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春鸟口传

一、委托

因为先前在典药头,和气范义的办公处举行过束脩之礼,因此飞廉已不对这里感到陌生。办公处的东西方设置了枯山水样式的庭院,可谓是既华丽又别有一番风情。而在白天,这里被用来接待一些相当重要的人员。

「……怎么了,飞廉?」

当飞廉走进房间,和气和雪代从书本中抬起头,一脸惊讶。

「抱歉打扰了。其实有雪代大人的客人……」

「今天没有任何人到访的预约,突然来访的人就请回吧。」

「……他已经在药殿等候了,说是名为春鸟。」

「春鸟?」

听到这个名字,雪代的脸色突变,和气也一副疑惑的表情盯着飞廉。

「此言属实,飞廉?」

「是的……」

观察到他们两人的样子,这个名为春鸟的人,可能不单单是一名简单的客人,飞廉心中渐渐感到不安。

「——雪代」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药殿,其他的事情怎么办?」

「我之后再拜托你。」

雪代起身,命令飞廉跟着她。飞廉紧跟在小跑返回药殿的雪代身后。他不安地询问道。

「请问……难道是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

「本来叫那个名字的人就不多,虽然和气大人和我相识的人中也有……可是没想到啊,他会直接来访典药寮。」

雪代一脸疑惑地喃喃自语。

「唔,肯定是你听错了吧,我想的那个人不可能来……」

虽然雪代如此告诉自己,但是一看到在药殿等候的官员,她的表情变了。可能认为让对方等待是一件无礼的事情,她加快了脚步,飞廉连忙追去,之后雪代突然转过身,想用手锤中飞廉的头。

但是飞廉轻盈地躲过了雪代的手。

「雪代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飞廉不由自主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飞廉你这个笨蛋。」

一脸沮丧的雪代只回答了短短一句,便连忙走向前对在药殿等待的官吏致歉。大概是招待不周吧,看到雪代多次低下的头,飞廉如此理解道。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何许人也。

打开门的雪代一脸怨恨的表情盯着匆忙紧跟的飞廉。

「……雪代大人……」

虽然很想请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畏于现在恐怖的雪代。总之先向神秘的官吏鞠躬。

「总而言之,在里面谈话,如果被人注意到的话会很麻烦。」

在春鸟的催促下,雪代和飞廉赶往药室去做相应的准备。正要准备坐垫的时候,春鸟直言「没有这个必要」,席地而坐。饶有兴趣地看着慌慌张张收拾杂乱桌子的雪代,春鸟开口了。

「雪代阁下,以我跟你的关系,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吧。」

「您说什么呢,春鸟大人可是堂堂正正的内药正。不好好招待我可是会为难的!」

听到雪代的话,飞廉屏住了呼吸。

——内药正?

说到内药正,即使是飞廉也知道是什么。

简单来说是侍奉皇帝的侍医的首领。

能被允许在云上殿行动的人,都是拥有最丰富知识,技术和经验的医官。而监管这些精英的就是內药司的长官,内药正。

中务省被官——內药司。其职务是实行云上殿的医疗活动,即皇室的四诊(望诊,闻诊,问诊,切诊)时,提供相应的必须药品。其外,试尝提供给皇室的药品和食物也是它的主要职责。说內药司是帝室的尝毒官也不为过。

在云上殿的一角坐落着安福殿。那即是內药司的本部所在,在那里面设立有內药司的药殿,在药殿中,提供给皇室的药品被调和,再经由內药司的侍医和中务卿品尝确认,若是没有问题,被调和的药品将会被移交给后宫官员。

典药寮和內药司作为拥有相似职责的独立机关,至今为止将两者合并的话题被多次提及。然而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皇室的侍医的职责被重新划分,而內药司被转移到云上殿的所处之处。

飞廉听说现在作为皇室的侍医也履行着尝毒的职责的内药司与必须培养女医官的典药寮展开了组织运营上的合作。

因此,作为将来有望成为女官的雪代,內药司频频向她伸出橄榄枝。

「……您作为內药司的长官,而我未能知晓您的到来,是我失礼了。」

「你无需在意这件事,飞廉阁下。即使你知道內药司的名号,但是当职人士的名字也鲜为人知。因此才有幸有这次秘密访问,这可以说是起大作用了。」

春鸟微笑着说道。

「但是,有许多人都目击到了。」

「到时候就要请雪代阁下来解释了。」

「我该怎么解释呢……」

雪代呆呆地仰望着天。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致力于培养女医,而你又是优秀的医学生。旁人只会认为是来提拔你的。谁都不会想到在药殿的内侧会有一场重要的会话。堂堂正正地行动就行,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是出了什么事?」

「是的,这段时间內药司忙得顾不上别人。最近工作量一直增加,已经有许多人累倒了。本来內药司就因为医官的选拔制度严格而人手不足。我们非常迫切地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所以说,雪代阁下,能请你到內药司工作吗?」

「请容许我拒绝,在那种地方工作,我想想就感到压抑。」

对于雪代的回答,飞廉感到惊讶。明明能到內药司工作,是谁都会感到荣幸并且乐意的。

飞廉也知道,雪代曾收到过內药司指名她本人的书信。而对于女医的培养方面,相比于典药寮,內药司的工作范围更广。如果能荣升的话,对周围的影响力也会不同,这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才对……

「对此有任何不满吗,雪代大人。怎么说呢……我认为这个任命没有任何损失。」

「想象力不足哟,飞廉。只有贵族妇女才会想当女医官。既然想成为药师,那就必须熟悉医道。虽然说现在典药寮广求贤才,但在內药司则只有贵族女孩当医官。那种有着贵族信仰的顽固女医的世界,我才不想涉足。那里不是竞争技能的地方,而是比拼良好血脉的地方。对于市井出身的我来说,典药寮已经是个足够适合的地方。」

「为了能够改变內药司里的这种风气,我们更是需要像雪代阁下这样的人加入我们。」

对于内药正的邀请,雪代摇了摇头拒绝了。

「确实随着时间內药司可能会改变,也会出现出身市井的女医。而官职越高,麻烦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而我不喜欢麻烦。」

「从事阻止药杀的繁琐工作的人却说出这样的话?」

「那件事不能与此相提并论。」

雪代皱着眉头反驳。

那真是遗憾,春鸟脸上浮现出笑容,摇了摇头。

「虽然我很想把未来可期的年轻人放在我的身边,但是估计和气大人也不会将你拱手相让吧。」

「偏重贵族的人事配置终有一天会解体吧。现在也有让出身市井的人担任重职的倾向。」

「但是,这还不够。作为稳健派主力的右大臣,川邑清则殿下,最近常常拒绝出仕。形势变得严峻了起来……与之相反的左大臣,藤村明正的势力则像暴风雨一样肆虐朝廷。」

春鸟认真地说道。

「雪代阁下,我们需要一个关键人物。光有状况已经改变的印象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要有强烈的实感。除了你之外,我没有想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对于像雪代阁下这样有行动力的人,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更高远的目标……」

「——春鸟大人,我应该有明确拒绝了吧?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

雪代一脸惊讶。

咳咳,春鸟轻咳了几下。

「实际上,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即使让我知道也没有关系吗?」

雪代小心确认道。但是春鸟爽朗地笑了,没有丝毫担心的模样。

「是关于施药院的事情。目前已经确定……椿皇后不会出席即将举行的收获祭了。」

「这又是为何?」

「实际上出现了不祥之兆……」

飞廉被春鸟的解释吓坏了。

在朝廷出仕之后,飞廉亲眼见识到宫城的贵人官人对占卜的依赖。比如说,他们试图通过占卜来预先知晓明天上朝或远行的时候是否会发生不幸。由于不吉的预兆通常由方位表示,如果有观察到,则会绕道而行,绝不会向那方向踏出一步。

这被称为方违。

其他还有为了避开凶事和污秽的一些人拒绝与别人交流,将自己关在豪宅里。

这被称为物忌。

——估计椿皇后是因为物忌的原因才缺席公务的吧。原本施药院是依托皇太后的意志建立的设施,参加全年的祭典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即使本人有出席的意愿,但是在云上殿的人的判断下,判定其为物忌的可能性也存在着。

季节马上转秋,药种收获祭的准备工作

迅速进行,为了抵御凶兆的降临,却决定让皇后缺席收获祭。

飞廉呆住了。再怎么说决定也太早了,对几个月后的公务谨慎得不寻常。

「这种时候出现凶兆属实罕见。施药院在没有皇后出席的情况下举办收获祭,这是第一次吧」

「嗯,云上殿有云上殿的考量,毕竟可能出现人身危机。」

「椿皇后的物忌对象……是天花(并非疾病的天花)上有害虫聚集吗?」

「如果是害虫还更加可爱呢。棘手的是将整朵花都啄走的害鸟。我们无论怎么样都要将它去除。」

「这就让人为难了呢。」

他们似乎在进行一些令人不安的话题,但是飞廉到现在一句话的内容都没有理解。

「话说回来雪代阁下,请收下这个。」

春鸟悄悄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

「这才是正题。雪代阁下,想必你是知道一个叫药种运的部门的吧。」

「嗯……这是当然。」

「雪代阁下,我希望你暂时到这个部门工作。」

对于意料之外春鸟的要求,雪代因惊讶而沉默。

飞廉也对这个药种运有所耳闻。

由于位于云上殿中安福殿的內药司没有直属管辖的药园,因此所有药种的提供都依赖于典药寮。负责药种的供给,分选和搬运的,就是被称为药种运的部门。在这个部门,定期会为了供药仔细进行药种分选。

因此,能到这里工作的都是熟练的药师。

但是,在由春鸟转交的信中,有一项,要求药种运输的官员允许雪代和飞廉参加药种运输的业务。

「……为什么要我?」

「因为在考虑了许多危险性后,我想要在这配置我值得信任的药师。」

「需要委托我这个下级官吏,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吗?」

雪代的语气僵硬。

单纯因为是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就去委托,这貌似说不通吧。

这里面肯定有其他意图所在。

但是,春鸟到底在恐惧什么,雪代又明白了什么?一无所知的飞廉也只能做一个旁听者罢了。

春鸟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保持沉默,脸上露出疲惫,亦或是孤独的笑容,开口说道。

「拜托你了,雪代阁下。现在的我只能拜托你。」

虽然雪代对内药正春鸟的委托而感到迷惑,但是他们也只能按照指示参加药种运输的业务。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个委托,更何况来自内药正,这更让雪代无法拒绝。当负责的官员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封从内药正手里拿到的书信,雪代脸上困惑的神色便又增添了几分。

「我们担任的是关于修治(中药学术语,即炮制)相关的工作。」

听了雪代的发言,官员疑惑地点点头。

「话说回来,雪代阁下,和气大人知道这封文书吗……」

「内药正没有通过典药头,而是直接将这封书信交予我。其中有何深意我也不知道。现在只能认为这是隐瞒着典药头的行动。那位大人的所思所想我也不知晓,并且他也没有明说药种运中有何问题。」

「……我知道了。两位请随我来。」

担当官员一脸困惑地起身。

官员将雪代与飞廉引导到是一个叫「藏」的地方。这是一个存放提供给内药司的药种的临时保管场所,同时也是个进行分选,检查,交货,运出的部门。左右两侧排列着巨大的架子,中间集中摆放着箱子和瓮。附近有一个工作台,上面仔细地摆放着每个药种,旁边还有一个用于煮沸的釜台。

在这宽敞的建筑中,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实际上却充满活力。「这个药种放在第十四号箱子里」,「这个成色不是很好,再重新修治一遍」,「十一号全部废弃,需要重新进行分选,所以把存货搬出来」,「十五号,确认完毕,拿出去」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到这些话,飞廉转过头问雪代。

「雪代大人——修治是什么?」

「是将药种中残留的毒性完全去除的过程哦。本身修治是在最初收集草药的时候进行的,在这里,为了安全,选择再次进行修治。毕竟这是侍奉皇族的侍医所使用的药材。因为药种的准备不能出错,所以在修治过程中要密切注意。」

「……但是,在这里工作……」

飞廉环顾四周,看着藏的布局,感到困惑。

「若是要像春鸟大人指示的那样秘密地行动会非常困难。现在即使想不被和气大人注意到您在这里工作,可是雪代大人的在场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啊啊,所以我会借一间屋子,我只能在那里秘密行动。」

「但是在屋子里的话,就不能纵观全局了。」

「诶呀,这不就是你的职责了吗,飞廉。」

雪代的话让飞廉大吃一惊。

「我的?」

「当然了。你作为侍从不在这里起作用还能什么时候起作用。侍从可以随时随地不受人注意地行动,所以你要给我好好干活。」

「不是,等一下!我出仕才仅仅一个月,会做的工作不多。你也是知道我能力的,可以做的更是少到可怜。我不认为我能顺利地掌握药种运的工作。」

「……你自己说这话不感到可悲吗?」

「可悲,可悲啊。但是这也是事实。我一个人行动的话会出大问题!」

一边苦笑着一边听着飞廉的悲鸣,雪代明白地点了点头。

「你要这么说的话,可以叫个帮手。我想想,若是要不引人耳目,那就是同期的医学生了吧。话说回来,飞廉,你有关系好的医学生吧?如果你要叫人来的话,要好好和他讲清楚保密义务」

「云居阁下吗。如果是他的话倒是可以立刻去谈。请问他可以吗?」

「飞廉自己认为值得信赖的人就行。」

雪代简短地回答。

那么,快点叫他过来。雪代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室内。获得许可比想象中简单,飞廉对此感到不解。既然雪代是受内药司之托进行的秘密行动,那么大概率是与药杀有关的事情。至于谁被盯上了这件事,飞廉则是一头雾水。但是,在这如同乌云逼近的发展中牵扯到外人真的好吗,飞廉疑惑地自言自语。

虽说如此,这里的工作交给一个人来做实在是承担不了。这么想的话,那就只能拜托精通典药寮职务的云居来帮忙了。

飞廉立马动身去寻找云居。

在接下来的几天,飞廉和云居受雪代的指示在药种运四处奔走。

「飞廉,我恨你。」

在和抱着装有大量药种的箱子的云居相遇的时候,飞廉被这样抱怨。这不是没办法嘛,飞廉低声回应,云居用手擦了擦汗,长吁一口气。

「没想到我会要帮忙做药种运的工作……本来,这里对于那些来典药寮时日尚浅的人来说是禁止进入的。不愧是雪代阁下,肯定是有广泛的人脉吧。话说那个人到底在调查什么,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对此我也不知道。」

「她经常检查药种的账簿,到底是注意到了什么呢……」

云居抱起箱子,起身走了。

在这之后,飞廉为了采集药种而前往药园。在药种的新鲜度和品质之类的要求没达到标准的情况下,常常需要到药园重新采集药种,因此在这个时候,库房就会有大量的药户(从事与药相关的工作的人员)出入。在路上,飞廉遇到了面熟的医学生,此时他正在结束讲座回去的路上,他一脸疑惑地询问飞廉在这做什么。

「你没有出席讲座吧,话说我也没有见到云居,你们是请假了吗?」

「啊啊,不是。就是因为临时有别的事被叫去,所以就免除了讲座……」

「欸。是在雪代那里工作的吧。但是,那个药户……不是药种运的人吗?」

是的,确实。飞廉回答道。但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连忙否定。糟了,本来是秘密地潜入的药种运,这件事情若是轻易地被暴露给外人就麻烦了。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

「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你不会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不,不是这样的……」

「那么就是那个啊,因为是雪代大人,所以是在为了阻止药杀而行动。但是在药种运里的药杀企图?看起来有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啊。」

「是的,因为是这样的事情……所以能请你保密吗?」

「放心,我不会说的,因为我也讨厌麻烦的事情啊。原本想安稳地成为药师的,没想到宫城里有这么多棘手的事情。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飞廉。」

这么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飞廉并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地隐瞒过去,但是他感觉自己快被这紧张感压垮了。

……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吗。

对于忠告飞廉自是心怀感激。但是自己身为贴身护卫,是处于必须自己跳进麻烦事的立场的。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也会不再为官吧……」

飞廉突然想到。当那个时刻真正来临,自己又该所往何处。那个时候,估计已然是回归故里吧。但是现在看来,他完全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

在这不久后,事态急转。

雪代在暂借的屋子里,抄写着尽可能收集来的药种账簿的副本。抄写完之后,飞廉将账簿收集好,放回书架。在这途中,飞廉与云居相遇。

「飞廉,和气大人叫你出去。」云居耳语道。

典药头找我?

飞廉惊讶地回头。

「说是要你赶快前去。这些账簿我来还回去,你快点去。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会是关于雪代大人的事吧。」

「估计是这样的。云居阁下,账簿就拜托你了。我向雪代大人报告完后就前往。」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刚才雪代大人也被叫出去了。」

既然雪代也被叫出去,就是说,春鸟的请求,不知什么时候被典药头知道了吧,飞廉不安地想道。

不管怎样现在必须要赶快。

考虑到这点,飞廉离开药种运,赶往典药头的工作室。

「和气大人,飞廉觐见。」

「请进。」

飞廉走进职务室时,和气正在写字。

「进典药寮也有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在学习和工作上都有所收获吗?」

「不敢当,还有许多值得我去学习的东西……可以说处在非常严峻的情况。」

「在未来,你会感谢曾经的劳苦的。话说回来,你们在药种运做什么?药种运不是一介医学生,甚至是一名直丁能简单进入的地方吧。据说你们是受到内药司的请求而行动的……和我详细地说说。」

「这……是从雪代大人那里听来的吗?」

飞廉感到困惑。然而,和气范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雪代似乎是想要秘密地行动的样子。什么都不说,毕竟那是她的倔强。但是,我也没有轻率到放任自己手下医学生乱来。若是手握缰绳的人没有好好地握住,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数。飞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们是经谁手进入药种运的?」

「是身为内药正的春鸟大人」

「春鸟大人……的话,就是以前和你说的的那个名为春鸟的来客是吗?」

「是的,正是内药正。」

飞廉回答道。和气像是感到头疼一样皱着眉头。

「原来如此,若是有春鸟大人牵线的话就说得通了。既然他委托了雪代,那果然是有关药杀的事情吧。」

「这……」

「雪代对企划药杀的贵族官人有眉目了吗?」

对于和气的质问,飞廉谨慎地思考着。雪代虽然已经决定了暂时秘密地行动的方针,但是具体的细节还在讨论当中。

作为直丁,面对这种质问必须要实话实说。

「雪代大人警惕的人是镰足之大纳言。」

想必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名,和气手上的笔像是冻住了一般。

「……什么?我没听错吧,我听的是大纳言吗?」

「毫无疑问是大纳言。实际上从在雅乐寮工作的天籁大人那里得到的情报可以知道,镰足之大纳言和吉富之大纳言之间的关系正在恶化,而雪代大人似乎非常关注这点,其他可疑的点还有镰足大人的「我不会把内大臣的位置交出去」这样令人在意的发言。」

「原来如此,是否会有因为权力的争端而计划的药杀,雪代在担忧这个吗?」

「根据听闻,吉富大人和川邑清则大人所属的稳健派正在处于一个危险的立场。」

「这我知道。因为自称物忌而拒绝出仕的次数增加了,我想怕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仿佛在忍受着头痛的样子一般,和气用手扶着额头。

「偏偏对象是太政官什么的,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如此说道的和气范义站起身,用力地打开身后的门扇。砰!巨大的声音让飞廉身体一震。看起来和气大人是生气了,但是愤怒的矛头却并不是指向自己。飞廉伸长了脖子,急切地想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在和气面对的那侧是,正抱着头的,典药寮的魔女,雪代的身影。

飞廉顿时感到不安。

「雪代大人,为什么您会在这?」

「飞廉你这个大白痴!为什么要这么傻地全盘托出啊!」

「不是,我必须要诚实地回答问题。因为我只是一名直丁。」

「你是我的部下。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是这样的道理吧!」

「问题不在这里吧,蠢货!」

在激动的雪代的叫喊下,和气的怒火爆发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雪代!只是贵族官人还不够,竟然想对太政官进行内部调查。你知不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快给我适可而止!」

「但是和气大人!在可疑的行动开始和牺牲者出现前采取行动,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的吗!」

「傻瓜!你想曝尸荒野吗!」

和气怒目圆睁,散发着如同鬼神一般的压迫感。

「你自认为你是在追查恶人,而在别人看来这就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现在你没被抹杀是因为对方还没发现你的行动。在越过那不能越过的一线之前给我收手,如果认为事情会像之前一样顺利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但是,和气大人!这次的事态肯定与某个太政官有关。」

雪代大胆地反驳道。

「大纳言之间的权力斗争,土匪骑着官马,在巷子里大肆作乱。骚乱已经严重到春鸟大人都来委托我的程度。正是因为会有多余的事情发生,春鸟大人才会秘密会见我。我必须要继续探寻疑点,以防药杀发生,而我正是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才存在的。」

「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意志不可谓不高尚,但是无谋也要有个限度。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越过那一线的事情。」

「您是说阻止药杀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吗!」

「不要把大纳言和可以用常识衡量的对象搞错了,你个蠢货!坐拥太政官职务的贵族都对庆帝陛下忠心耿耿。正因如此,他们才爬到最高权力的地位。对那样的人进行秘密调查可是会被轻易地抹杀的。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无异于自杀行为。」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屈服!」

「我真是遇到了个棘手的弟子啊。若是你不能改一改你的固执,那么我这边也要动真格的了。」

这么说道,和气范义深吸一口气。

「医得业生,雪代,以及同行的医学生,飞廉——共计两名,调任至典药寮被官别所,乳牛院。」

飞廉脸色变得僵硬。

调任——不对,这明明是左迁。

雪代明显无法接受,一脸不服。

「……这左迁(降职),我不接受。」

「不要幻想你有拒绝权,蠢货。」

和气用粗暴的语气回答了雪代后,转过身背对着雪代。

「之前的药杀阻止工作只能说是恰好奏效了。但是,这次药杀的阻止不一定会起作用了。鉴于你这般得寸进尺,我也只能这么做。是时候舍弃孩子气的正义感,冷静下来了,雪代。」

并没有回应和气的话语,雪代带着不服的表情站起身子,行礼之后便离开了职务室,脚步快到难以追及。飞廉感到一阵一阵的胃疼。

二、乳牛院

提出阻止药杀的雪代绝对不是一名孤独的挑战者,她背后有一个赞同她的观点并且秘密提供帮助的官员存在,那就是典药头,和气范义。本应拯救苍生的药师却对达官贵族言听计从,成为凶手的助力。对此义愤填膺的和气,为了不让药师卷入权力的斗争中,在构建新的组织体系上下了大功夫。

而改革的第一步是,从民间广收医师进入典药寮。

医学是支撑国家的重要学科之一。而通过与民众分享,这个国家可以不断地进步。渐渐地,确实产生了一丝变化。

其中最好的结果,就是获得典药寮的魔女这种别称的雪代的行为吧。

对于找上门的药杀委托愤怒地回绝,并且不顾立场将身处高位的贵族打入牢狱的本人。

可以说她胆大包天,又或者光明磊落。

一直计划着改革的和气范义,将雪代招入麾下后,又向自己的目标前进了一步,典药寮的版图得到进一步的扩张。

据雪代所说,这是典药头,和气范义,正在进行的改革的成果得到了承认。从被投入典药寮的人员和财产来看,帮助那个被敌对权贵所包围、孤立的典药头的人,正是现在的皇帝——庆帝陛下本人吧。由和气推进的改革能够实施,与庆帝的公开支持以及背后的助力不无关系。典药寮的势力以天王山为据点飞快地扩张。

不仅是天王山,周边封国的药园也在被整顿。只为典药寮设立的体制也被建立,从此药物的存储便交予大藏省的正藏寮和内藏寮处理。更进一步,还在王都•一之宫的附近建立了典药寮的被官别所——乳牛院。

虽然本是在宫城测试性运营的宅邸,但是鉴于乳

牛院的正式整备被认为是有效并急需的,于是就在王都郊外的味原(地名)设立了被官别所。宫城的奶牛和乳师(乳牛院工作人员)被转移到这里,从外地和商人那里买来的优质奶牛被一起圈养起来。在乳牛院精制的牛奶被上贡给患有疾病卧床的贵族官人,或者是被制成一种叫做蘇(奶酪)的易于保存的食物。

若是调查一下典药寮刚成立时候的官位令和职员令,会发现当时注册的官方药师人数为134名。

但是,现在不仅仅是医生,药师和直丁都大幅增员。典药寮的成员已经超过1000人,并且这个数字,现在还在增长。

说不定这就是典药寮最盛期时的人员数量了吧。

在乳牛院计划设立四个奶牛的围栏,而现在已经完成了三个。给崭新的乳牛院配备的见习乳师和乳户(乳牛院的直丁)的数量也每日见涨。虽说如此,从木工寮派遣的木工(工人或木匠)的数量还是要更胜一筹。负责乳牛院建设的木工头子的叫喊声,木匠工人之间的愤怒的尖叫以及挥舞工具的声音在院内回荡着。

即使是现在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声音,可在飞廉的身旁,雪代一直都愁眉苦脸。

从触犯典药头的逆鳞,突然被命令左迁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表面上看来是典药头因为更加信任雪代,所以以见学的目的派她来乳牛院,然而实际上则是左迁。完全远离了宫城的雪代和飞廉在乳牛院做着完全陌生的工作。因为是正在建设的别所,他们还必须指导新来的乳师和乳户。然而许多知识本身就在他们专业之外,这就是个不合情理的命令,由此可以看出雪代到底让典药头有多生气。但是,在闪耀着期待光芒的别所官吏们的前面不能失态,所以雪代和飞廉也只能拼命地学习,担任着新人医官的指导。

大量的资源与人力资源,却没有足够的优秀的人。现在雪代和飞廉被逼到一个必须迅速培养优秀人才的地步。

直白地说这是个极其繁重的任务。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瞪着喃喃自语的飞廉,「这明明是你的错」,雪代如在诅咒似的埋怨道。

「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对和气大人全盘托出……你真是头脑迟钝。明明知道我是要在药种运秘密地行动的。」

「但是,雪代大人。那可是典药头的质问哦。如果不说真话可是会被更加怀疑的。」

「你堂堂正正地撒谎不就好了,傻瓜。」

「真不巧,我不像雪代大人一样是一个骗子。」

「我什么时候是个骗子了!」

雪代一脸被伤到地表情大叫道。飞廉无奈的摇摇头。

「雪代大人,当时您应该已经受到了和气大人的追问了吧,我虽然不知道您是怎样回答的,但是春鸟大人的委托,药杀的前兆以及您对太政官的怀疑都没对和气大人坦白吧,在那个时候您就已经撒谎了哦。」

「我只是在不被人怀疑的程度下岔开话题罢了。」

「正是因为被怀疑了才会把我叫出来吧——」

飞廉没多想便大声反驳。

可能是没想到会受到这么大声的反驳吧,雪代一脸震惊地盯着飞廉。飞廉回过神来,确实雪代在无理取闹,但是如此大声地回击实在是有失礼节。

「……对您粗鲁地叫喊,我感到十分抱歉。」

「原来飞廉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第一次见到你喊得这么大声。」

雪代感慨颇深。

「不是,我是想着必须要反驳雪代大人不讲道理的话。」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大声驳斥的必要吧,我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不,您说了。您是真的没有自觉吗?」

飞廉被震惊到了。

「先不说这个了,雪代大人。现在我们受到典药头严厉地批评并且左迁至此,而您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对典药头的怒气火上浇油吗?」

飞廉话中带刺,因为最近雪代又开始了危险的行动。

即使是对到乳牛院的调动抱着不满的心态,典药寮的魔女还是照着命令,不仅准备好了在乳牛院成为药师所必须的书籍,更是为奶牛调制相关的药物。但是雪代在乳牛院工作顺利的时候,她也着手于另一个工作。为了扼杀药杀的苗头,她在街市中布置了多名间谍,换句话说就是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

在药师中有很多被收买和因权力的压迫而屈服的人。而雪代丝毫不想对实施药杀的药师和提出药杀的贵族官人进行指控。

本来她在典药寮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阻止药杀尽自己的一份力。

那么将有阻止药杀,不允许药杀发生的这么一个存在,即自己的形象展示出来。这就是她选择的方案。为了阻止药杀,把握人的行动,了解药物和钱财的流动都非常重要。因此雪代以乳牛院为据点,一个接一个将市井之人纳入自己的情报网下。

雪代已经利用了自己典全的立场与值得信赖的贵族官人结交了友谊,而远离了宫城后便积极地与市井之人打好关系。她和每个露脸的商人谨慎地交流并借此确定信任的人,从别人的人脉中扩展出自己的人脉,将资金和人力资源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现在连飞廉都不知道她 雇佣了多少间谍。现在的雪代,不仅对朝廷的形式,对市井的局势都了如指掌。

若是从宫城的人的角度来看,这可是叛国罪的准备,飞廉感到不安。

「自己擅自构建情报网,您这不是在背着典药头肆意妄为吗?我认为雪代大人没有理由抱怨。」

「我没有在做坏事哦。我的行为,充其量是典药头的辅助罢了。虽然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这样下来我就失去了和气大人的信任,而我恼火的就是这点。所以飞廉,你就当我的出气筒吧。」

「原来知道自己在出气啊。」

飞廉笑道。

「啊啊,话说回来……」

雪代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盘起手陷入了思考。

「你现在只负责酒水食品和赏金的工作吧……你将来也不会一直委身于直丁的位置吧,飞廉。既然你已经与和气大人行束脩之礼,那么通向医得业生的道路也为你打开了,你可以考虑一下。」

「医得业生是指……」

「这是个为了培养医生和药师这样像博士一样的人才而新设立的制度。他们要么挑选后继者推荐,要么毛遂自荐,从而接受特别的教学。我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如果你的意愿强烈的话和气大人也会很欢迎你成为医得业生的吧。」

飞廉皱起了眉头。

现在在典药寮普及的有四种派别的医术,每个都有博士主持。其分别为使用药品的博士,使用针灸的博士,利用按摩的博士,使用符咒的博士。

这四种类型的博士被称为四色博士,而他们相对应的医学和技术则被称为医道四色。

四色博士是只有名医才能相称的官职。而医得业生这样的加强个人联系的制度,在一方面也表达了想要培养优秀药师的意图。但是,另一方面,它加快了医道上派阀的形成,可以说是这个制度的缺点。

原本医道四色(医•针灸•按摩•符咒)对自己所奉行的医道极其自负,所以派别之间敌对意识非常强。在典药寮工作之后,飞廉很早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对立。原本对权力渴求的医道四家就代表了拥有世袭制四等官的组织,其中的权力斗争不是其他官衙能相比的。更别提现在典药头,和气范义被敌视,剩下三个派别互相勾结。

也就是说,从雪代那里得到的医得业生的推荐,就是对加入形势不利派阀的催促。

「……这是要我在典药寮的权力斗争乱流中投水自杀是吗。」

「不要用这么不吉利的方式说出来啊,不吉利的话语可是会招致恶果的。飞廉,你既然是作为我的随身护卫被招来的,那么你迟早会被牵扯进权力斗争的涡流中,这是一定的,你就赶快放弃挣扎吧。」

「那不就是投水自杀吗?」

雪代皱着眉头思索着,不一会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飞廉终于感觉到了自己与雪代的理解分歧。虽然投河奔井这种话在一般场合都表示着自杀而死的结果,但是也有表示着专注于某件事物,为其奉献自己的一切的意思。所以说在飞廉的家乡,这不是知晓自己的死亡而牺牲生命,而是表示与老虎对峙的决心与勇气。

「原来如此,你话中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也曾经从悬崖跳入河里来试验我的胆量。」

「这不危险吗?」

「非常危险。我十岁的时候曾经试过。虽然没死,但是脚骨漂亮地折断了。」

「……这样啊。确实是和投河奔井这个成语非常相称的场景呢。这就是踏入鬼门关的意思吗」

「这修辞也差不多嘛。 」

「可能哪里都有傻瓜吧。」

雪代和飞廉笑了。

在刚刚调职到乳牛院的时候,雪代向内药正的春鸟写了封信,阐述了自己未能完成药种运的工作的歉意。而回信的内容则是不要为此担心这样简单

的说辞,飞廉看到这摇了摇头。进行秘密会议,发出潜入药种运的指示,与这复杂的命令相比,最后却是这么简单的答复。

但是飞廉最近过着忙碌的生活,以至于他无暇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他进入典药寮时日尚浅,但是就因为是雪代的直丁这一点,他很快就被委托了新人指导的任务。即使飞廉多次拒绝,但从雪代那里得到「你就生气地接受吧」这样的命令后,他每天拼命地翻阅药师书,对富有营养的牛奶的制作,奶酪的制作和保存,新鲜度的确定方法以及乳牛的乳房的张力情况进行指导,同时在尽量用不颤抖的声音拼命地鼓励自己的情况下,总算是一天天撑过去了。

但是,每天勉强自己的飞廉还是倒下了。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在飞廉拼命平衡典药寮的工作和学习的时候受到了从春鸟来的潜入药种运的委托。明明在那个时候飞廉就已经达到极限了,但是现在他在乳牛院又必须教授别人连自己都还完全不明白的工作。

有一天飞廉发高烧,起不来床。

「真是的,你这个人啊。」

那天,雪代请假来看望飞廉。

「十分抱歉,雪代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让你这么乱来我也有责任。」

雪代笑着说。

「虽然我知道你在勉强自己,但是说实话没有勉强自己的必要哦。明明可以适当地拒绝一些工作的。「这个人真能干啊」……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你意外地有点笨啊,飞廉。」

每天都拼命地学习,只顾着把眼前的工作做好,这是飞廉第一次像这样安稳地在床上度日,感觉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了。感到一股不适感的飞廉闭上了眼睛。

「飞廉你啊……」

雪代突然小声说道。

「……有点自以为是。擅自决定一个人生存下去,一个人背负一切,但似乎一直在逞强。」

「我不是故意而为之的。」

「但是,你没有依靠我。」

被雪代抓住漏洞了,飞廉想道。

「……你并不是一个人哦,飞廉。」

听到这么温柔的言语,飞廉感到眼眶变得温热。

但是。

闭上眼睛,飞廉仿佛在说梦话一般喃喃道。

「飞廉就是一个人啊……」

虽然稍事休息后就可以下床了,但分配给飞廉的工作量被调整过了,想必是雪代的安排吧。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没能改变工作量巨大的事实。生病卧床这期间的委托书就堆积如山。为了调整自己的工作量,飞廉回绝了许多委托。仿佛是对为了完成工作而尽其所能的飞廉和一脸不满的雪代的揶揄,天籁和麒麟在这时候来访。

「我听说了哦,雪代。看来你是失败了呢。」

「所以我说要冷静下来行动嘛。」

「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我——!这次不是我而是飞廉的过失!」

在麒麟和天籁紧跟而来的调侃下,雪代焦急地订正道。与平时工作的时候令人安心的低声不一样,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飞廉最近注意到,如果和知己聊天,雪代会用更加感性的说话方式说话。

「什么啊,是因为飞廉导致你左迁的啊。你真是有个令人失望的直丁啊,雪代。」

「不是,我也不认为是我的错啊……为什么点头啊,雪代大人!」

麒麟在一旁大笑,而雪代则是摆着一副被害者面孔点着头。向这两人发出抗议的飞廉感到无力。

「欸,据我所知,雪代不也搞砸了什么吗?」

「对对对,是这样的,天籁大人。雪代大人她……」

「飞廉,又没问你。」

刚刚能接上天籁话题的时候,却被她潦草地一笔带过的飞廉耷拉着肩膀。这是什么待遇啊。麒麟把这样的飞廉看在眼里,然后转头对雪代说。

「总感觉飞廉,非常有活力啊。」

「完全就是一副朝廷官员的样子了。」

「被人遗弃的小狗成为了一条能干的大狗了。」

「能不要叫别人弃犬吗?」

而飞廉的发言被三名女官忽略了。

对谈话感到疲倦的飞廉拿出招待客人用的席子盘腿坐下。一个月前他一秒都不敢表现出这样不符礼仪的姿势,但是现在的飞廉已经没有了这种意识。麒麟和天籁睁大了眼睛,对此感到震惊。

「什么啊,老实人形象是装的啊。虽然说男人要是太过于礼貌反而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再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

雪代拍了拍手,打断了这个话题。

「麒麟,差不多要离开宫城了吧,关于盗贼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所知道的只是他们人员和官马的处理做的非常好。虽然广泛地分发了通缉画像,但是毫无目击证言。在郊外……还是在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但是毕竟是有官马相随,如果没有相应的据点准备的话,他们不可能如此的掩人耳目。毫无疑问,他们藏身于庄园周边。」

「这保护伞能遮住一整个盗贼团。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只能藏在相当有地位的贵族的庄园里。」

麒麟听到雪代的话,点了点头。

「斥候那边有新的消息吗,他现在应该在郊外搜集情报吧。」

在麒麟的询问下,雪代皱起了眉头。

「山荒的话我给他寄过书信,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复。估计是没有获得什么好消息吧。如果只是宫城周边的话能在短期得到结果,但是如果是御府全域的话就太花时间了,能在半年内完成都算好的了。」

「真等到那时候对面药杀都完成,甚至证据都已经销毁得干干净净了。」

「但是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已经远离了宫城……」

「是因为你犯错了吧。」

「是飞廉……」

对一如既往不承认错误的雪代的发言,飞廉皱着眉头,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这种程度的抗议还是能被接受的。

「没想到飞廉还会有那样的表情啊。」

天籁惊讶地喃喃自语。

这样的吗,飞廉疑惑地歪着脑袋。雪代对飞廉说道。

「怎么说呢,我刚遇到飞廉的时候感觉飞廉不会向别人展现真心。看起来礼仪到位,不会生气,虽然笑是会笑,但自己从不开玩笑……我看不透。」

看不到任何东西。

雪代的话语让他内心的某个东西被动摇了。她说得没错,但是更正确的说法是,飞廉处在不带任何感情的状态。

当他被赋予飞廉这个名字,并且将一直以来被家人和熟人所呼唤的名字忘却时,世界对飞廉来说就变淡了,什么都变淡了。这也是当然的。过去他的「自我」已经死去,而现在的他只是飞廉而已。至今为止积攒的东西全部消失了,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对谁都要以字相称,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的自己积累的,被培养的技术,被现在这个名为飞廉的人继承了下来。飞廉的一切都被安排妥当,不论是完善的自身和技术,还是自己理应前行的去处。所以,飞廉对身边的一切感到淡泊。什么都被准备好,自己只需要遵从就好,不能反抗。家人和熟人都称呼自己为飞廉,不论是谁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所以,飞廉只能效仿他人,不能反抗,接受一切才是自己唯一被允许的事情。

但是,飞廉确实感到现在的自己心中正在发生变化。开始变得能像以前那样欢笑。能做让别人惊讶的事情。虽然飞廉一方面感到他正在取回以前的自己,但是同时他也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飞廉抱着这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小心不要让这种感情表现出来。

感到不舒服的飞廉站起身。

「需要准备给山荒殿下的书信吗?」

「不用,飞廉就直接前往典药寮,书信也不需要准备。记得不要引人注目,不然和气大人又要认为我没有好好反省,擅自生气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飞廉向麒麟和天籁行了一礼就退下了。在外面吹吹风说不定能消除自己的不适感。从云间洒下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飞廉向厩舍的方向走去。

某天,云居来到乳牛院拜访飞廉。

明明自己也和飞廉,雪代共谋潜入药种运,但是就只有自己没有被问责,云居稍显不安。飞廉发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牛舍外。来帮满头大汗的飞廉的忙时,行为也显得不自然,

发现了这点的飞廉叹了口气。

「你无需多虑,云居阁下。」

「但是,我只是被训斥,却没有被一同调任……总感觉有愧于你们。」

云居笨拙地道歉。

「听说你们很忙,这样一看,乳牛院的工作果然很繁重。」

「新的技术和知识是必需的。雪代大人和我废寝忘食地研学「汉」的药师书。什么样的知识有用,什么样的技术是最适合的,从书中学到了许多。不过,真是让我惊讶,我一直认为医书全部都是正确的教科书,但是看来其中还有谎言参杂其中啊。」

「汉」在漫长历史中培育出了它的医道,并且现在有许多人们相信的事情被证实是谎言。因为世间有太多的药师,所以要将全部有问题的知识改正过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意识到错误可是药师和医生的职责,不要陷在错误当中哦,飞廉。」

「这是当然。如果我有任何搞错的地方,那是会被责骂的,尤其是被雪代大人。」

像是要把劳累甩走一般,飞廉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话说回来,你们在药种运仿佛是在调查什么,雪代进行得还顺利吗,果然我还是非常担心……」

「看起来是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一边处理乳牛院的工作,一边收集必要的情报。雪代是真的大胆到想要与贵族作对。最近忙于找出盗贼的踪迹,最后基本上确定是隐藏在贵族的庄园中。」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飞廉,抱歉啊。这次我来请客,算是赔罪了。」

「云居阁下,你道歉得太多了。不用这么在意……」

「不是,我自己过意不去,真的很抱歉。」

说着,云居就迅速离开了。他的背影仿佛是在害怕什么,然而飞廉没有特别在意。他离开了牛舍,开始了下一份工作。

麒麟,天籁,还有云居,经常在雪代和飞廉的工作闲暇之时来乳牛院露个脸,互相谈笑。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堆积如山的工作只是增加,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即使每天都祈求着工作不要增加,但是一天之后又会有新的工作出现。

然而,仿佛是为了给已有的忙碌情况火上浇油,雪代拿到了新的情报。

当他们刚刚习惯乳牛院的工作并且能够顺利地完成它时,有一个药种商来拜访雪代。在办公室中奋笔疾书的雪代的允许下,一名神色略微紧张的乳户走上前来。听起来,是一名叫做芜的药种商要求与雪代见面,并且来客自称为雪代家里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这名乳户看起来这么紧张。

「芜?」

雪代惊讶地小声说道,飞廉抬起头。

「是熟人吗?」

「既然是以廓词为字的人,那就是我家的人吧。引他过来。」

乳户低下头,转身离去。见到此景的飞廉询问道。

「廓词是?」

「就是游里语,你不知道吗?在以一之宫为首的具有一定规模的城镇中,一个被叫作游郭的特殊街区被建造起来。那里的游女所使用的语言就是游里语,也被叫做廓词。你只需要知道这个意思就可以了,记得不要进入游郭,知道了吗?」

「啊……话说回来这个意思是?」

「新手的意思。」

「……新手的意思是」

「飞廉——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雪代皱着眉头,不快地支开话题。看起来是雪代讨厌的东西吧,抑或是有什么原因。飞廉慌慌张张地道歉。这时,有一个人给出了答案。

「芜这个廓词,就是指像你这样没有体验过游女的雏儿。」

说话的是由乳户引来的药材商,年龄二十左右。长发被束在一起但是身上却散发出一股酒臭味。在白天能从身上闻到酒臭味,属实难以认为是商人。

药材商嘴角露出坏笑,开口道。

「你就是新人啊,这次出乎意料是个男孩。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能呆多久,但是我妹妹还是请你多多关照了。啊,要不这样吧,下次我带你去游郭,有芜在场她们会很高兴,会好好地在床上招待你的哦。」

飞廉困惑地忘记了答话。

难道这个人是……

「哥哥!」

听到披头散发跑来的雪代的咆哮,飞廉震惊了。

哥哥?这浑身酒臭的男人是雪代的兄长?

雪代站起身抱怨。

「身上还是一如既往有一股酒味。难以置信,这种时间了还在喝酒。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酒鬼!你这样不就拉低了我的格局了嘛!」

「呀,这不是听说你调职到了乳牛院了嘛,我想着肯定是闯了什么祸。」

「如果是哥哥的错导致我被困在这里,我可是会恨你的!」

「为什么哥哥我会是你留在这的原因啊。别这么大声嚷嚷,你这不是吓到你的直丁了嘛。」

一边不时地安慰情绪激动的雪代,字为芜的药材商对飞廉友好地伸出手。飞廉连忙低下头。

「请多指教,我名为白野,字芜。正如你所见,是个没用的哥哥。小兄弟,你的名字是?」

「我叫飞廉。」

「这是字吧,名呢?」

飞廉表情变得僵硬。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有长老的传言。在王都能提及的只有自己的字,而自己真正的名是不允许说出口的。这是飞廉在山中学到的最后一节课。虽然不知晓为何下山就只能以字自称,但是这是长老的命令。因此真实的名不能说出口。

虽然飞廉认为没有必要遵守这样的规则,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说不出口。

「……非常抱歉,在下山之时废除自己的名是习俗。」

「欸,真是奇怪的习俗。这样的话连在哪出身都无从知晓了。」

低着头的飞廉出了身冷汗。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大意了。芜至今展现出来的行为,态度以及声音,飞廉都看在眼里,这是与那些狡猾的贵族官人不同的思想锐度。这样的一个浑身酒味,玩世不恭的面相,恐怕是一个专门让人放松警惕从而引出秘密的陷阱。

不能被表面所迷惑。

虽然字是新手的意思,但是芜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时候,封锁了对手的空间。等到对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芜的掌握下了。

此人不应小视,不对,不能小视。

这个人就是雪代的……典药寮的魔女的兄长。

「话说回来,飞廉,最好不要让女人告诉你廓词哦。不然日后可是会引来灾祸的。不过这次是我的妹妹,我就原谅你了。休息日和我一起去游郭呗,我会介绍上好的游女到你床上的。」

「……床上?」

「你是木头人吗……」

「你……你个流氓!」

雪代一边大声训斥道一边用保管药师书的大箱子击打芜的头。

「好好好!你快停手,这不就是杀人凶器吗!如果头骨给你打塌了怎么办!」

「那你真是愚蠢啊,哥哥。这块头盖骨的部分可是极其坚硬的,若是要打塌可是要朝着后脑勺打!」

「冷静下来!我不会再在你面前讲游郭游女这类的话题了所以冷静下来!」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流氓!」

「哥哥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哦。」

「那就有话快讲,不然我就没法下手了。」

「别打了!话说这不是只能被打吗!」

雪代像这样大声地喊叫还是第一次见,飞廉震惊地呆坐着,说不出话。终于冷静下来之后,面色略带潮红的雪代回到桌子后。争吵好像暂时停息了,但是芜一脸笑意,完全没有反省的神色。注意到这点的雪代狠狠地瞪了芜一眼。

「飞廉,要时常对这个流氓保持警惕,知道了吗?」

「啊,好的……」

「喂雪代,不要把哥哥介绍得像个坏人一样啊,还有飞廉你也别这么老实地点头啊!」

「哥哥,快点进入本题。只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你就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妹妹啊。把我当成野兽一样——芜一边抱怨道一边开始讲正事。

「你好像在追查最近发生的药杀的动向啊。」

「你从哪听来的。」

看到脸色僵硬的雪代,芜狡黠地笑了。他一瞬间就掌握了全场的氛围,飞廉感到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他作为药材商,那么应该很容易地知道整个典药寮在追踪药材的流向吧。但是,这个人却看到了背后的原因。

「也不想想我是谁。当我知道是你在追踪药材的流向时,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毕竟教会你药为何物的可是我啊。」

是他教授的雪代药材的知识。这个事实让飞廉震惊。

带着不让人分心的声音和表情,芜继续了下去。

「药乃惑人之物。若是能拯救自己的生命,那么豪掷千金都愿意。但是,不止如此,药材在视情况下有不同的用法,同时也有不同的价值。这很有趣吧。有这样的世界存在也真是令人发笑。没想到会有为了杀人而积攒钱财的这样丑陋的人。仔细想想这还是个挺赚钱的差事。」

「哥哥……」

「放心,我可没有出手,雪代。所以说我在给你情报嘛,不知道是哪里的谁把药物流出的,或者说当成被盗处理了。」

原来如此,飞廉理解了其中的关系。

为了追究药杀的行动,雪代正在监视人员,金钱和药品的流动。不管雪代收多少药材商和市民作为自己的间谍,他们只是单纯地期待于典药寮支付的赏金罢了。所以可以认为没有人是像雪代一样被正义所驱使,为了阻止药杀而行动。药材商本身就把这当成了赚钱的生意,而这次典药寮的赏金只是又一次赚钱的机会罢了。不对,说不

定他们会举报参与药杀的药材商,以此来除去自己生意上的对手。这仿佛就像贵族官人用药杀来除去自己眼中钉一般。药材商通过秘密告发来除去市场上的对手。

可是目的是?

想要药杀的贵族官员如果因为别人的秘密告发而失去了自己的药材商,那么便会寻求下一个药材商。

这可是比普通的生意,比典药寮的赏金更加赚钱的方法。

对于这么简单就能解读出的充满欲望的思想,飞廉不由自主地咬着嘴唇。

雪代表面上让他们作为间谍为自己工作,但其实可能背后在监视行为可疑的人。

而助力于雪代的愿望,在她身后辅助她的,就是芜了吧。将药材商为了自身利益而隐藏的情报,只交给雪代一人,芜就担任了这个名为药材商的间谍。

「所以说哥哥,有头目了吗?」

「虽然还不清楚是谁委托的谁,但是药材的流向的确变得奇怪起来。拿着,这是记录。」

从芜那接来从他怀中取出的记录,雪代开始阅读起来。不一会,雪代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神色阴暗。看来是注意到了奇怪的药材流向。

「……来源呢?能得到证实吗?」

雪代抬起头询问。对此,芜冷静地回答道。

「没必要费心去找。在哪里买入或是卖出了什么药材,看看这就知道了。如果想得到证实只要去酒席上询问就可以。谁手里有多少钱,待遇有多少,这种事情做药材商做久了都是众所周知的。剩下的就是计算到底是赚钱还是不赚钱就可以了。」

「效率还是这么低呢。」

「但是,这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哦。话先说在前头,那可是真货,市场上已经看不到了。」

「……确实是这样的。我就信你一次吧。」

「相信我。」

雪代小心谨慎地凝视着芜。不一会便呼唤飞廉的名字。

「飞廉,向宫城里写信。让他们立即确认典药寮库,大藏寮库和内藏寮库的药材库存。将正税的账目写到纸上并寄回。信的写法你是知道的吧。」

飞廉点了点头便马上去完成工作。当他提笔写下那些已经熟悉的语句时,雪代的意图便马上展露了出来。有许多药材不是作为正税被提供给典药寮的,有的是药材商的进贡,有的是有紧急需要时典药寮购买的。为了把药材和田地税区分开来,账目的记录是由典药寮和大藏寮保管的。

雪代的目的是为了确认市场上和宫城药材的数量是否能符合上。运入这两处的药材彼此都有密切的关系。既然市场上出现了奇怪的药材流动,那么宫城的某种药材流动也会有些变化才对。

「飞廉,追加。有一种药材我想尽快知道结果,是附子。」

飞廉感到震惊。附子,这就是药杀的关键吗?

多年生的乌头,因为拥有强力的药效而处在典药寮严密的管理之下。干燥的块根则是制作中药的草药,被称为乌头或是附子。虽然作为像是镇痛剂之类的用途非常广泛,但是如果搞错用量则可能会导致死亡。原本乌头就是麻痹人中枢的一种毒。

飞廉想起了以前雪代看到乌头不规整的块根时说的话。

——是毒亦是药。药师如果不了解药材就很容易变成杀人凶手。

慌忙地把附子的库存要求追加在书信上,飞廉将信折叠起来,站起身就要将信交给前往宫城的乳户手中。

但是,他被芜拦住了。

「这样真的好吗,雪代?你这样做可是将你的行动泄露给敌人哦。」

为了了解主人的意见,飞廉停下了步伐。

看着踌躇的雪代,芜继续说道。

「雪代,你再好好想想。原本药材商就不信任你。你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会诚实地说出药材和金钱的动向吧。若是正式地被典药寮雇佣,即使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态度也会转变。但是,他们也顶多是附和你的正义的一群人罢了。所以你不能不留后手。但是,事态没有变得最糟糕是因为你有我这个知情者,并且在我的帮助下将药杀的阴谋打破了。这样的幸运能够长久,也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你从我这里获得情报。所以你才会被称为「魔女」而被别人所畏惧。你若是送出了这封特意要求检查库存药材的书信,你的背后有药材商这件事就会被别人知晓了哦。」

「但是,为了确认真伪的话……看来也必须要从典药寮开始调查。」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对,你太正直了。我一开始也不过是见钱眼开的药材商罢了。在药材商中有人会像贵重的药材中混入杂物,增加体积来赚钱。药材商这种人,就是为了赚钱连谋杀都不会讨厌的人。像这样的人的言行不可能全部相信。但是啊,将你犯的错误纠正过来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做的事情。」

雪代的身子微微前倾,飞廉现在的地方看不到雪代的表情,不过估计是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吧,毕竟芜提出了沉重的警告。

「让你相信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牵扯到的事情,可不是能简单回答的问题。但是,还是别把这封信送出去了。我们还不知道对手在哪里看着。还有,你有告诉飞廉这次药杀是什么类别的吗?」

「还没有。」

「这你得告诉他。这个人不是你如同手足一样的部下吗。」

「……我知道了。」

「那么,事情就交代完了。我也该退场了。雪代,记得不要过度深入虎穴。飞廉,我家妹妹用力过猛了,有的时候就会热血上头。所以请你也多帮帮她。」

飞廉点了点头。

你也保重啊,打好招呼准备离去的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说道。

「有时间的话回家看看。父亲和母亲挺寂寞的。」

「我有在写信,而且最近也准备看望他们。」

「那就好。他们最近经常看着我的脸就叹气。看来是相当思念你和讨厌我了。」

「这是你自作自受。他们本想让你继续做书商的,然而你却见钱眼开去做了药材商。没被赶出家门算好的了。」

「你不也选择了进城入仕吗。」

「我已经是木暮大人的弟子,并且那是与父亲交好的贵族的推荐。谁能无视这个机会啊。我准备做好我该做的事之后就离职。」

「怎么,要离职了吗,是因为俸禄太少?」

「我得到的俸禄已经够多了。但是说实话,我不想一生都做这样的工作,因为这不符合我的性格。」

「那回去继承家业?」

「这件事就交给更纱。离职之后的事情到时候等我回到老家再想。话说你快点回去,你在这很碍事。」

芜一边抱怨着一边向他们告别。送走了芜之后,不一会雪代就下达了两个命令。一个是烧掉原本准备送到宫城的信,因为不知道敌人的眼线在哪里。

另外还有一个命令。

「等会撒点盐。」

「盐……吗?」

「不吉利的东西来过了,净化一下。」

「您到底是有多讨厌他啊。」

飞廉无视了这个命令。

「话说回来,更纱是……」

「妹妹。我们家是三兄妹。怎么,想见一见?她只是普通的小姑娘哦,和我不会有很大的区别就是了。」

「不是,感觉难得能听到关于您家族的事情……」

啊啊,雪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过度提及自己无异于自杀。这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因为敌人至始至终都竖着耳朵,而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敌人。谁的弱点,亦或是谁的失言被听到的话,转瞬就会被上报给权力者。虽然说漏嘴的人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危险的是当事人的亲属,他们被当成人质,用来威胁当事人成为傀儡。」

「……为了不落得这般下场,您就隐瞒了一切吗?」

「是这样的吧。自己最重要的信息不隐藏好被别人掌握的话,那就是一场噩梦了。」

雪代嫌麻烦地说道。

「话说回来,我还没和你说过吧,我现在到底追踪的是什么样的药杀。」

「是的。我还没有问过您。只有在您参加密会的时候略有听闻。」

「这也该和你说一说啊。」

雪代回顾四周。

「……嘛,这里也可以吧。毕竟乳牛院还在建造当中,贵族官人的魔手也还没涉及到这里。因为这里都是和气大人新雇佣的人,所以牵连到的人也很少。坐下吧,飞廉。这件事说来话长。」

飞廉点着头坐下。

也许,与上次阻止的药杀相比,雪代这次想要阻止的药杀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案件。

飞廉挺直了腰板。

这若是听了就没有退路了。

不对,本来自己就是在无法后退的道路上走到现在的。退路已无,前路又通往虎穴。那么只能向前行进。飞廉的面前已经没有其他选项。

三、瑛之变

雪代严肃地开口了。

「现在的宫城中,针对某位大人的药杀行动正浮出水面。其目的是取人性命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无论我要做什么都必须要阻止这次药杀。如果失败,

这将会引起国家的动乱。」

「……谁是目标呢?」

「庆帝陛下的正室,椿皇后。」

一瞬间,飞廉无言。

「是皇后大人吗?」

竟然要对现人神的伴侣做这样恐怖的事情,飞廉感到惊愕。这么说的话,现在有大规模的谋反正在秘密地进行。

「对与这次药杀相关的贵族官人有什么头目吗?」

「在宫城中的几乎所有贵族官人都和这次药杀有关——我要是这么说,你会相信吗,飞廉?」

这次飞廉真的说不出话来。

帝室的血脉来源于降临于此地的神。过去这片国土有百位王的存在,他们之间争斗不断。这由神创造的美丽的土地却因为战乱而变得荒芜,大地被血染成鲜红色。看到这令人痛心景象的神明亲自降临到这片土地,镇压了战乱。在这之后帝室的历史就开始了。各地原本致力于战争的王们,对降临的现人神的姿态屈膝宣誓忠诚。

这件事发生后,尊崇现人神为皇的我国——苇原瑞穗国才统一。

——这是连在山中长大的飞廉都知道的建国神话。

来到宫城的时候飞廉对自己所见所闻感到惊讶。为了获取官位,为了掌握更大的权力,贵族官人把乌黑的欲望隐藏在心中,在宫城暗中活动。碍事的人被抹杀失去性命。虽然这是一个无法简单找到想让国家变得更好的有志之士的世界,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世界中,他们也应该对现人神有难以动摇的忠诚才对,飞廉想道。

但是,在宫城中的贵族官人有一半以上都参加了对皇后的药杀。

到底是为什么?

「……很可怕吧,飞廉。区区人类却对现人神的正室露出敌意。」

雪代忧郁地说道。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就和瑛之变有关系了。啊对了,飞廉你还不知道吧。」

「瑛之变是什么……」

「若是生活在一之宫的人,即使是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故事。这是在我们出生前发生的政变。但是家喻户晓的事平时反而不会提及细节。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是庆帝还没有登基的时代——在雪代和飞廉出生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那时的宫城因为咒杀和贪污导致政权腐败,衰老的先帝实际上已经被软禁在离宫,关白(日本古代辅佐天皇的官职)的不正之道和暴政横行。但是有一位无品亲王,虽然被幽禁在离宫,但是拥有出众的才能。

那就是当时年轻的庆帝,当时他的号据说就是『瑛』。

当时,推行暴政的关白非常狡猾。他用语言巧妙地操纵因为年老而退政的先帝。关白自己已经获得了本应属于太子的「三品」,分别为品位(位阶),品田(土地),品封(俸禄)。

这是试图掌控帝室权力的行动。

更可悲的是,当时瑛太子尚未成人,关白的管理的正当性得到了认可。因为大半的高官都被关白收买,所以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

——或者说谁都发不出反抗的声音。

瑛太子在成人礼之前必须作为无品亲王度过十多年的时间。虽然准备了美女和美酒,创造了可以纵情欢娱的环境,但是瑛太子相比于女人和酒更希望能从书中学得知识。这种程度的兴趣和自由关白还是允许了,然而就是在这个瞬间,瑛太子开始了他的反击。

名士接二连三地被从大学寮和图书寮召集,向瑛太子教授学问和知识。而太子也勤奋地学习,不停吸收着知识。

于是,在某一天。召集各寮学士的瑛太子在众人面前吟了一首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合适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饶恕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是自古以来就为世人所熟知的,一位「汉」的名将所作的诗。

到底瑛太子对这首诗有怎样的看法。

其意图如下。

即使女色和美酒在面前也每天心怀悲愤度过,能排解忧闷的唯有狂饮。一想到这个国家的正确君主,我的心就沉迷于思想。一旦四方贤才光临舍下,我将鼓瑟吹笙。虽然如同明月一般清晰,但是所求之物却难以得到,心中的悲伤时刻困扰着我。远方的宾客长途跋涉来拜访,我愿如周公一般礼贤下士,愿天下英杰真心归顺于我。

这是瑛太子以汉诗为号令,宣告自己的反击。

其实在大学寮和图书寮的博士们被召集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瑛太子的胜利。被幽禁在离宫的帝室失去了与外界联络的手段,宛如家畜一般,被女色美酒围绕,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虽然义愤填膺的仁人志士想要将帝室从离宫中救出,消息还是可能会被泄露给关白。若是关白动用检非违使的武官,对帝室进一步加害,关系者全部处以连坐之刑,而最后在其中受利的则会是关白势力的贵族官人,这样一来,关白对朝廷政治的统治就会更加稳固。因此不可以大意地行动。但是,心中隐藏着救出帝室大义的人们一直虎视眈眈地等待着好机会的降临。

然后机会就来了。

对女色美酒不感兴趣的瑛太子希望能与博士们进行交流,而博士们为了太子能继承下任帝位而尽心尽力地教授知识。于是瑛太子就对有多少人是自己的同伴心中有数,并且以下任帝室的身份赐予爵位。

但是,瑛太子另一方面也在慎重地评估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他地博士。

验证的措施就是之前的汉诗吟诵。意识到太子的诗中深意的博士则全部被以臣子相待,对太子宣誓效忠。

在这之后,瑛太子开始从离宫中指挥政权的夺回。

作为瑛太子的尖兵活动着的则是弹正台。当时像关白,右大臣,左大臣这样的要职都已被反帝室派占据。换句话说,若是八省被官的组织有所行动,瑛太子的行动立刻就会被关白势力所知晓。之后在博士们的进言下,太子选择通过弹正台来指挥镇压。在取缔市井违法的检非违使厅之后成立的,就是取缔宫城违法的令外官衙——弹正台。

当时弹正台对关白的恶行和暴政毫无方法,手中掌握的实权被剥夺了。

此时有位男子进言,「这正是好机会」。这个人就是现在的典药头,和气范义。瑛太子听取了他的意见并且以太子的身份向弹正台发送了敕书。在其中太子将身居重职的贵族官人一个一个记录下来,附上了将他们全部免职并且抓捕的命令。这封敕书马上就被送到弹正台,收到敕书的尹(弹正台长官)立刻派遣士兵,在半夜抓住了书上记录的人。经过瑛太子的奇袭,旧政权一夜之间就被颠覆。

就这样,长久笼罩这个国家的恶行和暴政终于画上了终止符。

天色泛白的时候有两个仪式被执行。一个是对以关白为首的一行叛徒的官位剥夺,俸禄扣押以及执行流放。

还有一个就是,先帝的让位和瑛太子的新帝登基仪式。后世将瑛太子夺取政权的情形称作「瑛之变」。将名号改为「庆」之后,新帝就正式即位。

「——以上就是,瑛之变的概要。」

「这个和这次的药杀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晓这个故事目的的飞廉感到困惑。

「飞廉,你认为现人神的伴侣是怎样选定的?」

「……这还是从进宫的出身高贵的女子中挑选吧。」

「你说的没错。若是遵从帝室规范,则会从拥有相应官位和出身的女子中挑选作为女御入宫。而身份低贱的女性是不相配的。因此,有相应身世的女子会被作为女御奉献给帝室,这种举措被称为立后。因为改号为庆的新帝是靠瑛之变上台,所以对贵族有非常强的警惕心。这也是当然的,有些贵族可以为了自己的野心幽禁现人神。」

「……那么,庆帝是从哪里迎娶自己的伴侣的呢?」

「从城中。」

「一之宫吗?」

飞廉感到震惊。

雪代微微颔首,说明道。本来立后应是由出身高贵的的女御入宫。但是。庆帝打破了这条禁令。登基后应该是必须要迎娶皇后的,但是原本庆帝陛下就对宫城中有权势的贵族官人抱有警惕,因此对他们准备的女御没有任何兴趣。这也是当然,若是像以往那样,次任君主有变成其贵族岳父傀儡的危险。

「因为是现人神,其存在被人们周知,而他真正的面容却不被常人所知。听说庆帝曾经在王都中身着私服散步,而幸运的是,他的脸不为人所知。不过这也是传言,是真是伪也无从得知。」

「这不是很危险吗……」

「当然危险,但身边有随身侍卫跟随。然而仅仅被关在云上殿

并不能做好管理国家的任务。即使不能巡视自己所统治的国家的全貌,但是在宫城散步的自由陛下还是有的。所以可能性是有的。」

「……这么说的话,皇后就是这个时候迎娶的吗?」

「若是这样的话宫城里大半的人都会看到了。虽然立后没有滞后而是照常执行,但人们都在调查到底是哪家贵族的女子被陛下迎娶,但是,哪家都没有。然而从记录可以知道,当时有一个拥有相应官位的女子入宫。所以你知道了吧。」

飞廉恍然大悟。

「伪造了出身吗。」

「从记录上可以看出陛下迎娶的女御是贵族出身。表面上没有违反帝室规范。当进入云上殿之后,不论是多么权高位重的人都不能拜见。因为谁都不能确定谁被迎娶,所以陛下完美而迅速地钻了那些大意的贵族官人的空子。」

「……真是令人惊叹。但是,为什么是椿皇后的性命被盯上了呢?」

「因为暗中对这次立后不满的贵族官人有很多。」

雪代淡淡地说明道。

「贵族女性有许多理由成为女御。也有欲壑难填的贵族官人为了扩大权力或是谋求安泰,将自己的女儿以女御的形式献给皇帝。原本出身高贵的女性作为帝室的伴侣被迎娶,也是符合身份的事情。但是有一部分人因为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想用药杀的形式来将椿皇后排除在外。换句话说,为了能让与皇帝相配的皇后进宫,而准备在皇帝毫无察觉之下除去不合身份的皇后。」

「……怎么这么自私啊。」

「这也只是并非地位高贵之人的我们普通人的考虑,而贵族官人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正义。但是是否理解或同感,我只能说难以苟同。」

飞廉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自己好像踏入了比想象中更可怕的地方。在山中,危险只在特定的场所存在。除非接近吃人的野兽的地盘,否则没有危险。但是这次不同。

因为自己正身处危险的漩涡之中。

「害怕了吗,飞廉?」

「怎么可能。」

飞廉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这就是自己的工作。

你不怕吗,雪代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山之达人并不畏惧死亡,若是畏惧,生命的消逝就在一瞬之间。这才是最重要的。生死之间只有一毫之差。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察觉到危险而接受它。只能被裹挟其中,亦或是避开它。」

「……所以说你即使与宫城中所有的贵族官人成为敌人,也可以活下来是吗?」

「我有足够的信心不会失去生命。」

「所以,你就好好看着我,不要让我一不小心丢了性命。话说回来还真是让我惊讶……你不是来阻止我深入虎穴而存在的吗,没想到这时候什么忠告都没有。你在想什么啊。」

听到雪代的话,飞廉毫无顾虑地笑了。

「我说的话,雪代大人你真的会听吗。能让雪代大人接受的建议,我现在还说不出来。」

「说的也是。」

跟飞廉一样,雪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助郷帳

(助乡:日本古代的一种劳役制度,政府向村落召集人手和马匹充当徭役。这些提供徭役村子被称为助乡村。记录助乡村所应提供的人马数量的账簿,被称为助乡帐。)

温暖的午后,雪代久违地做出了出门的打算。自从住进乳牛院以来,繁重的工作让雪代与飞廉很久没有离开过院子了。一直以来,都重复着检查奶牛的健康,回应乳户们的报告,出席上头的会议之类的琐事。就连身为新任直丁的飞廉,也是十分的忙。每日工作到深夜,对于必要的东西也要学习到天亮。真的是一丝休息的空余都没有。也许是雪代判断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亦或是院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总之午后要和雪代一起出门

「话说回来,雪代大人平日貌似也只是在院子附近走走吧,外面的景色您见识过吗?」

「抱歉啊,飞廉。做我的直丁给你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了吧。」

「反正大多都是乳户的要求,没关系啦。」

「作为直丁,你十分能干。作为医学生吸收知识也很快,为人也十分真诚。对此我十分感动哦,飞廉,通过这次休息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吧。」

「感谢雪代大人。」

出门的样子被看到的话,乳户和乳师们定会向他们打招呼。雪代和飞廉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和面熟的门卫打了声招呼后,便安静利索地离开了——

根据律令制,我国被分成了101块领地。

由百位国司治理的「国」和由皇治理的王都 一之宫为中心,这片土地被称作「御府」。

位于王都西北方的味原,是御府与濑代国交界处的广阔的草原。和气范义典药头毫不犹豫地选择此地的理由不止是因为这里有与乳牛院相当的土地面积。从一开始,味原上就设置了宿駅町(相当于驿站)。对于商人来说,这里是带着从御府北方港口来的货物南下必经的通商路,平时的人流量相当之大。国家制定法律,以王都•一之宫为中心,在向东南西北延伸出的御府四道上每四里路(约十六公里)设置宿駅。以保护商人和商品的安全。

「这个设计很不错啊。通过建设在能确保通商安全的宿站附近,来确保药材能确确实实的送到宫城里的达官贵人手里。但实际上,并不是随意地向宫城运送药材,而是根据和气大人的想法将必要的部分配给宫城和市井。藏在背后的这一制度,连视察的官吏也被骗过去了呢。在乳牛院建立的巨大仓库,也是为了控制想宫城送药的量。」

「毕竟改变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所以,要通过开始一项新的东西,再通过它带来变化才是有效的。表面上是保证了官人们至今享受的好处,但实际上向百姓平等地提供了与官人一样的药。典药头的策略,也只有我们能够看穿了吧。」

「如果是其他的四等官也可能会察觉到吧。」

「但其实被察觉到也无妨啦,庆帝为了推行典药寮的政策,给予了和气大人很大的权力。即使有人想要针对何其大人而反对其政策。他也便违背了皇帝的意志。那些宫中官人从一开始便无法阻止和气大人,充其量也就是找点小麻烦罢了。」

「那项政策不会有一天突然被改变吧?」

「为了一己私利想要撼动法律想必十分困难吧。况且和气大人的政策为国家带来了许多有益的发展。不需要担心。」

沿着乳牛院的路稍微走走,就能走到人山人海的味原宿駅町。由于典药寮的一处别院设置在此,原本人山人海的驿站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全国各地的物资都运到了乳牛院。因此,搬运的大型车和拖着它的魁梧身材的马在驿町很显眼。为了与名为乳牛院的新生意伙伴进行交易,新来的商人也顺着人流,走到了这里。

「真热闹啊。」

「啊啊,这个城镇还会变的更大哦。」

新建的房子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在拥挤的人群中,金属零件演奏的尖锐的声音回响着,还能听到工匠们的闲聊和怒吼。

即使在宫城之中听闻过典药寮魔女的威名,民间和市井的臣子对她的长相和装束都是一无所知。飞廉作为护卫,认为毫无防备地让走进市井是会被盘问的。但主人却说不亮明身份才能混入这市井。事实如此,即使和在街上认识的药材商以及担任这个驿站町的官吏擦肩而过,也不会被认出。雪代完全如同本地女孩一般融入了这片景色。

但飞廉明白。雪代不过假借休息知名,想要在普通百姓里面收集必要的情报。自己作为雪代的左右手,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

飞廉跟在雪代的后面,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这宫城与市井之地,同自己所熟知的山里很不一样。最初他十分讨厌周围人吵闹的氛围,渐渐地也慢慢接受这些了。飞廉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生活。但是在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心中总是如秋风一般寂寞。越是习惯这里的生活,之前渗透到身体里的山中生活就从手指的缝隙中溢出。

身边来往的,是星星点点的商人、管闲事、家境贫寒的市井老百姓。耳边传来的,是商人和市井之民的谈笑声,马车车轮的吱吱声,马嘶和牛叫声。

身边的林林总总,让大山变得越来越远。

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忘掉这一切,无意识之间,飞廉的嘴角浮现出了略带寂寞的笑容。

「……真是座好城镇啊。」

「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在城镇中散步一段时间后,飞廉注意到了雪代的目的地,是助乡头(临时提供工人和物资的劳动监督者)的房子。这并非恰巧,雪代最初的目标便是这里。此处不仅有车夫和商人询问租借马匹的事情,同时还有许多官员在现场。雪代看到此景,仰天长叹。「来得不是时候啊。」

「嘛,也能想到缘由。」

雪代喃喃着。自从两个人一起被调到这里以来,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如果说令人目眩的人群还在想象

的范畴内的话,住乡的建筑群则是在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典药寮别所的建成,从王都来的商人都会选择来到这里留宿。乳牛院的建筑,不仅仅是为了在别所工作的官员而建。还是为了保证在以味原为据点的乳牛院中饲养的奶牛运输路的整备,以及自给自足提供乳牛饲料的体制。这个城镇现在正有庞大的资金和人员在运作。

「忙得不可开交,这就是味原的现状啊。」

「真是不出门就不知天下事啊。话说回来,这里人手不足的问题原来有这么严重吗?」

助乡设置有宿駅制度。是为了在常用商路的驿站突然出现人手不足等问题时,能够提供人手和马匹。在宿站里常驻的助乡被称作助乡头,能够常驻于此也是因为努力工作受到了认可。

雪代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最后面的房子。然而,房子的内部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很难顺利前行。旁边的商人正和助乡的工人大声争论。似乎有性急的人在,于是就打了起来。快喊人啊,上啊上啊,喂、别在这里打啊。之类的叫声传了过来。

「今天来拜访看来不太妙啊。」

「话虽如此,不过来的是我认识的人。让他们从后门进吧。虽然是擅自的,来稍微帮下忙吧。」

「……雪代大人。」

「怎么了。」

「今天不是休息吗。」

「姑且是的。」

雪代走向了后门。飞廉叹了口气,紧随其后。

来到后门,那里同样混乱。助乡的工人或是在确认人和马的数量,或是在招募人手,忙得手忙脚乱。其中一个人看到了飞廉和雪代后,大声怒斥,但看到他们两人的正脸后又安静下来了。看来他们是被认出是典药寮的官员了。

「……雪代大人和飞廉大人。」

他慌忙地把头低下来,雪代挥了下手,表示不介意。

「不用太过拘束,比起这个请让我从这儿进去吧,我是来见助乡头的。」

「可情况正如您所见」

「我知道的。就算是这个地方也是人手不足,我们是来帮忙的,让我们进去吧。」

雪代飞快地从后门进入了屋子里面。其他的工人低下头疑惑地看着我们,飞廉也紧随主人身后。穿过后门,隔着薄薄的墙壁,听到了来借马夫和马匹的人们的怒吼。「动作麻利点儿!」之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对于如此无理的要求,飞廉感到惊讶。基本上接受委托,和人一起派遣马匹是助乡头一个人的工作。这么一次来了这么多委托人,一个人怕是难以完成。

雪代横穿过这些工人,并招呼飞廉加紧脚步。

「打扰了,劲草阁下。」

也许是因为耳熟的声音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的缘故吧。在高强度工作中的劲草(劲草这个字,意为不会随风摇摆的坚毅的草)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

惊讶的表情过后,他又马上恢复到平时警戒的表情。

「……有何贵干,特意来数落我么。」

「你明知道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找你的。把助乡帐交给我吧。反正你一个人,要处理如此大量的工作也不轻松吧。让飞廉也来帮忙吧。他可能干得很。」

「喂,飞廉。你好像被当成工具人了。」

「不用介意,劲草大人。我已经习惯了。」

「那就跟赶快开始吧,早早完事。」

面对突然出现的雪费和飞廉,吵吵嚷嚷地涌向土间的商人、手艺人、官吏们马上沉默下来,默默地关注着着三个人的动向。劲草看向一直在等他的客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等了。

「来。」

劲草拿出了脚下堆叠的一捆捆账簿。

「这可不是件简单差事哟。」

「感谢提醒。来飞廉,开始工作吧。」

三人再次展开工作。随着人数的增加,工作效率也大大提升。由账簿堆积成的小山很快就被三人瓦解。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调查各自账簿上记载的内容,记录味原宿駅町的工人和马匹的数量,斟酌委托内容后提出派遣的工人和马匹的数量。即使双方达成协议,可以派遣的车夫马匹的数目,还须根据当天委托人的总数来慎重地决定,每个地方都需要人手,分配要是严重不均匀就会发生争吵。

劲草也算是个比较有名望的助乡头。驿站有头有脸的人无不认识其大名,对他的分配是不敢大声争吵挑刺的。他旁边的帮手雪代,在工作能力不输他的同时还是个美人。对这样的女性大喊大叫也有伤他们的形象。

于是这些因为长时间等待而疲劳和焦躁的人们选择飞廉作为初七的对象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所以说很烦啊。飞廉内心一边抱怨一边拿着助乡帐坐在了座位上。刚一坐上,大人们的目光就涌了过来。和面向劲草和雪代的不同,眼睛看起来不怀好意。

「喂你,效率也太低了吧!」

「我可是很赶时间的,能不能快点啊。」

「我可是有出货要求的,要是因为你被耽搁了,后果你懂吗!」

对于这些露骨的催促谩骂,飞廉并不惧怕。但为了不引起太大的骚乱,飞廉便用手捂住了耳朵。但这好像起到了反效果,他们看到此景变本加厉地怒斥着飞廉。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快点工作啊,好好看看小姐,她做得可不像你那样。」

「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连这点事都干不好。」

「想帮忙的话先记住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啊。」

大部分的怒吼都可以无视,然而这最后一句却让他不禁点头同意。飞廉打开助乡帐,查询必要的人和马匹信息。

本来助乡帐上是记录需要提供的人数和马匹的数量,并标明必要借出马匹和人力的地方。但是助乡帐在这里有着不同的用法。在决定了要把多少人和马匹借给哪里之后,再把人夫和马匹送过来。如果是要处理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到人马时,则会让其他地方先让步等待。随机应变,这正是助乡头•劲草的工作方式。

派遣的场所,派遣的人马数量,派遣人马完成工作所需的大致时间。

对于这些记载在助乡帐上的项目,雪代已经熟练掌握。而飞廉在并不熟练地翻着账簿的同时,

仍被「太慢了,小哥」「利索点」等责骂声炮轰。

「喂,太吵了。」

劲草向这边瞪了过来。争吵声瞬间消失。但谁都知道处在视线中心的人是飞廉。

「飞廉,手脚麻利点,赶快完事吧。」

虽然飞廉觉得非常不合理,但还是忍住将手账的工作完成。结果,劲草和雪代分别完成自己的工作后,还要去帮忙完成飞廉剩下的工作。

「为什么我还得帮来帮忙的人的忙啊。」

劲草用冷眼批评着飞廉,而雪代则是忍着笑意。随着劲草的斥责,整个房间气氛沸腾起来。终于在雪代和劲草的帮助下,工作告一段落。劲草将戏弄飞廉的起哄者赶走,二人开始收拾助乡帐。

「飞廉,你好像不怎么生气啊。明明被这么不讲道理地对待。」

「如果我在那里惹事了,将会对劲草大人造成麻烦的。」

「我倒是希望你能够不压抑自己释放自己的情绪欸。城镇的人喜欢吵架,也喜欢看吵架。明明真要干起来我也想帮忙将气氛炒上去来着。真是可惜了啊。」

「喂,雪代,别在我的店闹事。麻烦死了。」

皱着眉头的劲草回来了。

「我先对你们来帮忙这件事表示感谢,但飞廉啊,那些简单的事情,应该早点完成。」

「知道啦知道啦。」

「回到正题,找我什么事。」

劲草用他锐利的双目紧紧盯着雪代。

「你可不是简单的来帮我的忙吧。说说你的目的吧。」

「我专门跑到这里来,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吧,对于我们需要的人马能否优先通融一下。」

「上头的正式通知还没发下来吗?」

「这也只是我的判断罢了。但是不是立刻需要。还不清楚要不要干。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助乡帐以及你之前答应我可以优先通融的口头约定罢了。」

「借人马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场面话。你的真正目的应该是确认助乡帐吧。」

听完劲草的话,雪代愣住了。「暴露了吗?」雪代吐了吐舌头。

「间谍大体分为两种。能够有间谍意识并能够查探情报的便是优秀的间谍。但是,对雇佣方有用的间谍是不自觉自己是间谍的间谍。对你来说,这种可能更好吧。」

「优秀的间谍,当然也是有的。」

「枭和鼠是吗。他们俩还好吧。」

「现在因为别的事情已经被调到郊外了。劲草这间驿站是不是收录了和车夫,工人有关的药种的流通和分类?你把那个记录给我看一下。」

「……药的流通?那可相当的难办啊。」

「既然有药商延迟了附子的贡品,那必然是有药商遭重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也就是说毒物已经从某处流入宫城了吗?我知道了。」

劲草走进里面的房间,拿来账本。三人便开始确认最近运往味原的药物的量。典药寮通过驿站制度,建立了确认药材数量的体制,但也有通过助乡的工人之手记录的情况。雪代,飞廉,劲草快速地通过人马的数量计算大概的药物数量。

189

「最近,缴纳给典药寮的附子的贡品有些迟啊,而且比起三个月前的量要少。」

「那其他的药材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有的,地黄的量也有所变化。用来搬运的人马明显变少了。」

「是因为药园的储备导致贡品数量减少了吗?」

「不,即便如此,作为正税征收的药材的数量变更也不会那么快。这是药商的得失计算中应该不会变动的数字。」

「不错的发言嘛,飞廉。那么你知道是什么药用来下毒吗。」

「现在证据不足。但我可以确定变化正在发生。」

飞廉明白了雪代是如何意识到最近可能会发生药杀事件的。

药杀必定是由药师亲自动手。即使在雪代与和气范义的监视下,对此有所预谋的人也将会在他们看不见的死角行动。和气范义判断目前局势凶险,便派雪代来这里帮忙,以及从雪代在此处仍积极召集间谍的行动中,飞廉也能推测出一些眉目。

药杀的委托大概是来自宫城。

那么药杀要使用的毒物是从哪里来的呢?

典药寮的药物可是如同山那样多。在严格的管理制度下,即使药物数量仅有微小的变化,也会被察觉。想要用药来杀人者必将会被追究到底。

药杀必然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进行。

而想要在不被典药寮察觉的情况下,在典药寮及其影响范围内,调用毒物来实行药杀,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那样的话如果是达官贵人的宅邸呢?在被筑地围墙包围的宅邸中,除了相关人员以外,谁也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主人下了封口令,那么府邸的人问决不会开口。作为药品的调配场所是合适的,但是如果有人注意到有药师进出那里,恐怕计划就会败露。

说到底,能在王都做药杀准备的人应该不存在。毕竟那可是在专门防止非法事件的检非违使和弹正台的眼皮下。

可能性高的地方还有一个。

那就是一之宫的外面。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将要进入宿駅町的郊外。那是検非違使和弾正台的视线之外的地方。

如果是盗贼盗窃的话,药物就有流出的可能。劲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见他歪着头,面露难色。

「但是,明明这件事必须得慎重地进行,他们却能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动。这样的话很容易就联想到他们的目的是药杀了。说不定是什么陷阱。」

「也许是在紧急筹备物品。如果药杀进入最后阶段的话,能够阻止的可能性就会变少」

雪代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劲草看向雪代。

「所以这段时间,你才会让枭和鼠打入盗贼内部吧。」

「没错。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直接拿到证据向検非違使告状。但如果不顺,只能向和气大人请求让検非違使强制检查了。」

「让传令人跑一趟吗?」

「由我来亲自汇报吧,看来现在回一趟皇城会比较好。」

雪代从座位上站起来,并向劲草致谢,准备告辞。「等你从典药寮辞官之后就来我这里吧」劲草说道。随后劲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向飞廉,说道:

「啊,你就不用来了,没用的家伙。」

「给您添麻烦了呢……」

「你不是直丁吗?作为部下的工作并不是对上司言听计从,你的存在意义可不是去做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偶尔控制住暴走的主人也是你的工作啊。不然为什么会有谏言这种说法。那可是匹烈马,缰绳可得好好的握住。」

「我会铭记于心的。」

「还有,你真的太没用了,以后别来这里工作。」

这句话劲草已经重复了两遍了。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问屋场。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2个小时)。

雪代似乎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事情,可突然又说自己肚子饿了,于是她找了一间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并点了份茶果。

「飞廉,你也点些什么吧。」

「现况可不妙啊,雪代大人。」

「嗯,就像你说的,情况不容乐观。」

用来药杀的毒药是在宫城外准备的。

是哪个药商被盯上了,又是哪种药材被盯上了呢?雪代是为了弄清此事才去问屋场探查情报的。

如果是送到典药寮等官衙的药材的话,应该是准备了相当多的人员和马匹来运输的。不想伤及自身名声的药材商恐怕什么都不会回答吧,但如果是在负责调派人马的问屋场的话,就必须如实地记录一切。

在探查助乡帐中记载的工人和马匹最近的变动时,就连在一旁看着的飞廉也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

附子、地黄、朝鮮朝顔、蓬、茯苓……如此之多的药材的数量都有所变化。

被盗贼抢走的药物实在是太多了。官衙无法坐视不管,派出了大流量的人手和制定大量的对策。

即使如此,减少的药物仍若无其事的运向皇宫。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恐怕,飞廉的猜测要应验了。也就是说。

「药种商伪装成被盗贼袭击,实际上是作为私自藏下了药材。数量的变化实在是过于庞大,恐怕并不是单纯的被盗吧。恐怕,是有人在背地里收集这些药材。」

「我也持有相同的看法。药材本就是如同黄金一般的东西。拥有比黄金更能换成钱的东西的人就是商人。金子的价值不会变化,但是这些东西却能根据时间不同获得拥有更多的价值」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贪婪呢」

「作为一种猜测,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坏事已经够多了。」

雪代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将茶果放在口中。雪代在思考什么呢。也许是正通过飞廉所无法理解的药材和金钱的流向,尝试找出药杀的线索吧

「飞廉,给。」

雪代将装有串好的丸子的盘子递了过来。

飞廉道过谢,接过了盘子。雪代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飞廉。

「啊,怎么了?」

「飞廉你啊,真是个怪人。」

对于雪代的话,飞廉完全摸不着头脑。

「虽然我无法了解你的所有事情,但部分还是了解的。你就会一个劲的往前冲,到时候一个人擅自倒下时,可是会对我造成困扰的哦。」

「到那时就只能抱歉了,我尽量不让他发生。」

「是出于护卫和直丁之类的身份立场,才无法依赖我么?」

「嗯……大概不是这样吧。只是怕给雪代大人带来负担。」

「才不是负担呢,我反而想要你依赖一下我呢。」

雪代静静地说道。

「飞廉,希望你不要搞错了。我从没把你当作护卫或是直丁,我是当你做同志,能够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请不要自认为低我一等。现在开始,许多事情我要依靠你才行,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与我有同样的想法。」

「……我明白了。」

对于雪代意想不到的话语,飞廉只能边嚼着丸子边思考其含义。

同伴吗?这样真的好吗。作为护卫,只要拼尽权力,一心为主人好就行。向她求助什么的,完全没有考虑过。能否也依赖我一下呢,真是意想不到的台词啊。

胸中莫名地骚动起来。

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自信全盘托出。被人看穿自己脆弱还是十分不好意思的。

但是,总有一天,我定会抛弃这种想法求助于她吧,飞廉心想。

飞廉的内心,开了一个洞。从村里出来时,飞廉曾感受到的那种空虚。

越是面对那份空虚,内心的洞就越来越大。飞廉努力地无视它,但是总会有下意识的时候。这是时间无法愈合的伤口,只能靠自己解决。

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飞廉并不知道。

五、噩耗

自从上次在城中闲逛搜集情报以来还不到一周时间,事情就发生了。这段时间宫城方面也没来什么消息,也没有下达新的命令,雪代和飞廉就继续一边在乳牛院工作着,一边通过间谍搜集情报。

平日里就跟乳牛院院长和乳师们一起开会,以及负责牛棚的乳户指导,授课的实施,将药商,书库等运来的必要资料分类整理等工作。每天都重复着这些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

但有一天,他们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那是午后时分的事情。

处理间谍文件的飞廉发现向这边逼近的急促脚步声,抬起头来。

雪代说「怎么了?」的同时,像是在回应雪代的提问似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几名穿着熟悉的官服,面容严肃的男人们,与畏缩的乳户同行而来。

他们直直地看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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