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边
有过身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明明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身边,却无法映照于我的眼中,所以我拼命四处摸索,可还是无法看清触碰之物,明明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光亮,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而那个光源,便是七草,明亮而又温暖的他。
我与站在阶梯上的他四目相对,微笑着。
——我和他一直都是如此
他总是身处于比我略高的位置上,而我一直在仰视着他,让我一直无法觉得处于同一片天空之下。但是,我们确实对着面。
这个事实让我如此开心,又如此的安心。
所以,我说道。
【最喜欢你了】
他处于此处,没有逃避我的视线,确实听取着我的声音,反驳着我的观念。
只要七草还能在我眼前,我就不会犹豫迈出脚步,能够一直追逐下去,能让我深信自己的终点,一定是在这个温柔世界的某个角落。
【我也是】
他也说道。
于是我更加欣喜,甚至想要现在便迈出前进的步伐。
我坦率说出代表自身感情的话语。
【那么,我们去成为大地的助力吧,现在立刻】
七草笑了,腻烦呆愕的笑容。
【你总是这样,像是主人公】
【是嘛?】
【是的,明明没有任何力量】
【会有完全无力的人吗?】
【倒是没有,但是谁都差不多,只能做到非常有限的事】
【我不会在意这种事,只会关注眼前的问题】
【而你就没有对擅自插手这类问题而导致问题变得更加复杂的可能性感到害怕吗?】
【很害怕,但也不是放任不管的话,就没有任何责任对吧】
谁都是,我也是,并不是完全无力的存在。
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前进,配合秒针的步调。
【而且,我还有你陪伴】
【所以?】
【只要还有你,我就能容许自己的错误】
只要我不是孤身一人,只要还有注视着我的视线。
只要我还维系着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错误就会得到修正。
【事实一定与你所说的那般,我是个基本无力的人吧。也因此,我出现在你的眼前,倾听着你的声音,若我有什么过错,会由你来否定我】
毫无疑问,这是对他的信赖。
也因此我能做我自己。
他的笑容自然地越发夸张起来。
【那就尽早开始吧】
大概四五秒钟的时间里,他低着头视线往下叹着气。
之后抬头往夜空望去说道。
【安达】
没有听到回应。
我往周围望了望四处寻找她的踪影,没有任何发现。
【安达同学,怎么了?】
【有和她约定过,现在开始我要借用魔法,是只实现你一次愿望的魔法。】
【只有一次?】
【恩,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找到大地的幸福】
【什么样的幸福?】
【我不清楚,但希望是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没有偏差的那种幸福】
【总之先从你的眼中看来】
【恩】
【那就这么办】
七草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他的眼睛闭上了比眨眼略长的时间之后又睁开了而已。
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完全改变了。
于是我和七草站在公园里,是我们熟知的公园,是年幼时的七草常去的场所,也是初中二年级时我和他分别的地方。
听见七草平静的声音。
【我用了为你而用的魔法,为了寻找大地的幸福】
【会怎么样?】
【还不会有什么变化,和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一样。我们可以自由的改变这个世界,让时间快进或是回溯之类的,能无限模拟大地的未来。虽然不做不到其他什么,但对于我们而言足够了对吧?】
【嗯】
【没有时间限制,无论重复几次,重复到何时,都能一直寻找你的理想,直到你筋疲力尽、放弃为止】
太棒了,好像在做梦一样。
无论是多么困难的目标,只要有无限的时间就一定有办法达成。
可以去到任何地方,探索世界的尽头。
而等待在前方的景色,一定远超我们想象的美丽。
2 七草
我身处于真边由宇的世界里。
这本是安达从时任姐那里借的魔法所创造的世界,但安达将这里的所有权交给了我们,于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里。
真边能够一直在这里维持自己本心不受挫折嘛,能成为在宇宙中不断重复着前进与受挫的那束光芒一样,穿过数万光年的距离后还能映照于我的眼瞳嘛。
我注视这她的身姿。
从心底里想着,若是她能维持现状不变该有多好。
*
魔法所模拟出的相原大地,未来果然不是什么能称之为幸福的生活。
现实里的我与真边,确实多少带给了他一些慰藉与安稳,匿名老师也诚实努力的与大地面对着问题,但每到夜晚和母亲两人一起的那个场面还是让人揪心。不过进入安眠后的他能来阶梯岛,而这里有佐佐冈和春先生他们,坐船去另外那片大陆的话甚至还能看到别无二致的双亲。魔女世界的美绘小姐虽然有些笨拙,但她对大地的爱情是不容置疑的;三岛先生还像那样对任何事情都抱持着放弃的姿态,但他的存在对于大地而言应该不是减分项,大地也已经拥有了直面他的强大,能够自己烦恼思考,对三岛先生所言能够一部分接受,一部分否定并从中得到成长。
很快大地成长为中学生,成为高中生,日常生活也逐渐多姿多彩,开始和我不知道的谁一起欢笑着,和我不认识的谁牵着手。
好像很幸福,但。
美绘小姐还是继续回避着大地,畏惧着对自己的孩子倾注爱情,然而大地对母亲的爱依然没有改变。所以他的日常生活总是无法逃离悲剧,即便此时的他是笑着的,内心估计也在某个阴暗寒冷的角落流着泪。
我反复琢磨着。
——不也挺好的嘛,即便这个孩子的幸福不是完全的
不也挺好的嘛,即使是谎言我也想相信这个笑容,究竟何处能找到完美的幸福呢,毕竟没人有不在在逃避些什么。
确实他所无法获取的事物实在过于巨大了也说不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称呼那些能够传达给他的温暖为幸福。如果这是不被允许的话,那这个世界对大地以及和他相似境遇的人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然而,真边由宇否定这一切。
【再来】
她说道。
重复、反复的宣言道。
【一定是存在的,更加美丽的】
然后再次使用魔法尝试自己能想到的一星半点变化,来改变大地的未来,可无论几次她都会失败,即便明白这是用魔法进行的未来预演,她也无法掩藏为眼前的悲剧所流下的泪水。
我在她的身旁注视着大地的模拟未来。
果然最关键的还是三岛先生。
三岛先生出现在美绘小姐的梦里时,总算能够看出她的感情,他们两个交谈的越多,美绘小姐的变化也就越明显。然而那类变化多数情况对于大地而言反而造成更加悲伤的现实状况。但我们也因此发现解决问题的线索,所以往这个方向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
时间继续流逝。
究竟过了多久?个人体感而言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怕是数倍于这次模拟演示外我与真边一起度过的时间。而她确实没有腻烦、没有放弃、依然追逐着理想。
在某个时间我试着说道。
【美绘小姐从根本上是矛盾的】
这在很早的时间点就该意识到的。
【我觉得对她而言的幸福,只能是大地,但是她并不想变得幸福,不想让自己感到一丝欢喜,所以她绝对不会接纳大地】
真边摇摇头。
【矛盾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率直的声音,就像此时追寻着终点的她本身。
【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矛盾,即便看起来像是矛盾的事物,也一定是因为某处存在误解】
啊啊,确实是这样。
因为不成立所以才算是矛盾,而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成立的事物,但是。
【但从感情上还是存在矛盾的。有过既讨厌又喜欢的时候,既幸福又悲伤的事也是有的】
【那并不算矛盾,是非常自然的】
【是这样嘛】
【是的】
【美绘小姐也是?】
真边点点头。
【也许她确实惧怕着幸福,认为自己一旦变得幸福就会背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物,但之所以不愿意背叛,也是因为背叛的罪恶感会使她变得不幸不是嘛?那个人也不想继续痛苦,继续悲伤下去不是嘛?所以现在她的做法也是使自己稍微变得
幸福一点的方式。】
我笑着说。
【你的话语听起来像是矛盾的】
【恩,但只是像矛盾的而已】
真边由宇断言道。
大概,并不是对自己有所确信,而是觉得这么做是自己职责所在吧。
【只是那个人误解了自己的幸福而已,所以看起来是矛盾的】
我明白的,真边。
但是。
【这个世界上存在不会误解的人嘛】
这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所说的那个怪物的话题,只在本人眼中可见的怪物。
美绘小姐是在直面那只巨大的怪物吧,绝对无法战胜的怪物,所以她只能一直误解下去。
【不对】
真边否定的语气,强硬的像是刺入什么一般。
【没有什么只能误解对待的事物,正解一定存在】
某种无可挽救的情感填满我的心中,溢出的感情驱使我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宛如很久之前与她初遇之时的事。
——为什么,你能相信呢?
明明各种各样的真实否定着她,就算是真边也一定,至今为止受到过许多、许多的挫折。就连现在,在这个由魔法创造的世界里,也没有任何事是如意的。
【即便我完全不是个聪慧的人,也确实的明白一件事】
真边由宇用仿佛无感情、无机质的话音,但其实是极具其个人情感的声音说道。
【以没有正解为前提的思考全是错误的,只是个人无意义的臆想】
啊啊,真边。
你总是这样,身处于此处,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存在于此的意义吧。
世间一切都具有真边由宇颜色的话。这个世界若是由真边由宇这样的存在所构成的话,无法理解放弃的价值,无法接受不幸的意义,如此洁癖的话。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悲伤啊。
多么的,美丽啊。
【你所追寻的事物绝对无法找到】
【是这样吗】
【是的,但让我们继续追寻吧】
我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注视着她而存在真是太好了,能被真边由宇的悲剧所怀抱真是太好了,我也真心不会再有其它奢望。
宛如此处便是那片群青色的夜空。
她就这样一直受着伤害,让这里成为对我们而言真实的乐园。
但即便如此。
——世上果然还是会有只能被误解的事
世上有没有神,我不清楚,但世上有像是神明般的魔女,对我而言理所当然的,存在着。
待在真边由宇世界里的漫长时间,我屡次考虑着堀的意义。她的存在确实宛如某种诅咒,在我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我究竟舍弃了些什么呢?又无法舍弃些什么呢?
我不想将放弃些什么称之为成长。
可要是这样的话,现在的我依然没有任何微小成长的存在于此。
*
那是在某个时间点不经意间出现的。
在与至今为止相同的魔法预演里,宛如只会在真边与我以及这个只剩悲伤的场所,才会发生的奇迹。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搞不清楚,相似的发展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所以那也许是某个人微小的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在令人心痛的模拟演示里,我们首先注意到的变化是美绘小姐与她梦中相遇的三岛先生之间的对话。
两人是在那家古风的咖啡馆里见的面,在三岛先生记忆里的,看来是对于两个人而言有很深回忆的场所,所以我们明白了这是至今为止所模拟的对话场景中最容易说话的环境。
那时,咖啡馆的外面下着雨,季节是十一月,一枚染红的枫叶贴在玻璃窗外,但美绘小姐和三岛先生于雨天的十一月在咖啡馆见面的模拟演示已经有过许多次,但那枚枫叶贴在窗外也许还是第一次,不过我也不太记得。
两人好像也没有多在意那枚枫叶。
三岛先生说了这样的话。
【躺在病床上时的我,眼里的世界仿佛一切都是虚假的,被那厚实的玻璃窗所隔开,而窗户外面那个世界里任何人任何事,以及那个世界的寒冷炎热什么的与我无关。】
美绘小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仅仅微笑着倾听三岛先生的话语,那份微笑究竟代表着什么我们无从知晓。
三岛先生继续说道。
【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也是因为我也变成虚假的了吧。本应存在于窗外的那个我,早已消失于某处】
美绘小姐微微歪着脑袋。
【我也,身处于窗外吗?】
三岛先生略微有些迷茫于如何回答。
于是他喝了口咖啡之后继续说道。
【有过在窗户里面的时间,也有在对面的时候】
【很伤心吗?】
【当在你处于窗户内时】
【不是在对面的时候?】
对这个疑问,三岛先生无言的点点头。
美绘小姐依然微笑着。
【你是为了我而死的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记得】
【但你确实有过,自己的死会让我轻松不少的念头对吧?】
【当然,有过很多次】
【现在呢?】
【现在】
【明白那是误解了吗?】
这次三岛先生漫长的沉默着。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掩饰什么的必要才对,也很想立即表示认可的吧。
但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给出回答。
【什么都不明白的,就死去了】
贴在玻璃窗外的红叶无声的落下。
【你的遗像用的是笑容的照片】
美绘小姐说道。
【现在我也一直在恨着你】
三岛先生像是在辩解道歉般,将咖啡倒入嘴边。
窗外的雨依旧不停。
然后美绘小姐从梦中醒来。
从深夜时分公寓的一室里。
她从床上坐起身,大概五分钟左右就那样坐着,然后站起身离开房间。
注意着不发出脚步声的慢慢移动着,静静地打开了一扇门,是大地房间的门。
大地当然是躺在床上睡觉,面朝着房门。
看着大地的身姿,画面宛如电影的一幕般静止,她静静的流下眼泪,无声的哭泣着。
我们站在她们所无法目视的地方注视着这个场景。
真边细声说道。
【美绘小姐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呢】
这句话一定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她很少见的在言语中不掺杂任何想要传达给对方什么信息的意识。
但我还是认真的回答着她。
【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答案,可她还是只能继续错下去。
美绘小姐注视着大地哭泣并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大概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吧,她会这么看着大地稍微哭一会,然后再轻轻合上门,发出空洞的声音。
但是那个晚上不太一样,平稳的声音说道。
【呐,醒着的吧】
大地没有反应。
但他确实是醒着的,但还是闭上眼睛听母亲的声音,默默地忍受着母亲的泪水。
于是美绘小姐说出了像是奇迹、又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谢谢】
我很惊讶,而真边却很平静。
随后我们听到了美绘小姐合上门的空洞声音。
黑暗的房间里,大地睁开眼睛,注视紧闭的房门,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那纯净的眼瞳里不断流出泪水。
真边低语道。
【太好了,终于稍微有点起色了】
我也点点头。
在这近乎永恒的时间里,无数次的模拟预演里终于第一次让我感觉事情有所进展。即便这只是微小的改变,甚至对大地而言只是让那份诅咒更加深沉而已,但事情也是在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样就很满足了
能找到美绘小姐的这一句话。
毕竟这是我所相信的属于堀的魔法所无法传达的话语,只在真边由宇眼中的未来能够看到的真实,若是真边也能因此满足就好。
但她当然不会止步于此。
【那么,继续下一次吧】
她的侧颜是如此的绝妙。
真边由宇不会笑,也不会意识到究竟经过了多久时间,但也不会忘记至今为止所见的一切痛心场景。
宛如只注视着视线前方,无限前进的光芒一般。
这样的光芒也许总有一天能照耀到吧,大地与美绘小姐相视而笑的场景,若是能照耀的话,她是否会止步于此呢。
——在此停下,也许不错吧
但一定不可能变成那样的吧。
之后,再之后,更久之后,为了更贴近理想。
她不会停下,也不知晓自身的孤独,更不明白自身的痛苦,所以她不存在能称之为终点的地方。
这便是我所爱着的真边由宇。
宛如希
望化身般的一束光辉。
感觉眼泪将要滚落的,是到达极限的我。
——能听清楚吗?真边
这样的你,便是我的信仰。
——你的绝望
我舍弃了什么呢;没能舍弃什么呢;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身处此处的呢。
【你的光辉能传达到世界任何角落】(どこまでだって、进めばいい)
我宣言道。
【但是你的光芒无法照耀任何事物】(でも君の光は、なにも照らさない)
高贵、孤高、美丽、没有自觉也没有意义。
今天的真边由宇依然没能照耀这个世界,还是无法映照于任何人的眼瞳之中的光芒。
*
我四月二日那天在真正意义上与安达联手。
从某种角度上我确实与安达敌对。
安达之所以想要否定堀的魔法,一定也是为了堀吧,想预备好能让她绝望的状况,打算安稳的准备好能让对方放弃的终点。
而我想要准备的,是真边由宇的绝望。为了守护堀的魔法,我不得不去否定真边的魔法,但也不仅于此。
我无数次想象着她的绝望,然而能浮现于我脑中她的绝望永远只有一种形式,她的绝望曾是我的希望,是我信仰的一切。
那一夜我是这么拜托安达的。
【能协助我吗?等大地返回现实以后,希望你能借我们魔法,只要借一次就好】
【你打算做什么?】
【按照真边的愿望使用魔法而已】
【然后呢?】
【只有这些】
魔法具有两点完全相反的弱点。
其中一点是,只能对现实带来微小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将一部分人格抽出并带入魔女的世界,虽然也可以让对方带着魔女世界的记忆送回去,但对对方而言估计也只是认为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而已。
而另一点是,在魔女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做到,限制估计仅限魔女本人的想象力,几乎可以说是万能,也因此具有万能这一弱点。
将这个后者的弱点,深深地刺入真边由宇。
我对着安达笑了,因为觉得此时其他任何一种表情都不合适。
【一直到真边可以认可为止,我会一直待在她的世界里】
这句话让安达察觉了我想做的事。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用比平时更大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是认真的?】
【恩,当然】
【那堀呢?】
【不关我的事,我所守护的,最多不过是她的魔法】
堀的魔法,便是她的温柔本身,并不被我算作一位女孩。
安达盯着我。
【你太过相信她了】
【是这样吗】
确实我信赖着堀。
但不是指她总是根据我的想法来行动这样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也不清楚她会选择些什么,但我明白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堀很强大,远比你要强大得多】
所以这也是我与安达之间的战斗。
究竟是谁更加正确的理解名为堀的少女,以及谁更加明白她身为魔女的资质,这样的比试。
安达反而笑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赢】
【那就决定了,联手吧】
【恩,可不要逃走哦】
我使用魔法创造真边由宇的绝望,直到对堀的考验结束为止。
围绕着魔法的愚蠢争斗结束为止,我们联手吧。
【我们大概非常相似吧】
我说道。
安达点点头。
【但最具有决定性的地方,完全合不来】
说得没错,在完全相同的故事过程中,所相信的结局却是完全相反。
*
同时真边由宇早已处于绝望之中。
毫无自觉的,毫不放弃的身处于绝望。
如同安达价值观所诠释的,没有尽头的希望不过是悲剧。
真边由宇就像巨大恒星的一束光芒一样前进着。
不知不觉间,牵手绝望。
3 真边
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随后我们便出现在那个公园里。
夕阳时分的公园,秋千的影子远远的倒影着,最前端刚好抵在了滑梯那。眼前只站着七草,没有其他人。
他说道。
【稍微休息一会吧】
我点点头,七草的神情让我意识到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七草往路灯下的长椅走去,我跟在他身后。街道上的灯火逐渐点亮,残留于天空的夕阳与路灯的光芒交相辉映,模糊着我们两人的影子。
他背对着我边走边说着。
【现在,在想什么?】
【踩在这片土地上的触感我很喜欢】
虽然我是想一直考虑大地的事,但也有意识偏离的时候,大概是我的集中力不足吧。
【是嘛】
七草在长椅上坐下,我也坐在他旁边。
视界正中心,是逐渐染成黄粉的云朵,周围是一片空旷的青蓝,而视野的最高处则是群青的深蓝,从那里视线往下逐渐由青变白,再由白变橙这样的色调渐变,看起来远处的街道轮廓变成黑漆漆的一片,世界如此美丽。
七草说道。
【我们从开始到现在大概经过了多久呢】
【什么的开始?】
【这个魔法,摸索大地未来的魔法】
【不知道】
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无数次重演同一段时间,时而看着时光流逝,时而用魔法回溯。
【花多少时间都可以,反正不像游乐园有闭园时间】
一直重复下去就好,直到可以接受为止。
七草点点头,视线转向我,在夕阳下的各种复杂光线映照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
【你,有想象过这个魔法的结束是以什么形式吗?】
【结束?】
【当你完全满足于大地的未来,已经不再对他的未来奢求些什么时,停下脚步结束这个魔法的瞬间】
【那种事当然不明白,不实际看的话】
到此为止就好,不实际看到那个瞬间就不会明白。
是否能够接受并不是从理论上的,而要根据内心状况。
【你的魔法,不会结束】
七草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寥,但某处却又让我感到非常满足。
他继续说道。
【任何人都无法锲而不舍的追逐理想,人们被赋予的时间也就不足百年,其中也不是全部都能由自己支配。只要活着人们就需要金钱,就需要休息,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所以我们不得不一边放弃一边生活】
【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件都不想】
【恩】
【但就如你所言,我大概也是一直放弃着些什么走到今天的吧】
【你吗?放弃了什么?】
【比如说大地,那个孩子本该在所有的瞬间都是幸福的】
那样善良温柔的孩子所困扰着的问题,本就该被迅速解决,就算是稍微让他忍受一会也该是错误的,然而困扰他的问题时至现在依然没能解决,甚至要求他继续忍受下去。
【我是多么无力弱小的人啊,我每晚都会这么想,但也不得不接受一切,只在那一天放弃,把期待留给下一个清晨】
明天一定,下次一定,在考虑着这种事的时候,一晚便过去(放弃)了。
【一般而言,这不被称作放弃】
谁将此称作什么都无关紧要。
【所以魔法是很棒的存在,不需要放弃什么,现在也不需要,能够像这样一直寻找大地的未来】
【恩,也因此你的魔法,无法成立】
我无法理解七草想表达什么。
但,那并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我们有无限的时间能用来交谈
能够一直到达成共识为止。
【什么意思?】
我问道。
【因为不会结束】
七草的爽朗笑容没有任何改变。
带着那份笑容他率直坦然的看着我说道。
【我一直想象着对你而言的绝望,同时也很轻松自然的浮现于我的脑海。只需要赋予你魔法就好,只要你获得了魔法,就不会放弃任何事物,去追寻本不存在的理想。同时那无限的可能性便会成为对你而言无限延伸的牢笼】
他轻轻张开双臂。
【这里,便是牢笼】
我还是无法明白。
【就算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永远,也无法成为我的绝望,因为留在这里的我是很高兴的,同时对我而言希望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真边,这里不过是模拟的世界】
【恩】
【无论你在这里找到些什么,都无法对现实世界带来影响。把在这里找到的东西传达到外面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获得满意的结果后终结这个魔法,让我们回到外面】
【然后?】
【但你绝对不会满足,
你只会不停追逐那个虚幻缥缈的理想,所以这个魔法绝不会结束】
是这样吗。
——我在,追寻那么无谋的东西吗?
不明白,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因什么而满足。
七草依然柔和的笑着。
【你与堀对魔法的争夺也结束了,只要你还在这里追寻理想,便永远是孤独的,绝对不会与现实有任何联系,但另一方面你若是放弃追寻理想,也会变成你否定了自己的魔法】
原来如此,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
【我有两点要反驳】
【恩,请说】
【第一点,这是以我确实无法找到理想作为前提的,能找到的话便会以我的魔法是正确的作为结尾】
【确实是的】
【第二点,便是你】
很容易理解。
我不清楚为何七草会看漏这点。
【至少我并不是孤独的,因为你也在这里】
这是多么让我安心的事实。
【你在我的身旁,所以我能够持之以恒】
我便能一直追寻那美丽的存在,即便它确实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七草歪着脑袋。
【有我在,能做到什么?】
那当然是。
【能够说明纠正我的错误,就像现在】
能带给我新的视界,让我注意到自己忽略的事物。
【你会在某处阻止我对吧。会劝阻我已经足够了,不该继续下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也许确实这个魔法不会迎来终结,但你会帮我画上句号】
【那样就好了嘛?在达到理想之前,被我所阻止】
【当然了】
根本没有烦恼的余地。
——因为我信赖着你
从内心深处。
【比起我一个人找到的西,和你一起找到的未来肯定更有价值,所以我们在一起是无敌的】
字面意义,我们一定没有敌人。
七草少许低着头思考了会,然后摇了几次头,是我不太想看到的举止。
【并不是这样】
【有什么不对吗?】
【我从来没有希望过你停止,一次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希望你能前进下去,直到任何地方】
【可我们至今为止难道不是那样的嘛】
只有七草,只有七草不一样。
就算其他所有人视若无睹,所有人都放任不管,只有七草会倾听我的声音,给我回应来肯定或是否定我,只要有他在,我就绝不是孤独的。
【呐,真边,我和你相反非常擅长放弃,但在这里我也不需要再去放弃些什么。这里便会成为无法迎来黎明的夜晚,无法醒来的梦境,我被允许能在这里永远只是注视着你】
他笑道。
是与至今为止不同,纯粹开心的笑容。
【我们两人能一直在这里,成为不映照于任何人眼中的光芒,所以这个魔法不会结束,也无法传达到现实,这里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永恒】
啊啊,那是多么美妙的。
如梦似幻的光景。
让我高兴的甚至想要哭出来,可他还是弄错了一点。
【不对哟,七草。我一直与现实联系在一起】
一直,即便是现在。
只要我身边还有你,就足够了。
【想要创造我的绝望,是很简单的,根本不需要魔法,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不在我身边】
仅仅一个变化,就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多么冰冷呢。
肯定会让我失去迈出最初一步的勇气吧。
难道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对我做的事。
——因为你还在这里,所以我不会绝望
便能够追寻希望直到永远。
*
有过身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明明寻找的东西就在我的身边,却无法映照于我的眼中,所以我拼命的探手摸索,可还是无法看清触碰之物。
明明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光亮,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而那个微小的光源,便会让我与世界联系起来。
所以我找寻着光源,而那个光源便是七草。
想要放弃什么的想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夜幕降临我都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无意义、无价值的,而那时便会浮现出他的眼瞳。
对我而言七草是具有如此强烈意识的存在,是在我们分开的两年里感受到的。从初中二年级的夏天转校开始,到高中一年级入学后再会为止的两年里。
我大概是孤独的吧。
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呼声,也没有人注视我的行动。
应对方法我自然也是明白的,我的做法、说话方式、行动方式全都是错误的,那么只要我作出改变,那么我便不会再是孤独的。
但我没能那么做,无法舍弃自身本质中心的那些已经不再需要的部分,同时也厌恶欺骗自己相信那些谎言。而且,我早已知晓何为希望,我依然清晰的记得七草眼瞳里的光芒。
那是看清我本质的眼瞳。
是让至今为止的我能够维持本色的理由全部。
从年幼时开始我就无数次、无数次的想过要舍弃自身,但我遇到了七草。能够接受原原本本的我的,这样一个人。
只要他的眼瞳还在支撑着我,我就可以不放弃任何事物。
抱持着真正重要的唯一前进。
名为我的故事无可奈何的从与他的相遇这个起点开始,于是我保持最重要的那一点不变,开始描绘这个登上阶梯的故事。
从和他的相遇开始,至今依然在持续着。
*
我不由得笑了,感觉气氛有点让人羞耻。
于是我这么笑着呼唤重要的他的名字。
【呐,七草,你大概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憧憬你】
七草微微歪着脑袋说道。
【考试成绩基本都是我比较好】
我点点头。
【恩,包括这点,我都憧憬】
【大概比你更能掌握要诀,这之类事情】
【还有其它地方,许许多多】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不对,都是很重要的事】
七草很温柔,比我所知的任何一个人都要。
所以和他的回忆,全都是那么温柔的。
【比如七草总是能很快理解我想表达的话语】
【是这样吗?】
【恩,该如何去帮助困扰着的人,你也能迅速的找到应对方法】
【我倒是认为总是你先采取某些行动的,比如让出座位,帮忙拿行李之类的】
【那类答案显而易见的倒还好】
正确答案明显易懂的事,是可以立即行动起来的。
但问题稍微变得复杂一些,我便会立刻词穷。
【如果年幼的孩子在哭泣的话,我所能做到的最多不过是询问为什么在哭这种程度】
【我也一样,其他还能做到些什么?】
【不对,七草能够观察到更多的细节。比如那个孩子的服装,身上带着的东西,比我能够注意到的更多,所以你一直发出比我更加正确的声音】
所谓温柔,是为对方着想挂虑对方的话,那么其本质就是小心谨慎了。
我总是在考虑着如何最快速的迈出第一步,而七草总是小心谨慎的踏出脚步。
【这便是我所说的和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含义,也因此我一直憧憬着你】
我还寻找着光源之时,他自身便已放出光辉。
这是多么遥远的存在啊,是我完全没有胜算的对手。
七草苦笑着。
【那倒是,比起你的话,任何人的视野多少都算是宽广一些】
【但都不及七草对吧】
【我倒觉得没有这回事】
【毕竟,只有你这样的人,会认真注视我】
能让这份温柔,把我算在其中。
——一般温柔的人我是讨厌的吧
想要被温柔的人喜欢的话,大概必须要与对方同等的谨慎细致吧。但七草不同,能够认真对待的给予乱暴进入视界的我与他人同等的温柔。
【估计那不算视界宽广,也就在爱好范畴内吧】
【爱好?】
【我一直很喜欢你,为你存在于此而开心】
让我有点混乱。
【也可以说是,能喜欢上我这种类型的你,还不能算是视界广阔吗?】
【感觉不一样,毕竟可能因为这类个人爱好,而无法看到许多别的重要事物】
【比如说?】
【安达的思维方式,我可能不太喜欢】
【因为七草和安达很像,所以她不只是有些消极?】
我的话让七草的表情认真起来。
【果然很像?】
【恩,虽然也有很多不同点,但我感觉你若是放弃了些什么大概会变成她那样吧】
我倒不是多了解他们,但有种感觉,安达一定也很纤细而温柔,但是七草肯定还有某种她没有的
品质。
【我至今依然憧憬着那颗星】
【星?】
【你不需要知道】
七草伸了个懒腰,我发觉自己和他已经讨论了许久,然而天空的颜色却没有变化,时间依然处于黄昏的范畴,没有到需要慌慌张张赶回家的节点。
【在这里,我没有阻止你的理由。其实我一直都想这样,希望你能贯彻始终,祈愿现实一切能够像你一样该有多好】
【像我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像傻瓜般,一直追寻乐园所在的话】
【我可是觉得都像七草一样就好,能够小心谨慎的在意世间所有温柔】
【你对我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是这样嘛,我倒有名副其实的自信】
总而言之。
现实里的许多与我们大相径庭。
【世间的一切若是都像你一样的话,我多么想要成为你】
【即便世间的一切都如同你那般,我也不想变成你这样】
【不过就因为都不可能,我才像这样和你在一起不是嘛?】
因为两种世界都不存在,所以我们两者都有存在的必要。
七草的温柔谨慎在重要的时候很关键,我的粗暴乱来在必要的时间有价值,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因为相信着他会阻止我的乱来,所以我永远不会犹豫。这便是我眼中的,嗯,美丽世界。
我从长椅站起,站到七草面前。
此时我们面对着面。
【你说过,我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理想】
【恩,说过】
【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但与相信能找到理想相对的我还有一件相信的事】
【什么?】
他的眼瞳如此认真,不由得让我笑着。
这是多么让人安稳的感觉,名为信赖的这种联系。
【就像我不会放弃一样,七草也一样不会放弃,所以你会让这个魔法终结】
因为他温柔谨慎的和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
在不迎来终结就无法对现实带来任何影响的这个魔法里,他是无法永远留在这里的。一定会有所行动,即便不是靠近我的理想,也会走向那个温柔的结局。
我反复注视着他的眼瞳。
【我的绝望,曾只是你消失不见】
只要你还身处于此,我就没有一丝绝望。
4 七草
我抬头看着正面与我对视的真边由宇。
看起来如此自信的她,让我回忆起来。
那个我们还是初中生的夏夜,月光微微被云朵遮挡,在这所公园的滑梯前,我们互相道别。
那时的真边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一样低着头。似乎感受着平常的感情而在为离别而悲伤。
像在胆怯什么一样,她说道。
——为什么,你会笑呢?
我自身都没有发觉,自己是在笑的事实。
——我说自己要搬家的时候,七草是有笑吧?
现在,我不由得回想起来。不对,也许本就不在我的记忆里也说不定,可我只能得出这一个答案。
——我很悲伤啊
伤感的、开心的让我只能笑出来。
毕竟那时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情绪低落,因为和我的分离而从心底里伤心着不是嘛。
那时的我宛如一名虔诚的信徒,独自一人侧耳聆听来自神明大人的叹息。对她,我本不想希望她有任何一丝的特别之处,而那份特别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又是多么的幸福。所以我那时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开心,不由得笑着。
【那么,真边——】
我想说的是本就打算好的事实。
可我不打算说出口来着。
本该残留并消逝于我心中的话语,随着我的声音自行流露出来。
【那么,我消失吧,为了成为你的绝望】
并不是比喻而是施加好的魔法。
——说出来了
其中一位魔女对我施加了魔法。(译注:目前的时间点,暂时联手的安达和窥视思想的堀都有可能)
我有过此种预感,却没有任何确信,不过。
在这个陷入如此深邃诅咒的世界,也许是非常自然的事也说不定,或许是没有其他选择也说不定。
我究竟舍弃了些什么,没能舍弃些什么呢。
我的世界转变了。
*
于是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之前一样坐在灯塔那间房间的硬木椅子上,窗外一片漆黑。
堀坐在床边,而安达背靠着站在门旁。
安达率先问道。
【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
【还没结束,不过结论已经几乎得出来了】
我强行离开真边的世界,回到了这里。
距离和大地一起攀登那座阶梯究竟过了多久?我是打算和真边一起在那个世界度过几年甚至几十年来着,但阶梯岛经过的时间应该不长。自从把大地送回去之后,现在我房间的时钟指示快到凌晨四点。
我询问道。
【是哪位把我带回来了?】
回答我的果然还是安达,不过却不是我问题的答案。
【是哪位很重要嘛,结果不会改变】
啊啊,说的没错。
毕竟我作为堀的同伴,必然的成为真边的敌人。
要否定真边的魔法非常简单,无法放弃理想的她绝对不会有结果,无法终结的魔法会将她囚禁于几近永恒的过程之中。所以只需随真边喜欢,就能让堀取得胜利。
真边会一直寻找大地的未来吧,但那段几乎永恒的时间不会被任何人所察觉吧。她将会沉沦于自己的魔法之中,成为那无意义的永恒光芒,仅仅那么美丽、那么率直,却无法触及任何人的眼瞳。
不同的只有我,只有我会被她吸引,只有我无可救药的想要给予真边由宇的魔法以终结。
所以从真正意义上成为堀敌人的人大概是我吧。
我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将自己与真边一起隔离起来。
下定决心将自己置于真边身旁,一同成为那无意义的光。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身于此处,远离真边由宇理想的位置。
堀发出嘶哑的声音。
【七草君,曾打算不再回到这里了吗?】
我摇摇头。
——不知道
关于真边由宇什么的。
【若是真边如我所相信的那样,那个魔法便不会结束】
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我与真边成为两人独处的光芒。
【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那样】
我所信仰的真边由宇并不是一位女孩,而是完全的、毫不动摇的概念般的存在。而实际上一位女孩子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存在对吧。
【我一直都搞错了,同时也深知自己早已明白那个错误,从许多年前开始一直很清楚】
至少可以说,那一天,那座公园里看到她寂寥神情时便已经明白,真边由宇无法成为那种概念,只是一位纯粹的少女。
就算自己误解了,我也想继续相信。相信着,一直信仰下去,如果有一天她无法成为我的信仰,在那之前就由我亲手来破坏一切。
真边说我是个温柔的人,但实际上完全不对。
我只是,没能舍弃应当舍弃的事物。
堀站在我跟前。
眼神复杂的注视着我。
【我并不是无法等待七草回来,我大概会一直相信你的归还。可我无法那么做,我想要亲手把你取回来】
一句接着一句,她鼓起勇气却还是悲伤的说下去。
【对不起,但是——】
但是,发出多么温柔回响的两音。
只留下这个词,她又长长的沉默着。
我静静地等待着堀的下文,她像是破涕为笑般,估计是作为支配这座岛的温柔魔女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找到失去的东西了吗?】
这句话让我措手不及。
但转念一想,嗯。
【找到了】
我是那么憧憬、崇拜着与真边一起成为无意义的光芒,这对我是那么有魅力的选项,但那并不是我所失去的事物。
离开真边,从她身边逃走之后,总算让我明白了何为正解。
堀教给了我,我一直在寻找之物,本应由我自己去发现去觉悟之物,这本不该经由他人之手获取来着,所以让我些许有点后悔,但同时也因为是堀告诉我的,让我有些开心。
【谢谢,孤身一人的我是无法找到的】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之后表现得像是非常不安。
【真的吗?没有生气?】
【当然】
有想要获取的事物,所以我本打算一直追寻下去。
但一切都是我的误解,失去的事物总是在我身边,宛如我的心跳般共鸣着。
安达开口说道。
【那最后,可以算是我的胜利对吧?】
我板着脸。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不就是这样的吗?这是对堀的测试,为了获取魔法能不能舍弃七草同学的测试,可是堀自然是没能做到,把七草从真边那里夺回来了】
确实安达与我相似。
到刚才为止的我,之前数秒的我,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安达继续说道。
【真边同学的魔法虽然极端但也不是完全无意义的,只是有所欠缺,而那份欠缺刚好能由七草君来弥补。你总不会要为了我们之间无聊的争执而把大地作为牺牲吧?那么之后只需要七草君去证明真边魔法的价值就结束了】
【不对哦,全部都不对】
我想要一直守护着堀,所以为此要去否定真边的魔法,可这是我的误解。我想要一直相信真边,可我真心而言大概是在怀疑她是否如同我理想那般,认为若是让她出现什么缺失的话,那必然是指我的存在。当然这也是错误的想法。
我从硬木椅子上坐起身,注视着眼前的堀。
——失去的东西,找到了
不用小聪明,单单纯粹的,不舍弃任何事物,能让我称之为成长的事物,终于明白了。
【对这座岛的温柔魔女有一个愿望】
短暂的时间里,堀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之后以没有阴霾的美丽笑容回应道。
【恩,什么?】
我向堀伸出手。
【一起去帮助真边吧,用你的魔法】
这便是我全部的答案。
5 两人
漆黑的暗夜中。
无法听见,无法看清。
我明白这是我的错觉。
现在我身处于一所公园里,没有任何人,连七草也消失了的公园。
天空虽已黯淡,路灯依然照亮着周边,我用力吸了一口气,让清爽的空气填满胸中。
——我,已经失去了他嘛?
不明白。
不是神明的我,无法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一毫的确信。
——那么,还是只能去相信
相信这个世界是正确的、美丽的。
【七草】
大叫着。
即便没有回应,也相信一定可以传达给他。
【我不会放弃任何事物】
没有下一句话了。
取代声音我迈出脚步。往前,继续往前,直到世间任何角落。
即便对我而言的世界是如此的冰冷彻骨,也不会忘记曾经于某处知晓的温暖,也记得寒冷的空气会让眼前的景色更添一分魅力。就算我无法确信,亦不会成为对自己所相信事物的否定。
那么,我便能继续前进。
*
我离开灯塔。
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路里,头顶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群星闪耀着各自的光辉,但我的视线不会望向其中任何一束。
总是在追寻着某束光芒,无法映照于眼中的光芒,不会照耀我的光芒,但确实存在于这个广阔世界的某个角落。
宛如可以照亮任何角落的尖锐强光,但也会成为于某处消逝的脆弱光亮。
心中的本音总是在呐喊着。
——我要守护那样的光辉
让那永远照亮某处角落的光芒,成为真正的永恒。
可心中的呐喊早已与我所相信的她互相矛盾。对我而言曾经的真边由宇,是谁都无法保护的事物,相信着若是自己身处于其身边,那么职责一定是与她敌对。
我无视着心中感到的违和,装作一副完全相信的样子。
今夜,我终于明白了,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很长时间里,我所失去的事物。
被我称为成长之物。
——去接纳吧
我信仰着手枪星的理由;我爱着阶梯岛的理由;考虑相原大地一切的原因;被安达本能的讨厌着的原因;同情时任姐遭遇的原因;在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身边倍感安心的原因;在学校以及宿舍里的时间以及其他一切的细小琐事。
什么都不要舍弃,连这样的呼喊都如此愚蠢。想要舍弃某些事物的自己,不想舍弃任何的自己。被舍弃的自己,无法舍弃掉的自己。
接纳全部的一切,不要放弃。
——啊啊,我
多么乐观的家伙。
我明白自己的愿望一定无法实现必然迎来终结。手枪星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阶梯岛无法称之为人们的幸福。同时,也明白这样的理解一定是错误的,也早已知晓。
我抬起头继续前进着。
为了不使视线模糊,为了不对所有的自己移开视线。
——我一直,想要成为温柔的人
就像真边所说的,堀也提到过的,即便她们对我有类似的误解,也觉得能就这么误解下去就好。
无论是谁,都一定想成为对他人对自己都温柔的人。
*
在那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快要被什么给压倒。
持续进行大地的未来预演时,脑中混入了杂念,那种杂念对我而言类似于恐惧。
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呢;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全都没有意义呢;我是不是从没有对这个世界带来些许的改变,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是不是自己独自在原地踏步呢。
烦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蠢了。
因为再怎么考虑这个问题,也不会得出任何答案。
然而我还是无可避免的穷极思虑,使得无数的疑问如雨点般向我打来,给我一种与恐惧极其相近的感受。
每当那时我回想起的人,便是七草。即便仅有微小的联系,也确实让我感受到自己与他处于这个世界之中。
——如果我失去了他的话
那份恐惧,我早已铭记。
初中时从他家附近搬走的那会想象过许多,上个月他从阶梯岛上消失时让我的感受更加强烈。
——即便我确实失去了他,我也只能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嘛
相信能够与他再会,寻找与他再会的可能。
可是。
——之所以会说去相信,是因为有过疑问
我很清楚,自己快要被疑问压倒,被不安所折磨,被恐惧所削弱。
——这肯定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人独处是很不安很恐惧的,毕竟无法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确信。
我也已经知道如何从这份恐惧之中逃脱,非常容易理解,只要结束这个魔法就好。把希望之类、梦想之类、理想之类、倔强之类的,位于我内心深处的事物舍弃就好。
当然这个想象也让我如此恐惧。
而且是我早已知晓的那种恐惧。
舍弃自身一部分,相当于重塑自我的第一步,也可以称之为放弃,至今为止让我经历过许多次的迷茫
——如果这算是我的绝望的话
我便早已知晓,包括它会让我变得多么疲惫不堪。
因为我早已知晓。
——七草,你搞错了
这种状况不会阻止我前进。
无法让我抛弃对你的信赖。
*
我爬上阶梯。
经过途中的学校,往更前面走,到那块非常私人的场所。
我并没有特别的去意识去思考些什么,但每走一阶、每走一步记忆便在耳畔回响。
听见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声音【到最后我还是无法爱上任何人】。他总是在述说着幻想【或许说,我从心底里只会爱她也说不定,搞不清楚】。一定是为了不对自己的真心说一丝谎言。
听见的第二个声音是佐佐冈的【我们不是像孩子一样嘛】。他总是非常迷茫,因为找不到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也就是说。来到这个岛之后,尽是索取些什么】能像这样的迷茫犹豫下去,也是他的强大之处吧。
听见了班长的声音【谁都是需要朋友这种存在的】。她略微有些孤芳自赏,但确实,很温柔。
安达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很不高兴【无可避免的相似着,一定是我们互相最讨厌对方的原因】她也一定因为自己无法舍弃那些重要的事物而苦痛着。
春先生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自己的手够不到厨房水龙头时的事吗?】;匿名老师说道【大人有大人的固执】;时任姐总是一本正经的自我痛苦着【总是会让人身心疲惫,做各种决定的时候】;大地偶尔会说出悲伤的话语【我,最喜欢母亲了】但实际上总是满溢希望。
其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
这全是被舍弃的人们居住的这座岛上的心声。
都是让我无法割舍的声音。
全部如同这满天的繁星般闪烁,不存在于现实里的星空。回想起来,这便是只属于阶梯岛的群青色。
不忘记任何一个的,我逐步走上阶梯。
即便孤身一人我也与这里的一切联系着。
阶梯上浓雾弥漫,而我不会忘记浓雾对面的那片群青。
*
时间逐渐剥开我的表层情感,逐渐暴露出我的内里。
内心深处在寻求这个魔法的终结,并且随着时间经过逐渐强烈、动摇着我,而相对的另一部分想要保护魔法的
情感,并不在我的内心深处,不过是掩盖于表层而已。
确实是这样的吧,但我还不能弄错。
——这份围绕着我的艰苦是我自身所希冀的
理想之类、希望之类、固执之类、盲信之类的,随便怎么称呼。总之那个高举理想的自己如果是表层的话,想要舍弃这个理想的我也是存在于表层的,更加深处的我,并不是这样。
——一定是更加空虚的
空无一物。
所以我的本质一定就在表层,空虚的我想要相信的那些事物里。
忽然想起,泪水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每当大地遇到艰难、悲伤的事情时,我都无法阻止自己的泪水。虽说哭泣也没有带来任何改变,但到会这么认为的时候眼泪早已干涸,仿佛像是磨损掉我全部的悲伤与不幸一般。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在那之后该流下的泪水依然不会停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眼泪的理由。
根据我的意图差异发展出不同未来的模拟演练,创造出了无数个不幸的大地。
大地一直在忍耐着,忍受着来自母亲的无机质否定,漫长的无言、无视,偶尔还会有让人心痛的否定话语。放任不管、焦躁烦人的视线、以及束缚着他的眼泪。
若是给他们的生活以过大的影响,美绘小姐甚至会自己结束生命,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想要拯救大地的话,必须先拯救她。这点已经明确,想要拯救她的话就像七草所言,名为三岛的男性带来的重要影响不言而喻,然而他早已死去,只剩下留在魔女世界里的那一部分。果然他还是不应该死的,但为此懊悔也无济于事,毕竟魔法无法对现实带来什么影响,无法让他起死回生。
突然想到,不如把美绘小姐带到魔女的世界,然后让她做一个漫长的梦。
三岛先生没有死去的情况下大地出生的梦,克服了病痛的三岛先生和她们母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梦,一定是她原本祈盼着的理想未来。
梦中的美绘小姐只是纯粹的爱着大地。
之前也有过几次让美绘小姐梦见相似的世界,但没有带来多少效果,不过我并没有懈怠,为了给她深深刻上对大地的爱,一直让她完整的追溯一边梦境。就结果而言那个梦境到追上大地的实际年龄为止,一直持续了将近十年。
从漫长梦境里醒来的美绘小姐坐在床上非常混乱,那是个能听见窗外麻雀叫声的晴朗清爽早晨,射入房间的阳光刺眼的让她皱着脸,然后,还是独自哭泣起来。
走出寝室的美绘小姐注视着准备上学的大地,原地不动。一定是对在梦中理所当然说出口的问候【早上好】有所迷茫吧。
大地那边也发现美绘小姐与平时有些不同。
他静静地注视着母亲的脸庞,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然后微笑着说道。
【我没关系的】
大地说道。
【我知道妈妈很温柔,所以我哪都不会去】
在非现实的这个世界里,我可以用魔法读取他的思想,将他的思想当做自己的想法一样去理解。
大地深知自己的话语会伤害美绘小姐,被自己的孩子温柔的守护,对美绘小姐而言是多么难受的事情他非常清楚。
铭刻于心中的伤痕,美绘小姐用焦躁与愤懑之类的感情去掩饰着,也因为这份海市蜃楼般的巨大感情,能够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
美绘小姐瞪着大地,抬起了右手。
今早还是她第一次直接对大地付诸暴力,近十年时间的幸福梦境让她过于混乱,过于痛苦,于是她的右手打在了大地的脸颊上。对自身的懊悔、烦躁,以及对眼前少年的爱情与忏悔所交织,发出啪的一声充满矛盾与冲动的声音。
这是于任何人眼中都是错误的声音吧,可却是大地自身所期望的。
——啊啊,他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连愚钝的我都慢慢发现了。
——并不希望母亲有什么变化
只是想爱着这样的母亲,那么我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稍微按住一会被打到的脸颊,之后大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进行着上学的准备,很快背着双肩包小声的对母亲打着招呼【我出门了】便走出了玄关。留下美绘小姐一个人趴在公寓寝室的床上独自哭泣。
看来我在问题本质上有所误解,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也许都是无意义的。
我的心智又被磨损了,表层又被逐渐褪去,这里是如此的寒冷、孤独。
但同时也学到了一点,这个方法,也就是想要强行改变美绘小姐内心的这个做法是错误的,这件事。
看不到正确的道路,处于黑暗之中的我对自己低语道。
【下一个】
寻找更正确的,能够在真正意义上让他得到救赎的世界。
——七草所言我的绝望,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愚笨的我像这样继续的状况,但我并不会称之为绝望,也不会称之为希望。
——仅仅,就是我而已
并不是指剥去我表层的情感所表现出的空虚,而是随着失去、失败的次数一起出现的,逐渐显露的,被我想要称为我的存在。
魔法的世界先是消失了,然后又重置回溯了回来,无论几次我都会继续下去。
我抬起头。
那里是和七草回忆中的那所公园。
本该无人的那里,有一个人站着。
*
我独自攀登着阶梯,直到最后。
每登一级便逐渐回想起自己,最终或许能回想起原本的自己,当然我也深知这是不现实的,但尽可能的去做。
浓雾笼罩的阶梯上,逐渐清晰的显露出一个人影。
在能看清对方之前,先听到了声音。
【我有仔细观察那个孩子】
时任姐。
时任姐一副很困扰的表情俯视着我。
【真边由宇,那是在干什么?】
我笑了,感觉有些滑稽。
【那是最接近我理想的存在】
即便略有差距,也如同手枪星的光辉那般,作为被我用与信仰同等的感情所憧憬的。
时任姐摇摇头。
【若是这样的话,七君也绝不普通】
【什么是普通这种问题,想也想不明白就是了】
我在距她两级阶梯下的近前停下脚步。
时任姐继续说道。
【我有好几次想过要停下那孩子的魔法,想要消除那个】
【我能理解】
【但没能下手】
【阻止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真的,那玩意就是这样的。
光芒只有在照耀着什么时才能展现明亮,仅仅于真空中穿梭的光束,说到底还是一片黑暗,她没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能遮断展示出光辉的事物。
时任姐寂寥的笑着。
【就算如此,我也无法变成那样】
【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无法做到的事,我亦无法轻易的否定】
【为什么?】
【稍微,有些浪费】
她的话语透露出开心,我也微笑着。
【可以的话,请继续用外号称呼她,就像之前一样】
【真酱?】
【是的,能这么称呼那个家伙的人实在不多】
我再次迈出步伐,走过时任姐的身边。
今晚与她的对话到此为止就好,但时任姐在我背后说道。
【我作为魔女而言,一定该阻止那个孩子才对】
没有办法,我又一次停在原地。
回过头去,她继续说道。
【一定觉得没能阻止真酱的我没有身为魔女的资格对吧?】
【不,可是】
这不过是像是玩笑一样的话。
但我还是说出了口。
【比起你,我们更加幸福】
为何?
没有缘由的说了出来。是因为夜空如此的美丽,还是因为焦急的等待着朝阳。
【你只是在看着一切,但我们会去直面,会与她交谈】
因此我们一定是幸福的。
*
公园里站着一个人。
她尽力想要展示出笑容。
是因为那颗泪痣使得她看起来总是很悲伤嘛,她的表情感觉不到温暖,却很有魅力。
堀开口说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我问道。
【结束什么?】
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自从七草消失之后过了多久我完全不知,声音倒还是比较自然,有人交谈比想象中更开心。
堀回应道。
【这个魔法】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由我来继承,身为魔女的我】
【那就一起吧,无论哪里】
一定可以发现我一个人绝对无法看到的景色,到达美丽而又温柔的理想世界为止。
然而堀摇摇头。
【不,我不会像你这样使用魔法】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忍耐下去,但我也能通过自己的方式不舍弃的使用魔法】
那可不行。
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依然会继续这个魔法,堀同学也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就好,直到我们哪方率先找到大地的幸福为止】
没有否定其中一种的必要,两种方式一起用就好。
【但那就不再是我的魔法了】
【你的魔法?】
【我不想舍弃任何事物,所以才会创造用来守护被舍弃的一切事物的那个场所】
【恩,我觉得很棒】
【真边同学,也是我应该守护的其中之一】
感觉能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不对。
【这个魔法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没有守护我的必要】
【但是,很痛苦吧?】
【恩】
【很寂寞吧?】
【恩】
【无数次考虑过,想要放弃这一切对吧?】
【恩,但这类感情都被我遏制着】
想要率直继续下去的部分已经疲惫不堪的到达极限,想着要抛弃这个魔法,但另一块同样直率的部分想着要继续下去,相信努力必然会带来相应的价值。
持有两种想法的都是我,只选择其中一边也没办法。
【如此苦痛,如此寂寞,但我还是会这么说。即便如此、可那还是、毕竟都是我,只要我还主张着自己的坚持,这个魔法就不是我的敌人】
【不就只是意气用事吗?】
【虽然我觉得不太一样,但就算确实是在意气用事,意气用事又有什么不对?】
【不是,很悲伤吗。同班同学独自承受着什么苦痛】
堀同学的笑容,看起来虽是那么的脆弱易碎,但绝不会损坏。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坚强,我一直都有此种预感,从与她初见面开始。
她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你的别人,像你一样维持着这个魔法,那么你不会想把那个谁从魔法里解放出来吗,真边同学没这么考虑吗?】
【不知道呢,没有考虑过】
身处于这个魔法之中的漫长时间里,一次都没有想过。
这种伴随着惊讶的话语,让我回忆起和七草得对话,因此让我有些开心。
【在我看来你与大地是一样的,同样应该被拯救的存在】
【原来如此】
大地还很年幼,处于当被呵护年龄的他,却一直坚强而又诚实的与自己的生活环境做着斗争。
若是我和那样高贵的存在如此相似的话,也是很让我开心的;若是和那么悲伤的存在如此相似的话,那么确实会出现想要对我伸出援手的人吧。
多么温柔的世界,我不由的笑了。
【堀同学的魔法所具有的价值,我非常明白了】
我在这个魔法里反复的体验着。
创造出现在的我的人,肯定是七草,从自己进入七草的视界开始着的。与他共同的记忆总是勉励着我迈出下一步,即便现在他不在我的眼前,仅凭回忆也无数次让我继续前进。
阶梯岛以及堀同学的魔法所给予大地的事物也是同质的吧,即便无法目视也能一直留存于心中的事物。就像每走上一级阶梯,将自己引领到比原来更高的地方时,视野逐渐变得更加开阔一样。
这是自身被守护的时间。
类似七草那样,也类似阶梯岛那样的存在。
【所以,我也最喜欢你了】
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情后,这次堀同学的笑容逐渐消失皱起眉头。
【我倒是稍微有点,讨厌你】
【是嘛,真遗憾】
但也没办法,毕竟对方还特别来这里见我,果然我还是觉得她真是非常棒的人。
这位温柔的魔女继续说道。
【我比起你更加幸福】
这句话并不唐突。
是给这个魔法所持续的漫长时间,或者说给我和她经历的时间,划上句号的话语,更直白的说,也是表明七草与我们之间联系的话语。
我点点头。
【恩,一定是这样的吧】
如果说魔法是为了魔女自身的幸福而存在的,当然也肯定有其他的使用方法,可若是加上优先顺序将其作为第一条的话,比起我,堀大概会是更加优秀的魔女吧。
【但我也是幸福的】
我只是不会舍弃对我而言重要的事物,不择手段的。
魔法也好世界也好充满了温柔,当我了解这点时,根本不需要与他人对比我也是幸福的。
【所以,堀同学。你若是想要保护我的话,就随意吧】
单凭我个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的一切的。
世界会擅自的改变我,我也明白那是种温柔,不过就算明白这点我也完全不在意,说到底我不过是按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做出抉择。
【我已经决定了,就像我将自己任性的理想强加在大地身上,你也只要同样对我就好】
你我以及任何人都像这样高举自身理想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话,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啊。那样的世界总有一天会被七草那般、堀那般的温柔所包裹,成为完成的完美的世界,宛如朝阳般耀眼灿烂。
堀像是哭像一样的皱着脸。
【我很害怕那样】
我知道。
我明白她之所以害怕与人交谈,是因为畏惧着我想要相信着的那种世界的形态。会温柔、温暖的阻止我们迈出下一步的世界。
【那果然还是两种一起进行】
像我这般的存在,堀同学一样的存在。
我会继续前进,就算被她扯着肩膀。即便被强行堵住去路,硬是消去我的魔法。但堀同学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没有阻止,所以我还是会前进。
下一个、下一次。
至今为止的一切得到了救赎,就在刚才与堀同学的对话让在激励着我,我便还能继续前进。
*
真边由宇坐在阶梯上。
闭上眼睛低着头抱膝而坐。
我在她身旁坐下,不知不觉浓雾已经散尽,临近黎明的夜空是宛如那天一样的,群青色。
——若能就这样直到永远
真边身旁让我感到安稳、舒心。
但是看不到她流下的眼泪果然还是有点遗憾。
就这么稍微待了一会,有人向我打招呼。
【七草君】
我抬起头看到了堀站在眼前。
【我和真边同学谈过了】
【是嘛,怎么样了?】
【还是熟悉的真边同学】
【那就比什么都好】
真边由宇的苦痛不会迎来结束,并且那对于她而言,我不觉得算是真正意义的悲剧。但是与她同等的苦痛无法让我感受到这点,对我而言确实是悲剧。
【叫醒她?】
堀问道。
【我来吧,等到黑夜拂晓之时】
我当然不打算继承她擅自苦痛着的职责。
但就算是只能让她从那份苦痛里解放一时的责任我想要承担,当然也不想推脱给谁。
【相对的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嘛】
【恩,什么?】
【等你再次成为真正的魔女时】
【能成嘛】
【肯定】
【七草君也会来帮我对吧?】
【当然,所以】
还有一会,天才能亮。
【偶尔就好,希望能为了真边而使用魔法】
就像现在一样,希望能够许可让她以自身的期望置身于类似的苦痛世界里。
【不行,因为太可悲了】
堀回答道。
【那就很困扰了】
我笑道。
堀也跟着我微笑着,率直而又大胆的笑着。
【但我还会和真边同学交谈的,等到我能更熟练的能和人说话那时】
【谢谢】
堀背对着我,在下面三级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大大的叹着气。
【今晚,说的太多了】
【恩,辛苦了】
【能再说一句话吗?】
【当然,随你喜欢】
【对不起】
她还是看着前方背对着我,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询问道。
【是指把真边从她的魔法里带回来的事?】
【还有擅自偷窥七草思考的事】
堀做出的选择,大概是类似于对自己自尊心的一种否定也说不定,确实她擅自的踏入我心中非常私人的角落,并且擅自决定着其中一部分。她稍微放手了自己一直非常珍重的事物,作出了决定。
【不是你的错,是我一直以来的误解】
【可是】
她继续说道。
我没有等待她说完。
【不需要让任何事情全都取决于仅仅一种规则的范围内,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让我尊敬,如同温柔的你本身】
就算比较例外的行动,也不过是坦率的支援着我。
堀嘶哑的声音低语着。
【嗯,谢谢】
之后她静静地望着太阳升起方向的夜空,无声的堀,也像她的声音一样舒心。我试着这么说道,于是她悄摸摸微笑着的往我这里望来,然后又无言的重新望向夜空。
我也到此为止,不再说任何话。
阶梯岛的澄澈空气确实舒畅,也像堀本身一样。
很快堀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下阶梯。
与她同等速度的,阶梯岛迎来黎明。
*
就像在一个个同样的,却又有少许不同的悲剧之中,我前进着。
某处应该有我想要的正解,这么相信着走过一个个眼前的悲剧。
我使用魔法的方式也逐渐改变,已经不再对美绘小姐有过多的干涉,仅仅重复尝试着形式不同的微小变化,观察着她的生存方式。
不经意间出现了类似希望的存在,宛如黎明,漆黑天空的东侧,青蓝微微明显,我屏息注视着那片景色。
那是个平平常常的星期天,出门购物的美绘小姐在一家小蛋糕店门口停下脚步。
她就这么路过那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有一名青年从美绘小姐的对面走来,打开门后面向美绘小姐说道。
【请进】
敞着门对美绘小姐打着招呼。
美绘小姐略微低着头走进了蛋糕店,那一天是大地的生日。
——七草
我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我已经知晓凝视悲伤的方法,我早已明白咽下苦痛的方法,但眼前的情况究竟该让我如何反应。
美绘小姐买了块两人份的小型蛋糕,上面还放了个巧克力制的牌子【生日快乐】。
被问道保存用干冰的量时,她回答了到家位置所需要的时间。
——七草,果然这个世界,确实就如同你的眼瞳那般
如此温柔。
就算只是一时兴趣,只是一天的偶然;即便我是个渺小无力的人,擦肩而过甚至不了解情况的谁也会,即便那是微不足道的柔弱善意。
就像那个奇迹的夜晚,美绘小姐在大地门前道的【谢谢】一样,终于找到了美绘小姐能为大地庆祝生日的一天。
——当然这,还不是终点
这种程度的,但是。
但如果这些点滴的幸福日积月累起来,发生于大地身边的一切都像这般的话,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看啊,七草
经过了漫长而又艰辛的时间,我终于朝自己的理想迈进了一步。
当然我仍然在希望重复这样的循环。
美绘小姐收纳装进了白色小箱里的那个时,像是困扰的、妥协一样的笑了。
世界略微变得明亮多彩。
*
我在这座长长阶梯的中段坐着,仰望着天空。
朝阳还没有现身,但是东侧比较接近地平线的角落,逐渐扩散着压倒性的很深很深的蓝。
有一颗名叫手枪星的恒星。
那是颗巨大的星星,比太阳要巨大得多,非常、极其的明亮。但距离我们远达两万五千光年,很难用肉眼观测它的光芒。
人类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是多久之前?遥远的古代,远在纪元之前,可能在无法称之为有文化社会之前的时代,人们就爱慕着这片星空也说不定,内心不会被无垠星空所闪烁的光芒所俘虏的人简直无法想象。
然而手枪星却从未被注意到过,直到一九九零年哈勃宇宙望远镜发射升空,经过各方努力人类终于接近了它,从而找到了这颗星。
遥远的古代,仅仅是仰望星空的时代开始,星星的排列就被划分出了星座;被赋予了神话;成为衡量方向角度的坐标;做出透镜来观察、研究星星的运动;最终探索宇宙不再是无谋的白日梦,天文望远镜被发明出来,让我们知晓了光辉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巨大的宇宙里,手枪星的光芒传达到小小的望远镜透镜里。
类似的,就算相隔更加遥不可及的距离,只要我靠近到手枪星足够近的位置就好。
手枪星就能照亮我们的天空,带来一片片群青、蔚蓝。
即便现实并不如此,即便我无法仰望那片蔚蓝天空,每当我听见她的声音、回想起她的声音时,我的世界便会回荡起一片澄碧。
我把手搭在真边由宇的肩上。
*
无论何时、无论到哪,继续下去就好。
我只要继续走在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就好。
悲伤无法阻止我的脚步,其他苦痛也是一样,我早已知晓,可是,不断膨胀的喜悦却让我暂时驻足。
——啊啊,七草
我想把这个传达给你,想要和你一同眺望这幅景色。
即便无法成为终点,也是与之相连的一步。
我呼唤他的名字。
*
早已下定了觉悟。
擅自结束她魔法的觉悟。
——这种程度不会毁坏我的青蓝
我的理想,总是存在于头上的天空。
她那小小的肩膀,带给我的孱弱触感也好,温暖触感也罢,现在都已不让我意外,我微微摇晃着她的肩膀,呼唤着她的名字。
【真边,早上了】
她以不开心的神情皱紧眉头。
*
于是我睁开眼睛。
耀眼的光芒让我有些混乱,不过那份混乱很快就随着眼前的一切所消逝。
蔚蓝的天空下,他在我近前微笑着。
6 七草
真边由宇确实很惊讶。
我向她搭话。
【早上好,真边】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直视着我的脸。
【早上好】
地平线上微微露出太阳光芒,照亮着真边的侧脸。
东方天空中暗淡的,如同昨日残渣般的朝霞,仿佛在阻碍这片蔚蓝的升起。不过根本没有顾虑的必要,等到太阳升到更高处时,天空将会染成无垠的澄碧。
【怎么样了?】
我询问道。
真边并不理睬这片美丽的天空回答道。
【失败了,失败了很多次】
【还有什么?】
【也有好事,美绘小姐在大地生日买了蛋糕】
【那可真棒,太了不起了】
【恩,所以,没关系的】
【什么?】
【全部,由我来,我会找到更加美丽的事物,很多的、许多的】
真边由宇,总有一天出现缺损吧,会变得无法维持现在吧,会变成更聪明、更有常识、更容易生活的生物吧。
——与我何干,那种事
至少我可以说,现在的真边还是我所相信的那个真边由宇,我还想要继续守护她,知晓我自身想要迈出的下一步在何方,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们并坐于阶梯上,面对面交谈着。
【我的魔法已经结束了?】
【恩,我让它结束的】
【是嘛】
【遗憾?】
【非常的,但也好,还能再用】
【你并不是魔女】
【可我还有魔女朋友】
【堀?】
【还有安达同学和时任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就算还不是朋友,也可以拜托对方帮忙,即便最后不是用魔法,别的方法也好】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嘛?不能造成那类无法挽回的失败】
【可要是惧怕失败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没有魔法的话,你就不会让我去做任何事吗?】
【并不是任何,只要找到我们能做的就好】
【恩,那就和至今为止一样呢】
真边由宇笑了。
无畏却又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我从未见过的,到昨夜为止的她不会展现出的笑容、
【我虽然会随意妄为,但身边总会有你,如果我有任何错误你也能阻止我】
【还真是责任重大】
【恩】
【我尽可能努力】
【恩,我也是】
我们在寻找同样的魔法。
并排而坐的同时,也顺其自然的交谈着。
美绘小姐为大地买生日蛋糕的未来确实很美妙,而这么美好的未来是模拟演练中的其中一个,那么之后必须找到让它成为现实的办法,大概会是个比较辛苦繁重的工作,不过这件事大家一定都会协助我们,所以肯定能非常顺利的实施。
在那之后呢?不知道。真边会说再让她用魔法的吧,而我也不会阻止她,甚至想要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但我已经不会再想去成为永恒了,也对真边的绝望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肯定能回到阶梯岛。
无论过多久大地的未来都一定无法达到真边的理想吧,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一步步、一点点的收集能让他的生活更加温暖更加开心的事物,给他带来能够露出笑容的回忆。
真边由宇说道。
【我无数次想起与七草的回忆】
此时的她不再看向我。
一如既往的率直眼瞳,眺望着与我们所在
位置等高的天空,太阳此时已经升到比较高的高度,天空的澄碧更深了一层。
【我一定,单凭与你的回忆就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要你还处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就可以不放弃任何事物的前进下去】
这句话率直的使我很高兴。
然而现实里的真边由宇却把她舍弃了,这个事实至今依然让我有些落寞,应该有别的解决办法才对,我也是,应该有其他力所能及的事。
真边感觉充满自信的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笑着。
【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的留在我身边】
如果,那个时候,那座公园里。
初中二年级我和她道别的公园里,站着的是现在的我的话,也许会带来什么不同的变化也说不定。那之后的两年即便我们依然是分别于两地,我或许也能为了守护住她而做到些什么。
直面心中的后悔,我微笑着。
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这个瞬间也有可以改变的。
所以我开口说道。
【有一颗名为手枪星的星星】
视线看向真边的视线前方。
那里有让人不由得露出笑容的澄碧。
凝视着宛如新生般、纯净如初的,已重演几亿年的崇高光芒散落之处。
【那是颗宛如你那般的星星】
就这样我与一颗星星的故事启程了。
视野逐渐开阔。
仅仅是那么湛蓝澄澈、无边无垠。(ただ青く、さえぎるものはなにもな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