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这是第三传说的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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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诸叶正梦见一个奇异的梦。

仿佛野兽战场上的怒吼声,犹如刺鼻铁锈的恶臭味,沙尘狂刮进口中的干巴巴味道,将枯竭的大地染红的一大片鲜血……

这是一个十分鲜明的梦境,清楚到连听觉、嗅觉、味觉、视觉等全身的五感根本不觉得这是个梦。

然后是触觉——手中确实有刀剑的触感。

没错,是一把剑。

出生在祥和的日本,只是一介少年的诸叶,根本不可能接触这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然而,手中的剑却熟悉得令他诧异。

堪称手脚般地应用自如。

受封为宝剑、如明镜般美丽的剑身,如今与这块大地同样地被鲜血彻底染红。

梦境里的诸叶正在战斗。

独自一人在战场上,孤军奋战。

也可说是以一挡千。

排山倒海而来的敌兵,诸叶见一个杀一个,杀、杀、杀——

一心一意地不断挥舞手中的剑,根本忘记自己砍杀了多少次。

这并非比喻,诸叶随心所欲、快如疾风地纵横在战场上。

身上并没有披着铠甲,只是全身缠满如纯白太阳般的斗气。

通往神之领域的普拉那能量,它的光辉能赋予诸叶超凡的勇猛之力。

然而,他的态度从容不迫。

仿佛只是为了「杀敌」特别应运而生的怪物。

脑袋里想着这样根本不是自己;另一方面,内心又认为这样才是自己,感觉很不可思议。

不知经过了多么惨烈的杀戮——

终于,战场上的活口只剩诸叶一人。

其余只有堆积如山的尸骸。

诸叶悉数将敌人歼灭,成为战争的胜利者。

呼啸的强风,代为奏起凯歌。

双脚勉为其难地站立着,身上满是伤痕。不过,诸叶仍旧拖着脚步踏上归途。

与来时的道路同样地——孤独的归途,已非原来那样。

随着马蹄声,一匹白马奔驰而来。

马背上坐着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

那双宛如大海中撒满星星般明亮的蓝色眼眸,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少女身上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色衣裳,一眼即知身分高贵。

不过,却是一位不拘小节、身着宫庭服饰策马飞奔,看似好胜心很强的女孩。

「弗拉格!弗拉格哥哥大人!」

少女用凛然又可爱的声音喊道。

那是诸叶梦境里的名字。

诸叶认出少女的身影,绽放出笑容。

像沉淀物一样蓄积在体内的斗志、杀气和血腥味一股脑儿全部烟消云散了。

「莎拉夏,我不是叫你不要一个人随便跑到战场上来吗?」

好像在街上不期而遇似的,他随兴地叫着少女的名字。

「弗拉格,你也没听我的话啊。我不是拜托你好几次不要单独一个人出征吗!?」

少女——莎拉夏纵身下马,热情地抱住诸叶。

「我们是那么地不可靠吗?我是个累赘?」

然后,边捶诸叶的胸膛边抱怨着。

诸叶只是搔着头,无言地默认。

「是啊,弗拉格是圣剑的守护着嘛!最强的剑士嘛!」

莎拉夏激动地粗声说着。

「可是……即使是那样……」

明亮的眸子逐渐浮现泪光。

眼眶噙着泪水,仰望着诸叶。

「我担心弗拉格嘛……请你原谅我因为担心你而出言不逊……」

少女明明在哭,却拚命踮起脚跟瞪过来。

诸叶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哪里是出言不逊,我才要请你原谅我。能让你为我担心受怕,真是罪孽深重的幸福啊。」

诸叶吻了吻莎拉夏的眼眉。

用嘴唇吸吮着为自己而流下来的泪珠。

少女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湿润的眼神,其中的意思改变了。

「你爱我吗?」

「因为有你,我才能战斗。」

这场血淋淋的殊死战,全是为了这位少女。

对诸叶来说,所谓世界指的就是莎拉夏。

「今后也要一直担心我的肆无忌惮。那么我也会答应你。无论前往多么艰难的战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无论我们分隔多远、如何被命运之神拆散——」

诸叶把嘴巴靠近莎拉夏的耳边轻声道:

「——我一定会获胜,然后回到你身边。」

莎拉夏霎时从脸红到耳根子,低头聆听着。

诸叶用左臂将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紧紧拥在怀里。

莎拉夏惊讶地抬起头来。

彼此非常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好胜心很强的少女终于恢复原来的果敢。

毫不犹豫地把脸颊贴近诸叶。

仿佛要在这一刻立下两人的誓言般,唇与唇——

到此,诸叶的梦境中断,随即醒了过来。

弗拉格的知觉与睡魔急速远去。

打了一个大呵欠的瞬间,思考也变得清晰,得以重新整理思绪。

(真是有点可惜呢。)

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情景,以及正当精彩时却突然中断的吻,全都是梦境。

现实的灰村诸叶就在这里。

在私立亚钟学园高中的礼堂。

诸叶是刚入学的新生,但却完全看不到一丝生涩。开学典礼进行到一半,居然坐在椅子上大梦周公。但与目中无人不一样,也并非特立独行。

只是态度从容。

虽然说法有点矛盾,就是那种外表看似吊儿郎当、内心意外坚实的人。

他的愿望是接下这来三年,不犯什么大错地度过学校生活。也就是不争强好胜、踏实地生活。

诸叶就是这样的少年。

「啊呼。」

把呵欠咽回去,揉了揉眼睛。

然后,徐徐打开眼帘……诸叶愣了一下。

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因为他的眼前,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气息的眼睛前方,有一张美少女的脸庞。

那双宛如夜空中撒满星星般的明亮眸子,令人印象深刻。

它们正从非常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整个人像要从上方盖住坐在椅子上的诸叶的样子。

此时的情况就像在说「我们来接吻吧」。

仿佛梦境的延续般。

湛蓝与漆黑——虽然颜色不同,但少女的眼睛与莎拉夏的一模一样。

诸叶心想怎么可能,飞快地打量着少女。

她身上穿着学校分发的女生制服。

又瞄了一眼她平胸上的名牌,上面写着「一—一(白)岚城早月」。

因为诸叶也是一年一班,所以似乎是同班同学。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少女的名字并非莎拉夏。

那么,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

这么近的距离又如何解释?

诸叶文风不动地瞪回去,少女——早月的脸庞却更加挨近。

难道说是那个半途中断的遗憾梦境,在现实世界重现了吗?

有这种可能吗?

早月那如蓓蕾般可爱的粉唇,一想到那柔软的触感,诸叶的喉咙不禁发出声音,心脏也怦然作响。

他不由得轻轻闭上眼睛。

于是,接触的瞬间终于来临了。

咚——

早月的额头有如钝器般用力撞了一下诸叶的额头。

「————!?」

原以为是个吻,却来个头槌。

原以为要嘴对嘴,却是额头对额额。

原以为是爱恋的表现,却是敌对的行为。

即使是偷袭未免也太过分了。诸叶又是震惊又是绝望又是疼痛,而闷哼了一声。

「清醒了吗?」

早月用带刺的语气说道。

糟蹋了难得的银铃般的可爱声音。

早月傲慢地抱着胳膊,整束头发绑在右侧的马尾像鞭子般柔软地晃呀晃。

「突然来这么一下,你想干么……」

诸叶仍按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抬眼瞪了她一下。

「惩罚啊。对你们这些开学典礼才开始没多久就打瞌睡的没礼貌家伙。」

早月抱着胳膊,充满压迫感地俯视着。

「大家都已经回到班上了,你却依旧愉快地睡大觉,还真是令人傻眼啊!」

的确,原本现场一百多名新生现已看不见任何踪影,礼堂内变得空荡荡的。

「我讨厌没有干劲的家伙。」

「这样就头槌对方,好像也说不太过去吧?」

「因为你好像想歪了,让人很火大!」

「……关于这点,是我不好。」

「就是说嘛,况且我都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得也是。世上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突然吻

过来的女生。

诸叶由衷地深刻反省着。

「我并不是没有干劲。」

深深反省的同时,也顺便辩白一下。

「只是校长讲的话太那个,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以后我会好好打起精神,饶了我吧。」

「校长的话哪里那个了!」

明明放低了姿态,却立即响起早月责备的声音。

炯炯的双眼发着火,眼梢高高地吊起。

诸叶不禁苦笑。正因为对方是个美少女,所以反而觉得更有魄力。

(啊,真是的。要怎么说这丫头才会高兴呢?)

双手举白旗,动脑筋想着该怎么度过这个场面,可是——

「校长这么说了……」

早月忽然闭上眼睛,抱着胳膊开始阐述。

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们《救世主(Savior)》都是从日本各地挑选出来的特别人选,是具有力量的人。

所以,我们切不可忘记。

我们有责任,我们有应尽的义务!

啊啊~我们那股强大的力量,只能为正义而施展出来喔#9834;

——校长这样告诫我们,真的是十分宝贵的意见吧?」

越说越高兴的早月,开始扭动身子。

原本在胸前交叉的双臂变成像拥抱自己身体的热情姿势,脸蛋都涨红了。

诸叶哑口无言。

(搞不懂——完全无法理解。)

他硬把想说的话给咽回去。

然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冷淡。发现这种情况的早月,故意咳嗽一声。

大概察觉自己太有失庄重了。

她掩饰般故作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

「总、总之!如果你也是《救世主》,你的前世一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吧?所以你要有所觉悟,以后要多加修练喔。既然我们是同学,我也会一起努力的。」

完全是热心过头的说法。对方应该是个本性善良的少女吧,所以才会明明看不惯人家打瞌睡,却还表示要和对方和睦相处。

诸叶的不满消失了,搔了搔头。

「你再打瞌睡,我又会骂人喔。」

早月初次展露笑容。

仿佛体内隐藏的精力全化作光芒渗透出来似的、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无论是诸叶或者是谁,想必都会看得入迷。

「今后,请多指教啰。」

早月伸出手来,诸叶毫不犹豫地握住。

彼此的手交握着。

刹那间——

一股乡愁突然涌上诸叶心头,甚至强烈得令人心如刀割。

尽管如此,却包含着令人安心的感觉。就像候鸟艰难地飞越大陆回到自己的巢穴一样。

这个激动的情感到底是什么?诸叶觉得很困惑。

早月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哥哥大人说过——」

就在诸叶这么想时,早月脸色仿佛发烧似的,用呓语般的语气说道:

「无论前往多么艰难的战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无论我们分隔多远、如何被命运之神拆散——」

对于早月编织的话语,诸叶也没料到自己会接着回应:

「——我一定会获胜,然后回到你身边。」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在空无一人的礼堂内,诸叶和早月互相凝视着。

像是重新找回曾经被命运拆散、失去彼此的两人时光,一直互相注视着。

此时,学校的钟声响起。

不识趣的报时让诸叶回过神来,忆起现实世界。

「你是莎拉夏吧?」

诸叶很有把握地问道。

对早月的第一印象,瞬间浮现的感觉并没有错。

「你是弗拉格……吗?」

早月用嘶哑的声音回问。

彼此说出对方的名字——把握变成了事实。

「弗拉格……弗拉格……」

早月一脸美梦成真似的连续呼喊诸叶前世的名字。

望着诸叶的视线逐渐变得湿润、灼热。

「我有预感来这里会遇到你……」

早月将握住的诸叶的手抱到胸前,仿佛那是很珍贵的宝物。

看到早月完全变成恋爱中少女的模样——

诸叶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一口回绝:

「抱歉,我几乎没有前世的记忆。」

诸叶心里强烈地认为,不拒绝她是不诚实的作法。

「咦……?」

像是没拿好手中的东西般,早月放下诸叶的手。

「你真的不记得?连被盛赞剑术无双、通力(普拉那)源源不绝的事也不记得?历代最强大的圣剑守护者也不记得?几乎独自一人打败帝国大军的事也不记得?」

对于早月拚命发问的一个个问题,诸叶连连摇头予以否认。

一切听起来很不真实,诸叶全都左耳进右耳出。

早月暂时屏息了一会。

然后,一脸惶恐地问:

「难道……你连我也忘了?」

「抱歉……」

诸叶犹豫地答道。早月不禁愕然失色。

诸叶更加含糊其词地说:

「在开学前不是有说明吗?对于前世的自己能想起多少,似乎是因人而异。就我而言,几乎是完全想不起来。」

诸叶所拥有的记忆,只有独自一人与世界为敌,惨烈地战斗的记忆。

想起有个名叫「莎拉夏」的少女存在,也是在刚才所经历的梦境中初次忆起的。

「说是薄情寡义也没错……我——弗拉格那家伙,在前世和你、那个……怎么说,是所谓的情侣吗?」

诸叶抬眼望着早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说到早月——却悄然变色。

噗的一声,脸颊像河豚一样胀得鼓鼓的。

(难得长得那么可爱,真是可惜啊……)

诸叶只能哑口无言。

那么孩子气的举止,实在很逗趣又讨人喜欢。

「……没有啊。才不是情侣那种关系。」

早月气鼓鼓地把脸转向一边。

绑在一侧的马尾摇晃了一下。

「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只是亲兄妹而已。」

早月闹别扭地咕哝道。

「这么说来,你刚才叫我哥哥大人吗?」

诸叶重新挖掘方才梦见的梦境——前世的记忆。

「不过,那实在不太像兄妹的氛围耶……」

「才没有,只是普通的兄妹啦!」

早月又一次强调了「只是」的部分。

可是在诸叶看来,却像情侣关系。

(不过,既然这家伙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那样……吧?)

心中念了一句,想法又在脸上显露无遗。

早月瞥见他的神情,说道:

「你烦不烦啊!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

本来还想说她终于肯转头面对自己了,早月却生气地吊起眼梢。

看起来就是一副没得反驳的样子——紧握拳头,耸着肩膀,生气地大叫。

「什么都没有,就是没有!有空也不会去约会,当然也没有接吻——」

她如此宣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早月的声音在礼堂高高的穹顶之下回荡不已。

「——也绝对不会堕入禁忌之爱!」

诸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本来还不想自寻烦恼,谁知道捅的居然不是娄子而是个大蜂窝,结果陷入这么尴尬的窘境。

这一定是开玩笑还是什么吧。不这么想可不行。

「啊……」

明明不能乱想,但早月却捂着嘴,简直像在说「刚才说溜嘴了!」甚至整个脖子都涨红了。又让诸叶极为清楚地忆起那档子事。

越来越无法正视早月的脸庞。

「「…………」」

彼此默默互相凝视的两人,接着无语地互相移开了视线。

早月一脸慌张的样子,而诸叶的视线一直游移不定。

气氛实在既尴尬又令人难为情。

而且,是想躲也躲不了的氛围。

诸叶于是以抓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心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围而东张西望——

接着,找到了。

就在诸叶所坐之处的稍后方,离很远的位置。

原以为已空无一人的礼堂内,有一位女新生正坐在椅子上睡觉。

「喂,喂,那个……」

「还、还有一个没礼貌的家伙耶!得去提醒她一下!」

诸叶手一指,早月就立刻扑过去。只要能打破这个尴尬气氛,无中生有也无所谓。彼此像是共犯似的替自己找台阶下。

两人急忙走到那位女生旁边。

那是一位外貌与早月不相上下的美少女。

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早月是性格开朗可爱,而这位少女则是恬静柔美。

在这样的场所,即使坐在铁管椅子上睡觉,也不失那份娇媚。

少女乌黑的秀发从椅背上流泄下来,美丽得令人不禁叹息

完美得让人以为那是人工雕塑品。

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一—一(黑)漆原静乃」。

这位少女似乎也是同班同学。

接着,瞧了名牌一眼,即使不愿意也会注意到。如果说像洋娃娃一样的美少女,却拥有一对几乎把制服高高撑破的浑圆胸部,结果会怎么样呢?无论说它是动感还是肉感,都与她人工雕塑的美貌极不相称,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相当突出,营造出极为性感的形象。

诸叶不由得也瞥了一眼早月的那里。

很可悲地,非常平坦。

严格来说,的确有凸出来。虽说有些抱歉,但的确有。不过,见过睡眠中的少女——静乃的优美曲线之后,只会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看起来应该是直线才对。

「你在比较哪里,弗拉格……」

早月横眉瞪了一眼。真是个直觉敏锐的丫头!

「我叫诸叶。」

「少扯开话题!而且,弗披格就是弗拉格呀。」

「早月,你不叫我诸叶,我可不回答喔。」

「……那么,只要我叫你诸叶就可以发飙了吗?」

「我赔罪,拜托你从轻发落——等一下。」

诸叶的语气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大概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早月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诸叶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静乃。

「喂、喂,诸叶……这个女孩……」

早月似乎也察觉到了。

两人的视线集中的前方——

双目紧闭的静乃,丰满凸出的胸部完全没有上下起伏。看起来好像是这样……诸叶按捺住急躁的情绪,赶紧上前确认一下少女的身体状况。他站在身子靠着铁管椅背、下巴微仰坐着的静乃正前方。

她的颈子惨白,看不见一丝血气。

(不会吧?真的假的?)

如果没有气息,可就出事了……

诸叶决定把耳朵贴近像死去般文风未动的少女——静乃的唇边。

到底静乃有没有呼吸呢?

「休……沙乌拉……」

气息随着细小的声音吐露出来。还活着!

诸叶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细想,突然脑袋瓜就被人从两侧抓个正着。

温柔而牢牢地被扳到静乃的方向。

不知何时醒来,她的眼帘已掀开。

那双深邃的黑色眸子,专注地注视着诸叶的脸庞。

不过,她的表情像冰一样僵硬,根本无法窥视其内心。睡眠时看起来像个洋娃娃,而清醒时看起来像个「能乐面具」,面无表情。

「早安……亲爱的……」

接着,静乃的脸庞悄悄挨过去。

(又要来个头槌吗!?)

今天也太倒楣了吧,诸叶一心想抱头埋怨。

然而现实中抱住诸叶脑袋瓜的却是静乃。紧紧地被固定住,无法动弹。

至少要做好撞击的心理准备——

啾——

静乃的朱唇轻触了一下诸叶的嘴唇。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诸叶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是相当于这个社会一般称为「接吻」的行为。

因此,在享受诱惑、勾魂的滋味以及女孩子双唇的触感之前——

「你们在做做做做做做做做做做什么呀,竟然在我这个做妹妹的面前!」

早月冷不防地从背后揪住诸叶。

想把诸叶从静乃身上硬扒下来,可是——

「等、等一下。总之,两个人都离我远点。」

诸叶更快一步,连同静乃挟住自己脸庞的双手一起甩开两人。

顾不了什么亲吻的感动还是余韵了。

真是可惜啊,诸叶在心中思忖着。

不管怎样,早月凶巴巴的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像个夜叉似的吊起眼梢质问:

「你竟敢在我面前,跟其他的女生接、接接接接、接吻,你这个花花公子!」

诸叶立即试着解释:

「什么你面前,如果我们只是兄妹,也犯不着那么生——」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

早月厉声打断诸叶的辩解。

宛如声波武器之类的某种东西,由右至左几乎震破诸叶的耳膜。

什么两码子事?为什么早月这么生气?完全猜不透。

「弗拉格那家伙,在前世对你做了什么事吗……?」

「不如说没做的事根本没几件好吗!」

「弗拉格那家伙,难道是个坏蛋……?」

「没错,我被你狠狠弄哭好几次了!现在我也很想哭!」

「真的吗?真是个坏家伙啊……」

「不要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明明就是你本人!」

「所以我说我不记得啊。」

「说话像个政客,想装傻吗!?你这个负心汉!」

被早月这么一怒斥,诸叶招架不住了。

(我才十五岁耶。被人叫负心汉还是第一次……)

明明毫无头绪啊——诸叶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被臭骂一顿,但也莫可奈何。

该怎么办?诸叶偷瞥一眼那个身为始作俑者的接吻魔。

「呼……」

「少给我睡回笼觉。」

我可是被你害惨了!诸叶不禁用手捂着脸。

「喂!起来呀,你这个狐狸精!」

不过,幸好早月的矛头也换了方向。粗暴地要把静乃摇醒。

「你,到底安什么心,对我的弗拉格动手动脚!?」

早月这次对着静乃喋喋不休地质问起来。诸叶哑口无言。

(我的弗拉格……)

她到底有多兄控呢?

虽然诸叶完全不觉得早月是妹妹。

「认错人了。」

被一阵怒吼声唤醒的静乃,面无表情地简短回应早月。

「你会因为认错人就亲对方!?」

「只是睡迷糊而已。」

「你会因为睡迷糊就亲对方!?」

「你干么那么激动?」

「就算是我今世也还没亲过呢!竟敢抢在我前头!」

原以为早月要大发雷霆,却是泪眼婆娑。

真是个表情瞬息万变的少女。

「……是吗。」

相对地,静乃面无表情。

不晓得在想什么,眼睛往诸叶的方向看着。

「我……?」诸叶指着自己。

静乃高雅地点点头,然后问道:

「我的唇,怎么样?」

「问我的感想吗?」

「……做为将来的参考。」

「你是在预习什么啊。话说回来,你难道完全没受到打击吗?」

「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静乃不在乎地回答,诸叶只能板起面孔。

(而且仔细一想,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睡起回笼觉耶。)

诸叶像在看什么可怕东西似的,凝视着静乃。

然后,拚命抓着头,忠告道:

「——会减少喔。」

「少什么?」

「女孩子的价值会减少,你最好心里有个底。」

「你说的话很好笑耶?」

「怎么想都是你净说些可笑的话吧。」

诸叶被搞得步调大乱,但一瞧见静乃的脸庞,也就无所谓了。

静乃嘴角微微一勾,露出美丽的酒窝。

虽然很内敛,却是极富魅力的笑容。

(明明是个美人胚子,不要那么面无表情就好了。真可惜。)

诸叶心中嘟哝着。

「那么,下次有事发生的话,我就吓一跳吧。」

「嗯,请这么办。」

「像这样子吗?」

静乃一说完,立刻生硬地「……啊」惊叫一声,双手捂着嘴角。

「太完美了。Perfect。」

诸叶随便给予几个掌声。

「女孩子的价值没减少了吧?」

「反而直线上升喔。」

诸叶半开玩笑地耸耸肩。

只是互相开个小坑笑,无伤大雅。满好玩的。

至少诸叶这么觉得。

「……你们怎么看起来很要好的样子?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诸叶听到一旁传来似乎很~不悦的声音。暂时被拒于门外的早月,眼眶噙着泪水,背后轰轰轰地散发出女人的执念。

(你要怎么赔偿我?)

诸叶态度一转,用眼光责备着静乃。

静乃装作不关她的事一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诸叶这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她突然丢个话题过来,原来是为了让早月矛头转向的圈套!

「啊,没有,那个嘛……」

该怎么说明这个令人为难的情况呢?就在诸叶慎选词汇时——

「明明对我那么无情!哥哥大人是个笨蛋!坏蛋!文福茶釜!」

「文福茶釜……」

「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的话,就跟她结婚好了!」

早月气得泪眼汪汪地跑出礼堂。

头到尾都闹哄哄的——

「真是个仿佛一阵暴风雨的人啊。」

对于静乃吐露的短评,诸叶深表赞同。

然后——

「我们也走吗?难得我们同班。接下来是班会吧?」

「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

「你会迟到喔?」

「正合我意。」身体靠在椅背上的静乃泰然说道。「大家似乎早就过去了,你也是他们的同类吗?」

「这个嘛,可以的话,我想规规矩矩地度过学校生活。」

这完全是他的真心话。

(因为好不容易才进入能够免费就读的学校,岂能白白糟蹋。)

诸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啊。跟我相反呢。」

另一方面,静乃如此说道,但在诸叶看来,她不像是那种不良少女。

如果硬要说的话,她比较像是极度懒散的人,或者更进一步——像个厌世主义者。

(嗯。总之——)

他不想对别人的做法和想法说三道四。

「那么,我走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静乃点头催促他。

「刚才的梦话,你是不是说了休·沙乌拉这句话?」

「……只是梦话而已。」

对于诸叶的问题,静乃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是吗?可是,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不笑我听我说吗?」

诸叶话一说完,正打算搔头,然后改变心意似地放下手,以认真的神情问道:

「你是不是冥府的魔女?」

静乃的表情一动也不动。

像能乐的面具一样,无法窥知她的内心。

不过,诸叶仍一个劲地说道:

「我在梦里,被人称作冥王休·沙乌拉。」

诸叶经常梦到不可思议的梦。

依亚钟学园的说法,那似乎是前世记忆的片断。

而且,在梦境里——

他有时被叫作弗拉格。

有时则被叫作休·沙乌拉。

没错,这的确仅是些微片断,但毫无疑问地——

诸叶拥有两个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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