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书库。安东尼奥靠著地板上的烛台光亮,独自翻找某些东西。
「……找到了!」
安东尼奥拿起乐谱,欣喜若狂。
「哈哈哈哈,这也是、这也是、这也是真令人怀念。全都很像是那些家伙会写的曲子。」
他以怜爱的眼神看著乐谱。
「这些乐谱难懂得令人傻眼……完全不理会世俗……而且……格调实在太高。果然原创就该这样才对。」
突然,房间里的灯光亮起。安东尼奥看向入口,发现伊西多禄站在那里。
「果然如我所料呢。」
「侦探来这里有何贵干?」
「和你一样来找东西的。其实政府高层里有人爱好艺术,想要宫廷乐师们创作的乐谱。我虽然这副打扮,不过专业是摇滚,分辨不出乐谱。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把东西找出来。」
安东尼奥握著整叠乐谱,向伊西多禄这么问道:
「喔……那么先前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吗?」
「关于加布里艾菈小姐的部分,我本来并没打算杀她——只是想要个能在屋里自由行动的藉口。为此,有个人倒下就行了。我在拿萨拉查端来的酒时,顺便往剩下的杯子之一下毒。没想到她居然拿到唯一一杯下了毒的酒,真是个不走运的女人啊。」
伊西多禄压低声音窃笑。
「本来没打算杀她,是吧?那么萨拉查和巴尔加斯的死,又要怎么解释?」
「正当我私下在仓库找东西时,被萨拉查发现了。不得已,我只好解决掉他。没多久,来找萨拉查的巴尔加斯向我问话……然后我把他也解决了。因为他刚好背对著我嘛。」
「原来如此。正好伪装成同归于尽是吧。邪魔歪道。于是你最后要杀我吗?」
但是伊西多禄摇摇头。
「让你看起来如此其实非我所愿。对我而言,杀人再怎么说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你愿意把乐谱全部交出来,我可以放过你喔。」
一滴汗水流过安东尼奥的脸颊。
「……你会给我时间思考吧?」
「需要思考吗?那些音乐终究只是发霉的东西,不认同你的人所做的曲子,只会让你感到不快吧?」
伊西多禄一说出这些话,安东尼奥就把手里的乐谱摔到地上。
「你懂什么!西蒙、费南德、大卫、奥雷利欧……你连他们的才华都不晓得,不要随便胡说八道!就算是不顾世俗、走入死巷的艺术……那些东西依旧是我的一切。」
伊西多禄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看著安东尼奥和他周围的乐谱。
「啊〜啊〜散得到处都是……要全部捡起来可麻烦了。不过如果刚刚的举动代表你拒绝交易……那么在这里被我收拾掉也没得抱怨对吧?」
但是安东尼奥没表现出半点惧意。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你这种邪魔歪道会放过我。」
「看来我这人还真没信用呢。」
「你或许在你的领域是一流……但你好像不太了解人心。」
说著,安东尼奥伸脚勾倒烛台,于是火延烧到乐谱上。这下子伊西多禄脸上终于出现动摇的神色。
「你居然做这种蠢事!」
「想要的话把火扑灭就好了吧?」
「你也跟我一起灭火!这样下去不止乐谱,连屋子都会烧成灰啊!」
「那又怎么样?会觉得困扰的又不是我。」
安东尼奥不为所动,伊西多禄决定无视他,试图踩熄乐谱上的火。
「该死,为什么不熄!啊啊!」
火从乐谱往人体延烧,裹住伊西多禄全身。
「啊啊,烧起来了!好烫啊啊啊啊啊!」
安东尼奥只是冷冷地看著伊西多禄。
「蠢货。明明只要放弃乐谱就能保住一命。」
在这段期间,火已经形成烈焰,遍及整个房间。
「话虽如此,不过这下子我也出不去了呢。」
火势已经凶猛到无法逃脱,安东尼奥只是呆呆站在房间中央。此时,房门突然打开,出现在火焰另一边的人是艾莉丝。
「喂,叔叔?你在做什么啊!?」
艾莉丝遭到火势阻止,进不了房间。
「你跟著我来的吗?很遗憾,我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怎么样都别踏进来喔?」
安东尼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艾莉丝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他。
「骗人的吧?我去找救兵!」
「别找!反正已经来不及灭火了,你就趁著火势还弱,和其他人一起逃吧。」
「可是……」
艾莉丝似乎还在犹豫。即使这番话说得非常有理,她大概还是不愿意拋下安东尼奥。
「……离房间烧光还有点时间,在那之前我就和你聊聊吧。」
于是,安东尼奥开始谈起往事。
「被赶出宫廷两天后,那场革命爆发了。偶然的幸运让我松了口气,而且内心狂喜。因为那群不认同我才能的家伙,全都离开人世了,也就是说命运替我报了仇。先不管体面与否,至少活下来的就是赢家——当时我打从心底这么想。因为活了下来,我拚命创作能卖的曲子,发誓要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留名。」
在火光照耀下,皮肤逐渐被烤乾的安东尼奥继续说下去。
「十年过去,我成了受到众人认同的音乐家。但是……无论俗世给多少好评,都无法填补我心中的空洞。不仅如此,每当创作新曲时,我都会听到那些人的嘲笑。」
「……虽然之前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没直说,但是我很喜欢叔叔的曲子!」
「原来你说得出这么可爱的话呀。」
安东尼奥开起玩笑。
「写出好曲子是理所当然。因为是模仿我喜欢的曲子。」
「模仿……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宫廷音乐,都是些会让大众觉得难懂、无聊,没办法接受的东西。我是拿他们的音乐为底,做些容易听的曲子……我所做的,其实是翻译。如果他们还活著大概会笑我吧。实际上,在我看来也是些粗劣的仿制品,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可恨家伙的音乐,最热烈的支持者就是我。」
火势愈来愈凶猛,著火的书柜开始崩塌。很显然地,安东尼奥不久后就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差不多该道别了。但是不必悲伤。因为我早在那天就死了……就在我永远失去想回归之处的那一天。我的才能虽然是赝品,你的歌声却是真货。即使我不在,你还是能充分发挥吧。」
「叔叔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这种一点也不像淑女的口吻早点改掉。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护著你了……」
「叔叔!」
安东尼奥遭到火焰包围,然后……
安东尼奥一个人倒在黑暗之中。
「我死了吗?」
安东尼奥抬起头,随即注意到那些俯视他的人影。
「喔喔,西蒙、费南德、大卫、奥雷利欧……你们来嘲笑我了吗?」
人影说了些话。
「什么嘛,要说坏话就讲清楚一点。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种地方。」
到了极限的安东尼奥垂下头,闭上眼睛。即使如此,他的嘴依旧在动。
「但是,我现在已经写得出能回敬你们的曲子了……所以……先让我听听你们的曲……子……」
不久后,安东尼奥迎来完全的静止。但是,他的嘴角还挂著心满意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