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教会给的票,票上头写着「北三珠运动公园」这光看就觉得简陋无比的主题乐园名称。
诸叶睡前在网路上查了一下,得知那是个有棒球场、足球场、网球场、露营区、住宿区等的复合设施。
这能用在约会上吗?这股疑问虽自脑内冒出,继续查下去后发现有其他使用者评论说「道具可供租借,所以两手空空去也跟女友打网球打得挺开心的。」或是「里面有登山步道,自然景观丰富相当漂亮。」等等而感到安心。
再加上「住宿区的食堂所卖的面,认真制作的程度令人意外。」这则评论,口中早已溢着面条的香味而吞口水。
总之去这里约会应该没问题才对!
真期待明天!
于是诸叶为了早起,于二十二点就寝。
然后来到了周日。
继上周后,这周诸叶也与蕾莎两人单独约会出游。
会合场所依然是在车站前,这里有直通北三珠运动公园的公车。
第一班出发时刻是早上七点,于是集合时间订在六点四十五分。
这么一来就算一日游也能悠哉登山,也可以踢个足球或打网球。
诸叶一到车站,发现蕾莎早已抵达等候。
「早安,灰村诸叶。」
她马上就发现诸叶。
蕾莎穿着暗色系的朴素服装。
饰品就只有那个黑宝石坠子。
但诸叶并不在意。比起猫耳发带啦、刻意突显冒失妹属性啦,那些被5ch教唆的怪事来得好上许多。
反而她一身方便活动的打扮,非常适合今天的约会行程。
诸叶今天也是穿着有领衬衫以及牛仔裤的轻便装扮。
他看着蕾莎抱着上周捡到的足球——
「看来你兴致勃勃嘛,那我们去搭公车吧。」
诸叶在前头带领,前往昨天已事先查好的发车处。
直通车已在站前圆环等候,让引擎处在怠速状态。
「喔,真幸运。」
可以在发车时间到之前先在座位等待。
诸叶先上车亮过车票后,司机笑着迎接。
这是台小型巴士,里面也稍嫌狭窄。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座位,中间夹着走道。车上并无其他先抵达的乘客,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位置。
诸叶选了个不太前段也不太后段的位置,于窗边就坐。
正看着蕾莎以凶狠的眼神四处张望——结果她撇头就坐上了另一侧的靠窗座位。
诸叶原以为她一定会坐在自己旁边,这下吹的又是什么风?
然而就在他感到疑惑时,巴士突然发车让诸叶吓了一跳。
车上既没其他乘客,时间也还没七点才是。
他打算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才想起手机放在宿舍。诸叶在网路上看到北三珠运动公园位居山中难以接收信号,想说带着手机也是妨碍活动罢了。
诸叶别无他法,只好找出车上时钟确认时间。
六点五十三分。
果然还不到发车时刻。
奇怪的事件连续发生,在诸叶歪头不解时巴士持续奔驰。
车子离开市区持续向北,前往远方群峰相连处,一路奔向北三珠运动公园。
这段时间蕾莎一直看着窗外。两者之间当然没有对话。
(事情是不是变得有点奇怪啊……?)
诸叶心里有着深深的不祥预感,随着巴士摇晃。
正如网路上情报所言,北三珠运动公园在相当远的深山里。
在正门出示门票入围后,诸叶首先在园内四处乱逛一边做伸展操。
「有种空气很新鲜的味道。在这里大肆活动筋骨的话,一定很舒服吧。」
他向蕾莎征求同意——
「我也那么认为。」
她抱着球不看诸叶一眼,以相当冷漠的语气回答。
这口气诡异到令人怀疑她是否真心如此认为。
而且两人距离相当远。
蕾莎往另一边拉开的距离让人想问:为什么要离得这么开?
「你今天不挽着手一起走啊?」
诸叶半开玩笑地问道——
「被人看到的话会很丢脸。」
蕾莎又冷淡地回答。
与上周约会时的态度恰恰相反。
在这一周内,诸叶认为自己与蕾莎变得相当友好,难道是错觉吗?是自己在唱独角戏吗?
反而变得疏远了。
「你说会被人看见……不是都没人在吗?」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叶苦笑看向周围。
在有效运用多余土地、有着超出规格外宽阔的园区内。
那儿可以望见棒球场,这里是足球场。对面有着三层楼的横长宿舍,还有从这数不清有几面的网球场。
从远方了望,可见园区被雄伟的山峰包围,天空深不见底。是因为只有那些宿舍或球场,不像都市里高楼大厦栉比鳞次的缘故吧。
在如此广阔的景色中,一个人影也没有。
令人觉得异常的景象。
这里也因此更显寂寥,不禁在意起与蕾莎那微妙的遥远距离。
这下简直就像包场了,诸叶在网路上看到包场好像满流行的,但官方网站上明明写着棒球场或足球场的假日预约已经排到半年后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诸叶如此询问,但无人回应。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唯独蕾莎一人抬头仰望着云朵。
从她的侧脸无法一窥其内心在想些什么。
孤高——
如果将蕾莎现在的样子拍下取名的话,诸叶就会下那标题。
(但这样不行啊,不然蕾莎来日本就没意义了。)
诸叶不气馁地持续对蕾莎搭话。
「我们要不要先去足球场看看?然后吃个饭后下午去爬山你觉得怎样?」
提了这本来该在巴士上聊的话题。
蕾莎总算看向了诸叶。
她自然而然地抛出手上抱着的足球。
诸叶也自然地以双手接球。
同一时间蕾莎手一闪,出其不意地丢出什么。
啵——发出飞刀刺中足球的声音。
足球泄气变得干瘪,像朵山茶花似的自诸叶手上坠落。
「蕾莎……?」
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果然没人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
「在乐园(梦境)半梦半醒的时刻结束了。」
以宛如金属般毫无感情的语调一人独白。
诸叶不懂其意义。
蕾莎的眼神变得前所未见地杀气腾腾。
露出简直像对世上一切感到怨恨憎恨且绝望的凄惨表情。
诸叶毛骨悚然,不知不觉被逼得摆起架式。
「灰村诸叶,我只为了杀你而来到日本。」
蕾莎缓缓地自怀中取出学籍牌。
「也获得康多拉德的许可了。我,要在今日杀了你。」
她全身窜起一阵不祥的紫色通力,要说像光辉的话却过于暗沉混浊。
身上穿的衣服自发地蠕动,化为战斗服。
「我乃食人魔。乃吞噬斩杀一切对俄罗斯有害者之魔剑。」
接着亮出一把闪耀着诡异光芒的剑。
那股杀气、那股妖气、那股压迫全都非比寻常——
诸叶的脑海深处,像是敲响警钟般迸出火花。
*
那天静乃又起了个大早。
或者应该说她受停学处分的这一周都是如此。
为了听取从俄罗斯来的例行报告,非得在这时间起床不可。
静乃的某位哥哥介绍她一名住在俄罗斯的厉害侦探,并雇用该名侦探前去调查某件事。
那名已届熟年的女侦探以疲累的嗓音报告。
『俄罗斯的孤儿院基本上都不以姓名,而是以号码称呼。所以会取阿尔沙文或阿尔莎薇娜这种名字的孤儿院,应是私营的而相当少见,我还以为会马上找到……结果因为俄罗斯太大,连乡间都去探查了才会花上那么多时间。』
她虽然道歉,但静乃反而还想支付追加报酬犒赏一番,催促她快说出亟欲得知的情资核心。
『是的,就是那间孤儿院没错。我把从您那收下的照片给院长看过后,也成功确认了。然后,有关她的弟弟——』
静乃自女侦探那听过详细情报后,反因惊吓过度而无语。
因为那情报与自己所预测的相左。
「确定没错吧?」
『是的,正确无误。我也证实了,比如说——』
静乃听了不愧对能干评价的女侦探那可靠的报告,心下也已信服。
静乃再度道谢后结束通话。
(要赶快通知诸叶才行。)
静乃这么想着,迅速拨了他手机,但完全无人接听。
(难道他还在睡吗?)
不,诸叶早上都很准时起床的。静乃自问自答。
(诸叶的话,或许在洗晨间浴吧?)
静乃原先想请诸叶的室友摩耶确认一下,但她想
起今天摩耶不巧回到校长那里去,因此作罢。
静乃也想过隔一段时间再拨电话——
(以防万一,也问问看岚城同学好了……)
静乃拨了早月的手机。
『喂?一大早打来有什么事啦……』
在拨号声响了八次后,才听见夹带刚睡醒的起床气的声音。
「我想问你,你有听说诸叶他今天有什么事或活动吗?」
『静乃,听我说啊啊!』
早月突然在耳边一声大叫,静乃差点丢出手上的智慧型手机。
「……怎么了吗?」
『诸叶他啊,今天又跑去跟蕾莎约会了啦!吼吼好羡慕喔!』
「时机不对呢……」
听着早月的怨言,静乃稍稍皱起眉头。
「然后呢?那岚城同学你就咬着手指乖乖旁观而已吗?真不像你呢。」
『因为苏菲学姊昨天晚上又请我这礼拜到教堂去帮忙煮东西呀,而且学姊自己好像又有其他事,我不一个人加油不行呀。』
「真的是最糟糕的时间点呢……」
听着早月的牢骚,静乃稍稍觉得头痛。
『我说……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有事想跟诸叶说,是有关艾莲娜同学的。可以的话我想尽早跟他说。」
静乃咬牙切齿地说拨了手机却联络不上。
『好像是他们约会的地方收讯很差,所以他就说不带手机了。』
不过听了早月的话后静乃发现了一道希望之光。
但另一方面——听到去向、知道诸叶与蕾莎两人在深山里独处后,对那情况越发觉得不安……
「岚城同学,要不要现在一起去那边?我负责出车。」
『就跟你说我想去,但是我要去帮忙啊。』
「我这边派几个人去教会那边代替你吧,全部都是熟悉家事的帮佣小姐。这样就不会显得没情没义了吧?」
『咦,让你那么做真的好吗……?』
「是我在拜托你哟?」
『太、太棒啰!我要去——我也要去——!漆原,谢谢你啊!』
静乃听到早月那无邪雀跃的声音,心里有着些微的罪恶感。
在一开始从侦探那听来的情报。
有关蕾莎的真相。
如果早月知道了,想必她也高兴不起来吧。
向哥哥,贤典借用专属司机以及礼车后静乃离开家里。
前往女生宿舍接上早月,紧急要车驶向北三珠运动公园。
无视法定速度,就算被警察逮个正着,靠漆原家名声要他闭嘴即可。
静乃平时虽不大喜欢摆出自家的派头,但为了诸叶,要她仗势横行也在所不惜。
即便开车方式霸道,周围车辆一看是辆高级车也会自行闪避。
加上这名司机驾驶技术了得,熟知所有避开交通号志的路线以及时机。在山路狂奔的摩耶驾驶技术也不赖,但要在大白天的街道上保持巡航速度的话,这名司机的技巧想必遥遥凌驾在上吧。
因此静乃与早月才得以大幅缩短抵达北三珠运动公园的时间。
在停车场下车后,两人奔向正门。
「这里面可是很大的!要提起劲好好找喔。」
「希望他们没走到太远的地方……总之我们快点行动吧。」
在移动中静乃已先解释完一切了,早月表情也变得沉重。
看向前方大门,往园区内凝视。
「怎么好像没人,空荡荡的说……既然没人的话,要不要我抱着你用《神足通》在园区里面跑着找?」
「这个嘛,虽然不能有太大的期待,我也用搜索系的闇术——等一下?」
边跑着边商量问题的静乃指向正门。
有名意想不到的人物、熟识的人自柱子后现身。
那人还大剌剌地站在大门正中央,一副不准通行的样子。
早月吓得惊呼不可能,于大门前停下脚步。
「为、为什么学姊会在这里啊!?」
「我不是说过了我有事吗?对我来说,你们会来是误算中的误算。」
一脸凛然挡住去路、脸上表情又显得有些困扰的——就是苏菲亚。
「我不是请你去帮教会的忙吗?」
「漆原她有借我人手啦。」
「那静乃不是受到停学禁止外出处分吗?」
「唉呀?那种东西,只不过是拿来作表面工夫的啰?」
「唉——伤脑筋伤脑筋,作战失败。事情总不会那么简单(Simple)啊。」
苏菲亚以无比的压迫感挡住大门,一脸困扰地抱怨。
「原来如此,教会那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学姊为了分开诸叶与岚城同学两人的计谋吗?」
「咦,是那样吗!?苏菲学姊,你居然敢骗我!亏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单细……表里一致的人耶!太过分了!」
「对不起(Sorry)。这是美国分部长直接下达的命令,我也别无他法,只能绞尽脑汁想出这种办法了。」
苏菲亚则是真的很抱歉地做出左右摇头的动作。
可能是在被掀底后她真的深感愧疚的表示。
「那我可以认为,美国分部与俄罗斯分部两者间有着共通的利益啰?」
「没有那回事,美国分部长的目的更为单纯(Simple)。」
「那是否可以简单明了(Simple)地告诉我们呢?」
静乃一逼问,苏菲亚只好一点一滴道出。
「针对这个特地单身送来日本、迟早会成为重要战力的俄罗斯王牌(艾莲娜),让新的S级(诸叶)与之碰头然后处理掉她啦。」
原来如此,这理由可以理解。
想要抹除对每个分部都相当碍眼的俄罗斯王牌,即便诸叶有个万一,美国也不痛不痒。所以为了让蕾莎能顺利执行暗杀任务而安排大小事务,就是苏菲亚被赋予的任务吧。
「顺便确认一下,监视我与艾莲娜同学打斗的也是学姊吗?」
「咦咦,为什么会穿帮咧!?」
苏菲亚大吃一惊发出怪声。
明明只要装傻就行,实在太大意了。与其说她做人太老实,应该是碰上静乃与早月这群熟识的人而放松了警戎吧。
「真难以置信(Unbelievable)——咧。我可是慎重地隔了一公里远监视耶!」
静乃也觉得难以置信。能以《天眼通》看穿一公里远事物的苏菲亚通力可谓异常,但能察觉到如此远方视线的田中老师也不简单。
(不过藉此也打探到了好消息。那时老师感知到两股视线,另一股视线的主人,应该就是艾莲娜同学以外的俄罗斯谍报员啰。)
诸多疑问真相大白令静乃放心,她这下总算能做好觉悟。
「学姊被逼着做了太多不合你单纯直率(Simple)形象的事,想必挺伤神的吧,我能体谅哟。」
「不过我们一定得去诸叶那边才行!听了这番话更是非去不可!」
早月的侧脸满是决心。
相较之下苏菲亚则显得畏畏缩缩。
「跟我一起在这里等待诸叶战胜回来……就不能这么做吗?」
「可惜不行。」
「我们没办法背叛诸叶!」
「我也觉得很可惜,我也无法背叛祖国。」
对不起(Sorry),苏菲亚遗憾地低声说道。
双方都握有信念,如今信念势必得互相冲突。
尽管彼此之间情感深厚,也只能走上对战一途。
「这里就交给我!」
早月大吼着往前冲,顺势抓住苏菲亚。
她的全身早已围绕着纯粹无瑕的金色通力。
早月双手双脚以及眉间的门虽仍不能自行开关,但一急就会发挥出如在火灾现场般的深层潜力。
「什、什么时候、早月能全身发出通力了……!?」
通力也从苏菲亚身上喷涌而出,早月却一动也不动。
「我也是很拚命的!很拚命地在成长啊啊!」
以《金刚通》紧咬着以力量自豪的苏菲亚不放的那股决心、那固执的念头。
以及思念诸叶的心。
静乃也不能就这么认输。
「吾之思念将化为刀刃 刺向伊人胸膛。」
咏唱搜索系的闇术,唤出一把幻觉之剑。
这把剑只在与施术者关系深厚的对象距离不远时才得以探测,并会如指南针一般以剑尖指向目标。
因此如果诸叶身处远方的话那就没辙了——但剑却猛力指向一点!
「跟B级白铁对打可别太勉强自己哟,岚城同学。」
「我知道啦!反正我不需要打赢。」
静乃向早月以眼神会意,穿过与早月对峙的苏菲亚身旁,突破大门狂奔。
如果龙杖未遭蕾莎破坏的话,自己也能一起对付苏菲亚,这里只能相信并交给早月一搏。
没在锻炼身体的静乃立刻上气不接下气,但她可没有时间叫苦。
(诸叶,拜托你要平安无事……)
受
幻觉之剑引领,静乃鞭策自己的身体不停奔跑。
*
魔剑雷普拉森。
剑身发出冷冽的光辉,弥漫着一股如有鲜血滴落的不祥之气。
不过正因如此,那把剑才可怕得美丽。
诸叶以超越正邪善恶的眼光,单纯地看到入迷。
他凝视着蕾莎握的那把剑,陷入了回想。
过去在与爱德华一战时,他看着诸叶握着的剑——
『真是一把好剑啊,一看就知道很锋利的样子。如果多加磨炼的话,或许不输那把食人魔(噬人)的魔剑呢。』
诸叶想起爱德华的话。
爱德华还接着说。
『相较之下,我的看起来就有些粗糙——你看了可别失望啊?』
他如是说。
现在诸叶看到食人魔的魔剑就在眼前,能充分理解爱德华当时的感受。记忆随着这些日子的积累已越趋精确,但仍远远不及真正的圣剑,要以此对敌还是信心不足。
诸叶右手握着学籍牌,将通力与意象注入其中。
掌中迸出闪光,金属牌化成赤熟铁色,如麦芽糖般伸缩。
做出易于掌握的形状,造出潇洒的柄头,最后形成一把剑的剑身。
跟如明镜般美丽的真货相差甚远的粗糙铁剑。
诸叶唤出一把冒牌沙拉迪加与蕾莎对峙。
右手、右脚稍微往前,这是诸叶擅长且独特的架式。
一扫胆怯的心,昂首挺胸。
某种令人自傲的心意令诸叶得以如此。
觉得手机碍事所以没带出来,但学籍牌可是从不离身。
入学后很快地过了五个月,他这时发现自己连骨髓里都彻底成了一名亚钟的学生。
「你在笑些什么?」
蕾莎全身的混浊灰暗通力在她身上飘晃,她以《神足通》突击。
水平握紧魔剑,采突刺架势。
「我有在笑吗?」
诸叶也在一瞬间自全身释放通力。
右手、左手、右脚、左脚、眉间、心脏、丹田——自七处通往神域的门汲取。
其通力的光辉乃为白色。
要比喻的话,那就像降临大地的一等星「烧却一切之物(天狼星)」。
与蕾莎的通力相比,其光辉、强韧、性质完全不同。
他也将通力注入铁剑,以由下往上挥的方式挡住蕾莎的突刺。
在一碰到魔剑的瞬间,那可怕的力量就将灌注在诸叶剑上的通力吞噬殆尽。
诸叶的剑化为一般的铁块。
但蕾莎的魔剑除了吞噬通力跟魔力的力量外,并未拥有其他特殊能力。
诸叶的铁剑确实稳稳挡下魔剑的突剌。
两人的兵刃相交,僵持不下。
然而相反的是——
「喔喔喔……」
持有者诸叶提高全身的通力,让其发出更加洁白的光辉。
将通力化为《刚力通》,自双剑交锋的状态下大力一挥。
蕾莎情急之下虽也想以《刚力通》抗衡,但她无法抵挡诸叶庞大的通力,被向后弹飞。
「这就是,S级的力量吗……」
蕾莎宛如碎片于空中飞舞、无法控制方向,脸色铁青。
诸叶并未放过此一空档,化为疾风上前追击。
再度将通力注入铁剑,剑身带着白色光芒。
要使出的光技并非《太白》,而是《镇星》。
是打击精神、夺取意识,以不流血的方式使对手屈服的技巧。
面对在空中无法动弹、也无法好好防御的蕾莎,诸叶欲一刀分出胜负而冲上前劈砍。
肉体遵照自己意思活动,斩击也沿着脑内描绘的轨道行进。
剑身砍进蕾莎胸口——的前一刻——明明没碰到魔剑,通力的光芒就此消逝。
「唔……」
诸叶一声低鸣。
肉体急遽变得有如铅块般沉重。
或是说,空气简直像化成水一般,自己的肉体无法随意动弹。
那两者都是错觉。
他从蕾莎全身的通力急遽消失这点就马上理解。
她启动了魔剑能力,诸叶的通力也全都被吞噬殆尽。
从超入坠落成凡人。
失去《刚力通》、失去《神足通》。
连全《天眼通》此一动态视力也随之丧失。
体感以及体感速度等战斗中必要的知觉全都乱了套,诸叶陷入空有一副无法自由行动的机关肉体的错觉。
「真棘手……!」
诸叶咬紧牙根,使力撑住踏出的脚,勉强停下挥出的斩击。
一旦通力被吞噬的话就使不出《镇星》。
就这么砍下去的话,可能会真的砍死蕾莎。
诸叶放弃追击,就在此时——
「康多拉德的作战计划看来没白费。」
蕾莎漂亮地受身着地。
那并非光技,而是久经锻炼的实在技巧。
「那我就毫不客气好好利用你的天真了。」
蕾莎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她看起来像对这世上一切以及她自己本身都感到绝望。
诸叶一脸难受。
「你那话听起来像是在忏悔一样。」
如果你的心那么痛,就别干这种暗杀的事了。
「别擅自解释。」
蕾莎宛如忍受痛楚般表情扭曲,劈砍而来。
自上段往斜下的猛力斩击。
这也是招不依赖光技,大量训练锻造出的剑技精髓。
倘若机械一般毫无多余动作。
或者该说,她习得的技巧本身就好比淬炼过的刀剑。
「有一手。」
诸叶打算用剑拨开那招砍击,却无法分散其力量只能直接挡下。
沉重的冲击自剑身传来,带给手腕强烈的负担。
在诸叶格挡时蕾莎一记回砍,他又成了防守一方。
蕾莎剑技卓越所以挥刀速度飞快,速度产生力道,而她的斩击套路毫无多余动作,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道。
所以身为女性的蕾莎斩击才会如此沉重。
这不是拿着竹刀挥砍的剑道,如果诸叶没挡好,可能会因为冲击使手腕受伤。
蕾莎再度回击、突刺、向上砍、由上而下往脑门挥剑。
诸叶全以剑挡下。
虽沦为防守一方,但诸叶巧妙地全接下这些剑击。
诸叶的眼神尚未失去希望。
「你是第一个能不靠通力抵挡我剑击的人。」
蕾莎像从水面探出头的潜水员似的大呼一口气。
她的动作虽宛如机械,但她的肉体不是以机械打造。
那精确的动作虽能减低疲劳,但不可能完全不疲累。
持续挥舞着金属制的剑、使劲不停斩击的话,当然会开始喘气。
蕾莎的连击停下了。
诸叶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最后一记朝脑门的劈砍,力道明显变轻。
他挡下这剑后反而往前进逼,形成抵剑对峙的局面。
虽然无法像方才一般以《刚力通》弹飞对手,但光靠肉身还是可以就这么压倒对方的。
如果是单纯男女比力气,诸叶占上风这点不言自明。
「我以为一见对方攻势变弱,就要趁机反击是基本呢?」
「是吗?我可没发现,下次我就会那么做了。」
「你果然太过天真了。」
蕾莎全身发出一股像是黑暗气焰般的通力。
下一刻她就以比拟怪物的怪力抵剑压回。
诸叶睁大了眼。
蕾莎关闭了魔剑能力!
诸叶也不认输地想以《刚力通》回敬,不过实在过于突然所以反应迟了些,离发动《刚力通》有着极微小的时差。
但是在白铁擅长的高速战斗中,那极微小的时差足以丧命。
这下跟刚刚完全相反——诸叶被蕾莎的《刚力通》弹飞到空中。
蕾莎当然也以《神足通》追击。
诸叶也一样在空中无法活动。
然而诸叶却没有她那把能消去通力的魔剑。
「我赢定了,灰村诸叶。」
蕾莎使出《神足通》化为一道疾风——在那之前诸叶大喊。
「贯彻的意志啊!」
同时缀写由两个单词组成的咒文。
是将精神力化为长枪并掷出的闇术,《精神之枪(Mind thrust)》。
瞄准小腿这一击,蕾莎开启魔剑能力后轻而易举使其失效。
然而魔剑也无差别地吞噬蕾莎的通力,她失去了为往前追击使出的《神足通》。
没有魔剑的诸叶,成功利用魔剑的能力阻止了对手追击。
诸叶像头猛虎翻转一圈,成功着地。
被摆了一道的蕾莎咬牙切齿。
两人隔着诸叶被弹开的距离,双方在对峙之下略作喘息。
诸叶与蕾莎都上气不接下气。
并不是体力不济,但真正的兵刃交锋对身心都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蕾莎燃起通力,诸叶瞧见魔
剑能力呈关闭状熊也以《内活通》调整呼吸。
「我以为只要有这把魔剑,闇术等玩意都不足为惧。是我大意了。」
「看来蕾莎也挺天真的?」
「无法反驳。以我个人常识去揣测《远古英灵》是我的失策。」
蕾莎目光变得锐利。
「不过比起那个,你更让我吃了一惊。」
「我做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你的剑技,并非白铁技艺。」
「难道你是在贬低我?」
「不是。一般的白铁都太过依赖光技,除了我以外,还没看过其他白铁会去锻炼剑技跟剑术本身。」
诸叶也认为她说得对。
亚钟学园既不会教导剑术,实战部队的队员也不会进行剑术特训。
如果有那空档大家都会不停地磨练自己的光技。
「这令我觉得不可思议,你拥有莫大无比的通力,有时卓越的才能会令努力的价值蒙上阴影。一般来说,像你这种人只要学会使用通力战斗就行了不是吗?」
「说不定我其实一开始也什么都学不好,只能靠格外刻苦的锻炼呢。」
诸叶仿佛事不关己似的,说得一派轻松。
他不知真相为何,前世的留下的记忆仅局限于某一部分。他所梦见的,总是化身修罗厉鬼在无边战场上杀敌的梦。
他不知晓、也记不得前世的诸叶(弗拉格)是如何被养育成人,如何才获得力量。
但诸叶自己也很在意。
这副躯体、血肉——身处根源的灵魂好像记得一切。
我为何会如此执意要保持自然体?
挺直背脊的姿势、行为举止、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要如此要求,这是为何?
摆出那独特、自成一格的架势是为何?
蕾莎说得没错,一般的白铁并不会如此执着。
他至今不曾清楚意识到这点。
但那不正是肉体还记得一切的证据吗?
并非仰赖通力与光技,而是追寻磨练剑技本质的意义与价值。
在刺客面前,诸叶大胆地阖上双眼。
面对自己的肉体并追寻解答。
答案已经出来了。
身体、血肉告诉诸叶。
告诉他的真正价值并非如此。
告诉他要剔除锈斑,更加磨练自己。
告诉他如果蕾莎是精密机械,那你就与剑之真理(自然)融为一体。
(没错。我还能有所坚持,还能更加磨练自己。)
要借用蕾莎的话来讲的话,那就是追寻更加纯粹的境界。
诸叶认真检视。
随后褪去全身的通力。
那并非遭受蕾莎的魔剑吞噬,而是因自我意志使其消逝。
但唯独眉间的门保持开启状态,维持发动《天眼通》。
「你那举动是什么意思,灰村诸叶?」
「这个嘛,自己试了不就知道啰?」
诸叶对自己的架势与心态重新做了精密的检查、检讨,修正到完美的境界。
那正是重新打磨自己、磨练自己的行为。
是将自己化为一把利剑而重新锻造的仪式。
「我了解了,事到如今我不会再客气了。」
蕾莎的通力有如暴风雪疯狂吹拂。
她以《神足通》在一瞬间缩短距离使出突刺。
以《刚力通》刺出的魔剑划破空气发出声响。
诸叶定眼凝视,由下而上以铁剑碰上魔剑。
「你难道想以常人的腕力对抗《刚力通》吗!?」
蕾莎咆哮,以灌注于剑身的猛烈怪力袭击。
身陷绝境——诸叶大胆放肆一笑。
「我是那么想的。」
因为只要稍微改变其力道的向量即可。
他巧妙地拨开蕾莎的必杀突刺,诸叶的铁剑摩擦魔剑,使其向上错开,剑身则往下滑落,划进以冲刺速度奔来的蕾莎胸膛。
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道。
不过是如此完美的交叉一击,以剑道来说的话,一招漂亮的「拔胴」就此命中。
冲到诸叶背后的蕾莎——
「不敢相信……」
蕾莎身子颤抖摇晃,减低速度喃喃自语。
这一击别说让她受伤了,根本未带来一丝痛楚才是。蕾莎以《金刚通》护身,而且诸叶也未使出《刚力通》或是《太白》。
然而蕾莎却像受到巨大冲击般,背对着诸叶茫然呆站在原地。
「蕾莎的剑技好厉害呀,斩击毫无一丝多余动作、不偏不倚。光是挡下来就很吃力了,要拨开更是难上加难。」
「没错。我为了达到这种程度,呕心沥血地磨练过剑技。」
「不过啊,你在并非肉身相搏、而是使出《刚力通》的状态下却太过用力了。过度倚赖光技,斩击轨道出现偏差,所以我才拨得开。」
「什……」
诸叶觉得蕾莎可爱的反应很有趣。
蕾莎表达情感的方式虽少,但并非为零。
她的心还未被俄罗斯分部摧毁殆尽。
「反正,我们两个都还不成熟啦。」
诸叶举剑悠哉说道。
「——从现在开始来互相较量,看谁更能从中砥砺自己吧?」
「…………!」
蕾莎气势被压倒,她挥起魔剑重新摆出架式。
对战重新开始,两名剑士位置互换再次对峙。
蕾莎因紧张使得躯体僵硬。
诸叶则是更加自然、更不使力,摆出更没有破绽的架势。
*
拳头与拳头碰撞。
信念互相碰撞。
早月的《崩拳》与苏菲亚的《崩拳》两者正面冲突。
在撞击瞬间,冲击化为余波向八方扩散。
光是震波冲击就让金属大门以及铁栅栏龟裂。
使出的没有任何花招,单纯无比的角力。
两人并非势均力敌,早月屈居下风。
无论互殴几次,每当拳头碰撞时,早月都觉身子一软,退了一步。
相较之下苏菲亚高大的身躯连动也不动。
出击的架努完美无缺。
「还没完啦!」
但早月绝不气馁。
像头贪玩爱嬉戏的小狗要求再度对阵。
「喝啊再来一次!」
她的脸上浮现打从心底而发的笑颜。
就算被压着打、被当成一只小狗看待,她仍然屹立不摇。
面对力量可谓亚钟学园第一、甚至超越石动的苏菲亚。
此乃壮举、教人畅快。
尚未被认定为C级的早月,独自一人与苏菲亚对战。
她足以成功钉住想追上静乃的苏菲亚不放。
(哥哥大人说的对!)
诸叶总是这么开导她。
说早月是以力量和体力为卖点的战车类型。
但早月总是对这感到不满。
她想和以速度见长的小百学姊、多才多艺的丈弦学长一样,学习华丽的战斗方式。
(不过我发现了!我适合这种战斗方式!)
与同为战车类型的苏菲亚互相对打,早月在心里大叹快哉。
单纯也好。
单纯才比较好。
以不屈不挠的心,一心一意地朝目标迈进。
那正彻底符合早月的个性。
「你先等一下,我要休息。」
先出声喊停的竟然是苏菲亚。
早月的任务并非胜利,而是让静乃前去寻找诸叶,所以她很干脆地答应。
「短短一个夏天,真是没想到早月会变得这么强。」
「可以再多夸我一点喔?呵~~~呵呵呵呵!」
「我想对那么加油的早月问一件事。」
「好的,尽管开口。呵~~~呵呵呵呵!」
「你现在的状态是开了几道门?」
早月并未察觉苏菲亚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她直率地回答。
「双手双脚、眉间加上丹田共六道!我状态超棒的!」
「六道……果然是这样……」
早月并未察觉苏菲亚的眼瞳里掺有几分畏惧神色。
白铁全身有七道为了汲取通力的门。
直到能自由开启七道门才算是能独当一面的白铁。
早月现在还是半桶水。
但这半桶水,竟然能与亚钟学园第一的强力斗士互殴。
早月尚未有自觉,如果小百学姊与丈弦学长跟她做一样的事,就会被苏菲亚一击打得粉碎吧。
「我知道了,对那么加油的早月我有一事相求。」
「好的,尽管开口。呵~~~呵呵呵呵!」
「我再来要出真本事了,希望你别死。」
「什么呀,一点小事——什么!?」
早月差点吓得人仰马翻,但苏菲亚连嘴角动都不动一下。
她第一次看见开朗的学姊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怎么了~?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啦~~~?」
刚刚有精神的样子跑哪去了?早月开始抖个不停。
心脏扑通扑通地开始鼓动。
在对方充满恐惧的目光下,苏菲亚取出学籍牌。
「等等,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苏菲学姊拿那个耶。」
「我有不能轻易使用武器的理由。」
「刚刚学姊问过我了,那可以换我问学姊是为什么吗?」
「当然可以,我也无心对可爱的学妹隐瞒。我跟丈弦一样,前世没有优秀的武器,总是换来换去的。」
在苏菲亚回答时,她的学籍牌也跟着改变形状。
化成好长好长一根平凡无奇的铁棒。
铁棒光是看起来就很重很坚固。
高大的苏菲亚再举起那根铁棒,魄力十分惊人。
恐惧驱使早月让学籍牌化成剑,但她那被归为小剑的武器,与苏菲亚的铁棍相比看起来相当靠不住。
「至于为什么会那样呢——是因为没有武器可以耐得住我的通力。」
苏菲亚的通力流动,流窜至高举铁棒的各个角落。
下一秒,看似坚固的铁棒突然像与空气摩擦似的开始震动,响起诡异的声响。
早月吃了一惊,一看才发现,铁棒表面逐渐龟裂。
正如苏菲亚所言,铁棒无法乘载她那太过强大的通力,开始崩毁。
「用用用、用那种武器打斗的话不是打一下就会坏掉了吗?」
「正确答案。所以我的《太白》不存在第二发攻击。」
「如果武器坏了,那原先的学籍牌也会跟着碎掉不是吗?那个可是很贵重的,如果弄丢弄坏会被骂得很惨耶?学、学姊你就别那么做嘛~」
「因为这是美国分部长直接交予我的命令,我想她会开心地给我一个新的。」
「太、太卑鄙了!美国的物量作战主义真卑鄙!」
「多说无用——啦。」
苏菲亚猛力将铁棍高举过头。
早月陷入恐慌,心脏好像快要爆发。
但是——
「提起勇气点燃心中的火!是早月你的话就办得到!」
学姊这番严厉但温柔体贴的激励——
『内心可以热血澎湃没关系。不如说要内心强韧,但脑子得保持冷静。』
令早月再度回想起哥哥曾传授给她的要诀。
她的脑袋瞬间冷却。
吵杂的心脏奏起自然且和谐的音色。
七门全部开启,早月的身体缠绕着无尽的金黄光辉……
苏菲亚的铁棒感觉就像算准了时机才挥下。
早月以剑挡下。
她还不会使出《太白》,未带有通力的剑身一瞬间就遭破坏。
早月虽感到惊愕但不动摇,她立刻双臂交叉燃起心中烈火,欲以《金刚通》接下这击。
「攻击简单、防御困难。」并非忘了这原则,但她毫无他法。
媲美巨大块状物的冲击波强烈地击在早月手臂上。
对方想就这么压杀早月!
早月双脚有如木桩沉进地面。
冲击与爆裂声远传至宿舍,震破所有玻璃。
附近的大门与铁栅栏也被跟着震飞。
做为核心的武器耐不住通力,其破坏力无法集中,力量向四处无尽扩散。
无尽规模之打击,无尽规模之能源耗费。
这就是苏菲亚的《太白》。
接下这招的早月可惨了。
全身破破烂烂,特地穿来的战斗服也满是破洞,这模样可不能让男性见到。
眼泪也扑簌掉落,好似全身骨头被榔头直接一敲似的,痛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确实挡下这击了。
苏菲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唉——认输了认输了。没了武器就没办法打下去了,美国分部长应该也能理解的,是我输——了。」
之后苏菲亚温柔抱着早月。
「加油的早月!真可爱(So cute),真可爱(So cute)。」
甚至还蹭着脸颊。
本人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温柔,对身处此等状态下的早月来说等同虐待。
早月无法出声要她住手,只能眼泪纵横忍受粗暴行为。
交付的使命完全达成,也帮了诸叶的忙。如此值得自傲的心境,让早月能够忍受。
*
诸叶琢磨至尽。
将自己挥剑的姿势——
琢磨至尽。
将自己以剑拨开斩击的巧劲——
琢磨至尽。将自己预测蕾莎下一步的准确度——
琢磨至尽。将自己在魔剑能力关闭时毫无时差使出光技的速度——
琢磨至尽。他重新审视、打磨、钻研、锻造自己所有一切。
身为剑士的他每秒都在成长。
身为白铁的他每秒都在进化。
蕾莎这名技术高超的剑士、《救世主》杀手之《救世主》正是试金石。
如果少了她,不知道这一日究竟何时才会来临。
诸叶心里甚至萌生谢意。
「去吧。」
诸叶双手握剑,使出一招大斜砍。
现在魔剑能力已开启,因此诸叶以剑技应战。
他刻意使出容易防御的攻势,让蕾莎以剑抵挡。
毫无多余动作的斩击产生冲击,接下剑招的蕾莎表情苦涩。
诸叶立刻抽剑再次砍击。
然后又一次。
他将蕾莎逼得只能以魔剑代替盾牌防守,像是在垫子上练习挥拳般陆续挥出猛力的剑击。
冲击持续累积,终会让蕾莎的手腕不堪负荷、无力挥剑吧。
诸叶实行的就是此种战法,能做到这一点,两者身为剑士的「风范」已拉开差距。
「我可不能输……」
蕾莎一声悲壮的号叫,像是忍受不住似的关闭魔剑能力。
自剑技切换成光技试着反击。
但要以光技作战的话,诸叶的速度可快上许多。
他比蕾莎还早一瞬间、以比蕾莎快四倍的速度动作。
诸叶爆发速度,以让人错认为分身为四的极高速,自四方使出斩击。
这是《神足通》七招衍生技巧中,冠以北斗七星第一星之名的步法。
神速同时连击,《贪狼》。
四重冲击袭向蕾莎手中的剑,诸叶终于将魔剑自其手中打落。
被弹开的魔剑回转划出抛物线飞出,插在地面。
「啊……」
蕾莎哑口无言。
但她立刻披着一头乱发跑向魔剑。
诸叶不阻止她。
「你去捡也没关系,不过我想再打几次绪果都会一样。」
蕾莎身为剑士的能力应该不至于低下到看不清这点才对。
「我一定得杀了你。」
然而蕾莎却不听忠告。
像是抓住一线生机似的将手伸向插在地上的魔剑剑柄。
诸叶并未迟钝到感叹自己是否那么遭蕾莎讨厌。
「是为了你弟弟吗?」
蕾莎身躯一震。
果然没错,诸叶点头。
「难道是你弟弟被雷帝抓去当人质,所以不杀了我,弟弟就会被杀吗?」
「差不多。」
蕾莎拔出且再度举剑,以凶狠的眼神瞪向诸叶答道。
诸叶也以真挚的眼神承受她的视线。
「那我来帮你。」
「……咦?」
「我从雷帝那平安救出你弟弟。这么一来蕾莎就自由了,对吧?」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不喜欢说大话,办不到的事我不会说自己办得到。」
「那是不可能的。」
「我这个人看起来靠不住也没办法啦——」
诸叶以空下来的左手搔头。
将俄罗斯的王牌食人魔压着打的男人,他——
叹一声气后开始道来。
「以前,我救不了自己的双亲。」
他的视线稍微朝下。
如果不让语气渗点艰苦与愤怒进去,他就无法说出口。
「我不想让蕾莎,有那样的经历。」
他抬起双眼,以有力又坚强的视线射穿蕾莎。
「所以,就由我去救你弟弟。」
他铁口直言。
随后沉默等待,蕾莎的回答。
「…………」
到最后蕾莎什么也没说。
取而代之的是,她举起的剑尖缓缓压低。
结束了。
诸叶笑着仰望天空。
可惜了这阴霾的天空,出发前明明还是晴朗好天气的。
会下一场雨吗?到头来会因为登山行程中止而变相地得救吗?
诸叶苦笑着低下了头。
因为他听见远处传来声响。
其中一声是从正门处传来宛如炸弹掉下来爆炸的声音,虽然那不太可能。
而另一道声响也让他吓了一跳。
因为静乃赶来此处,奋力叫出了诸叶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住手!你们根本不用与彼此战斗的!」
静乃难
得那么大声,脸上露出拚命的神情。
「什么意思?」
诸叶抚着好不容易抵达、手抵在膝盖上喘气的静乃背上问道。
静乃先是调整呼吸后,交互看着低头呆站的蕾莎与诸叶的脸,似乎难以说出口。
「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错,特别是对艾莲娜同学。你要静下心来好好听哟。」
「我吗?」
蕾莎胆怯地抬起头。
但立刻以毅然决然的表情要静乃继续说下去。
静乃将踌躇舍去,道出震撼的事实。
「艾莲娜同学……你,根本没有什么弟弟。」
就连诸叶也愣了一下。
他很认真地找静乃的嘴角是否有浮现小酒窝。
然而静乃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认真。
「漆原静乃,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然而,那么下流的谎言可——」
蕾莎皱眉开始责备静乃。
重要的血亲之存在遭受否定,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但静乃不退缩。
「我没说谎哟,这是我派人去调查的。一开始我就想,你之所以会任雷帝摆布是不是有着什么苦衷,或是跟你弟弟有关。我派人去探访你曾待过的孤儿院,并询问院长你的身世。不过,却没问出任何有关你弟弟的情报,院长好像还笑着说你根本没有弟弟呢。」
「少啰嗦,你是为了什么编出那种谎——」
「院长她还这么说喔。刮着风雪的夜晚,她看到刚出生没多久的你被丢弃在孤儿院前,才把你捡回去。所以宣称你有一位拥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不可能的事。」
「你太啰嗦了,漆原静乃!」
「那么艾莲娜同学,你说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了解。就告诉愚蠢的你吧,我弟弟的名字是——」
蕾莎的话卡在喉头。
「我弟弟的名字是……」
在诸叶视线另一端的蕾莎,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我弟弟的名字……是……什么?」
「那长相呢?你还记得起来吗?」
「长相……」
「发色呢?眼珠颜色呢?跟你一样吗?他几岁?你们相差几岁?」
「发色……眼珠……年纪……」
蕾莎全都答不上来。
那细瘦的身体开始颤抖。
眼窝显得凹陷。
她紧握着胸口那坠子。
「我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么……」
蕾莎仿佛就要痛哭出声似的,向着苍天质问。
诸叶已不忍再看蕾莎那悲哀的模样。
「静乃,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更深入的真相我实在是查不到。」
诸叶与静乃纳闷地看着对方。
这时有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嘻嘻嘻嘻,那让我来告诉你吧?」
是不熟识的声音。
像是摩擦喉咙,勉强挤压出来的嘶哑声。
诸叶想找出声音主人,一时却找不到。
「嘻嘻嘻,我在这里呀,灰村先生。」
诸叶与静乃的视线停留在一点。
停在不知何时蹲坐在附近草地上的黑猫身上。
「初次见面,我是自俄罗斯分部来的,名叫康多拉德。」
那只黑猫在说人话。
今日实在发生太多令人吃惊的事,诸叶的感官已经麻痹了。
猫会说话那根本无所谓了。
「你说你要解释是吗?」
「是的,当然可以。正如漆原小姐所说,蕾莎她根本没有任何一位亲人。」
「康多拉德,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为什么我会认为我有弟弟——」
「嘻嘻嘻嘻,因为那是我植入的,植入一种你有弟弟的错觉。」
这真是——居然还有这么残酷的真相揭露方式。
诸叶感到愤怒。
剑柄握得手都发疼。
「我的《源祖之业》能植入错觉,但无法植入记忆那种确切的东西。不过啊,错觉这种东西可是很麻烦的。意外地,人类对任何事都不会太过深入去检视,得过且过地生活呢。只要仔细想想就能识破的欺瞒,却会放着好几年都不去碰触。你有没有过这种经验呢?因为孩提时代的错误认知,让自己在长大后蒙羞。对我来说能够巧妙植入错觉,可是展现我技巧高明、绞尽脑汁的方式啊。」
是诸叶要他解释的。
但他极度后侮要求康多拉德解释。
他甚至想拔下黑猫那聒噪的舌头。
「…………………………你到底把人心当成什么了。」
诸叶以自己都未曾听过的低沉声音小声说道。
为了重要的弟弟就乖乖听话吧。
为了重要的弟弟就去杀人吧。
为了重要的弟弟就持续血腥的训练吧。
为了重要的弟弟就舍弃一切幸福吧。
为了重要的弟弟就对这世界绝望吧。
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
这已不是残酷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同样身为人类做得出来的事吗?
而事实却更加夸张。
蕾莎轻声独白。
「是吗……原来我谁都不曾拥有……」
她已无法站立,当场无力跪下。
像个孩子抽搐哭泣。
「我……就算去死也没关系了吗……」
她的空虚眼神里映出的是空无一物,不断流下空虚的眼泪。
「蕾莎!」
诸叶的吼叫并未传入蕾莎耳里。
蕾莎将自己内心封闭,持续啜泣。
「嘻嘻,那是没用的。人心是很简单就能摧毁的,她想必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吧。」
「…………你说什么?」
诸叶的剑尖指向黑猫。
但黑猫就这么蹲坐睡着了。
「嘻嘻嘻嘻,我在这里呢。」
取而代之的,从别处传来康多拉德的声音。
从蕾莎嘴里。
她那空洞的双瞳——整个眼球染成一片暗闇。
她那茫然的容颜,浮现着邪恶的笑容。
「嘻嘻嘻,要占据《救世主》的肉体是很困难的,但只要摧毁其内心就可以了。」
顶着蕾莎的容貌、并非蕾莎的某人一笑。
她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宝石正放出瘴气。
「那就是你的真身吗,康多拉德……」
「可惜,你答错了。嘻嘻嘻嘻,这颗宝石只不过是我《源祖之业》的中继媒介罢了。只要成功占据肉身,宝石就没用了。」
为了证明那段话,蕾莎她……不,是夺取她身体的康多拉德取下坠子丢在一旁。
宛如黑影的瘴气布满蕾莎全身。
「怎么会……那,该怎么办……」
在一旁的静乃说不出话。
连诸叶的心也凉了。
「机会难得,我就来试试这把魔剑的威力吧。」
难道他能操纵蕾莎拥有的所有能力吗?康多拉德启动了魔剑的能力。
诸叶有股身体化成铅块的错觉。
魔剑并未让康多拉德的附身能力失去效用。恐怕他和日本分部长一样,都是使用不属光技与闇术任何一方的稀有《源祖之业》之人吧。
「就让我们继续来潇洒地比比剑吧,灰村先生。嘻嘻嘻,你的实力看来比蕾莎高强,但你有办法一面保护漆原小姐一面发挥实力吗?」
静乃发现自己成了负累而缓缓后退,但已经太迟了。
康多拉德一个个地消去诸叶可做出的选项。
一步步逼死诸叶。
真是邪恶的智慧。
正因为邪恶才能造成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
「真是太好了呢,蕾莎。我会一直完美辅佐你直到最后的!」
康多拉德一声欢呼,操纵蕾莎的身体袭来。
「什么叫作太好了……蕾莎怎么可能会因此开心……」
诸叶大力紧握着剑柄。
力道大到剑柄与手掌摩擦渗出血来。
「嘻嘻嘻,她当然会开心。因为能完美达成任务,帮上雷帝陛下的忙!」
「别开玩笑了!难道你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伙伴吗!?」
「我当然知道,什么都了解。毕竟我俩交情可久的呢!」
康多拉德举起魔剑,以与蕾莎分毫不差的套路砍来。
「你给我闭嘴。」
诸叶头也不抬,以铁剑挡下那记斩击。
康多拉德以体重加于魔剑之上抵着诸叶,但他的铁剑却动也不动。
「你别给我再继续谈论蕾莎的事了……」
「那你又知道蕾莎些什么呢?不过是相处了一周,她明显是为了笼络你才接近你,因此打造出那种虚假的关系啊!」
「这些我都知道……」
相信别人随口说出的点子的老实个性也是。
知道自己被骗还带着猫耳、装出冒失属性也是。
一约起会就勉强自己,笨拙地挽着
手不放,一本正经的态度也是。
有着替重要的家人着想的深挚之爱也是。
为此不惧任何牺牲而奉献自己也是。
对诸叶来说,每一点他都好喜欢。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
都觉得如此珍贵而不想失去。
所以——
我——绝不原谅从我身旁夺走重要事物的人。
诸叶抬起头。
剑与剑抵着逼到了极近的距离。
康多拉德看着刻在诸叶脸上的愤怒容貌,吓了一跳。
但吓着他的不仅如此。
他看到诸叶全身有股纯白的通力,宛如冷酷沉稳的火焰般升起,因而吓得说不出话来。
魔剑能力呈现开启状态。
但通力仍缠绕着诸叶全身。
全身闪耀得有如从天而降的恒星。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诸叶来说这没什么好惊奇的。
魔剑雷普拉森会吞噬通力。
既然如此,只要挤出它无法吞噬殆尽的通力就行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一道宛如野兽般的低鸣声自诸叶喉咙迸出。
通力也一样自他身后源源不绝溢出。
到头来,诸叶就是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只要剥开那层皮,不管什么人世常识他都能一一颠覆。
在魔剑能力开启之下,缠绕在诸叶身上的通力依然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但是还不足够。
他将溢出的通力注入右手的剑。
铁剑立刻像是在与空气摩擦般开始震动。
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震动着。
格挡住康多拉德魔剑的剑身表面,渐渐出现裂痕。
诸叶所灌注的通力实在太过强大,武器本身开始承受不住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这下可让武器自行崩坏啦!」
康多拉德握着魔剑抵御,并嘲笑诸叶。
「拥有稀世通力如你,可真是糟蹋了啊,只能唤出一把二流铁剑的悲哀——」
「喂。」
诸叶这声叫唤并非在回应康多拉德。
但康多拉德受到诸叶声音里的魄力震慑,闭上了那啰嗦的大嘴。
诸叶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下去。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诸叶呼唤。
向自己的爱剑呼唤。
如果记忆还不足的话,就加以淬炼。
就算手段强硬也要将之研磨干净。
从远古的记忆深处,抽出沉睡的宝剑。
「来吧——沙拉迪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剑剑身停止龟裂。
而已出现的那些裂痕竟开始自动修复。
就连覆在剑身那层薄薄的暗斑也全数褪去。
宛如有名无形刀匠在打磨一把剑。
不,该说是在重新锻造一把剑。
诸叶掌中显现出一把拥有如镜般美丽剑身的宝剑。
此刻,「圣剑」自超越一亿年之久的太古时代苏醒。
随后终焉降临。
寄宿着通力的剑身实在太过耀眼,静乃与康多拉德皆无法直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诸叶更加狰狞地怒吼。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诸叶使出浑身解数榨出通力,持续将其灌进爱剑里。
要比喻的话,圣剑沙拉迪加就像一座岁月悠久的沙漠。
饮入名为通力之水源,无限无垠的干涸大地。
其持有者无论注入多少水,沙漠都能将其饮尽。
饥渴无法得到满足。
但如果对那广漠大地降下足以让世界淹没在洪水中的无穷之雨,将会如何?
如果沙漠注入了怎么吞饮都饮之不尽的水源会如何?
雨水会渗透进大地深处,在其过程中除去一切不纯杂质,化为清澈的大河吧。
就像一台巨大无比的净水器。
那就是诸叶的《固有秘宝》。
哪怕存在一千名白铁,对其中九百九十九人而言皆为无用之物。
但那破铜烂铁如果在圣剑守护者手里,将化为古今无双之剑。
饮入、过滤诸叶无穷尽的通力,并将之化成更加纯粹的力量。
提升成为三次元宇宙中最亮白耀眼的光辉。
使其升华成《神通力(Ars Magna)》。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诸叶的狮吼中开始混有杂音。
劈里一声,又是劈里一声。
坚硬物体龟裂的声响。
金属剑身龟裂的声响。
沙拉迪加的剑身犹如千年不褪色的美镜。
雷普拉森的剑身逐渐出现如长者皱纹般的龟裂。
魔剑无法吞噬、承受诸叶的《神通力》,开始自行崩解。
「——喝啊啊!」
诸叶打破了双剑相抵的僵持局面,一口气将沙拉迪加挥到底。
食人魔的魔剑——雷普拉森粉碎殆尽。
康多拉德正要说些什么,但诸叶没有给他发出声音的时间。
反手挥出一剑。
将附在蕾莎身上的康多拉德的精神以《镇星》直击。
「————————!」
蕾莎身上的瘴气甚至连发出一声凄厉哀号都办不到,在瞬间消失飞散。
简直可谓光之风暴,诸叶单凭一击就将其化为乌有。
蕾莎双瞳恢复正常。
诸叶抱住她那瘫软下去的身躯。
以双手紧拥。
圣剑现身是仅有一瞬间的奇迹,尚未完全重现。沙拉迪加就像剥了层皮般立刻退化为原来的铁剑,自行崩毁后粉碎于诸叶掌中,逐渐凋零。
但现在不是担心那个的时候。
诸叶以双臂抱紧、承受蕾莎软倒的瘦弱身躯。
「已经没事了。」
他在蕾莎耳边低语。
「什么去死也无所谓,别说那么寂寞的话嘛。如果你需要生存下去的意义,就由我来效劳吧。」
他的一字一语听起来都相当清晰。
这次,他以能让蕾莎听到的音量——
以能传达至她的内心的语气——
「就让我来当蕾莎的家人。」
说出这么一句话。
蕾莎哭了。
并非是感到绝望,而是因为其他理由而号啕大哭。
诸叶并不打算问她为何哭泣。
原本放着不管就会倒下的蕾莎,她的身体、手臂已恢复了力量。
诸叶知道她那紧抓着的力道,就代表着她对生存渴望的程度。
话已经传到她心里了。
无须再有任何的言语。
诸叶打从心底感到满足,不停抚着在自己怀里哭泣的蕾莎的后背。
*
在黑暗有如烟雾般弥漫的房里,回响着康多拉德的尖叫。
「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戴着眼罩的男子眼罩下流出了血泪,在地毯上打滚。
精神遭灼伤——他不仅尝到这种自然现象无法引起的痛苦滋味,而那又与一般痛楚不同,神经并不会因为麻痹而钝化知觉,使他持续受到宛如脑髓被直接挖出的痛楚折磨,脑袋都要错乱了。
康多拉德承受着令人生不如死的痛楚,可媲美拷问的苦难,不管是地板或沙发都被他疯狂搔抓,直到指甲剥落。
「灰村!灰村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竟然竟然竟然竟然竟然竟然竟然啊啊啊啊啊……!绝对不会原谅你给了我如此痛楚……绝不原谅啊啊啊……!」
他因痛苦而搔抓自己身体,抓裂皮肤、挖起血肉,康多拉德全身鲜血淋漓仍不停诅咒诸叶。
「灰村……下次我就附身在你家人身上……要附身在常人身上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啊,首先让你阿姨在你眼前上吊自杀……接下来让你叔叔拿起刀变成杀人魔!当然,这下你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来阻止了吧?就让你对自己亲爱的家人痛下杀手吧!嘻嘻嘻,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嘻嘻嘻嘻嘻!真是好点子,就这么做吧!我也只能这么做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他幻想着对诸叶的残酷报复,试着用这种愉悦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但此举完全没用,他试着以更加残酷的妄想、残忍无比的幻想来安慰自己。
「好想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将这怨愤百倍奉还,灰村啊啊啊啊。」
可悲的康多拉德甚至无法起身,只能爬行寻找房间的出口。
然后他碰到且抓住了什么。
是女性的美丽脚踝。
但视觉与精神一同遭灼伤的康多拉德并不知道是什么。
他想以触觉确认而反覆触摸。
结果——
「谁准许你摸哀家的脚?」
听见以平静怒火妆点过的可怕人声。
就在身旁。
绝不可能听错的雷帝·瓦西莉沙本人的声音。
象征恐怖、也被喻为雷鸣的自家主人的声音。
康多拉德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连滚带爬地伏地跪拜。
虽然讽刺,唯有在惊慌失措之际,他才能忘却精神遭灼伤的痛苦。
「哀家在一旁早已听闻,你们两个,没成功杀了灰村是吧?」
「请您原谅!小的恳求您大人有大量,陛下啊啊啊!」
康多拉德以脸摩擦着地毯苦苦哀求。
「失败全得归咎于蕾莎身上!我只不过是辅佐她进行任务!还请陛下能够回忆,我为了陛下献上几多计策、建了几多汗马功劳呀!我还能派上用场!为了陛下,我愿意粉身碎骨建功!所以还请您饶了我这条小命!还请您下令让我前去杀了灰村!」
康多拉德以几乎要舔起她鞋子的态度祈求饶命。
他惧怕、颤抖,甚至流着鼻水哀求。
在他觉得自己早已没命而等待雷帝判决时,康多拉德听见了。
沙——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是雷帝转身、裙摆摩擦地毯的声音。
「您愿意饶恕我吗?陛下!」
康多拉德猛力一抬头。
以欢喜的语气大喊。
那就是他死前最后一句话。
在黑暗有如烟雾弥漫的房里,响起落雷声。
「哀家不容许失败,绝无例外。」
瓦西莉沙缀写她擅长的第八阶段闇术后,头也不回地高傲离去——
这下可谓百务缠身,该做的事多得很呢。
「哀家可是公平的统治者,是吧?食人魔的失态也不可轻纵。那么,接下来该派遣谁前往是好——」
伴着随兴的独白以及银铃似的笑声,雷帝踩着高傲的脚步,消失于黑暗中。
残留下来的唯有无人的房间——
和已不能称之为焦尸的炭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