生气。我知道除非死掉,否则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要是就那样聊下去,我一定已经死了。」

所以冰山同学才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吧。还把电子产品全部丢掉,遮断来自景的话语。

但是,从我看来,冰山同学也已经没救了。她的双眼已经不是在看著我了。

要不了多久,冰山同学会自己选择死亡吧。我有那种感觉。

我拋下那样的她,离开昏暗的房间。冰山同学的母亲看似不安地向我搭话,但我只告诉她冰山同学拒绝出席同学会,便来到外面。冰山同学房间的窗帘一直紧闭著,但我总觉得冰山同学好像从那里看著我。

我反刍著从冰山同学那里听到的冲击性告白。景冷静无比、甚至毫不迟疑地利用周围的人杀了根津原。

但是,我依然不晓得为什么景会杀害绪野同学,还打算杀害冰山同学。实行犯是那两个人,她们不可能揭露袐密吧,也没有理由特地封口。

我思考著利用伪大蓝闪蝶掩人耳目来杀害绪野江美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举办了葬礼、与小学的同学们重逢……我不觉得景期望的是这些事情。哭泣的景、安慰她的我、景感受到强烈的责任感,在雨中……

她宣言了因为自己有责任,所以不会停止大蓝闪蝶。

我认为景这样的决定,很像认真的她会采取的行动。因为营运大蓝闪蝶而那么痛苦的景,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感到心痛不已,甚至放弃了有一天一起旅行的愿望。

但是,假如前提并不是这样呢?

景是否根本不想停止大蓝闪蝶?

我说应该可以不用再营运大蓝闪蝶的时候,景乍看之下像是感到开心。但是,她说不定内心其实不想那样。她说不定根本不打算停止大蓝闪蝶。

但是,她避免在我面前那么说,因为怕我会认为她很享受营运大蓝闪蝶吧。所以才准备了这么迂回的「故事」,只为了我一个人。

一想到这些,我不禁脊背发凉。我回想盆上大辅被逮捕时的报导,像愉快犯似地杀人的盆上,被评为精神病态。因为他杀人的理由是觉得杀人比什么都愉快,只为了杀人而杀人,因为只把杀人当目的,所以无法控制住。

我思考到这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景不是这种人,景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杀人。景的行动是失控的正义,她只是过于专注,才看不见周围的人而已。她的行为有正当的理由。因为相信大蓝闪蝶可以改变世界,景才会开始做这种事。实际上,会被大蓝闪蝶欺骗的人都是些笨蛋。是死了活该、只会被牵著鼻子走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我突然觉得脚站不稳,差点瘫坐在地面上。噗噜噗噜的诡异声响从胸口附近响起,刚才在冰山同学家里感受到的想吐感觉又回来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她的事情。

我翻出透过景交换的联络方式,传送讯息。

景才不是坏人,我需要可以证明这点的手段。就彷佛抓住蜘蛛丝求助的罪人一样,我抱著这种心情找她出来-

5 -

那之后还没过三十分钟,善名美玖利就来到车站前了。我们进入车站附近的咖啡厅,我与她面对面。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吗?」

善名美玖利一边蹙起她乾净整齐的眉毛,同时这么询问我。跟引起自杀骚动时简直判若两人,虽然比那时消瘦了一些,但至少看起来不像现在马上会死掉。

「话说回来,好久不见了呢。应该说我真的能胜任吗?要挑选送给景的礼物,不晓得我的意见是否能当参考。」

「没那回事喔,景也经常提到善名同学的事……呃,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给建议。」

「是这样吗?好开心喔……因为那时有好一阵子都在依赖景,真的是……」

善名同学说的「那时」是指那场自杀騒动吧,已经不要紧了吗?我这么询问,于是善名同学有些尴尬似地移开视线。

「……但是,我不会再想要无意义地死去了。居然因为脚动不了这种理由想寻死,我真是个傻瓜呢,真的很庆幸那时景阻止了我。」

听到这番话时,我差点哭了出来。

没错。景阻止了善名同学自杀。

当真没有人心的人,不可能去拯救别人。善名同学帮忙证明了景才不是本性邪恶的坏人。我掩饰著颤抖开口说道:

「那之后没问题吗?」

「没事。反倒比之前好很多喔,我之前一直觉得想死,但总算能够振作起来了。」

「这样子啊,太好了……」

眼前的善名同学看来很幸福,那时看起来不幸的影子已经荡然无存。

「嗳,你跟景还在交往吗?景从那时起就很喜欢宫岭对吧?」

「嗯,呃,但我们那时还没有交往就是了……」

「咦?明明她老是三句不离宫岭耶?那样反倒更惊人啊。」

无关紧要的话题让善名同学咯咯的笑,这时善名同学的头发摇晃起来,稍微露出了脖子。然后我注意到了。

在露出来的那个地方,可以看见像伤口的痕迹。伤痕一共有五条,简直就像在算日期似地并列著。我对那种形状的伤痕有印象。

是「课题二十六·在喜欢的地方刻画五条线。」

不会吧——我这么心想。不可能有那种事,就算是那样,应该也是冒牌货才对。因为盆上大辅的网站关闭了,那一定是从其他网站找来的东西吧。

心跳加速起来,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我几乎是用求助般的心情在与她面对面,但其实眼前这个女孩此刻正要迈向自杀之路?

「善名同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这么说的声音简直就像别人在讲话似地响起。

「怎么了吗?」

「……你知道大蓝闪蝶吗?」

善名同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静静地解开上衣钮扣。轻快地解开钮扣的她,双眼渗出彷佛要融化般的幸福。

在善名美玖利的锁骨下方,有著蝴蝶形状的鲜明伤痕。

*

从逮捕盆上大辅后经过三天,日室卫无故缺席两天后,回到了职场。日室主张他是身体不适而无法联络别人,但几乎没人相信。众人都露出感到诡异的眼神,「大家都

很担心你喔」只有入见悠哉地这么向他搭话。

「喔,让人这么担心了吗?虽然也是我自作自受啦,感觉真复杂啊。」

日室苦笑著说。入见对态度似乎软化下来的他说:

「我知道你逮捕盆上大辅时投注了惊人的热情,你对现在的他没有兴趣吗?」

「……就算我擅长逮捕疯狂的杀人犯,但那家伙为什么疯狂又怎么个疯狂法,就不是我的专长了。他已经认罪了吧?」

就如同日室说的,盆上很乾脆地承认自己的嫌疑。他反倒像是巴不得由自己来讲一般,滔滔不绝地谈论著关于大蓝闪蝶的事情。正因如此,在入见的眼里看来,他更像是被什么给附身一样。

「已经没事了吧?山川老爹在找我啊,毕竟我休太多天了。」

日室把玩著配戴在左腰上的枪套,同时一脸尴尬地移开视线。

「最后再让我问个问题。」

「什么事?」

「你办公桌上的花,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买花吗?」

日室只说了这句,便立刻走掉了。他离开后没多久,换刚才在侦讯盆上的高仓走了过来。

「辛苦了,高仓。那边情况如何?」

「还能怎么样,已经没有新的资讯了呢。他只是不停在讲大蓝闪蝶有多么优秀,同样的内容我都听过五十遍了。」

「……那也就是说,完全没有与正牌管理员相关的情报吗?」

「入见前辈很坚持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的论点呢。话说就算真的有那种人,说不定也因为盆上遭到逮捕而收手了啊。」

「不,他不会罢手的。那种人的欲望没有尽头,不管让几个人自杀都不会结东。说不定就算所有人类都死掉,也无法满足。一旦感受到那种快感,就会无止尽地持续下去。」

「真假。就算不是那样,明明大蓝闪蝶也一点都没平息下来。」

大蓝闪蝶不会结束——没问到这句话意思的高仓,结果将切身体会到那句话的意思。

身为管理员的盆上被逮捕后,许多媒体开始报导关于大蓝闪蝶的事情,大众对于大蓝闪蝶这个词汇的认知度飞跃性地提升。

结果学不乖地汇整大蓝闪蝶相关情报的网站,和模仿大蓝闪蝶发出指示的网站又在一瞬间开始增加了。

当然,那些赶工制作的网站品质,比盆上大辅设立的网站要低劣许多。但网站增加、浏览者也增加的话,无论品质如何,被害会扩大这点都是显而易见。

「只能一个一个删除了吗?」

「要立刻删除所有网站是不可能的。就算不叫大蓝闪蝶这个名字,只要说是自杀游戏,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了。当然,如果能抓到具备异常领袖气质的『正牌管理员』,这种疯狂的氛围说不定会暂且平息下来。但是,那样也救不了在这段期间开始玩大蓝闪蝶的人。」

简直就像瘟疫一样——入见这么想,无论警方删除多少,对方都会以超越删除速度的气势增加大蓝闪蝶;这边的速度愈是落后,就会有愈多人被感化并死亡。能用的办法都已经用光了,网路部门也是马不停蹄地在行动。

「……真是最糟糕的娱乐呢,简直就像集体歇斯底里。」

「比集体歇斯底里更加恶质。大家都沉迷于大蓝闪蝶,人类的好奇心是无法制止的,所以大家都会流向那边……」

这时入见的话语忽然停住了。

大蓝闪蝶就像瘟疫一样,把感兴趣的人卷进去,然后出现被那丝线勒死的人,就是这样的恶性循环。因为删除而动作慢了一步,这段期间也有新的牺牲者逐渐羽化。

那么,为了断绝源头,该怎么做才好呢?

「为什么之前没注意到这种事呢。对啊,不是有可以阻止这趋势的办法吗?」

「阻止的办法?」

「就是由我们来打造『大蓝闪蝶』。」-

6 -

我看著蝴蝶形状的伤痕,只能僵硬在原地,得阻止她才行我明明这么想,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没想到偏偏是善名美玖利被伪大蓝闪蝶给欺骗,我震惊到忍不住想说「那个大蓝闪蝶是冒牌货」。

明明无论如何,迎接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管理员说我有那个资质喔。她说我的灵魂很纯净,所以下辈子一定能过著非常美好的人生。」

善名同学用彷佛在作梦般的语调说道。那个管理员恐怕是盆上大辅的模仿犯。模仿会唤来模仿,让大蓝闪蝶扩大下去,存在于各地的蛹,彷佛要在冬天前一口气羽化一般。

「宫岭也知道大蓝闪蝶啊。嗯,我想也是呢。但是,我的大蓝闪蝶是真正的喔,只有真正的大蓝闪蝶会保证下辈子。」

「善名同学,那种事很奇怪啊,因为……你怎么知道那是真正的呢?」

「只要聊过就会知道她是真正的管理员喔,因为截然不同。」

我们的对话根本没有交集,只有我知道善名同学在接受命令的管理员是冒牌货。但是,想要证明这点的话,就必须提到景的真面目。唯独这件事我必须避开才行。

对了……景,景知道这件事的话,会怎么想呢?光是想到这点,我就毛骨悚然。自己以前拯救过的女高中生,现在因为自己到处散播的大蓝闪蝶的缘故打算寻死。景得知这件事时,能够承受那股冲击吗?

……还是说她不会有丝毫感觉呢?

景说不定已经让杀害根津原的共犯们自杀了,她在葬礼时流下的那些泪水,说不定也是谎言。猜疑心与期待同时灼烧著胸口,善名同学明明是背负我的期待于一身的存在。

善名同学完全不晓得我这样的踌躇,天真无邪地说了:

「我没有在那里死亡,是为了转生喔。」

「不对!你没有在那里死亡,是因为景阻止了你吧!」

我提到景的名字的瞬间,原本一脸陶醉的善名同学,表情扭曲了起来。是跟刚才截然不同,像个人类的表情。

「……我也认为是多亏有景。如果景没有在那里为了我拚上性命,我应该做了傻事喔。」

「……既然这样,你不觉得把景救回来的命给舍弃掉的这种行为是错的吗?」

「嗳,我跟宫岭在那个部分完全没有交集呢。我并不是舍弃生命,我只是想活用这条命,来迈向下一个舞台喔。正因为是景救回来的命,我不想让自己后悔。现在的宫岭可能还不明白,但想寻死而死亡,跟为了活下去而死亡完全是两回事喔。」

尽管善名同学用好像很有道理的话劝导著我,但那只不过是诡辩而已。

「景不会那么想。」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即使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仍然相信著景。说不定就连这样的说法也很奇怪,究竟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正确的,哪个才是真正的寄河景呢?

「我跟她说善名同学与大蓝闪蝶扯上关系的话,她一定会阻止的。」

但是,景救了善名美玖利时、答应上台演讲时,她相信自己的话语能够在拯救某人生命的方向上发挥作用,那些话应该不是谎言才对。

「那什么呀……只要好好谈,我想景一定也会理解的。」

景的名字出现的瞬间,直到刚才还露出陶醉表情的善名同学,表情黯淡下来。

「那么,我可以告诉景这件事吗?」

「为什么宫岭要跟她讲这种事?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必须告诉景才行。还是说,如果听到景说的话,你的决心会动摇?」

我像是在追击态度突然改变的善名同学一般这么说道,于是善名同学明显地表现出不快感。

「……慢点,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是为了景?……为什么无法传达给你呢?明明我能够死亡,是因为景救了我呀。」

「要是你死掉的话,景应该会很悲伤喔!」

我大声地吼著,于是善名同学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

「……我没办法脱离,企图脱离大蓝闪蝶的话,会被群组的人杀掉……你不知道吗?成了话题对吧,私刑杀人。要是其他人认为我背叛了,就会沦落到那种下场。我不想连转生都没办法,就只是单纯死掉。原本我的地位就很低呀,没人肯告诉我任何群组成员的住处,因为他们不信任我。」

「……去报警,去报警就行了。他们一定会帮——」

「我想获得救赎。」

善名同学丢下这句话,快步离开现场。我看著她离去,同时久违地感到站不稳。简直就像是我被迫站在那道围栏对面一样。

老实说吧。对我而言,善名美玖利是寄河景身为人类的证明本身。

我明明不想让她死,但就凭我无法说服善名同学。能够拯救善名美玖利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人而已-

7 -

「善名同学被卷进大蓝闪蝶了。」

一进入学生会室,我就向景这么说道。

自从我们会到彼此的房间打发时间后,几乎不会在这里谈论这种事了。景似乎正全神贯注地在做文化祭预算的最后确认,她手上拿著厚重的文件,露出有些呆

愣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地说了:

「善名同学她……」

「虽然不晓得是哪边的网站,但我想她大概是看了那网站而受到影响。怎么办,景,得阻止她才行。」

「怎么会……」

景的脸色转眼间苍白起来。跟葬礼时一样,景的表情看起来只像是当真感到悲伤。我甚至觉得,就凭我是否根本没办法理解景真正的心情?尽管如此,这里仍是分水岭。

「……景也不想让善名同学死掉对吧?」

「那当然啦……江美那时也是,我一直非常后悔。」

我在内心悄悄地倒抽一口气,接下来我要对景撒一个谎。

「然后……善名同学她说今天晚上九点,想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聊聊。如果景没有其他事要办,我希望你去见一下善名同学。」

「……嗯,我去跟善名同学聊聊,虽然不晓得我能否阻止她。」

景对我说了我想听的话,景说不定会就这样真的帮忙阻止善名同学。

说不定能再一次见到站在围栏对面的景。

那一晚,我前往车站前的咖啡厅,是我骗景说善名同学会在那里等的咖啡厅。假如景有来这里,就表示景还有想拯救善名同学的意志。

那样的话,我会为了欺骗景还有怀疑景的事情道歉,今后也会待在景的身旁吧。我屏住呼吸,埋伏在咖啡厅前。

不出所料,在晚上九点前来的不是景,而是善名美玖利。

善名同学看也不看周围地进入指定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她只喝了那杯咖啡,就立刻离开店里了。看到实际连十五分钟都不到的一连串过程,我的呼吸变浅了。

善名同学根本没有约定要与景碰面,那是我撒的谎。但是,善名同学却像我说的来到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就那样操作起智慧型手机,打电话给景。电话立刻就接通了。

『你在测试我?』

她并非在生气,也不是在责怪我。那语调只是单纯感到疑问而已。我的谎言轻易地被识破,景是为了回敬我,才把善名同学送到这里来的吧。

景已经毫不掩饰了。我测试她这件事,大概让她察觉到我内心微妙的变化了吧。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间。

「……对善名同学发出指示的,是景吗?」

试图让善名同学迈向死亡的人是景吗?

我上次确认的平板里面,理所当然地增加了新的名字。那张清单上的人都死亡的话,景导向自杀的人数终于要超过一百人了。要是把伪大蓝闪蝶和盆上大辅杀害的人也算进去,人数还要更多。

尽管如此,景还是觉得不够吗?

不出所料,景有为难似地说道:

『对我失望了?』

「不会啦。」

我说出早就知道的话语。

那一瞬间,景出现在我眼前。

被灯饰照耀著的景,就像约会迟到的恋人一样。无论是牛奶糖色的牛角扣大衣,还是搭配大衣的红色围巾都十分可爱。在车站前来往交错的人们眼中,我们看起来一定像是平凡无奇的一对情侣吧。景放下贴在耳边的智慧型手机,将手伸向我这边。挂掉电话之后,我紧抱住她。

「绪野同学会被杀掉,是我害的呢。景想要继续营运大蓝闪蝶。明明营运大蓝闪蝶已经不再是痛苦的事情,我却说了那种话,所以景才会需要理由,需要不用停止大蓝闪蝶的『故事』。」

我接续以前曾在景的房间听过的话,这么说道。我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得知她的正义。

因为友人被大蓝闪蝶害死,所以自己不能收手。我对景这样的结论有同感,也表示能够理解。在魔法解除的现在,明明能轻易知道其中根本没有道理可言。我想起在葬礼时感受到的任性的悲伤。就算景继续营运大蓝闪蝶,明明绪野江美也不可能复活了。

景看来没有特别动摇的样子,她依然面露笑容,注视著我。

「都这个时候了,就全部说出来吧。宫岭知道多少?」

「……你说群组有自净作用也是骗人的吧。」

我说出内心想了很久的事情。反正就算推理错误,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既然如此,我想知道正确的全貌。

「我原本就在想了。让群组互相监视这种事,风险是否太高了点。要是让群组成员共有个人情报、或是让玩家之间互相联络的话,大蓝闪蝶的效果说不定会变弱。我一直觉得那种不稳定的系统至今居然没有出问题,实在很不可思议。」

景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

「但是,群组互相进行监视,倘若有人背离群组,就会有群组成员去杀掉叛徒——这样确实能成为抑止力。虽然风险很高,但十分有效。因为丸井蜜子同学的事情被大规模报导,玩家应该也相信真的有肃清这回事。要选择回避风险,或者选择强烈的抑止力呢?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管这个风险,来行使抑止力。」

其实我应该要更早注意到这点也说不定,只是我处于无法这样推测的立场。

「只有景在指示肃清就行了,实际上没有什么自净作用也无妨。只要景挑选一个好像会背离的人,命令其他玩家杀害那个人就行了,也不用让他们互相监视,只要玩家本身深信自己遭到监视就行了。」

善名同学相信只要想脱离游戏,就会被群组成员杀害。但是,她本身因为地位很低这个理由,完全没人告诉她群组成员的个人情报。

但会不会其实根本没人知道其他人的个人情报呢?玩家是否深信群组里面只有自己不晓得其他人的个人情报,是单方面被肃清的一方呢?愈是深入思考,就愈觉得只可能是这样。

「我之前没办法想到这些,是因为我无法想像景——会命令别人去杀人。但是,只有这种可能性了……自净作用也是谎言?是景叫他们杀掉丸井同学等人的?」

「对呀,也不能让逃离大蓝闪蝶的人活著。」

景已经毫不掩饰,我也是一样,从现在起只不过是单纯的确认作业罢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起在新闻上看到的话语。盆上大辅符合的精神病态的特徵,景才适合穿上那只玻璃鞋。我直到没多久前还盲目相信的那个景,已经不存在任何地方了。

站在那里的只是个缺乏对他人的共鸣、能够若无其事地蹂躏别人的可怕人类。我错看了她,甚至无法阻止许多人在眼前逐渐遭到杀害。然后我到达的场所就是这里。

话说回来,寄河景实在很美丽。车站前的灯饰闪烁著非日常的光芒,那光芒替景的轮廓镶上一层神圣的金边”世界替景辩护,看起来甚至像在主张她本性善良。

要是她能再稍微丑陋一点就好了——我认真地这么想,真希望杀人犯别露出那么美丽的笑容,要是她的外表也能与她怪异的内在成正比地可怕就好了。

「景大概不是个善良的人呢。」

「是呀,我一定是怪物。」

过了一会儿,景像在歌唱似地说道,她的声音莫名地平静。

「我喜欢大蓝闪蝶。借用某个游戏设计师说的话,要设计有趣的游戏,需要的是将快乐结构化,只不过我跟大家的快乐好像不一样。」

景始终很平稳地说道。有人喜欢星期一,也有人喜欢星期日,景用跟这些话同样的音调,将自己的欲望放在正常的延续上。

「真的是因为根津原同学的事情才获得这种构思喔。我也真的认为会因为大蓝闪蝶死亡的人没有活著的价值,光是打扫社会,就能让我的乐趣也得到满足。你说得对,营运大蓝闪蝶让我觉得很开心。」

「……为什么——」

我不禁这么脱口而出。即使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仍试图想理解景。我还在想她或许有什么理由,我一直希望景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变成这样的。但是,景彷佛要推开这样的我一般,开口说道:

「对不起喔,根本没什么理由。我的父母都是好人,也好好地养育了我。周围的人也都很善良,我没有悲惨的家庭环境,也没有被霸凌的经验。我一直都很幸褔。」

这时,景像是在安抚年幼的小孩一般,轻轻抚摸了我她顺势在我耳边低喃。

「趁那个小女孩去上厕所的时候,把风筝藏起来的是我喔。」

那一瞬间,我得知了景当真是我无法理解的存在。

我难以置信那样的人居然透过大蓝闪蝶与各种人相连著,大蓝闪蝶的开端明明应该是源自于对想寻死的少女的共鸣,景从一开始就与世界断绝来往。

我一边将怪物藏匿在手臂中,同时假装我们只是普通的情侣。

「……我不是正义的同伴,因为我是景的英雄。」

我像在确认似地这么说出口,景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是在这时下定决心要烧毁大蓝闪蝶的,我悄悄地迈步走向最毁灭性的结局。

*

「我们从一开始就架设反制网站就好了啊。」

入见的行动非常迅速,她召集所有正闲著的人,这么说明。

「入见前辈,反制网站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一种干扰搜寻的行为。为了诱导搜寻『大蓝闪蝶』的人,我们要架设另一个网站。搜寻大蓝闪蝶的人顶多只会去看前十个搜寻结果,我们的网站不会被删除,所以搜寻栏迟早会被我们的反制网站给填满。」

入见边在萤幕上展示实际的搜寻画面,边这么说。

「大蓝闪蝶的可怕之处,在于多次发出指示来剥夺人的思考能力这点。例如刻意削减睡眠时间、或是让人丧失自信。我们打造的反制大蓝闪蝶网站,不会发送那些危险的指示,而且要打造出煞有其事的伪大蓝闪蝶。」

入见列举了要刊登在反制大蓝闪蝶网站上的指示,无论哪个指示都是彷佛田园曲般的内容。

「这种东西真的有效吗?」

「对方也认为他们那样能够改变世界啊,我们相信这么做有效也无妨吧。」

入见这么说,熟悉网路的人立刻动手制作反制网站。众人收集流传在网路上的「大蓝闪蝶」图片,采用一般人相信最像那么一回事的图片,打造以假乱真的大蓝闪蝶。

映照在画面上的大蓝闪蝶,从入见眼里看来,也是相当别致的东西。

入见想著,以蝴蝶为主题,转生到其他世界确实有一种遵循教义的感觉,但说到底,这个主题的根本究竟是来自何处呢?

就在这个时候,应当勤奋地在制作反制网站的高仓慌张地前来了。

「入见前辈,可以打扰一下吗?」

「怎么了?」

「其实有一位母亲来控诉他儿子也是因为大蓝闪蝶而自杀的……她听说盆上大辅被逮捕,希望可以趁这个机会重新进行调查。但是,那起自杀也不是在黎明时分发生的,老实说我不觉得跟大蓝闪蝶有关系。不过,那起事件不仅有令人费解的地方,死者母亲也怎样都不肯退让。」

「……高仓,可以让我看看那起事件的概要吗?」

「好的。」

接过资料,入见立刻大略浏览曾就读于广大东小学的男学生根津原亮自杀的概要。看来没有任何问题的开朗男学生跳楼自杀,左眼刺了枝原子笔,没留下遗书只挑出这些要素来看的话,感觉要与大蓝闪蝶扯上关连很困难。

说到底,根津原亮的死亡比一般认为大蓝闪蝶开始动起来的时期要早太多了。硬要说的话,或许只有刺在左眼的原子笔可以说是大蓝闪蝶要素。以小学生来说实在过于异常的自残,和大蓝闪蝶的指示有共通之处。但是,要将这两件事连结起来,时间的确间隔太长了。

「怎么样呢?入见小姐,我是觉得跟大蓝闪蝶没有关系……」

「的确,感觉这根本是两回事……」

「然后,那个……根津原亮的母亲说她也对凶手是谁心里有底喔,听说根津原亮其实在小学时霸凌过别人,因为是不想声张出去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明朗化的样子……听说那时被霸凌的少年就是大蓝闪蝶的主谋。」

「这逻辑也跳跃得太厉害了,那是不可能的吧。」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但那个根津原当时经营的部落格,现在还留著喔。」

高仓这么说,点开那个部落格的网址,入见将显示出来的部落格标题直接念出来。

「『蝴蝶图鉴』。」

被点开的网页上,有一整排某人的手部照片-

8 -

无论如何,或许都已经到了时候。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让大蓝闪蝶结束后没多久,警方也开始有引人注目的行动。搜寻大蓝闪蝶时,第一个会出现的网站改变了.

之前的搜寻结果第一名是盆上的网站,自从盆上的网站消失后,有各种网站轮流接下那个位置,但这次出现的网站明显地是有人刻意操作。

那个网站只论设计的话,比盆上大辅的网站还要讲究。假如景架设网站的话,应该就会设计成这种感觉吧。

但是,那个网站传送过来的指示都是些愚蠢可笑的内容。像是「向身边的人表达感谢」或是「试著吃一年以上没吃的食物」这种无聊的内容,跟至今为止的大蓝闪蝶的模仿犯明显不同。

这么做的效果很明显。纯粹因为感兴趣而搜寻大蓝闪蝶的人看到这个网站的话,会因为指示太过愚蠢而稍微冷静下来。大蓝闪蝶意图引起的是集体歇斯底里,和集体幻想。实际上有人因此死亡,正因为有这种确切的实际成果,死后的圣域和理想的转生这些故事,才产生了根据。

相反地,一直缠人地留在搜寻画面顶端的这些网站,等于对那样的歇斯底里泼了一盆冷水。寻求让自己迈向死亡的契机的人,看到这些网站说不定会大失所望,或是将之当成笑话。

光是这样,大蓝闪蝶的价值就大幅跌落了。

「我想这大概是警方制作的网站。」

最先注意到这件事的也是景。每当有人制作出假的大蓝闪蝶网站,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在这种状况下,不知何故只有这些网站不会消失,一直留了下来。就某种意义来说,只有这些网站是特别的。

「他们居然想了这么麻烦的方法,虽然的确很有效就是了。」

平常一进入自己房间就立刻躺到床上的景,难得地维持坐著的姿势,这么说了。

「这要怎么处理?」

「我的故事——大蓝闪蝶是不会输的。」

景用冷静的声音这么低喃那声音与其说感到悲观,不如说好像觉得挺无聊的。

从那一晚起,景的话就变少了。我还是用一如往常的态度与景相处,景表面上也没有改变态度。纵然听到了冲击性的告白,我还是喜欢著景。

无论景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情,我的立场也不会改变。无法讨厌杀人犯的人该怎么做才好?我事不关己似地这么想著。

我坐到景的身旁,于是景跟之前一样将头靠向我肩上。那股重量现在也依然惹人怜爱。

「景。」

「……怎么了吗?」

可以听出景的声音有一点紧张,可以知道她静静地牵制著我会说出什么。我像在安抚那样的景一般,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我啊,想到了想跟景一起去的地方,不是南极或水族馆就是了。」

「想去的地方?」

「对。但是,得半夜出门才行,所以可能的话,应该挑景的父母不在时比较好吧。」

「例如星期五?隔天不用上学,我爸也去出差,我妈也说了想去探望奶奶,只要能让我妈去探望,或许可以挑那一天。」

「那么,就那天吧。」

景点头同意,我们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约定约会的日程。景跟以前没两样地将身体贴近我,我抚摸著那样的景,温柔地吻上她。景在我的身旁毫无戒心地入睡。

如果景对于伤害某人一事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她为什么要将我放在身旁呢?虽然以前曾相信的谎言直接成了需要我的理由,但真正的景就算在黑暗的道路上,一定也能四平八稳地前进。

我抚摸著睡著的景的头发,同时捡起一旁的平板。然后我输入了几个捜寻关键字,点开要找的网站。

那里是因为令人费解的事件失去自己儿子的女性——根津原亮的母亲在徵求人提供情报的网站。

在葬礼时严重失去理智的根津原亮的母亲,似乎至今仍无法接受儿子的死亡。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网站的存在了,简单到几乎跟部落格差不多,只有留言表单与记载著自己儿子死亡的疑点。

我稍微烦恼了一下该怎么开头后,点开了留言表单。我直接将自己曾是根津原亮的同班同学、自己知道杀害根津原亮的人是谁,还有就连动机也写出来了。

附上网址时,我久违地点开了「蝴蝶图鉴」。那里有比现在还要弱小且靠不住的自己的手,疼痛的记忆鲜明强烈地复苏,我变得无法呼吸。我暂时眺望著那景象,然后按下了送出键。

如果这样能让根津原亮的母亲跑去报警就好,恐怕警方一开始不会理会她吧,但那样就行了。

我看向比那时变大许多的手,看著倘若当时已经死掉,就看不到的形状。

*

宫岭望——这是根津原顺子指证的凶手。他是就读塔之峰高中的高中生,塔之峰高中在这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升学学校,是因为隶属于学生会吗?塔之峰高中的网页刊登著他的大头照。

尽管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但宫岭望有张漂亮的脸蛋。只不过,正因为如此,入见感觉他曾遭到霸凌一事莫名地有说服力。这种类型的人容易树大招风,也会遭人嫉妒。倘若他的个性无法巧妙地回这些敌意,那将会直接导致他被孤立。

虽然不是不懂根津原顺子的主张,但几乎都是牵强附会。

根津原亮一直固执地霸凌宫岭望,就为了羞辱他,还开设「蝴蝶图鉴」这个部落格,张贴他的照片。难以承受这些行为的宫岭望杀害了根津原亮,但却被当成自杀。然后宫岭现在为了报复蝴蝶图鉴,以蝴蝶为主题,主宰著自杀游戏。

照常理来想,实在不觉得那起事件与大蓝闪蝶有

关连。说到底,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是宫岭望杀了根津原亮。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宫岭望刊登在塔之峰高中的网页上的照片,可能是在某个活动当中拍的,可以看到他在讲台上设置麦克风的身影。他的旁边有一名少女,是因为五官挺立且美丽动人吗?光是看到一眼,就让人想起过去的记忆。

是作为学校代表,在人权集会上发表演讲的模范生。

寄河景就在那里。

大约半年前,入见与高仓作为警方代表参加了人权集会的活动。那是高中生会针对当时的问题发表演讲的活动,今年的主题是如何防止高中生自杀,少女在那里发表了令人感动的演讲。

「寄河景……」

因为是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入见记得很清楚。她的声音在广大的会场内也宏亮地回响著,虽然年纪轻轻,但她的领袖气质震撼了全场。美丽的肢体与端正的容貌,还有宛如歌声般的次女高音。

这样说毫无根据。但入见感到很不可思议。假如少女是大蓝闪蝶的管理员,那样的确符合印象,入见能够想像少女将那耀眼的光辉变成火焰,把靠近身边的人都燃烧殆尽的模样。

听起来很愚蠢吗,但感觉这件事至少有一听的价值,而且入见也感兴趣。她想实际与这个寄河景聊聊,入见的内心涌现了无庸置疑的好奇心。

「高仓,可以帮忙把日室也叫来吗?」

「日室先生吗?」

「对。他到刚才都还在吧?逮捕了盆上大辅的也是日室,这次也是跟日室说一声比较好。」

但是,却没看到日室的身影,显示所在处的白板上也没有纪录,他似乎消失在半空中了。

「……是直接回家了吗?有人听说什么吗?」

「我没听说那种事。原本星期五就因为还要值夜班,人手不足啊。他又无故旷职了吗?」

入见难得有些气愤似地这么说道。

这时,她看向日室的办公桌。办公桌上装饰著感觉不是他的兴趣的花,没什么特别奇怪的痕迹,收拾得很整齐从以前的他来看,这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变化。

入见缓缓靠近日室的办公桌,毫不迟疑地打开抽屉。然后她倒抽一口气。

日室卫的办公桌里什么都没有,无论抽屉里还是侧桌柜里都空无一物,彷佛他工作的痕迹都消失无踪了一样。

「高仓,去找日室吧。」

入见无法抑制不祥的预感,静静地说道。

「照这样下去,事情会变得很不妙。」-

9 -

就这样迎向了星期五,我站在没有任何人在的景家前。

我想观测星空——我这么说,景坦率地点头同意了。今天的天气不错,挺适合观测冬天的星空,我们约好晚上九点在那个自然公园碰面。

距离跟景约定的时间只剩五分钟。无论怎么赶路,都已经来不及准时到自然公园了吧。我抬头仰望夜空,尽管数最很少,但也能确实地看见星星。景是否已经到达公园,在那里等著我呢?

我姑且还是蕴含著确认的意思,按下了门铃,即使等了几秒,也没有人出来应门。

我拿出至今一次也没用过的备份钥匙打开大门,于是一如往常整齐乾净的景家迎接著我。我穿著鞋子直接踏入屋里,转了一圈环顾周围。相框变得更多了。我一边被从小时候到现在的寄河景注视著,一边从背包里拿出装在宝特瓶里的灯油。

在厨房旁边,堆著三座正适合用来点火的旧报纸山。我将灯油洒在看来就很易燃的那些旧报纸上,剩余的灯油洒在客厅里。第二瓶宝特瓶用来拉引导线到景的房间,我打开已经非常熟悉的房门。

一进入景的房间,就有种怀念的感觉。第一次造访这里时,根本没想像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无论是构成现在的景的书架、她使用的粉红色笔电、还是拿来当椅子的床铺,明明都跟以前没两样。

我浅浅吐了口气,同时打开第三瓶宝特瓶。就在这时候——

「喂。」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大块头的男人站在那里有一把年纪的男人用充血的眼睛瞪著我看。

「你是宫岭望吧。」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比起这种心情,恐怖更先一步涌现出来。因为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所谓的理性,彷佛随时会扑过来的那男人手上,握著闪著黑色光泽的手枪。在这个国家能持有手枪的人并不多。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肃清」的事。

如果要暗中下令肃清,景会让怎样的人去做那种事呢?她肯定会选择最适合那类工作、而且感觉不会失手的人。精通某种程度的暴力,感觉不会露出马脚的人。就这层意义来说,眼前的男人正像是景会挑选的人才。啊啊……我发出叹息。

那一瞬间,有一种自己的身体浮到半空中的感觉。内脏被推挤上来的疼痛与地板的冰冷一起袭向了我,我总算明白自己是狠狠地被揍了。我倒在地板上咳嗽喘气时,就那样被当成行李一般抱了起来。我无法摆脱被体格比自己壮硕许多的人殴打的冲击,甚至没有力气去抵抗。我就那样跟行李一起被丢进停在景家前面的车子行李厢里,里面非常杂乱,每当我一动就会撞上其他东西。

这时机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不服输地这么想著。

这个国家唯一能大剌剌地持有枪的人——警察——殴打我的男人肯定是警察。只不过,我对他的眼神有印象。那是木村民雄眼中、冰山麻那眼中、宫岭望眼中都有的混浊光芒……景甚至得到了这样的人才吗?真的是敌不过她。

我在车子左摇右晃中想著她的事,虽然不晓得会被带到哪里,但至少我今晚的目的就这样告吹了。真的是太大意了。我真是个蠢蛋。

明明还差一点,说不定就能拯救景了-

10 -

我被带到了塔之峰高中。男人抱著我从后门进人,就那样爬上太平梯。被人抱著爬上楼梯的无助感让我毛骨悚然,同时我只能任凭摆布。

塔之峰高中的楼顶有代替仓库用的屋突。男人把我放下来后,让我滚入那个屋突,就那样丢下我不管。我立刻试图离开那里,但屋突的门用类似绳子的东西打了结,我打不开。

我就那样屏住呼吸彷佛过了几个小时,大门忽然发出卡嚓卡嚓的刺耳声响敞开了。

不出所料,寄河景就站在那里。

「……景。」

「我有照约定去了自然公园喔。」

「那个人是谁?」

「是大蓝闪蝶的玩家喔。我并没有拜托他,但他一脸开心地跟我说他把你带来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景似乎不打算告诉我更多事,她冷淡地说道。然后接著这么说了:

「嗳,你真的把「蝴蝶图鉴的事情告诉根津原的妈妈了吗?警方已经把那个与大蓝闪蝶连结起来了。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查到我们喔。」

这个情报恐怕是刚才那个警官向景告密的吧。

在警方内部得知那个情报的男人,向景报告之后,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动吧。然后他也清楚地看到我进入景家,在我点火之前逮住了我,我就这样愚蠢地被带来景身边。

「真的喔,是我放出去的消息。」

「我难以置信呢。」

景当真感到不可思议似地这么说。她的表情充满困惑且僵硬,都到了这种时候,景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信任著我。我像要回应她似地说道:

「……我不会背叛景的。」

「你讨厌我了吗?」

是一如往常的问题。我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说道:

「我站在景这边喔。」

「是吗?」

在我说些什么之前,景先打开了门。虽然早就透过流泄出来的光芒得知了,但外面已经完全变成早晨。

这是世界最美丽、人类最容易呼吸的时间的天空。大蓝闪蝶主张解放的时间。

「……虽然宫岭那么说了,但我还没有放弃喔。」

「……什么意思?」

「我觉得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

景边说边拉起我的手,催促我到外面。当我站到朝霞照耀的楼顶上的瞬间,发现围栏前面有个人影。

善名美玖利就在那里。

比之前看到时更加死气沉沉的她,用昏暗的眼神眺望著朝霞。肤色惨白的手频频抚摸著锁骨下方。应该是蝴蝶所在的位置。

「善名同学她呀,原本是被盆上大辅的网站欺骗了喔。所以我将她拉了回来,既然是因为我说的话而活下来的人,就必须由我杀掉才行。」

刚揭开序幕的新的一天,早晨的清爽空气流了进来。景的秀发随风摇曳,她忽然开口说道:

「嗳,要不要赌一把?」

「咦?」

「我接下来想试著阻止善名同学自杀。嗳,结果会怎么样呢?假如善名同学没有跳下去,就是宫岭赢。我会收手不再大蓝闪蝶,要我到该去的地方接受制裁也行。因为那表示宫岭喜欢上的寄河景战胜了大蓝闪蝶,但是,假如她不听我说的话,就是我赢了。」

「如

果景赌赢了,我该做什么才好?」

「无论有什么后果,都要跟我在一起。」

景像是祈祷似地低喃。

「你为什么这么——」

执著于我呢?我本来想接著这么说的。应当与共鸣无缘的景,为什么只对我像这样有特别待遇呢?但是景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抚摸我的右眼皮,她纵向抚过我柔软的皮肤。那是她以前曾受伤的位置。

「那我过去喽。」

景轻盈地跳出屋突仓库,缓缓地走向围栏那边。景绷紧的侧脸专心地注视著善名同学。善名同学依旧抓著围栏,只是眺望著天上的朝霞。

「善名同学。」

在景呼唤那个背影的瞬间,善名同学猛然转过头来。

「景……是景吧?景来看我了对吧?」

善名美玖利直到刚才还空洞无神的双眼,慢慢恢复了光芒。那正好就像划破夜晚的朝霞一般。脚步突然变稳固的她,朝这边走近了两、三步。

「景……!」

善名同学用迫切的声音呼唤景的名字。

「……怎么办,我呀,原本是打算一死的,我应该就这样从这里跳下去才对。但是,一看到景,我就变得不想死了。怎么办,我好怕死掉。明明也害怕活著,却想要活下来了。」

「善名同学,我呀——」

我一直在等景说些什么。但无论我等多久,景的口中都没有发出具备意义的话语。

取而代之的是与她不相称、似乎很痛苦的呻吟声。

有一瞬间,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朝霞的光芒变得更亮,更加强烈地照耀著两人的身影。配合著那光芒,与眼泪类似的东西从景的腹部滴答滴答地掉落。

「对不起喔,景,对不起。」

善名同学用哭声这么说道,景也跟著缓缓看向自己的腹部。

细长的工艺刀深深地刺进那里,鲜血沿著黑色握柄滴答滴答地流出。

景像是难以置信似地摀住了嘴,于是善名同学毫不留情地拔出工艺刀,再一次刺向景的腹部。景发出呻吟,鲜血溢出。善名同学又重复一次同样的行动。

「……对不起喔,对不起喔。要是景在的话,我就会想活下去啊,就会还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所以,真的很对不起。你明明救了我好几次,就算这样,我还是得走了。」

刺了景三次之后,善名同学扔掉工艺刀这么说。细长的工艺刀被景的血染成鲜红色,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影子。善名同学没有回头看跪倒在地上的景,向前迈出步伐。然后彷佛那天倒转般,她跨越围栏后,毫不迟疑地跳下去了。

在低沉的声响迟了些响起的同时,我飞奔而出景拚命按住被刺中的部分想止血,但景的周围逐渐因为自己制造出的血泊慢慢地湿透。

就在我试图碰触景背后的瞬间,景的喉咙「噫」了一声。然后景就那样猛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有些僵硬的笑声,但笑声逐渐变大,尖锐地响彻周围。景特的次女高音在水泥地上弹起并回响。每笑一声,鲜血就从景的伤口滴答滴答地流漏出来。

「景!景……」

我立刻压住她的身体,但景的笑声仍不停止。没多久后她的呼吸变得虚弱无力,开始无法忽视身体的颤抖时,她停止大笑,小声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吗?」

景是以什么意思说了这句话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因获胜感到骄傲,也像是已经放弃了一切。我不晓得这是在自嘲就凭寄河景的话语根本无法阻止自杀吗?或者在夸耀大蓝闪蝶的魔力是货真价实的呢?

我知道的事情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我只知道照这样下去,寄河景肯定会死亡这个单纯的事实。

「景,你振作一点!景!去找可以止血的东西吧,抓住我。」

从刚才那句话后就一直陷入沉默的景,老实地顺从我的指示。构图的重复方式与状况的差异让我感到战栗。我背上的景腹部因鲜血湿透,从背起她的瞬间就渗入我的背后。

景的身体还是一样轻。明明如此,她的身体却彷佛全身淋湿了一样,让我有一种被缠住的感觉。

我一次也没去看掉落下去的善名同学,就那样背著景离开楼顶。

我前往学生会室是因为景在那里放了膝上毯。怕冷的景不管是春天还夏天,都会使用她爱用的膝上毯。我让景靠在墙壁上,用膝上毯盖住伤口。看不见伤口之后,景苍白的脸色更显得引人注目。膝上毯本身也稳定地开始染成红色。

「景,你还好吗?痛吗?难受吗?」

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像是胡言乱语似地说道:

「……大蓝闪蝶是……完美无缺的,我没有弄错,我……」

景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这么说了在我耳边低喃的那声音虚弱无力,正好跟在很久以前的记忆当中,被我背著的女孩的声音十分相似。

「……不要紧的。我明白。景,没事的。」

我握著景的手,沾到手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了。

「景,抱歉,借我手机……我……我得叫救护车才行。」

我边这么说边翻找景的口袋,套著粉红色手机壳、感觉很熟悉的手机和一些杂物一起掉出来了。

这时我的手停住了。明明照这样下去景会死掉,我却想像著之后的事情。我思考这么做的话,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景毫不介意停下来的我,仍然继续低喃著。

「我……从宫岭受伤时开始……我内心就有一直不会消失的火焰……假如……我是个……普通女孩子的话——」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一直忍耐著的东西溢出来了。我的视野不争气地扭曲起来,发出呜咽。

在今天早上的新闻中,据说被伪大蓝闪蝶欺骗而死亡的人已经超过三十人。在每天更新的清单上,那之后死了几个人呢?就算单纯地去计算也将近一百五十人,倘若把因为肃清而悄悄死掉的人也算进去,应该还会创新纪录才对。

寄河景是大量杀人犯。

在世人眼中,或许她是个无药可救的坏人,根本不懂别人的心情。

尽管如此,景仍然拯救了我,拯救了孤独的我。称呼我为英雄,喜欢著我。

我应该早就知道的。无论杀害多少人、就算已经不是对谁都很温柔的景,我还是喜欢景。

只要景待在那里就会觉得很幸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站在景这边。无论是畏惧、怜爱或恐怖,我一直以来将各种感情都献给了她。与景相遇之后,我的人生都献给了这个美丽又可怕、温柔又残酷的少女。变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我开口说道:

「我喜欢景喔。」

这时,有某个东西碰到我的膝盖。是刚才拿出手机时滚落的东西吧。捡起「那个」的瞬间,我倒抽了一口气。

有一种自己至今看到的世界被重新涂改的感觉,到目前为止的回忆彷佛走马灯一般复苏,我被拉回那时的教室。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的电源,我把手机跟捡起来的东西一起收到口袋里,静静地向景搭话。

「景……我不会叫救护车。」

我不晓得景是否正确地理解了那句话,景逐渐对不上焦点的双眼勉强看著我。

「没事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景喔。景……景或许是个坏人,或许是个怪物,虽然你大概会下地狱,但就算那样,我还是会保护你。」

「好暗,开灯吧,宫岭。」

学生会室一点都不暗。在朝霞光芒照耀之下,甚至有些刺眼。直到刚才还帮忙遮掩住现实的膝上毯染满鲜血,景的手抓著半空中。我温柔地拉起她的手,于是景再一次低喃。

「……我怕黑呀,救救我。」

「没事的,我会一直站在景这边喔。」

「宫岭,我好怕。」

「景感到害怕或是难受时,我一定会陪在你身旁。你什么都不用害怕喔。」

「……宫岭——」

「因为我是景的英雄。」

这时,一直抓著的景的手失去力气。彷佛想说什么而张开的嘴停了下来,头部缓缓地垂落。

景一直误会了。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起景,才去报警的。

在闪烁著的美丽灯饰前,我已经理解了景是真正的怪物。是个就算伤害人,也没有任何感觉的人。景的杀意永无止境,也永远不会满足。景绝对不会停止危害某人的行为。我理解了这点。所以为了不让那样的景破灭,我想至少我要拯救她,就只是这样罢了。

扣除掉满身鲜血一事,景几乎就像睡著一样。感觉意志很坚强的褐色眼眸紧闭起来,她的表情看起来天真无邪。

我解开行李,拿出装在宝特瓶里的最后一瓶灯油。然后洒到景持有的手机和平板上,我顺势将灯油也洒向周围一带。然后我在附近的纸堆上点火后,背著景的遗体来到走廊上。

我爬上楼梯,再一次来到楼顶是探测到火灾了吗?尖锐的警笛声开始响起。再过一会儿就会有消防车和警察过来学校了吧。

我将被丢在楼顶的工艺刀收进怀里,与景的尸体一同眺望著朝霞。这时有人飞奔冲进了楼顶

是叫做日室的刑警。他恐怕是得知学生会室起火,而来探查情况的吧。他的双眼惊愕地瞪大。我对那样的他静静地说了:

「景已经死了。」

那一瞬间,刑警飞奔过来,狠狠地挥拳揍向我。那打击强烈到就算我因为那一击而死掉也不奇怪,刑警就那样顺著冲动不断殴打我。上次暴露在拳头如雨下的暴力中,是小学时的事了。

当视野有一半染成红黑色时,刑警总算停手,出声说道:

「是你杀了她吗?」

「没错,是我杀了景。」

我这么告白,于是眼前的刑警明显地扭曲了表情他其实一定很想杀掉我吧,但或许是还有事情想问我,刑警没有动作。话虽如此,我的意识也快陷入昏迷,不晓得能否顺利回答他。在这种状况下,刑警问我「为什么」。

「因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饶不了景……我也是景的英雄。」

是不中意这个答案吗?刑警更凶猛地殴打我,我的意识又有一半掉落到黑暗当中。

「……我喜欢景。所以说,如果是为了景,我一直觉得我什么都愿意做。」

「啊?」

「但是,景一定不会原谅我那种想法吧。所以我只能放火烧了景的家,先一步制造出事件……我啊,是想要为了景给她一个故事喔。」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正经的刑警。他的眼神跟善名同学一样,所以我只告诉了这个人真相。因为这个人也是同样一直追逐著寄河景的人,我不会将真相告诉这个人以外的人,因为这是要带到地狱去的秘密,所以应该可以告诉要去同一个地狱的人吧。

眼前的男人伸手勒住我的脖子,他用毫不留情的力气压迫我的呼吸道,我拚命地挣扎。只是殴打的话,他想打几拳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在这里死掉。我拚命踢著对方的腰部,不顾一切地抵抗著。

这时,又有人来到楼顶了。

「日室!快住手!别杀那家伙!」

殴打我的男人露出猛然回神的表情。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首次见到了叫做日室的人,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这个人也是被景改变的人之一。他一定也舍弃掉很多东西来到这里吧。

因为缺氧而喘个不停的关系,我无法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是女人吗?她架著枪。

「我啊,只是想见她而已……我……我一直对她……」

一直爱著她啊——日室这么低喃。没错,我们都爱著景。

然后,响起清脆的声响,一切都结束了。

日室缓缓地在我眼前倒落。在他倒落之后,换架著枪的某人走近这边。是个长相漂亮的女刑警。

「你就是……大蓝闪蝶的管理员吗?」

「是的,没错。我的名字叫宫岭望……是塔之峰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我感到呼吸困难,眼泪掉落出来。就算这样,我还是勉强开口说了:

「……我杀了很多人,寄河景也是其中之一。可以逮捕我吗?刑警小姐。」

头愈来愈晕,我的意识逐渐被黑暗给呑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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