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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猎户座中的一颗星将要进行超新星——」
问题问到一半,卯月就抢在所有人前面按下了抢答按钮。她座位上亮出了象征着获得回答权的灯光。
「好,月月!」
负责担任抢答环节主持人的男性艺人发话。
「参宿四!」
卯月自信地回答。
没过多久,宣告回答正确的铃声响起。
「原问题是『据说,猎户座中的一颗星将要进行超新星爆炸,它的名字是?』」
担任此环节主持人助手的年轻女主播将问题念完。
「月月你今天是怎么啦?」
一脸惊讶地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节目主持人。他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一样大。
卯月连续答对了三个问题。毕竟她平常的回答都特别离谱,所以不难理解主持人的惊讶。
「最近我状态很好!」
「不不不,对于节目来说这状态可不算『好』啊!我现在很担心收视率啊」
「我接下来还要不断答对问题哦!」
「拜托你住手吧~」
担任环节主持人的男性艺人对自信满满的卯月哀嚎。
以上都是电视节目中的场面。
——我也这样被大家笑话了。
从那一句话后已经过了十天。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星期一。
不知道这期节目是什么时候录的,但是节目中有聊过卯月出演的广告的话题,所以肯定是那一天之后了。
即便是搞不清日期前后,也能通过卯月察言观色答对问题的状态看出她的变化。
「月月,你今后想走艺术家的路线吗?」
主持人半开玩笑地问。
「现在正是走的时候啊!」
卯月很有内涵的回答使大家捧腹大笑。
「说真的,你今天到底是咋了,月月!」
主持人纯粹是感到惊讶,他那并不是演技。
「不过这样感觉也挺有趣的,也行吧」
与她一起参加节目在一旁暗中观察着的和花露出苦笑。看着卯月的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阴郁。咲太并没有看漏。
虽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在思考着什么。毫无疑问是与卯月的变化有关系的事。
咲太在补习班的职员室看着这档节目。
结束了讲课,在对山田健人和吉和树里的学习状况进行每日记录时,坐在沙发上的校长打开了电视。
「这个叫广川卯月的女孩还挺有趣的」
校长转过头来对他背后的咲太搭话。
「是啊」
或许是因为卯月的出色表现吧,她的那个小队获得了胜利。她们最后遗憾地输掉了有一百万赏金的附加挑战赛。节目也就这么结束了。
「让我们下周再见!」
在主持人的带领下,约二十位艺人一同向观众们的挥手。
咲太一边拿电视内容当BGM一边写完了报告。
把眼再次转向电视的时候,电视已经在播别的节目了。
要说卯月的那句话有没有让咲太周边的环境发生巨大的变化,那当然没有。
咲太以及周围的其他人都还是过着与以往没什么改变的安稳的生活,至少在这十天内都很安稳。
就连卯月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表现。没有排工作的日子就大学,和朋友打成一片,一起说笑。
今天上西班牙语课时他们也一起,表明上没有任何显眼的不同。
倒不如说,在听了理央之后,咲太觉得那些穿着同样的衣服,采取他那样行动的大学生们才更加不自然。如果这真是涉及全体大学生的青春期综合征的话,那就太恐怖了。
正好和坐在前排的某个男生穿着同样衣服的咲太或许也不知不觉地被感染……不知不觉地被『大家』,被『普通』这种概念束缚,不知不觉地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你上课时一直在看着广川同学啊,是花心了?」
在下课的时候美织对他搭话了。
于是咲太顺带反问。
「你觉得今天的月月如何?」
「很正常啊」
不仅如此回答,她还白了一眼提出这种怪问题的咲太。
话虽如此,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因为卯月已经察觉到了。大学的同学们到底是如何看待之前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的自己的……
察觉到大家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还不成气候的偶像的……
所以,她内在肯定是起了什么变化。而这样的她现在还若无其事地生活着。和之前取笑自己的大学同学们一起谈笑,一起吃午饭。
想要用一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的心态看待这一幕是很困难的。
他并不认为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没有任何人在勉强的话倒是能维持,但很明显,她之所以能维持现在周围的环境是因为她在『牺牲』自己。
忍耐与牺牲积蓄到了极点就会爆发。
明明知道这一点但没有任何阻止事情发生的手段——咲太度过了这样闹心的十天。
「那我先告辞了」
咲太站起来,对校长打了招呼。
「接下来的教学任务也要多加油哦,梓川老师」
「好」
咲太没回头,一边脱下讲师的制服一边进入了更衣室。把衣服收进保险箱,把自己的书包取出来。
「走咯……」
没有什么事要留在补习班干。不管咲太再怎么想,卯月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到头来,只能在事情发生时尽自己所能。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出了更衣室。
「啊,咲太老师再见」
正准备走出补习班门口的健人对他挥手。
「你别绕远路,直接回家哦」
「我去便利店买个炸鸡就回去~」
还很贴心地把去处告诉咲太了。咲太目送着健人径直走出门——
「老师再见」
这次轮到树里对他打招呼了。
「别绕远,直接回家哦」
「好的」
这边这位就很老实听话。
在门口回头对咲太行一礼之后,树里也离开了补习班。
或许是因为她有参加运动社团吧,她很讲礼貌,成熟得让人无法想象她还只是个高一学生。和健人正好相反。
「嗯,我也要回去啊」
话虽如此,现在马上走的话又会在电梯口碰到刚刚才再了见的学生。因为这样很尴尬,咲太决定无聊地望一望墙壁上的模拟考的海报后再回家。
消磨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后,他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在补习班租用的大楼前的道路上张望了一下,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身影了。健人去买炸鸡,树里则直接回家了吧。
但是,这次却意外捕捉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啊,学长」
是朋绘。
「古贺你也是打工完回家?」
这条路尽头就是咲太和朋绘打工的那家快餐店。她穿着高中的校服,说明是放了学+打完工了吧。
「学长你也是吧?」
朋绘仰望着补习班挂在大楼上的展板。
「是啊」
他简短地回答后就往车站方向走。朋绘跟在身边。
「学长,发生了什么事吗?」
朋绘冷不防地问了这句话。
「什么什么事?」
「什么事是什么事」
「……最近流行这样么」
「……?」
朋绘露出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不管了。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平常这时候应该会说『什么嘛,原来是古贺啊』之类的话吧?」
「是吗?」
总之先装傻。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在发呆……说到这里要夸一句朋绘,她确实非常会察言观色。
「难道和樱岛学姐吵架了?」
「我和她好得很,不用担心」
「我并没有在担心你」
来到站前,为了绕开红绿灯上了横跨了巴士中转站的天桥。道宽有十米左右,明明是条路,但却宽得有种小广场的感觉。
咲太看到有一个年轻男性在天桥的一角边弹边唱。他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和咲太差不太多。
男性背靠在栏杆上弹着木吉他。他弹着陌生的曲子,唱着不知名的歌。说不定是他
自己作曲的。吉他盒子里还摆着疑似他自创的曲子的CD。他似乎还在卖自己的专辑。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很多人都从公司或是学校回家,所以站前的人也很多。而且这些回家的人流没有丝毫的停滞,步伐也很快。
驻足在他面前的,只有穿着某个高中校服的情侣以及穿着另一个高中制服的两个女生而已……
所有人应该都察觉到了他,就连在天桥另一侧的咲太都听到了他的歌声。
「古贺」
咲太说罢,停下脚步远望着那个男人。
「怎么?」
朋绘也迟了半拍停下脚步,看向咲太看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朋绘看着把背靠在栏杆上的咲太的脸。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察觉到他提问意图的古贺有些不满。
「你就说心里话吧」
朋绘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我觉得他很强」
她很谨慎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你说的是哪种强」
『很强』大致有两个意思。
一种是单纯的『强大』。
另一种则是略带负面的。
「两种意思都有」
被问到要害的朋绘露出不满的表情。
朋绘背对着弹吉他的男性,把手肘撑在栏杆上说。
「有想做的事,并且付诸行动……这一点我觉得真的很强」
「嗯」
能找到自己努力的方向,对这个方向付诸努力……这在漠然地或者的人们看来是无比耀眼的。但是这种耀眼偶尔会催生出另一种感情。另一种负面的感情。
「因为觉得他很厉害,所以我一直都会视而不见,装作自己没看到……几乎是很自然地从那种人面前走过」
她微微低下视线,看着在天桥下方行驶的车的尾灯。
「如果是和朋友一起的话或许还会笑一笑,说句『这首歌没听过呢』之类的」
「谁都会这样吧」
毕竟现在大多数人还是会对他视而不见。就算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不会去在意他。只是在心中漠然地想着『这人唱的一般啊』『听不清楚唱了啥』『这人就不害羞吗』『还有两把刷子啊』这类想法。
类似的事情在前不久,在大学里见过。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对努力招募志愿者的赤城郁实视而不见。据咲太所知,当时收下了郁实的传单的只有卯月一个人。
「明明只是每天单纯路过,但等到他过了几年真的有名了,上了红白了,我却可能会得意地对别人炫耀说我从他在路边卖艺那时就知道他了……」
不愧是拉普拉斯小恶魔。
甚至考虑到了这种甚至没可能发生的未来。
正因为是朋绘,咲太才扯出了这个话题。因为他觉得朋绘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实际上她的表现则比他期待的更好。
「啊,但是要说身旁的名人的话,樱岛学姐当然才是最强的」
或许是说出真心话让她感到害羞吧,朋绘转移了话题。严肃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毕竟是,我的,麻衣同学啊」
「是是是」
她敷衍地回应。
「学长你觉得我刚才的答案如何啊?」
在将气氛缓和到这一步时,朋绘又杀了个回马枪。
「满分,不愧是古贺」
「我完全不觉得你在夸我」
朋绘鼓起脸颊。
「我真的在夸你,相信我吧」
不知为何,她眼中怀疑的神色更重了。当然,还是不要相信那些说『相信我吧』的人比较好。
这时,某人从朋绘身后抱住了她。
「朋绘学姐!」
「呀!」
朋绘发出惊叫。
在回家路上的上班族和学生们都看向了朋绘她们。抱着朋绘的是某个穿峰之原高中制服的女神,她的个头比朋绘还高,有着齐肩的长发,发梢有点卷。
或许是没人有一直看着JK抱着JK的勇气吧,刚才把视线转过来的行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行走之中,当做无事发生过。
只有咲太一个人在盯着看。
「姬路同学……?」
朋绘回过头来叫出女高中生的名字。
这时,她才总算是放开了朋绘。
「我从补习班回来了。朋绘学姐是打工完要回家吗?」
咲太知道这个所谓的『姬路同学』。这是健人单恋着的峰之原高中的高一学生,全名应该叫姬路纱良。
「嗯,我刚打完工」
于是,纱良把目光转向了朋绘隔壁,也就是咲太身上。
「啊,她是高一的……」
朋绘正开口想要介绍一下。
「我叫姬路纱良」
这时,纱良抢在前头进行了自我介绍。
「你好」
虽然已经知道她是谁,但这里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如果纱良问起理由那就麻烦了。这样他就相当于挑明自己知道『补习班讲师与学生之间谈恋爱失败』这个剧情。而且,一想到健人对她的心意,就觉得还是不能对她说『我是从健人那里听说你的』。
「而他则是……」
这次古贺开始对她介绍咲太——
「是梓川老师,对吧?」
又被纱良抢答了。
「啊,对啊。姬路同学上的补习班就是学长的……」
纱良这一句『老师』似乎让朋绘理解了一切。
「明明我不是负责你的老师,亏你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除了咲太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老师。按理说,她根本没必要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因为这没意义。
「因为我现在正在找教数学老师」
咲太也清楚大概的理由。倒不如说,他正是从这层关系中得知纱良的名字的。
「老师你认识我们班的山田君吧?」
「当然知道,毕竟是我的学生」
「他说梓川老师讲课很棒。之后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听你讲课」
纱良有些调皮地说完,露出了微笑。她基本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但也会表现出风趣的一面。
「我是没想到山田君会这样想我」
该不会是健人觉得这样一推荐,纱良就会成为咲太的学生,就有机会和她一起上课了吧?
大概就是这样。与其说是耍小聪明,不如说是天真烂漫……
「我能请你教我吗?」
纱良直勾勾地盯着咲太的眼睛。从一开始她就在看着他的眼睛。她还在好好准守这种小时候学过的,与人对话时的基本礼仪。
「如果你想更深刻地理解数学的话,双叶老师会更合适,虽然她更多的是教物理,但也教数学。如果只是想考试得高分的话,请我教也没问题」
咲太这种事不关己般的推锅让纱良笑出声。
「梓川老师真有趣,对吧」
她征求朋绘的意见。
「与其说是有趣不如说是奇怪吧」
朋绘毫不留情地吐槽。
「古贺,你能不要妨碍营业吗?」
「你现在又没在营业」
朋绘较真起来。咲太自认为这是正儿八经的营业。大部分的学生与其说是想理解数学,倒不如说只是想在考试中拿高分……至少咲太是这么认为的。
纱良无言地看了看咲太和朋绘,然后突然说——
「对不起,我好像碍到你们了,我回家了」
「啊?啊,等一下……!」
朋绘还来不及制止,纱良就小跑离开了。
「你误会了!」
她拼尽全力的辩解并没有传到纱良的耳中。她一溜烟就混入了人群中,不见了。
「别介意别介意,朋绘学姐」
朋绘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要是在补习班碰上她就赶快跟她解释清楚哦梓川老师」
「只要我还记得」
「请你记得」
「话说你人望还挺高啊,朋绘学姐」
「因为今年和她一起当体育祭的筹划委员。而且……」
「嚯」
「怎么了,梓川老师」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她不太处得来」
因为纱良称呼她为『朋绘学姐』,而她却只是叫『姬路同学』。明明她对她朋友米山奈奈都会亲密地直呼『奈奈』。
「倒也不至于处不来……只是,我毕竟是高中才开始的」
朋绘有些缺乏自信地说。
「确实,而她感觉则是从中学开始就很『上道』了」
或许是更早。从小学时代开始就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她散发着这样的气场。
「反正我直到中学都还是个土包子啦」
朋绘气鼓鼓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中,弹吉他的男人也把吉他收进盒子,收摊了。
看着他收摊后,咲太追上了朋绘。
「学长,你在补习班是有在认真工作吧?」
「不枉我去年一年疯狂学校啊」
「确实,你打工时也在学习」
「那你呢?你报志愿了吗?」
之前她说过东京都内某所女子大学还有推荐名额,或许能拿到。
「我拿到了推荐名额,上周给大学提交申请了」
「那真是恭喜了」
「还没确定就能录取呢」
「拿了校推的基本会录的吧」
「说是这样说,但还没定论」
「什么时候出结果啊?十一月下旬?」
「学长你好了解哦」
毕竟是在做补习班的讲师。虽然咲太手下的学生都不是高考生,但周围的人都在说这个,所以他自然就有了这方面的知识。
「我很期待学长给我庆祝录取呢」
「你想要啥礼物」
「嗯?你要给我买?那我想要那啥」
「哪啥」
「月月在广告中戴着的那款耳机」
他们正好路过车站北口的某大型家店商城。朋绘直勾勾地看着商店的入口。是让他『在这里买』么。要说在这附近买耳机的话,确实也只有这里……咲太家里的电器基本都是从这里买的。
「那个耳机很贵吧?」
似乎是最新型的。
「大概要两万日元吧?」
「比想象中的还要贵……」
「毕竟是涵盖了至今为止的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是个啥」
「因为你长期对我进行性骚扰」
她较真起来就有点可怕了。
「嗯,一个耳机就能把那些一笔勾销的话,倒也便宜」
「那我还是选个更贵的吧」
「求你满足于月月的耳机吧」
「嗯?你真要给我买!?」
他知道她刚才是在开玩笑。
「毕竟花枫也承蒙你照顾了」
花枫现在算是习惯了在快餐厅接客,但是一开始是不和咲太一起排班就完全工作不了。而咲太也不是时刻都能陪她上工。所以咲太不在时就会拜托古贺带她。所以现在花枫也很亲朋绘。
「对哦,你也知道月月哦」
「是花枫告诉我的,还经常说去她演唱会的事。不过最近也常常在学校里听到她的名字」
「嚯」
听到这里,他才有一种她确实已经出名了的感觉。
「和学长也是同个大学对吧?」
似乎话中有话。
「也是一个系的,姑且被她当作朋友哦?」
而咲太自然也把她当作朋友。
「学长你怎么就认识那么多可爱的女生呢」
她用一种很丧的口吻说。
「包括你在内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感觉在前段时间也发生过这样的对话。那好像是和美织之间的对话来着?
「我要肥去了」
朋绘气鼓鼓地跑下了天桥的楼梯。
「我送你到半路吧」
反正在过桥之前都是一路的。
之后,被朋绘各种抱怨了一下,然后被问了『大学好玩吗?』『有什么有趣的?』『很快就交到朋友了?』之类的问题,他这才把她送走。
2
第二天,咲太正准备去大学时,发现和花站在公寓门口。她戴着帽子,略微低着头靠在公寓入口的墙壁上。看到坐电梯下来的咲太后她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总算来了』。
并不是偶然撞见,她一定是在埋伏咲太。
「麻衣同学呢?」
他来到她身边。
「昨天忙着拍戏,所以留宿在东京的旅店,待会儿会直接去大学」
她的回答透着沉闷。
「我知道。昨晚和她通了电话」
主要是为了确认这周星期六的安排。麻衣似乎难得的有一天休假,于是她邀请咲太去约会。然而咲太从上午到下午三点都要在快餐店打工,没办法动弹。最后决定等他打工结束后在藤泽站周边汇合。当时麻衣说有想看的电影,所以或许会去有大电影院的辻堂站。
「既然知道就别问啊」
和花的这句话也显得很冷淡……倒不如说,显得很没精神。
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差不多要去赶十点半开始的大学讲义了。
虽然不知道和花是有什么事,但自己不能误了平常去学校那趟车,于是咲太先走了起来。和花赶忙跟上。
他们的目的地是步行需要十分钟左右到达的藤泽站。因为大学生上学的时间比初高中生还有上班族都要晚,所以周围没什么人,走起来很顺畅。
走出公寓后没多久,就来到了以前和女高中生互踢屁股的那个公园。从旁通过后走下平缓弯曲的小坡。
和花一语不发地走了一段路,但是在走到坡道一半时——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她唐突开口。
「你就放心把麻衣同学拜托给我吧。我会和她组建幸福的家庭」
「这我拜托你个屁」
她情绪低落地吐槽。
「那是啥?月月?」
「…………」
咲太一发问,和花就顿时愣住了。但是她马上就平静地承认了——
「对,是卯月的事。昨天有舞蹈的排练」
是指甜蜜子弹的排练吧。
「然后呢?」
「其他成员刚好都有事来不了,所以只有我和卯月两个人……」
和花欲言又止,像是想起有什么事忘了说。
「话说,我有跟你说过我们下周六开始有连续两场演唱会吗?」
「花枫跟我说过」
星期六是各偶像团体的共同演唱会。星期日是在八景岛举办的野外音乐会。
花枫是想两天都去,但因为星期六那次因为她朋友鹿野琴美安排不过来所以放弃了。周日她们则会一起去。她现在就满怀期待了。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就能准备好票」
「花枫是月粉,所以她是在顾及你的感受」
「这话好扎心啊」
和花用怀恨在心的视线盯着他。
「那你们在排练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啥」
把话题转回来。和花虽然略有不满但还是把头转向了前方。
「与其说是少见,倒不如说是从没见过吧……卯月被舞蹈教练狠狠骂了一通」
「为啥?」
「说是不够投入,像是在发呆……」
「然后呢?」
「我很担心,所以就稳了一句『卯月你没事吧?』」
「然后呢?」
「然后她很客套地对我说了句『没事的,劳你操心了』」
和花的口气平淡,而这凸显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如此……病入膏肓了」
「对吧?明明她以前对我无话不说的」
和花的表情透着些许寂寞。
「然后你就消沉了?」
在公寓前碰面的时候她情绪就很低落。原因就是这个。
「最近我有点搞不懂卯月了」
「意思是说之前的你就懂?」
能懂的话倒也是一种才能。
「……之前的她我也搞不懂。但是我这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以前是因为她的言行非常跳跃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则是她的真心被她以自身的意志所隐藏,让人看不透。即便两种都是『搞不懂』,意思却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网上也开始传卯月要从甜蜜子弹单飞出去的传闻」
「是么?」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在被红灯拦下来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顿操作,然后把画面给咲太看。
这是一个记载着整合各种偶像信息的网站。
虽然没有标出消息源头,但确实是有『广川卯月临近毕业!?』『月月已经确定单飞!』等标题的报道。
「因为那个广告的影响,事务所那边也很乱……问了大经纪人也被敷衍说『你们现在应该专注于下一场演出』」
「这样藏着掖着就给人一种真有这么回事的感觉啊」
「对吧?」
「再加上广川同学的排练时表现出来的态度?」
显得心不在焉——那么她的心在哪呢?毕业?单飞?还是与这些完全无关的事?
直勾勾地盯着红灯的和花眼神非常严肃。她当然不认为卯月的去留是无所谓的……之所以眼中透着寂寞,是因为卯月什么都没对她说吧。
不管传闻是否是真的,只要卯月开口给出一个回应,不管是怎样的回应和花恐怕都会接受。因为她也想支援卯月。但是,卯月却说了这样的客套话……什么都不告诉和花,这让和花无所适从。
「然后你就来找我?」
「如果她遇到什么困扰请你帮她」
她有些厚脸皮地,但又无比真挚地提出要求。
「就这样就好?」
「我怎么可能拜托你去跟她打探消息啊」
「那你心里话就是要我去打探咯」
「绝对不是」
她狠狠地瞪了咲太一眼,像是在说『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再跟她开玩笑恐怕就要被踹一脚了。既然知道结果会这样,咲太就不会傻到去作死。
红绿灯变绿后,咲太逃也似的往前走。
「你听清楚我的话没?」
「我会尽力。但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你别抱有太大期待」
「嗯,拜托了」
和花稍微放松了一些,露出了微笑。
走到藤泽站后,咲太和和花乘坐东海道线去了横滨。即便是错峰通勤了,上行列车还是很拥挤。
所以他们这段时间也没办法交谈,只能老老实实坐车。
从横滨站换乘京急线后就变成了下行列车,电车内瞬间就冷清了很多。
开往三崎口的特快列车飞速越过了几个不停的站。
咲太与和花拉着电车上的吊环随着电车摇晃着。他们聊着下个月初将要在大学举办的选美大会消磨时间。
「有麻衣同学出场的选美大赛是地狱吧」
「男生的选美大赛好像可以自荐哦?咲太你不去自荐一发」
「我不想变得更受欢迎了」
说着说着,电车就开到了大学所在的金泽八景站。
等门开后,咲太跟着和花来到了站台。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的一角。
在车厢连接处的对面——
在前一个车厢——
卯月正站在封闭的那一侧的车门前。
车门的玻璃映出了她空虚的表情。
宣告发车的铃声在站台回荡。
咲太顿时跑回了自己刚下的这趟车上。
「咲太……?」
和花回头看向咲太,她的神情显得既惊讶又困惑。
但是在跟她说明理由之前门就关上了。他没办法,只好指了指前面那节车厢。
一脸懵逼的和花只好看向他所指的方向。然后她应该也看到了卯月。但是没等咲太对她的表情进行确认,电车就开走了。
这时候要是有手机就方便了,然而咲太没有。
因为没有联络手段,咲太只能无奈地坐在空着的座椅上。
确认一下写在车门上方的线路图。特快列车的停车站分别是追浜,汐入,然后是横须贺中央站,堀内站,接下来进入久里浜线,之后就是各站停车了。
卯月到底要去哪呢。
现在在隔壁车厢里的她把肩膀靠在门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景色。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单纯的坐过站了。
结果她并没有在中途的任何一站下车。
从金泽八景站出发后大约三十分钟。电车来到了终点站三崎口。
他曾想过对卯月搭话,但他很想先看看卯月会做什么,于是欲擒故纵。
车门一开,本身就没多少了的乘客们都下了车。坐在咲太正面的男人把钓竿的盒子从货架上取下来,把恒温箱挂在肩膀上吆喝了一句。
等所有人下了车,卯月也还是没动。
难不成是想就这样折返回大学去吗。
正当他这么想,卯月像是现在才发现这是终点站一样环顾了一圈……半推半就地下了车。
看到这里,咲太也下了车。
卯月的背影就在自己前方五米处。
再这样跟踪下去会很恶心。客观来看,咲太就是一个跟踪女大学生偶像的变态。所以他决定对她搭话。
「今天你要逃课吗,月月」
卯月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之后,她一脸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咲太后还惊讶地眨了眨眼。但是她并没有问咲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她也大概猜到原因了吧,又或许是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今天,怎么说呢……我是想寻找自我」
她打趣儿般说完,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能在三崎口找到?」
「不知道,这里有啥?」
「要说特产的话,金枪鱼吧?」
说着他看向车站的站牌。他们已经狂热到将『三崎口』这个站名换成『三崎マグ口(金枪鱼)』了。
「那,正好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金枪鱼吧」
时间刚好过了11点,虽然有点早,但可以吃午饭了。
3
在三崎口站下车后约一个半小时……总之咲太就一直在跟着卯月屁股走。跟着她那被有弹性的小短裤包裹着的紧致的小电臀走。确切地说,现在这个小电臀正因为要踩自行车而上下扭动。而咲太也踩着自行车紧随其后……
已经骑了三十分钟以上的车了。
到底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从三崎口出来那时还没有任何异常。
站前是一个空荡荡的交通环岛,头上是秋天特有的高爽的蓝天。周围没有高楼大厦,显得很空旷。
气氛和缓,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自己似乎也从快节奏的日常生活中解脱了出来。
刚刚说要吃的金枪鱼也在交通环岛深处一个竖着写有『金枪鱼』旗的店里吃到了。
那似乎是一家夜晚是居酒屋,中午开快餐的店。
那是一家小巧整洁的店,给人一种清爽感。
咲太和卯月都点了三色金枪鱼盖饭。那是承载了大眼金枪鱼的刺身,印度金枪鱼的厚脂肪肉以及蓝鳍金枪鱼的葱拌脂肪的豪华三连。包括小调味盘在内才一千三百日元,很实惠。不愧是靠近三崎港,物美价廉。
对咲太个人来说,吃完这碗饭他就一本满足可以打道回府了。然而很遗憾,卯月所寻找的『自我』并不在这碗三色金枪鱼盖饭中。
付完钱后走出店——
「接下来干嘛?」
反正是是没计划的。所以他也并没有期待卯月会提出什么好点子。
「我们去租自行车骑吧!」
卯月大声宣言道。
「去哪里租啊?」
「车站检票口附近的观光咨询处」
似乎是趁咲太仰天发呆的时候眼尖找到的。
回到检票口附近,发现其旁边的观光咨询处上贴有一张『出租自行车』的纸。
「说到寻找自我,当然是要骑自行车」
「我觉得没什么人会租车去寻找自我吧?」
她并没有听咲太的话,而是大胆地闯进了观光咨询处。
听了态度和蔼的职员的讲解,办好了租车手续,还了解到了热门的线路。最后还拿到了三浦半岛周围的骑行地图。
然后,就这样骑了半个多小时。不,可能是骑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开始还有车从身旁通过,能频繁看到民宅与类似仓库的建筑物。而现在左右只有田野。前方也只有田野。
完全没有人。
只是能偶尔能看到正在打理农田的人。
「那是什么叶子啊?」
骑在前方的卯月问道。
「是萝卜。三浦萝卜」
因为还没长成熟,田野是被它们绿油油的叶子的所覆盖的。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到细小的萝卜的白色头部。
「哥哥你好博学哦」
「小学参加远足时看过萝卜田」
没想到这种豆知识能在这种场面派上用场。
「话说月月」
「怎么?」
「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啊?」
「不知道」
她用天真的口气回答。
「我们朝哪行进啊?」
「海!」
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
「那你地图呢?」
「咨询处的人说边看地图边骑车很危险!」
「说的很对……」
感觉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今天的卯月有一种往常的卯月的感觉,所以这让咲太也莫名放心了。
而且,就算真的迷路了也能靠卯月手机上的定位回去。虽然体力消耗了很多,但租来的自行车是有电瓶助力的,所以上坡也不会很辛苦,很舒服。
「你不觉得很舒服吗,哥哥!」
更重要的是——正如卯月所说,绕三浦半岛骑行非常舒服。清风拂面,天气晴朗,空气湿度也恰到好处。
独占这条被萝卜田包围的道路是很爽。
「真和缓啊!」
「丰浜怎么了?」
「我说的不是她!」
卯月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愉快地笑着。她的笑声被秋风送到咲太耳边。
「对了」
「嗯?」
「月月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个专业呢?」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机会问。
她应该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和和花一样选择国际班也行,和美织一样,选择国际商学部也行。
「那哥哥你是为什么选择统计学的呢?」
她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只是选了个录取竞争最不激烈的专业」
「那我也是!」
「什么鬼」
「因为你说谎了,我也不说实话!」
卯月开心地笑起来。虽然气场和风格和往常的卯月很像,但显得很会察言观色。她很明确地把握住了对方的心情,以及话语背后的含义。
「我并没有说谎」
「但也没有说真心话吧?」
「……」
无话可说,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啊,海!快看快看!」
卯月回过头来。她单手脱把指向前方。
「这样很危险的,你看前面吧」
咲太说完,卯月就放缓了自行车的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正好是上完了一个比较平缓的坡。
咲太也把车停在她旁边,放下脚架,下了自行车。
「休息一下!」
卯月伸了个懒腰。因为一直撑着背在骑车,身体都僵了。为了缓解身体的僵化,她娴熟地做起伸展运动。把额头稳稳压在膝盖上进行体前屈。然后扭转身体,把一边脚从后方拉到头顶上,组成Y字型。
因为下方穿着小短裤,就算身体曲线能看的很明显,也只是显得很健全,并没有任何让人想歪的元素。而且周围的荒凉环境也对黄色妄想不太友好。
正在做伸展运动的女大学生偶像,蓝天,海还有萝卜田。
看完这些元素不可思议的组合,咲太决定用在途中的自动贩卖机买的茶润润喉。本打算找麻衣做过广告的商品,但是没找到,只好买这个。
「哥哥给我喝一口吧」
「间接接吻哦」
咲太把塑料瓶递出来。而卯月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我还是喝自己的吧」
卯月喝起了刚刚和咲太一起买的矿泉水。
「和花对你说了什么吗?」
卯月保持着把脸对着一边的状态问道。
「嗯?」
咲太装了个傻。卯月笑了笑。或许是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吧。卯月望着萝卜田正中心的道路……以及道路前方广阔的天空与海。
风轻轻吹。
萝卜的叶子轻轻晃动。
薄薄的云在空中缓缓流动。
时间也在这寂静的空间中缓缓流动。
「哥哥我问你啊」
「嗯?」
一边喝着茶一边回话。
「你觉得偶像可以当到几岁啊?」
「月月你就当一辈子呗」
放下瓶子,盖好盖子。
「之前好像是说过这种话」
「现在不是了?」
「不知道」
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的卯月现在依旧望着海。
「为什么你突然问这个?」
「昨天被大学的朋友问了」
「问什么?」
「『你这个什么偶像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
「然后你就产生了疑问」
「不,我在想别的」
「我是在想——『不要因为你和男朋友吵架,就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啊』」
「犀利」
这犀利的想法让咲太不禁笑出声。这是以往的卯月绝对不可能说的话。因为她甚至不会在意到别人这种情绪。
「平常都不会说,但大家暗地里肯定都是这么想的」
『她在当个什么来路不明的偶像』
「毕竟大家都想当个什么人啊」
咲太也看向海发出感叹。
「什么是什么?」
「能对别人炫耀『这就是我!』的什么人」
「……」
「对你来说,就是与唱歌以及当偶像同等重要的东西」
并且,是能让别人憧憬的什么人。
能对别人炫耀的什么人。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虚荣心。
「……」
卯月没有插嘴,只是看着海,默默地听着。
「但是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成为那什么人。于是,上了电视,当了偶像的你对他们来说非常耀眼」
并且,因为没有坦率地承认这一点的勇气与实力,就把它变成了『你这个什么偶像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这样的话发泄出来。就会说出这种带刺儿的话。这些都是为了保护还没有成为什么人的自己。
只不过是人人都会有的防御本能而已。
「不过,朋友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啊」
卯月对着毫无人烟的景色露出笑容,她像是在逃避咲太说出的话。
「偶像又不可能当一辈子」
「嚯」
「你居然还『嚯』?按理说你不是该否定一下,鼓励一下我吗」
「你想要我鼓励吗?」
「现在被说那种话我会觉得很恼火」
「早知道我就说了」
「为什么?」
「这样一来我或许就能让月月失去冷静从而听到月月的真心话了」
就像之前她的朋友拿她来发泄那样……
「……哥哥,你好恶毒啊」
「承让承让」
「因为太擅长扮反派,所以有时说话会有点画蛇添足」
「怎么说?」
「比如……说武道馆的事」
卯月的声音随风飘散,她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甚至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然而这让咲太觉得是她的心里话。
因为这句话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悲伤……
咲太这才理解到为什么卯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寻找自我』……
恐怕是因为她觉得——去武道馆是不现实的。
不可能去武道馆。
不可能登上武道馆的舞台。
不可能和共同努力过来的同伴们一起登上梦想的舞台。
咲太发现她原来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才来寻找『自我』,为的是逃避这个事实……
「月月,把手机给我一下」
「为什么?」
她一边发出疑问一边把手机交了出去。
首先就启动电车换乘查询工具。目的地是哪就不用说了。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远哦?从三崎口站坐电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到哪?」
「武道馆」
「…………」
卯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这段空白并没有持续多久。
最后,她露出了透着些无奈的笑容。
「……哥哥你真是太恶毒了」
咲太把手机还给卯月,跨上自行车,抓紧车把,向卯月传递『我已经准备好了』的信号。
「虽然骑行是很有趣,但是你要寻找的自我并不在这里哦」
「是吗」
她似乎有些无法接受。但是她还是老实地跨上了自信车。
「但是啊哥哥」
「啊?」
「我们要先从这里回到车站哦」
这对不知道骑到哪个旮旯去了的咲太和
卯月来说,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4
「其实没我想的那么近啊……」
向武道馆进发。
一时兴起去武道馆结果消耗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的咲太满怀怨念地嘀咕着。因为长距离的奔波,身体各处都不舒服,发出疲惫的信号。最大的原因就是骑自行车。光是回到三崎口站就花了不少体力和时间。
「你看,是很远吧?」
身旁的卯月露出苦笑。平常就接受魔鬼训练的卯月似乎并不显得疲劳。
在街灯照耀下的她的表情依旧精神抖擞。
毕竟是深秋季节,下午六点天就完全黑了。
在微弱的街灯的映衬下,日本武道馆静静散发着庄严的气场。
入口正面很开阔,风一吹过周围的树木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纯净了很多。
这和进入神社属地内的感觉很像。是一种静谧而令人不禁有些紧张的氛围。
今天并没有什么活动,所以四周非常安静。
通过武道馆属地的人影零星可见,然而意味深长地站在原地仰望着武道馆的只有咲太和卯月。
「有何感想?」
「……」
卯月把手背在背后,看着自己梦想中的舞台。她没说任何话,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咲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和她一样保持沉默,等待她的答案。
「哥哥你知道吗」
「嗯?」
「一年间一共有多少组偶像团体可以来到这个舞台」
「不知道」
这种事咲太怎么可能知道。他甚至提不起兴趣去调查。他只是姑且听说过这里是偶像和歌手的圣地。而且正如它的本名,它本身并不是一个开演唱会的地方。
「第一次上武道馆的最多五组。少的时候一组都没有」
「……是吗」
即便是她给出答案,他也感觉不出来这是多还是少。但是从她这个回答方式来看,这一定是只有极少数偶像团体能享受的待遇吧。
「据说现在日本有几千组偶像团体」
卯月事不关己般陈述事实。
「虽然也不是所有的偶像团体都真心在以武道馆为目标努力……」
数千组偶像团体中一年才有五组能成功。确实很少,极端的少……
「你们是排第几啊?」
「甜蜜子弹大概排30左右吧」
「那不是还挺好吗?」
这数字确实给人这种感觉。
「才没那回事呢」
然而卯月的回答一点都不乐观。
「是吗?」
虽说确实有些不上不下,但前三十确实能让人感觉到可能性。然而卯月的态度与之相反。
「虽然上了电视,被大家所熟知,在街上能被人认出来……但是我们顶多只能让两千人级别的演唱会场坐满」
卯月盯着武道馆。
「那武道馆的最低条件是多少?」
「一万人」
卯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万减去两千就是八千。
咲太不清楚这八千人到底能不能算『鸿沟』,但是他知道一件更加单纯的事。
「这个标准你一开始就清楚的吧?」
「……嗯,当然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在决定选它作目标的时候就清楚了。明明我一直很清楚,但最近开始搞不清楚了」
卯月把视线压下来,她看着自己面前三米左右的地面。
「——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真正想来的地方呢」
「……」
咲太无法回答。这是只有她自己能回答的问题,这也是只有她才能再次进行定夺的事。
「之前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
「那你意思是说我不察言观色会更好?」
面对这个唐突的问题,卯月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她只是低着头,把头无力地摇了摇……
这下他就明白了。
卯月是很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几月几号几时几分几秒理解这种变化的,但至少她此时此刻是理解的。
「我觉得变得会察言观色也很好。毕竟我开始能听懂哥哥的讽刺了」
卯月识趣地开了个玩笑。
「也能懂朋友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咯」
「就是这个,哥哥你就是这点很讨厌诶」
卯月说着笑了起来。
「据说我很恶毒,所以我不能让你失望啊」
她用苦笑回应。
「理解了这些人情世故,理解了大学朋友们所谓的『卯月你好强哦』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我开始回想起至今为止各种各样的人对我说过的各种各样的话,纠结得不得了」
卯月抬起脸,望向了远处。她眼前虽然是武道馆,但她似乎是望着武道馆背后的更远方。不,或许她什么都没在看。
「各种各样的人对我说过的各种各样的话在脑中回荡……对此一一作出反应后,就搞不懂到底什么才是『自我』了」
卯月露出了带有自嘲意义的笑容。这也是以前的卯月不可能有的表情。
「……」
咲太继续保持沉默后——
「对不起」
卯月的表情绷不住了。
「我的内心想法是: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卯月夸张地大笑起来,打算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其实我明白」
然而咲太并不打算糊弄。
「……」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真的?」
她对他投以怀疑的视线,其中也透着几分惊讶。
「知道别人的心情后,自己的心情也会相应变化的」
咲太也是过来人。
面对心爱的麻衣的哭泣,自己的决心会被动摇。
明白了『翔子小姐』的心意后,觉得如坐针毡。
这两边的心情对咲太来说毫无疑问都是真实的心情。
即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也有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契机所颠覆。
与别的什么人扯上关系后,自己也会改变。
通过与别人接触,也能认识到新的自我。
「『自我』这个词其实很模糊。你当然不可能明白到底什么才是『自我』」
「说的也是……」
这世道,别人的心情与情绪会通过手机无差别地糊到自己脸上。信息与情报充满了整个世界,根本不能视而不见,不知不觉中就会被影响。
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后,一切就都晚了。
已经无法回到那个不明情况的自己。
因为『知道了不想的知道的事的自己』,才是现在的自己。
只能和这个自己打交道。
对于突然会察言观色的卯月来说,别人的感情与各种信息是突然大量流入了自己的脑中吧。理解了至今为止都没能理解的朋友们的讽刺以及嫌恶。理解到了话语有表里,有客套话与真心话。就这样,灵活使用这两种话的人类社会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妙了。
即便如此,卯月还是说很庆幸自己变得会察言观色了,还是为自己能灵活使用这两种话而感到高兴。
「现在的我,是患上了青春期综合征吗?」
卯月看着咲太,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提的很突然,但是咲太回答起来也没有犹豫。
「可能吧」
「那,治好了以后我就不能察言观色了?」
「可能吧」
「那这样不就很糟糕?」
倒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
——我也这样被大家笑话了。
那一句话说明了一切。
她当然是不想变回那个被大家取笑还浑然不知的自己吧。所以那一天以后,卯月变得能和大学朋友们快乐地交谈,一起吃午饭了。变得会察言观色,开始过上平淡而正常的生活。但是她对这种生活抱有疑问,所以今天才会翘课来到这里。
「哥哥你觉得哪个我更好啊?」
「哪边都挺好啊」
「这才不可能呢」
「两边都挺好的」
咲太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并且还强调了『都』字。
卯月笑了笑。
「我个人觉得,会察言观色的我和哥哥说起话来会更开心」
「很抱歉至今为止让你觉得无聊了」
「毕竟还能进行如此灵活而风趣的对话」
正如自己的话中所表现的那样,她是很享受现在的对话。而咲太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咲太也享受着这种只能和现在的卯月才能进行的对话。
「和哥哥聊完以后,我觉得我有点想通了」
卯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明明她根本就没有想通……
「感谢哥哥今天陪我出来玩」
很做作地用了敬语,还对咲太弯腰行礼。
抬起头后的她露出了显得有些害羞的微笑。
这是至今为止咲太见过的最漂亮的假笑了。
「……」
她越是露出这种表情,咲太也是放不下心。
「哥哥你怎么了?」
卯月装糊涂。
即便是今天一天陪她过了,咲太感觉自己还是完全没接近她的心里话。
卯月今天去三崎口到底是想要寻找什么的呢。
来到武道馆到底是想要寻找什么呢。
她真的是在寻找自我吗?——就连这个基本的问题他都搞不明白了。
但是,她并不是在逃避现实。『她敢来武道馆』这一事实就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如果是要逃避现实的话,这应该是她最不想来的地方。
这时,一阵小小的振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是卯月是手机。
从包里掏出手机的卯月看向画面。
「是和花」
看到咲太的眼睛,她露出了像是在说『糟糕!』的表情。之后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喂喂~」
用活泼的语气接电话。
「抱歉和花,准备到排练的时间了对吧?」
看来今天也有面向周末的演唱会的排练。
「现在?我已经在东京都内了,我现在马上赶去练舞房」
可能是被问了现在所在位置。不愧是卯月,她并没有说『武道馆』。
「可能要花三十分钟左右吧?嗯……咦?啊,嗯,在啊。你等一下」
一连串的对话过后,卯月把手机递给了咲太。
「啊?」
「和花说让你接电话」
「……」
无言地接过手机。虽然有种要被批斗的预感,但和花的这通电话对咲太也正好。因为他在和卯月对话之后,有了一件想要拜托和花去做的事。
「丰浜,我突然想问你一下」
咲太抢占先机。
「啊?是我想问你好不好」
「星期六的演唱会你还能搞到票吗?」
咲太没有理会和花的话。
「那天你不是要和姐姐出去吗?」
她似乎已经听到了风声。
「意思就是我们会一起去演唱会」
虽然接下来才要跟麻衣商量……但恐怕麻衣不会反对吧。
「……你等一下」
说完,和花似乎离开了话筒旁。能听到细小的对话声,是在和别人进行什么对话吧。过了大概二十秒——
「据说还能招待两位亲友团入场」
来了个好消息。
「那我们就用你的名额吧」
「这倒是没问题。意思是说……卯月,感觉不妙?」
她的声音变小了。
「不知道」
他并不会认为演唱会上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实在搞不懂开始会隐藏自己真心话的卯月的想法,所以想要去听一听演唱会。
「总之拜托你了」
「知道了。拜拜」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想要把手机还给卯月的咲太回过头,发现卯月正望着夜空中的月亮。虽然月亮是有所残缺,但几乎可以说是满月了。
「月球上没有兔子啊」
她自言自语般说。
「既没氧气又没食物,应该说还好月球上没有兔子吧」
咲太递出手机。
「也太不浪漫了」
卯月笑着接过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