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沾了水的冰凉毛巾回到房里时,马修已经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只转过头来看著我的脸。
「……这里是?」
「是赛姆尔的旅馆。」
几小时前,当勇者结束他口中的「大扫除」,走出拷问室的瞬间,马修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下来,昏了过去。我请圣哉帮忙背马修,然后叫出通往神界的门。用神界的门在异世界内移动可能抵触统一神界的规则,不过我很担心马修的情况,所以抱著「算了,随便啦」的心态穿过门,回到艾鲁鲁等著的赛姆尔旅馆。
我正要开口说明以上的经过时……
「马修────────!」
原本在床边打盹的艾鲁鲁发现马修清醒了,扑向马修。
「呜咦咦!」
「太好了,太好了!我原本还担心你要是从此一睡不醒该怎么办!真是太好了!」
「等、等一下,艾鲁鲁!马修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喔!」
抱著马修的艾鲁鲁放开痛苦呻吟的马修。
「对、对不起,马修,你很痛吗?」
「不、不会,不痛啦,没事。」
马修苦笑了一会儿后,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奇怪……真的……都不会痛……」
马修望向我。
「难道是你帮我治好的……?」
我对马修微笑。
「你的伤真严重,我花了一小时才治好呢。」
「……抱歉。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
马修难为情地转过头去。这时,房门无预警地大大敞开,那个态度旁若无人的勇者站在门边。
「蘑菇终于醒了吗?」
即使被圣哉叫蘑菇,马修也没有生气,还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救了我。」
马修道谢时没有看著圣哉。以他这么好强的个性来看,说出这句话就用尽了勇气吧。不过圣哉不以为意。
「话说回来,你们如果准备好了就赶快出发吧。」
「圣、圣哉?让他们再休息一下嘛,马修他刚醒来耶。」
但艾鲁鲁和马修听到圣哉的话,看著对方。
艾鲁鲁小心翼翼地问:
「呃……出发是指?」
「我决定让你们拿行李,所以你们快准备一下。」
喂,说什么「拿行李」!好好说「要当伙伴」就好了啊!
我正担心那两人会有什么反应,艾鲁鲁却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
「好耶!太好了!可以拿行李、拿行李!我好高兴喔!」
「太、太好了呢,艾鲁鲁!」
这孩子懂拿行李的意思吗……?
另一方面,马修则理所当然地板起一张脸,用苦恼的表情说:
「我……在这次的事件中非常了解到,我们跟你们的程度的确相差太大了。他之前说的没错,我们再这样下去会碍手碍脚,所以……所以……」
我暗自叹息。因为马修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拷问和达克法拉斯带给他的心灵创伤果然很深。不,就算创伤消失了,如果马修还是拒绝同行,那我也无话可说。
……然而,马修在下一秒跳下床,在圣哉面前跪下磕头。
「所以……请收我为徒!」
「……啥?」
我愣住了。
「我会努力不成为你们的负担!当然也会拿行李!所以请让我在你的身边学习!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强!拜托!请收我为徒!」
什、什么……这孩子的内心比我想得还坚强呢……但是……太好了……!
圣哉对跪在脚边恳求的马修冷冷地说:
「只要你拿行李,凡事都无所谓。」
「是、是吗!那就拜托你了……不……请您多多指教!」
艾鲁鲁对圣哉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哎嘿嘿~请多指教~圣哉!」
「艾、艾鲁鲁!你这笨蛋!要叫师父,师父!」
「……要怎么称呼都无所谓,随便你们。」
圣哉似乎真的很不耐烦。我看著他们三个心想:
唔、嗯~虽然觉得跟一般的勇者小队相差甚远,不过那两个龙族人照起初的计画加入了我们,总之结果好就好吧?
艾鲁鲁拉拉我的裙襬,纯真地笑了。
「莉丝丝也请多指教喔!」
「咦?『莉丝丝』?是指我吗?」
「不行吗?」
「不、不会,我无所谓……」
啊哈哈……我身为女神的威严……算、算了,没差啦。
「那么师父!我马上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啊,马修!你是要去『龙的洞窟』吧?」
「对,没错!」
龙的洞窟?艾鲁鲁好像知道,不过我是第一次听到。
「嗳,马修,龙的洞窟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
……简单来说,已故的纳加西村村长告诉马修的故事如下:
距今十六年前,有一只龙从天上降临纳加西村。它带来的两个婴儿,就是马修和艾鲁鲁。龙对纳加西村的村长说:
「这两个婴儿身上流著浓郁的龙族之血,将会成为受到神启而出现的勇者伙伴,守护盖亚布兰德免于邪恶的威胁。勇者出现时,他们要一起前往龙的洞窟,解除封印。到时会得到打倒邪恶的最强武器。」
我兴奋地摇晃圣哉的肩膀。
「圣哉!他说最强武器耶!这一定要拿到才行!」
圣哉却面有难色地看向挂在腰间的剑。
「我明明好不容易合成出『白金之剑』,还做了三把备用品……」
是、是这样吗?有点可怜呢!不过圣哉,冒险就是这么回事!才刚辛苦拿到武器,马上又会出现更强的武器!
「那、那么我们换个心情,去那个什么龙的洞窟吧!马修、艾鲁鲁,麻烦你们带路!」
当两人露出满脸笑容,迫不及待要出发时……
「不行。」
勇者的一句话让时间停滞。
「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去另一个地方。」
「圣、圣哉……你、你、你难道……该不会是要……」
「嗯,就是神界。我们必须先修练。」
我失望地垂头丧气。
又、又来了吗……冒险一下就马上回去……感觉神界已经变成他的老家了……
「而且,接下来要去什么龙的洞窟吧?那也必须做好和龙对战的准备才行。」
马修他们一听,脸色不免发白。
「别、别这样啦,师父!你是想灭了龙族吗?」
「是、是啊!应该没有任何一只龙是坏的喔!」
「这种事不去怎么知道。总之我要去神界,你们也一起来。莉丝妲,带这些家伙去也没关系吧?」
「嗯……对……是无所谓……」
我虽然心情很复杂,但还是答应了。
既然他在统一神界修练有确实的成果,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等级要在当地跟怪物战斗提升」──要是依照我从寥寥数次的勇者召唤经验中归纳出的异世界理论,圣哉应该早就被杀了吧。毕竟这里是难度S的世界盖亚布兰德,之前的理论一概不适用。既然如此,乾脆都交给圣哉全权决定吧。
我咏唱咒语,让门出现。
马修和艾鲁鲁跟在圣哉身后,像要去远足般开心地穿过了门……
抵达统一神界后,圣哉问我赛尔瑟乌斯大人人在哪里。
赛尔瑟乌斯大人中午经常在食堂吃饭,现在也正值中午,我们决定去食堂找人。
我们走在神殿里时,艾鲁鲁不停左右张望。
「嗳~嗳~莉丝丝!这里就是神居住的世界吗?」
「嗯,是啊。」
马修也好奇地看著四周。
「这座神殿真的好惊人,不但又宽广又雄伟,连装饰的雕刻、绘画,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像艺术品……我不太懂艺术就是了。」
「哇!你看那个花瓶!里面插的是我没看过的花呢,好漂亮喔!嗳~莉丝丝!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先别管那个,艾鲁鲁!那边那个人头上有光圈耶!该不会就是天使吧?」
看到艾鲁鲁和马修吵吵闹闹,我觉得很可爱。也是,一般人来到神界应该都是这种反应,不会只关在白色房间里,连做好几天自主训练……
但不同于一般人的勇者像拎住猫的后颈,阻止四处乱跑的艾鲁鲁。
「不行,以后再说,我想早点进行修练。」
「呜呜!人家还想再多看一点啦!」
「但、但是圣哉,你要去见赛尔瑟乌斯大人是无所谓,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想再帮你修练了。」
「没关系,我找他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是什么事……?我一头雾水地继续走,来到了食堂。
我在广大的食堂里环视一圈,但赛尔瑟乌斯大人似乎不在这里。
当我放弃寻找,准备离开食堂时,瞬间在对面厨房里瞥见熟悉的脸孔。
穿著围裙的男人在厨房里轻叫了一声「咿呀!」,虽然缩起身体试图躲
起来……但我没看错。
「赛尔瑟乌斯大人?」
我闯入厨房……并感到错愕。
剑神赛尔瑟乌斯肌肉结实的身躯上套著花朵图案的围裙,手中抱著装有蛋白霜的银色大碗。
「……你到底在干嘛?」
赛尔瑟乌斯大人被圣哉一瞪,连忙立正站好。
「圣、圣、圣哉先生!安──安!」
唔、唔哇……一点都不像男神……简直把自己当成后辈了……而且,那胡子脸配上围裙……好不适合……
赛尔瑟乌斯大人眼神游移地说:
「呃,这个,那个……我之前也说过想放弃剑了。毕竟那很危险不是吗?被砍到会流血不是吗?」
啥!他之前的那番话是认真的吗!明明是剑神却真的想放弃剑?陪圣哉修练到底对他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创伤啊?
赛尔瑟乌斯大人难为情地将装著蛋白霜的大碗拿给我们看。
「所、所以,最近我在做料理喔,就像这样。啊……对了!有我刚才做的蛋糕,你们不介意的话,能帮忙试吃看看吗?」
他把蛋糕放上盘子,递到圣哉面前。蛋糕上放著一颗草莓,看起来有模有样,实在不像是眼前这个肌肉猛男做出来的。
然而,圣哉一看到蛋糕就说:
「好难吃,我不要。」
「!你明明都还没吃耶!」
赛尔瑟乌斯大人大喊。还没吃就播说难吃,任谁听到都会惊叫出来吧。
「怎、怎么这样……!我很有自信的说……!」
可怜的赛尔瑟乌斯大人发现一旁有个应该会喜欢甜食的红发少女,露出微笑。
「怎么样?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吃看?」
他把叉子和盘子一起递出,但艾鲁鲁也摇摇头。
「不,我不要。感觉蛋糕里好像加了肌肉……」
「!我才没有放肌肉进去!再说,肌肉要怎么放进蛋糕啊!」
圣哉则一直瞪拿著没人要吃的蛋糕,可怜兮兮的赛尔瑟乌斯大人。
「听好了,赛尔瑟乌斯,我不打算批评你的兴趣,不过你既然有本业,就应该以本业为优先。」
「本、本业?」
「当然就是这个。」
圣哉从刀鞘里拔出白金之剑,剑身发出耀眼光辉。这瞬间──
「不、不要────────!我已经不想再修练剑技了──────────!」
赛尔瑟乌斯大人发出惨叫。他叫得太惨,连马修都吓到说:「这、这个大叔还好吗?」
不过圣哉推著马修的背,把他推到赛尔瑟乌斯大人面前。
「你放心,这次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这家伙。」
马修也和赛尔瑟乌斯大人一样惊讶。
「咦?师、师父,不是你来教我吗?」
「你要跟我练还太早了。这家伙配你刚好。」
「喔~圣哉,你有为马修著想嘛。」
「哪有想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以拿行李的来说太弱,可能会让我的东西被怪物偷走,所以得变强一点才行。」
赛尔瑟乌斯大人对身高不到自己一半的马修上下打量。
「你、你是圣哉先生的弟子吗?那个……我可以透视一下你的能力吗?」
「好啊,无所谓。」
赛尔瑟乌斯大人小心翼翼地发动能力透视。过了一会儿后,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你没使用伪装技能吧?」
「……没有啊。」
下一秒,赛尔瑟乌斯大人脱掉花朵图案的围裙。
「很好,不错!要修练是吧!我的训练很严格喔!做好觉悟吧!哇哈哈哈哈哈哈!」
「这、这个大叔是怎么回事?情绪乱七八糟的!」
马修吐槽得对。赛尔瑟乌斯大人……不,我看以后别再加「大人」了。赛尔瑟乌斯这个人……不行啊……!一得知对方比自己弱,马上就变成这种态度!我绝对不想跟这种类型的人来往!
赛尔瑟乌斯意气风发地带著马修走出厨房后,圣哉看向剩下的艾鲁鲁。
「好,接下来换这家伙了。」
「咦咦!我、我、我也要吗────!」
艾鲁鲁吃惊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