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精密检查的结果出炉,也完全查不出花枫身体哪里出问题。
不过,医院终究没判断可以立刻出院。
虽说意识清楚,但花枫的记忆有两年左右的空白,只有「花枫」成为「枫」的这段时间从记忆脱落。
某天醒来,发现是两年后的世界……花枫面临的就是如此严重的状况,院方判断必须进行复健,适应突然逝去的这段时间以及在这段时间变化的环境。
居住的城镇改变,就读的学校也不同。花枫醒来时以为自己是国中一年级,却已经是国中三年级,而且是第二学期即将结束的时期。
不可能立刻承受、接纳这一切,若无其事地回到日常生活。
认知与现实的差异太大。
连面对咲太都有点距离。
「总觉得变成熟了。」
这是花枫对咲太的感想。
必须一一矫正这种误差,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
为期大约一周的住院是预先准备的期间。
咲太没理由反对,在这段期间,咲太放学后就像例行公事般来医院。
十二月一日,星期一。
今年也只剩下一个月。
这天,咲太决定在放学之后利用打工前的空档到花枫的病房露面。
他轻敲房门。
「请进。」
等待回应之后拉开门。
进入病房一看,花枫坐在床上,背靠墙壁屈起双腿,打开一本书放在大腿上。不对,仔细看就发现似乎不是书。
使用已久的笔记本。「枫」的笔记本。
花枫想知道这两年发生的事,所以咲太拿这本笔记本给她。
收到的当天,花枫对于打开笔记本有所踌躇,不过似乎还是在意内容而阅读了。
她的视线专注地跟著文字跑。
咲太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花枫随即不知为何红著脸阖上笔记本,有点慌张地放在边桌。
「上面写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就咲太所知,肯定不是令人脸红的内容。
「没……没事。」
稍微耍脾气的花枫脸颊依然泛红。
「那……那个……」
「嗯?」
「我想跟哥哥确认一件事。」
「确认?」
兄妹以这种方式交谈有点拘谨。
「如……如果不是,就要说不是喔。」
「知道了。」
「那……那个……就是……」
花枫不时瞥向咲太。
用力将枕头抱在怀里。
「所以是什么事啊?」
「我……我曾经钻……钻到哥哥的被窝?」
「嗯,有喔。」
「不……不要这样啦!」
「慢著,是你主动跑来的,我只能逆来顺受。」
「我没有,我没有啦!」
花枫一边否定一边将脸埋进枕头,侧边露出的耳朵红通通的。
「我做不到这种事啦,羞死人了。」
她对枕头念念有词。
「不,别冒出这种念头喔。因为你是亭亭玉立的年纪了。」
「人家在心情上还是十三岁啦!」
花枫稍微从枕头抬起头,愤恨地注视咲太。
「升上国中就算是亭亭玉立了。」
「唔~~」
花枫不满地噘嘴。咲太没应付花枫这份难以言喻的心情,决定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鹿野说要来探望你,你要怎么做?」
昨天,咲太打电话给鹿野琴美告知花枫恢复记忆的事。琴美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不过在聆听咲太说明的过程中,她在电话另一头哭了。喜极而泣。
「小美?」
「嗯。」
「……」
花枫注视著床单的某个点思考,掠过脑海的肯定是以前就读国中的往事。是大家利用社群网站、留言板或免费通讯软体的简讯功能恶毒中伤的煎熬时光。
花枫肯定还没整理好心情面对这段时光,因为她休息了两年。
所以,还没解决任何问题。
花枫回复记忆之后,依然避免接触手机。只要旁边有人使用手机就会别过头去,对于来电铃声或震动也会敏感地反应。
咲太认为这都是花枫今后得克服的问题,包含思春期症候群在内……
「我想见她。」
花枫好好思考之后,看著咲太的双眼清楚回应。
「那我就这样转告她吧。」
「唔,嗯。那……那个……」
「嗯?」
「哥……哥哥也会陪我吗?」
「到时候应该是约个地方一起见面吧。」
「嗯。」
花枫松一口气般将枕头重新抱好。
「花枫,还有其他愿望吗?」
「愿望?」
「包含出院之后想做的事。」
「唔~~」
花枫摆出苦恼的姿势,不过大概是立刻想到愿望吧。
「啊……」
她轻声说了。
「那……那个,哥哥……」
花枫笔直看向咲太。从她的眼神看得出紧张。
她轻轻深呼吸一次。
重复一次。
「我想上学。」
然后,她清楚地说出这个愿望。
「希望自己敢上学。」
花枫的视线从咲太身上移向边桌。上面放著「枫」留下的笔记本。
「已经不怕了吗?」
以前的花枫每天不停说著「不想上学」。只要天亮就钻进被窝,希望一天早点结束。但是早晨还是会来临,她就这样活在只有痛苦可言的循环。
「我……我认为没问题了。」
困惑的声音没能传达自信。
即使如此,但花枫轻轻按著自己的胸口,咲太感觉自己知道她想说什么。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花枫难为情地说完便笑了。有点尴尬的笑容,逞强的笑容。
咲太觉得内心变得轻盈。
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还没达到任何成就,一切都是从现在开始。
并不是成功踏出一大步,现在还只是抬起头而已……
即使如此,咲太心中依然充满温暖的感受。
枫留下的温柔心意填满咲太的心。
咲太探视花枫之后,按照预定计画勤快地打工,回到居住的公寓时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回家途中下起雨,咲太在门前拍掉沾湿制服的水珠。咲太原本认为是小雨,所以走路时没撑伞,不过伸手一摸就发现挺湿的,头发也湿答答。
咲太从口袋取出钥匙开门。
「我回来了。」
咲太如此报平安的屋内各处开著灯,玄关、走廊与深处的客厅都很亮。明亮的客厅传来拖鞋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你回来啦。」
笑盈盈地前来迎接咲太的是穿著围裙,年龄比咲太大的女性。
「要吃饭?洗澡?还是……」
「今天真的可以告诉我了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咲太打断这句老哏台词,说出累积在内心的疑问。
那天之后,这个穿著围裙的年长女性……「翔子小姐」住进了咲太家。全名是牧之原翔子。如果相信她本人的说法,年龄是十九岁。「其实我无处可去,可以让我住一阵子吗?」她在重逢的隔天这么说。这是星期五晚上的事。
由于还发生花枫的事,内心乱了分寸的咲太总之先答应了。不过直到今天都没将各方面的细节问清楚。
其中一个原因,果然是因为发生了花枫的事。咲太自己没余力在意其他事情,就这么拖到周末结束,迎接周一的来临。
另一个原因是即使询问,翔子也含糊其词。
昨天咲太也问过相同的问题,她却说「翔子小姐我要去洗澡了」离开咲太,洗完又说「熬夜对肌肤不好,所以晚安」便迅速就寝。
「亭亭玉立的女生都有秘密喔。」
看来今天也满心想打马虎眼。
「亭亭玉立……现在的翔子小姐变得很成熟,所以用不著保密了吧?」
比起咲太记忆中的「翔子小姐」,面前的翔子确实成熟得多,从女高中生姊姊成长为女大学生姊姊。
「我也是冒著相当的危险准许你住进来喔。」
要是麻衣发现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说。目前之所以没被发现,是因为麻衣最近这十天拍电影不在家。不过也不是一直这样,她昨晚打电话说三天后会回来。
换句话说,这是赋予咲太的时限。
得在麻衣回来之前处理这个状况。咲太个人希望至少拥有足以好好说明事由的情报。
翔子究竟是什么人?至今还不知道她和国中生翔子的关系。咲太昨天与前天都打电话给国中生翔子,但是没接通,目前也没回电。
「真拿你没办法耶。我知道了。」
翔子认命般「呼~~」地叹口气。
「不过在这之前,请咲太小弟先洗澡。我的隐情说来话长,你这样子会感冒。」
感觉不像是逃避用的便宜之计,所以咲太乖乖听话。冬天的雨水很冰,身体受不了。
缓缓泡进浴缸的热水。
淋雨的冰冷身体暖和到骨子里。
并不是没有著急的心情。其实很想赶快出浴,听翔子说明「说来话长的隐情」。
但咲太没这么做。因为他莫名不希望翔子认为他猴急,这样翔子会趁机掌握主导权,到时候她或许又会随便敷衍了事。
基于这种微不足道的赌气以及小小的心机,咲太的洗澡时间比平常久,泡到完全虚脱才走出浴室。
以毛巾擦拭的皮肤泡热发红。这样或许在另一方面会让翔子有机可趁。
咲太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穿内裤时,门铃声传入耳中。
「来了~~」
紧接著,拖鞋的脚步声从更衣间前面经过。从客厅走向玄关的脚步声。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谁会在这种时间上门?快递吗?咲太不记得最近会收到什么东西。
「……」
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一下,翔子小姐!」
咲太连忙打开更衣间的门。必须在翔子打开玄关大门前阻止她。咲太的本能如此大喊,高声咆哮告知危机。
不过从结论来说,一切为时已晚。
玄关的门已经打开了。
而且,翔子笑盈盈地邀请访客进入。
「……」
咲太的嘴巴只有张成「啊」的形状,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打开更衣间的门,维持这个姿势僵住。只穿一条内裤的咲太时间静止了。
两名女性映入咲太的眼帘。都比他年长,一人是从数天前住进咲太家,身穿围裙的翔子。
另一人是身穿沉稳色调大衣的麻衣。手上提著纸袋,大概是片场所在地金泽的伴手礼。
麻衣的视线和咲太对上之后随即转身。
「啊,等一下,麻衣小姐!」
咲太连忙出声制止,然而这声呼唤是误判。
响起清脆的金属声。
麻衣锁门了,而且还缓缓挂上链条锁,像是将某人关进笼里般好好锁上。
「这几天你讲电话的样子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著她这么说,同时转身面向咲太与翔子。
「我担心你会因为小枫的事而消沉,所以提早赶回来。」
麻衣脱下鞋子,走上玄关。
「咲太。」
「呃,有。」
「你会好好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吧?」
「那当然,要说多久都没问题。」
不过说来伤脑筋,咲太自己也不清楚翔子的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记得这种场面要怎么形容?啊,情场如战场!」
翔子不顾咲太的慌张,事不关己似的拍手表达喜悦。
漫漫长夜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